1.
风铃阁的无声战争
风铃阁的书房里,唯有窗外细微的铜铃轻响。我,温芙蓉,将一盅炖了三个时辰的雪蛤燕窝羹放在宋年志的紫檀书案上,揭开玉盖,清甜的香气氤氲开来。
宋年志,我成婚六载的夫君,大周朝最年轻的少傅。
此刻他身着一尘不染的月白常服,正执笔批注一份奏议疏报。他并未抬头,只淡声道:何事烦扰夫人至此
声音清越,像山涧冷泉,透着一如既往的距离感。
【表面冰山,内心火山!哥你别装了,手在抖!】
【笑死,老婆亲手炖的羹,他笔都握不稳了还装】
【前方高能!女主即将开启‘和离’核弹!】
我瞳孔微缩,几行歪斜的半透明字迹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又是这些弹幕!自从三日前我于祠堂向族老提及和离之意后,它们就如影随形。
我强定心神,绕至他身后,伸手替他取下压得人眉心紧蹙的玉冠。指尖不经意拂过他冰凉的耳廓,他绷直的脊背瞬间僵硬如石。
夫君常说额筋拘痛,想是这新式束冠不妥。
我语气平静,替他缓缓揉按紧绷的额角,我能感觉到指下那层薄薄皮肤下,血脉正不受控地疾速跳动。
【瞳孔地震!少傅大人CPU烧了!】
【嗷嗷嗷肌肤接触!值了值了!】
【快看耳朵!红了红了!纯情少傅名不虚传!】
弹幕的聒噪几乎盖过窗外风铃。
他猛地抬手攥住我的手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力道却并不重,只像要阻止我的动作。
他转过头,那双如墨深潭般的眸子定定看我,深处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惊愕慌乱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芙蓉……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罕见的滞涩,你近来越发…反常。
反常我垂下眼帘,抽回手。
若说反常,是这六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宾,是每月初一方才踏入我房门、草草点卯便仓皇离去的丈夫更反常!
温家姐妹皆无子嗣的流言已甚嚣尘上,族中姊妹议亲受阻。
我温芙蓉,不做这误人误己的善妒主母。
妾身今日来,是送这盅羹,我避开他目光,声音平稳无波,也是送一份体面。
体面他眉峰紧蹙。
六年无所出,是我无能,不堪为少傅夫人。今日,特来向夫君求取一纸和离书。自此天高地阔,两不相干。
我将早已备好的素笺置于案上,薄薄一张纸,重如千钧。
嗡——
宋年志手中的紫毫狼笔应声掉落,浓墨在素绢奏报上洇开一团狼狈的污迹。
书房内死寂一片,连弹幕也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他面色骤然褪尽血色,唇瓣抿得死白,死死盯着那页和离书,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妖物,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风暴凝聚,不再是深潭,而是即将爆发的熔岩。
【核弹爆炸!】
【警报!警报!少傅大人情绪阈值崩坏!】
【完了完了完了要黑化了!】
【老婆快跑!他现在眼神能吃人!】
他猝然站起,书案被撞得一晃。
他背对我走到窗边,死死攥着窗棂,指节用力到泛白,宽大的衣袖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不可能。声音沙哑得像是粗粝砂石摩擦,我从未想过和离!
妾知道。我迎着他骤然回身时猩红的眼眸,所以,妾为夫君觅得良配。
我拍拍手。
风铃阁的门无声推开,一位身着月影纱罗裙、怀抱琵琶的女子盈盈步入。她容色清艳,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正是我寻遍教坊司找到的解语花——玉倾姑娘。
滇地玉倾,擅琵琶,通文墨,身子康健,易生养。我语气平直地介绍,此女,乃我赠夫君的新妇。
轰!
宋年志周身最后一丝克制轰然崩塌。
温!芙!蓉!
他几乎是吼出我的名字,冲到我面前,那张向来清冷矜贵的脸因暴怒而扭曲,你竟敢……你竟敢……
他喘着粗气,眼中血丝密布,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不知如何发泄的困兽。
送人
他扯出一个破碎的笑,眼神锋利如刀,在你眼中,宋年志就是如此……饥不择食需你来替我张罗需你把我拱手让人来成全你的‘贤名’!
玉倾姑娘吓得后退一步,琵琶险些脱手。
妾不敢,只是不愿耽误夫君子嗣。我寸步不让,声音却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的愤怒太真实,真实得让我心惊胆战,这与我一贯认知的那个冷静自持的宋少傅,判若两人。
【我裂开了!女主你醒醒啊!他快碎了!】
【反向输出最为致命!男主脑补‘贤内助’剧情达成暴击!】
【玉倾姐姐瑟瑟发抖:我只是个道具啊喂!】
【快看男主表情!痛苦面具!帅脸垮了!】
耽误好!好一个耽误!
宋年志猛地将案上的和离书连同玉倾的卖身契一把抓起,狠狠揉成一团,你想要体面我告诉你,没有和离书!只有我的亡妻!
他死死地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裹挟着浓烈的痛楚与疯狂的独占欲。
从今日起,你哪也别想去!就给我待在府里,等着做宋家的未亡人!
他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猛地指向门口,对呆立当场的玉倾吼道,送她出去!
玉倾姑娘如蒙大赦,慌忙施礼告退。
风铃阁沉重的木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刺耳的落锁声清晰传来。
我被囚禁了。
2.
弹幕指路,秘匣藏情
我被软禁在风铃阁西厢房。
窗外有精壮的护卫轮值守卫,日夜不休。
宋年志没有再来,只每日差人送来衣食补品,精致丰盛,却像是一种冰冷的羞辱。
弹幕反而更热闹了:
【小黑屋PLAY开启!少傅大人玩挺花啊!】
【亡妻警告!疯批人设狂喜!】
【女主别怕!支棱起来!开箱时间到!】
【快!床头暗格第三块砖!扣它!秘密就在那!】
床头暗格我心中一动。
这西厢房是宋年志婚前所居书房改的。
依着弹幕指引,果然在靠床里侧的墙裙找到一块松动的地砖。撬开之后,一个尺余见方、尘封已久的紫檀木盒赫然眼前。
我吹去积尘,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内并无金银珠宝。
只有几样旧物:一支黯淡褪色的桃木簪,粗糙,一看便是孩童拙劣的手工;
几块早已发硬的、不成形状的花糕碎块,包裹在褪色的油纸里;
几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绢,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簪花小楷;
最底下,则是一卷薄薄的画轴。
我展开画轴,竟是当年还是五公主伴读的我!
画中的少女伏在御花园的石案上小憩,阳光透过花影洒在她脸上,宁静安好。
笔触温柔缱绻,右下角一行极小的墨字:初九,晴。见芙蓉于石案,不敢惊寐。
再打开那些素绢,心头巨震!
某年某月某日,晴。宫中传宴,芙蓉为五妹挡下滚烫羹汤,臂烫红一片。心甚痛,恨不能代受。问医获冷玉膏,托七妹转赠。
——原来当年七公主送来的御制疗伤膏是他给的!
某年某月某日,雨。芙蓉因教引嬷嬷刁难,雨中罚跪。怒极,谏言皇后整肃宫规。后闻她受寒发热,辗转难眠。
——那次宫规突然严格,嬷嬷被调走,竟是他所为
某年某月某日,晴。闻工部张侍郎为次子向温府求娶芙蓉,心焦如焚,求恩师奏请陛下指婚。生平第一次行此宵小之举,然无悔。
——那场人人以为的圣心独断,竟是他暗中苦求!我竟一直以为是帝王对权臣的平衡之术!
最后一页绢纸的字迹格外凌乱沉重:
芙蓉……若你知晓此事是我谋算……可会恨极每每与你亲近,见你蹙眉便心如刀割,唯恐自己贪恋伤你更深……是否只有不动你,才能留你在身侧长久些此等心思,卑劣至极,却难自抑……
那些碎片,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桃木簪是幼时初见,我顽皮划破他衣袍,被母亲罚抄《女诫》时偷偷削给他的赔礼。
硬掉的花糕,是公主伴读份额有限,我省下偷偷塞给他的……他竟然……都还留着!
那些我从不曾注意的细微维护,那些我以为的君臣利益下的婚姻,竟然全是他处心积虑、却又胆怯卑微的情动!
我跌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泪水无声滑落。
他不是守礼,是守着我!他不是厌弃,是恐惧!
【破案了姐妹们!纯情哭包实锤!】
【我的妈这是什么绝世暗恋脑!】
【信息量过大!女主CPU已烧!】
【暗格藏情书!少傅大人你是纯爱战神啊!】
【泪崩!他以为他碰你是在伤害你!所以才忍成忍者神龟!】
弹幕疯狂滚动,字字句句像滚烫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巨大的荒谬感与被深爱而不自知的钝痛几乎将我撕裂。
六年!整整六年!我活在自我厌弃和被利用的误解里,而他活在守护与不敢亵渎的痛苦煎熬中!
夫人!夫人!
门外传来心腹丫鬟夏至焦急的低呼,大人他……他去了玉沁河画舫!听说喝得酩酊大醉,还……还召了好几位舞伎!外头都传疯了!
这正是玉倾姑娘如今挂名的艺馆所在。
弹幕立刻爆炸:
【玉沁河画舫危!!!】
【BE线警告!男主买醉召唤术!】
【男主黑化进度99%!老婆速去挽回!】
【按原著他现在应该正在被蛇蝎美人灌X药!快啊女主!!!】
原著BE线蛇蝎美人难道玉倾……!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和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擦掉眼泪,抓起木盒中那张他当年醉酒后写下的、字字泣血的卑劣至极的绢纸,死死攥紧!
我不能让他堕落!
更不能让那个什么该死的BE线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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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画舫深舱,泪落情动
玉沁河上,画舫笙歌。
我手持一枚金玉镂雕的风铃佩(宋年志少时赠我,少傅府人都识得),无视鸨母及护卫的阻拦,径直闯入最深处装饰华丽的舱房。
舱内熏香浓烈,酒气弥漫。
宋年志并未如我想象般左拥右抱,他只穿了一身半敞的松墨色织锦常服,孤身一人坐在窗边矮榻上,脚边滚落着数个空酒坛。
玉倾姑娘抱着琵琶坐在角落里,见我闯入,先是一惊,随即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他看起来糟透了。
素日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额发被汗水濡湿,眼中醉意迷蒙,蕴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戾气。
脸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衣襟微湿,不知是酒还是汗。
呵……他抬眼看到我,愣了一瞬,随即嗤笑出声,沙哑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稀客啊……宋家的未亡人,是要……来提前吊唁我这薄命夫君了么
【呜呜呜美强惨!破碎感拉满!】
【自暴自弃了!他以为女主不要他了!】
【玉倾小姐姐眼神很懂啊,有故事】
【预警!蛇蝎美人即将投毒!】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抱着琵琶的玉倾姑娘,手指不易察觉地往琴弦下一探,动作快如闪电。
弹幕瞬间刷屏预警:
【药!药!她往酒里下药了!玉手青蛇毒!】
【男主注意酒杯!右上角那个碧玉盏!】
别喝!
我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在玉倾即将将指间微不可查的粉末弹入他手中那碧玉酒杯的瞬间,狠狠撞开了她的手!
玉倾惊呼一声踉跄后退。
同时,我也因用力过猛,整个人扑倒在宋年志身前的矮桌上!
啪!桌上满盘的葡萄被撞翻在地,鲜艳的汁液溅了我一身,狼狈不堪。
宋年志醉眼迷蒙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玉倾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与不甘,旋即又变成楚楚可怜的惊惶:夫、夫人您这是……大人,妾、妾只是想为夫人扶您起来……
她作势要蹲下帮我。
滚出去!宋年志突然厉喝一声,尽管醉得厉害,那股属于当朝少傅的威压却陡然爆发出来,冰冷刺骨,谁敢碰她!
玉倾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了宋年志一眼,又怨毒地剜了我一眼,终究不敢违逆,抱着琵琶匆匆退下,舱门紧闭。
舱内只剩下我与他,还有浓得呛人的酒气和满地的狼藉。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腕却被一只滚烫如烙铁的手猛地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将我腕骨捏碎。
我痛呼一声,被一股大力猛地拽起,狠狠撞入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
放开我!我惊怒交加。
放开
宋年志低沉的喘息带着浓烈的酒气喷在我颈侧,他低头,微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锁定了猎物的猛兽,声音喑哑破碎,饱含被背叛的狂怒和绝望。
温芙蓉……你既要亲手将我推给别人,现下又来这里惺惺作态作甚!看我和别的女人苟合还是想看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取乐!
我没有!我奋力挣扎,试图挣脱他铁钳般的手,宋年志你清醒点!玉倾要害你!她在酒里下了毒!
下毒
他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仰头大笑,笑声里全是悲凉,那又如何反正……你也不要我了……这副残躯,她要便拿去好了……与你何干啊!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我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下巴重重抵在我头顶,滚烫的、带着酒意的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砸在我发间、颈窝,灼热滚烫!
六年……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痛苦低语,声音哽咽。
六年!我小心翼翼……捧着你……护着你……怕你疼……怕你怨……连碰你一下都觉得是亵渎……想着只要能留你在身边看你平安喜乐就心满意足……可我得到了什么
他猛地将我推开些许,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我:
你亲手找来别的女人!送到我眼前!温芙蓉!你的心呢是不是早就……早就给了那些能和你谈笑风生、叫你温姑娘的闲散公子哥了!
他想起之前传闻中曾向温家提亲的李家公子,嫉妒啃噬着他的心。
巨大的委屈和心痛如巨浪般将我淹没。
我被他疯狂的模样和他滚落的眼泪狠狠刺痛,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从被果汁染得半湿的怀中抽出那张贴身藏着的、他亲笔所书的素绢!
宋年志!你看清楚!
我将那布满褶皱泪痕的绢纸展开,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怼到他眼前,指着那每每与你亲近,见你蹙眉便心如刀割,唯恐自己贪恋伤你更深…的字句,
又指向那盒中拓印的画轴,簪子、花糕、你偷偷画的我!还有这上面写的字!你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你为我求的圣旨!还是……眼前这个被你关起来、被你污蔑心有所属的温芙蓉!
宋年志猛地僵住。
所有的愤怒、咆哮、质问,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醉意迷蒙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素绢,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他的心口。
他看着绢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尤其是那些深埋在心底、从未奢望她能看见的剖白与自我唾弃……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那张绢纸,落在我沾着葡萄汁水、狼狈却倔强的脸上,再看向那打开的紫檀盒。
那支褪色的桃木簪、那几块石头般的花糕、那叠素绢、画轴的拓本……每一件,都像一道刺穿黑暗的光,狠狠撕开他自以为是营造的孤独悲情假象。
空茫。
绝对的、死寂的空茫取代了他眼中的所有疯狂。
他像是一尊突然被抽空灵魂的玉雕,呆呆地站着,攥着我手腕的手无意识地松开。
……你……都知道了
半晌,他嘴唇翕动,声音嘶哑低微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巨大的惶恐。
芙蓉……我不是……我没有要故意……他语无伦次,脸上血色尽褪,甚至比醉酒时更加苍白。
看着他这瞬间褪去所有强硬、只剩下卑微恐惧的模样,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我那点委屈和怨气忽然就散了,只剩下无边的心疼与酸楚。
原来他所有坚硬的壳下,藏着这样一颗柔软怯懦、又爱得如此沉重绝望的心。
【大型破防现场!哭包人设焊死!】
【双向暗恋双向奔赴!钥匙我吞了!】
【快抱住他啊啊啊!他破碎了!需要老婆贴贴!】
【误会解除!喜大普奔!泪目!】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靠近一步,伸出微凉的手,用袖子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和汗渍。
傻子。
我低低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疼不是不要你。我是怕……怕那种完全失控、像要被你吞噬的感觉……太陌生、太可怕……
他被我触碰,身体猛地一颤,却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禁锢我,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僵立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每一个动作,眼中再次泛起湿意。
当他脸上被擦拭干净,我踮起脚尖,在满室酒气和未散的紧张氛围中,在他惊愕震颤的目光中,将自己的唇,带着万般怜惜与迟来的觉悟,无比轻柔地印上他微凉颤抖的唇。
没有掠夺,没有强势的进攻。
只是一个极轻极浅、带着安抚和试探意味的触碰。
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
然而刹那之后,那潭深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吼,长久压抑的情愫与欲望如山洪暴发!
他猛地将我重新狠狠揉进怀里,滚烫的唇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深藏多年的珍爱纠缠上来!
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或酒后的蛮横发泄,这一次是彻底的、忘我的投入与探索。
每一寸肌肤的碰触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每一次呼吸的交缠都诉说着迟来的相爱。
薄胎的碧玉酒盏在我跌倒时滚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窗外是繁华的玉沁河水声和隐约笙歌,窗内,是两颗彼此确认、再无隔阂的灵魂,在惊心动魄的失而复得中,抵死缠绵。
4
.南诏遗恨,毒深几许
画舫外的玉沁河水声喧阗依旧,却再也穿不透这封闭船舱的旖旎暖融。
三日三夜。
宋年志像是要将错失的六年时光和满腔后怕尽数弥补回来,恨不得将我揉进骨血里。他像个索求无度的贪婪孩童,又像个生怕珍宝再度离去的守护者,寸步不离。
不再有刻意的疏离和点到为止的规矩。
他无时无刻都要碰触到我,指尖纠缠着我的发丝,手臂紧紧环着我的腰身,哪怕只是片刻的分离,眼神立刻会变得晦暗不安。
仿佛只有最亲密的交融,才能确认彼此的真实存在。
还疼么
他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小心翼翼地在我的后颈处轻吻,指尖轻轻拂过我肩头被他失控时咬出的浅浅齿痕。
我蜷缩在他怀里,浑身酸软乏力,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慵懒,轻轻摇头:……傻子。
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纵容。
【黏人精!大型挂件上线!】
【啧啧啧,少傅大人这后怕劲儿】
【恋爱脑晚期!鉴定完毕!】
【斯哈斯哈!战损美人变粘人奶狗!这反差!】
风铃阁……我让人重新收拾。他下巴抵着我头顶,以后,我陪你住那里。
那是囚禁之所,此刻却将成为爱巢的许诺。
大人!
舱门外,长随宋安的声音谨慎响起,带着藏不住的急迫,府里急报!老夫人请您即刻回府,说…说有十万火急的‘家务事’需您亲自处置!
十万火急的家务事
我和宋年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宋老夫人(宋年志母亲)一向深居简出,能让她如此急切…
少傅府,松鹤堂。
檀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如铁。
宋老夫人端坐上首,面容比平时更显严厉。
厅堂正中,跪着一个人——玉倾!
她不再是画舫上那副清艳伶俐的模样,发髻微乱,脸色苍白,唇角隐有淤青,被两个身形剽悍的婆子死死押着,眼神却是刻骨的怨毒,死死盯着一旁肃立的清姬。
清姬抱着琵琶,站在宋老夫人身侧,神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信臣!
宋老夫人看到宋年志携我踏入,立刻指向玉倾,此女潜入府内暗库,妄图窃取你父亲当年出使南诏时的舆图密卷,被清姬撞破擒获!人赃并获!说!你意欲何为受何人指使
宋年志眼神骤然冰寒:南诏舆图
我心下一沉。南诏,滇地!玉倾的身世!
呵呵呵……
玉倾发出尖利刺耳的笑,满含绝望与恨意,意欲何为我南诏王室遗孤玉倾,只为复国!宋年志!你父宋毅当年假意和谈,骗取我父王信任!背地里将王庭暗道舆图献于大周朝廷,引周军屠城灭国!我王族上下百口,尽数葬身火海!此仇不共戴天!只恨未能用‘玉手青蛇’送你们父子一起上路!
玉手青蛇四个字,让我心头猛地一跳!就是弹幕预警过的毒!看来她那夜在画舫,目标不仅是宋年志,更包括我——复仇的祭品!
【卧槽!亡国公主复仇记】
【反转了!云姬小姐姐立大功!】
【玉倾名字来源玉手青蛇!果然有毒!】
【少傅他爹背刺信息量好大!】
所以你接近我,入教坊司,只为伺机复仇我定定地看着她。
玉倾怨毒的目光转向我:是!我还要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可惜……功亏一篑!
她忽然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死死盯着云姬,贱人!若非是你阻止我下毒,尾随我潜入库房!你为什么要帮他宋家你忘了你是谁的臣民了吗!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阻止我下毒身上。
云姬迎着她吃人的目光,缓缓上前一步,深深一揖:
夫人,大人,老夫人,非云姬有意隐瞒。云姬原名依兰,乃南诏王庭御前司药女官之女。当年王庭陷落,家母为护我性命,以身饲毒阻挡追兵,临终前告诫:家国兴亡自有天道轮回,莫行阴毒祸世之举,遗恨终身。她更断言当年之事,必有更深内情。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穿越血火的沉重:家母精通毒理,更在我幼时便在我体内种下‘百草蛊’,可验百毒之气。那夜画舫,我嗅到玉倾袖中‘玉手青蛇’散出的‘蛇涎香’,正是此毒引子的独特气味。此毒若混合‘断肠引’入体,神仙难救!情急之下,唯有撞开她手腕。
她转向玉倾,语气悲悯又严厉:玉倾公主,您可知‘玉手青蛇’真正的来源根本不是什么滇地秘传!它是西域回鹘黑巫所制的邪毒!
南诏当年,正是被此毒所祸,守城将士莫名虚软,方让周军有机可乘!下毒者,是混入军中的回鹘探子!嫁祸大周,意图挑起南诏与中原不死不休的死仇!家母曾在回鹘探子尸体上找到‘断肠引’的药囊!
宋老大人带回的舆图密卷中,藏着他拼死从回鹘营帐窃得的通敌证据!他非是引路者,他是揭露阴谋、试图挽回局势的英雄!只可惜……血案铸成,百口难辩!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玉倾脸上的疯狂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崩塌:不……不可能!你骗我!但云姬清姬眼底那沉重的悲戚不似作伪。
宋老夫人长叹一声:来人,取库中黑漆匣。
一个沉重的黑檀木匣被呈上,里面是数封泛黄的文书、一枚刻有回鹘符文的小巧铜牌、一枚已然干瘪发黑的‘断肠引’药材残片,以及一卷被血渍浸透大半的皮质舆图。
那是宋年志父亲,老忠勇伯宋毅的血证!
信臣他爹……为此事悔恨终生,郁郁而终。
老夫人的声音透着苍凉,他带回证据上书君王,恳请彻查平反,但南诏王族已绝…终成无头公案。此匣,便是他临终托付于我宋家的清白与嘱托。他一生坦荡,无愧天地,只愧对枉死的南诏无辜!
玉倾看着匣中物证,眼神从狂怒、不信、到剧烈的动摇,最后只剩下巨大的空洞与痛楚。
她踉跄一步,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原来坚持半生的仇恨,竟是一个惊天骗局!她的家,她的国,早已沦为权力与阴谋的祭品!
【惊天大反转!哭死我了!】
【老忠勇伯英雄悲歌!】
【云姬妈妈三观好正!云姬小姐姐人间清醒!】
【玉倾公主好惨……被利用了半生】
【家国破碎,谁又能独善其身】
沉重的氛围笼罩着松鹤堂。
血海深仇背后,是更令人扼腕的阴谋与牺牲。宋年志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微凉,为父辈的沉重过往,也为眼前这无解的悲剧。
云姬(依兰)再次深深行礼:老夫人,大人,夫人。玉倾公主亦是被人蒙蔽的可怜人。其行可诛,其心可悯。云姬使命已了,家母遗愿亦是了却。请允清……依兰归乡,为南诏亡魂诵经祈福,以尽微薄心意。
宋老夫人动容点头:好孩子,你立下大功,又为宋家证得清白。宋家永感大恩。你心愿,自然应允。
老夫人示意管家备上厚厚银票与路引。
云姬(依兰)接过后,朝我和宋年志颔首。
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释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随即抱着琵琶,决然转身离去。
那道素白纤细的背影,带着漂泊多年的尘埃落定与新的孤独前行。
玉倾被暂时押下看管,等待着她的将是律法的审判。宋年志命宋安带心腹即刻护送依兰离京,确保其平安抵达滇边。
一场波诡云谲的暗流,似乎暂时平息。
然而,无人知晓,依兰离开前看向我时那复杂眼神里,藏着她母亲秘传的最后一句警告,关于我体内那无声无息的隐患……
几日后,风铃阁。
雕花窗敞着,晚风带着紫藤花的甜香涌入。
宋年志非但没回他原本起居的慎思院,反将他视若珍宝的藏书和常用之物都搬了进来,誓要将这昔日囚笼打造成蜜巢。
我坐在窗下软榻上,就着他握笔的手,看他批阅公文。
他批了几行字,便忍不住侧头吻我鬓角,或是用鼻尖蹭蹭我的耳朵。黏糊得让外面伺候的夏至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啊啊啊!工作哪有老婆香!】
【大型真香现场!当初是谁把人家关这儿来着】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夏至:磕到了磕到了!甜度爆表!】
正腻歪间,丫鬟通传:大人,夫人,夏公公奉太子殿下口谕来了。
宋年志这才收敛了些神色,与我一同起身。
前来传话的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夏忠,面白无须,笑容和煦:殿下口谕:孤于宫中小宴时,见师母气色红润,似较往昔丰腴妍丽,好事将近否特命奴才送来些合浦上贡的南海珍珠,给师母压压惊,也沾沾喜气。
口谕文雅,指向却再明白不过。
太子精似鬼,是在暗示——有孕之事,他已心知肚明!更点出丰腴妍丽——他注意到了我身体变化!
我的脸瞬间红透。
宋年志也罕见地有些赧然,接过那盘珠圆玉润的极品珍珠:请夏公公代我夫妇叩谢殿下关怀。
夏守忠笑眯眯地告退,临走前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殿下还让老奴提醒少傅一句,忠勇伯老大人沉冤昭雪,南诏旧事得雪,实乃社稷之幸。只是如今京城议论纷纷,温家小姐们从前所谓‘不利子嗣’的名声,怕是要动动心思才能压下去咯。
殿下说,天家喜事向来最能冲喜解忧,少傅府若有喜,也是顺应天时呢!
这话更是露骨!
太子是在隐晦施压,催促我们尽快将怀孕之事公开,以此彻底洗刷温家女儿不利子嗣的污名,并借皇家乐见其成的喜气稳固局面!
【太子:我的CP必须HE!我来助攻!】
【天家赐福!温家要扬眉吐气了!】
【老祖宗:都闪开!温家祖坟要喷火了!】
【珍珠压惊明明是暗示要稳坐胎啊!太子是懂催生的!】
夏守忠走后,宋年志拥着我坐下,将一枚光华流转的珍珠置于我掌心,唇边是掩不住的笑意与骄傲:
殿下所言甚是。温家女儿的福泽,自在我夫人身上。
可……我仍有迟疑,尚未确诊…
为夫亲自确诊。
他眼眸幽深,带着促狭的笑意,指腹轻轻按上我微微隆起、尚且柔软的腰腹,数日辛苦耕耘,岂能徒劳无功
轰!我的脸彻底红透如霞。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更大的喧哗声。
管家宋福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通报:老爷!夫人!温家老太君…带着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还有几位族老,上门…上门贺喜来了!
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不用说,太子的口谕和赐珠,加上少傅夫人疑似有孕的种种蛛丝马迹,已如插翅般飞入温家众人耳中。
昔日因不利子嗣而差点被族老埋怨、甚至想将我除名以避嫌的温家老太太,此刻恐怕正健步如飞,要将这泼天的荣光亲自锁回温氏门楣!
打脸的时刻,伴随着紫藤花的甜香与太子的催生珍珠,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响!
【温家老亲:扶我起来!我还能磕头!】
【族谱:翻开首页!C位必须是长房长女!】
【那些嚼舌根的媒婆:脸疼!求购消肿药膏!】
【少傅大人摸摸肚子:低调低调,日常操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