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桌周屿白是全校公认的高岭之花。
>开学第一天,他压低声音问我:你要不要…假装做我女朋友
>我震惊抬头,撞进他深邃眼眸:为什么
>挡桃花。他面无表情,报酬是每天帮你带早餐。
>我鬼使神差点头,从此成了他的专属挡箭牌。
>篮球赛他投进绝杀球,在全场欢呼中走向角落的我。
>汗珠从他额角滑落:擦汗,女朋友。
>图书馆里他抽走我压着的试卷,指尖轻触:这道题,男朋友教你。
>直到校花当众表白,他牵起我的手:抱歉,我有主了。
>当晚天台,他把我抵在墙边:戏演完了,该付尾款了。
>什么尾款我心跳如鼓。
>他低头轻笑:我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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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榕城,暑气像一块湿透的厚毛巾,沉甸甸地捂在人的口鼻上,连呼吸都带着黏腻的热意。教室天花板的老旧吊扇徒劳地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呻吟,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却丝毫吹不散少年人身上那股子躁动的汗味和新书本特有的油墨气息。
夏小满就是在这片昏昏欲睡的嗡鸣声里,抱着自己塞得满满当当、沉得坠手的书包,像只初入陌生领地的小兽,有些局促地站在高二(3)班门口。目光穿过敞开的门,在略显拥挤的教室里逡巡,寻找着属于她的那个空位。
视线最终定格在靠窗那组的最后一排。
阳光被高大的榕树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跳跃着落在那张空荡荡的课桌上。而同桌的位置……夏小满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是他。
周屿白。
那个名字几乎成了榕城一中某种心照不宣的传说。此刻,传说本人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下眼睑投下小片静谧的阴影。鼻梁挺直,线条干净利落得如同工笔勾勒。薄唇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明明只是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可那身校服套在他身上,却硬生生穿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窗外喧嚣的蝉鸣、教室里细碎的交谈,仿佛都被他周身那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夏小满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紧张,抱着书包走了过去。新鞋底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在这片闷热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她在那个靠窗的空位坐下,小心翼翼地把沉重的书包塞进桌肚,尽量不发出太大响动。动作间,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滑落颊边,痒痒的。她抬手随意地捋到耳后,指尖不小心带过微烫的耳垂。
新书的油墨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青草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周屿白身上的干净皂角香,悄然钻进鼻腔。
夏小满刚把语文书摊开在桌面上,还没找到笔袋,旁边一直静默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周屿白转回了头。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夏小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看她,视线似乎落在她摊开的、崭新得有些刺眼的语文书扉页上,那里还空着,等着主人写下名字。几秒钟的停顿,时间被拉得粘稠而漫长,只有头顶风扇单调的吱呀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然后,他微微倾身,靠了过来。
距离瞬间被拉近。
夏小满甚至能看清他额前碎发下,光洁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他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轻轻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战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开始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咚咚咚,一声重过一声,几乎要盖过风扇的嗡鸣。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羽毛搔刮过耳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隐秘,又有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夏小满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夏小满猛地抬头,动作快得差点扭到脖子,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看过来的眼眸里。
那双眼,离得这样近。瞳仁是极其深邃的墨黑,像沉静无波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微睁大、带着明显惊愕和慌乱的脸。潭水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快的东西掠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攀升,像被投入了沸水。
周屿白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瞬间涨红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依旧锁着她,薄唇微启,抛出的问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你要不要……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或者只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假装做我女朋友
……
夏小满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的蝉鸣、头顶风扇的吱呀、教室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上疯狂敲击。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排巨大的、闪着金光的问号在疯狂刷屏:他认识我他为什么找我假装女朋友挡桃花报酬是早餐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屿白看着她呆若木鸡、脸颊红得快要滴血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扇动了一下,那潭深水依旧平静无波。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耐心地等待着,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
几秒后,夏小满终于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结巴:
为…为什么
挡桃花。
周屿白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仿佛这个足以让半个学校女生心碎的理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微微偏了下头,目光扫过教室前排几个正偷偷往这边张望、接触到他的视线又慌忙低下头去的女生。报酬是,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夏小满脸上,补充道,每天帮你带早餐。
挡桃花。
带早餐。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他用这样冷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口吻组合在一起,抛给了她。
夏小满的脑子还在艰难地处理着这巨大的信息量,理智的小人尖叫着拒绝!快拒绝!高岭之花的桃花是你能挡的吗会死人的!。
然而,另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却在心底疯狂叫嚣:每天!带早餐!还是周屿白带的!这诱惑力……简直堪比期末考年级第一!
鬼使神差地,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静静等待着她答复的黑眸,仿佛被那里面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蛊惑了,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周屿白看见了。
他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随即,他转回头,重新面向窗外,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对话从未发生过。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拒人千里的模样。
只有夏小满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正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咚咚咚地撞得肋骨生疼。脸颊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高二(3)班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空气里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极其微妙的甜。
***
挡箭牌生涯,就在夏小满一片混沌的心跳声中,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起初的日子,平静得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很快散去。周屿白履行着他的契约,每天清晨,当夏小满踩着预备铃的尾巴冲进教室,气喘吁吁地在自己座位上坐定时,总会发现桌角安静地躺着一个温热的纸袋。
有时是松软喷香、夹着溏心蛋和火腿的三明治,包装纸边缘渗出一点诱人的油渍;有时是几个胖乎乎、冒着热气的奶黄包,甜香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偶尔是杯温热的豆浆,插着吸管,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像一场无声的交接仪式。他总是比她更早到,在她落座前,那代表着报酬的早餐,就已经精准地出现在她的领地。而她,只需要默默收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心底一丝丝隐秘的甜。
直到那场几乎点燃了整个榕城一中操场的篮球赛。
校际联赛决赛,体育馆内人声鼎沸,空气仿佛被点燃,混合着汗水的咸腥和年轻躯体蒸腾出的灼热气息。夏小满被同桌林薇硬拉着挤在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牢牢锁在球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上。
周屿白穿着火红的7号球衣,像一簇跳动的火焰,在对手的围追堵截中灵活穿梭。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随着他迅捷的跑动甩开晶莹的弧度。他每一次精准的传球、凶悍的抢断、高高跃起时绷紧流畅的肌肉线条,都引来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啊啊啊!周屿白!加油!
周屿白!看这边!
7号!太帅了!
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夏小满紧紧攥着手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心跳早已脱离了正常的频率,随着场上那个身影的每一次动作而疯狂加速。
终场哨声响起前的最后十秒。比分胶着,平局。球权在对方手中,一次致命的快攻突入篮下!
就在对方球员起跳投篮的瞬间,一道红色的闪电从斜刺里杀出!
周屿白!
他如同蓄力已久的猎豹,猛地蹬地跃起,修长的手臂伸展到极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盖帽!
篮球被狠狠扇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他落地、转身、冲刺!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队友默契地将球抛向前场!
接球!冲刺!起跳!
身体在空中舒展开,像一张拉满的弓。手腕轻巧地一拨,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到令人窒息的弧线。
唰!
空心入网!
绝杀!
啊啊啊啊——!!!
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体育馆!震得人耳膜发麻!红队的队员们狂吼着冲上去,激动地将周屿白团团围住,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和后背。
看台上彻底沸腾了!尖叫、欢呼、口哨声汇成一片狂热的海洋。
夏小满被这巨大的声浪冲击得有些发懵,只能呆呆地站着,看着场中央那个被众人簇拥、接受着山呼海啸般膜拜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像是要挣脱束缚蹦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在四肢百骸奔涌。
就在这时,被队友们拍打着、推搡着的周屿白,抬起了头。
隔着喧嚣鼎沸的人潮,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的目光,如同精准制导的利箭,穿透了重重叠叠兴奋挥舞的手臂和模糊晃动的身影,毫无预兆地、直直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夏小满身上。
夏小满呼吸一窒。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不解、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周屿白推开了围在身边的队友,迈开长腿,朝着她所在的角落,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来。
欢呼声、尖叫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整个喧嚣的体育馆,仿佛只剩下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带来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汗水和胜利气息的热浪。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额角、鬓边甚至线条流畅的下颌上,都挂满了晶莹的汗珠,在体育馆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微微低下头,那双刚刚在球场上锐利如鹰隼、此刻却深邃如星夜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她呆滞而微红的脸。
然后,他伸出手。
骨节分明、带着运动后灼热温度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一直攥在手里、已经捏得有些变形的矿泉水瓶边缘。
夏小满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瓶子落入他掌心。
他没有喝。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沉静,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特有的低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理所当然
擦汗,他说,语调平平,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女朋友。
轰——
夏小满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红。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心脏急速泵往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那句清晰无比的女朋友,在耳边无限循环。
他……他在说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演戏而已啊!需要这么敬业吗!
她僵硬地、无比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夏小满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她看着他额角那颗将落未落的汗珠,在灯光下像一颗剔透的水晶。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灼热的视线。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夏小满颤抖着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伸向他汗湿的额角,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微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片灼热的皮肤。
那一瞬间,仿佛有细小的电流从接触点窜开,沿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噼里啪啦地直抵心脏,引起一阵剧烈的悸动和酥麻。
她屏住呼吸,用指腹极轻极快地、拂过他额角那颗汗珠。
完成了。
她猛地缩回手,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麻。
周屿白垂眸,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尖和恨不得钻进地里的鸵鸟姿态,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汗珠顺着脖颈滑进火红的球衣领口。
走了。
他放下水瓶,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转身,重新走向那片依旧喧嚣沸腾的球场中央,走向属于他的荣耀和欢呼。
只留下夏小满一个人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着他额角皮肤的滚烫触感和汗水的微咸,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女朋友,在耳边反复回响,久久不散。
***
挡箭牌的身份,开始以一种夏小满始料未及的方式,悄然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比如,图书馆。
下午的自习课,夏小满抱着一摞厚厚的习题册,像只觅食的小松鼠,终于在靠窗那排书架尽头,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窗外高大的梧桐树筛下细碎的光斑,在摊开的物理试卷上跳跃。她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对着最后一道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圈和受力分析,公式写了一行又一行,答案却像隔着迷雾,怎么也看不清。正烦躁地想把头发揉成鸟窝,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带着熟悉的、干净的皂角香。
她下意识地抬头。
周屿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桌边,身形挺拔,挡住了窗外一部分过于晃眼的光线。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她那张画满鬼画符的草稿纸上,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
夏小满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一拍,下意识地想用手臂盖住那张惨不忍睹的草稿纸。
他却先一步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越过她慌乱的手臂,精准地按在了她正压着的那张物理试卷上。指尖微凉,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她按在试卷边缘的手背。
那一瞬间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带着细小的静电,让夏小满手背的皮肤瞬间绷紧,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接触点窜开,直抵心尖,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周屿白似乎毫无所觉。他神色自若地抽走了那张被压住的试卷,动作流畅自然。他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撑在她桌沿,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因窗外的阳光在他身后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而显得不那么冷硬。
他垂眸,目光扫过那道让她抓狂的题目,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题干中一个关键的条件,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清晰地响在她耳侧:
这道题,他顿了顿,侧过脸看向她。距离很近,夏小满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自己有些呆愣的倒影。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揶揄的意味,男朋友教你。
……
男朋友……教你……
夏小满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升温,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深处,像熟透的虾子。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他……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图书馆这么安静!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旁边书架后明明还有人影晃动!
她想反驳,想说谁要你教,想说别乱叫,可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他拿起她桌上的笔,在那张惨烈的草稿纸上,开始流畅地画辅助线,写下简洁清晰的公式。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讲题的声音不高,条理却异常清晰,低沉悦耳,每一个字都敲在她混乱的心弦上。
夏小满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飘向他握着笔的、干净修长的手指,飘向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皂角香,还有那句带着魔力的男朋友……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窗外的蝉鸣悠长,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在这个被梧桐树荫笼罩的角落,只有他低沉的讲解声和她如鼓的心跳,交织成一片无人知晓的、隐秘的喧嚣。
直到他将清晰明了的解题步骤推到夏小满面前,她才猛地回过神。
懂了吗他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
夏小满慌乱地点点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试卷上他清隽有力的字迹,小声嗫嚅:……嗯。
周屿白直起身,将笔轻轻放回她笔袋旁,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之间。
夏小满看着试卷上那行行清晰的解答,又看看自己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微凉触感的地方,心脏深处,像被投入了一颗裹着蜜糖的柠檬,酸酸甜甜的滋味,无声地蔓延开来。
***
平静(且甜蜜)的挡箭牌日子,在某个周五放学的傍晚,毫无预兆地被打破了。
夕阳的金辉懒洋洋地涂抹在铺着浅灰色地砖的走廊上,空气里浮动着放学后特有的轻松躁动。夏小满背着书包,刚和同桌林薇走出教室后门,脚步就钉在了原地。
走廊前方,通往楼梯口的必经之路上,被人群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半圆。圆心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周屿白。他依旧穿着那身干净得有些过分的蓝白校服,单肩挎着书包,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在夕照下显得有些冷硬。他微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正试图绕过挡在身前的人。
而挡在他面前的,是苏晴。
榕城一中公认的校花。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发梢带着精心卷过的弧度,白皙的脸上薄施粉黛,唇色是饱满诱人的樱桃红。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粉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像一朵盛放的蔷薇。此刻,她微微仰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系着漂亮丝带的、包装精美的方形礼盒,脸颊染着动人的红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饱含着毫不掩饰的倾慕,紧紧锁在周屿白身上。
周围是压抑的兴奋和窃窃私语。
快看!苏晴!她真的来了!
哇!好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什么
表白吧肯定是表白!天啊,苏晴对周屿白……
周屿白会答应吗那可是苏晴啊!
林薇激动地抓紧了夏小满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小满!快看!是苏晴!她真的来表白了!我的天!
夏小满的心,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猛地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指尖微微发凉。她看着苏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羞涩与自信的美丽笑容,又看向周屿白紧蹙的眉头和眼底的不耐。
是啊,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桃花。漂亮、耀眼、自信,和他站在一起,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
而她呢一个靠带早餐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挡箭牌而已。
一股自惭形秽的酸楚,混杂着莫名的失落,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几乎想要立刻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苏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和勇气,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走廊里:
周屿白同学!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将手中的礼盒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这个……送给你!还有,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一第一次在新生典礼上看到你发言开始,就一直一直……喜欢你!你能……能做我男朋友吗
话音落下,整个走廊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屿白身上,带着期待、好奇、羡慕、嫉妒……
苏晴的脸颊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捧着礼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周屿白的眉头蹙得更紧,眼底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抿着唇,没有去看那个精致的礼盒,也没有回应苏晴灼热的目光,只是下意识地,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夏小满身上。
夏小满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视线,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躲闪,想后退。
可就在她想要退却的瞬间,周屿白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夏小满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通道。
他几步就走到了夏小满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息。
夏小满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秒,在苏晴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所有人难以置信的倒抽冷气声中,周屿白伸出了手。
他温热而干燥的大手,无比自然地、坚定地握住了夏小满那只因为紧张和酸涩而微微发凉、蜷缩在身侧的右手。
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也将她所有的退缩和慌乱牢牢锁住。
夏小满浑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灼热的温度,那温度顺着交握的手,一路蔓延,烫得她心尖都在颤抖。
周屿白转过身,面对着脸色苍白、捧着礼盒僵在原地的苏晴,还有周围所有目瞪口呆的人。他握着夏小满的手,举高了些,动作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走廊,带着一贯的清冷和平静,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笃定:
抱歉。他看着苏晴,眼神坦荡,没有丝毫躲闪或歉意,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我有主了。
……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哗然!
天啊!他牵的是谁!
夏小满那个转学生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周屿白说……有主了!
我的天!苏晴她……
苏晴的脸色由煞白转为难以置信的难堪和羞愤,捧着礼盒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漂亮的眼眸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死死地盯着周屿白和被他紧紧牵着的夏小满。
周屿白却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的一切反应。他说完那句话,便不再看苏晴,只是紧了紧握着夏小满的手,拉着她,在无数道震惊、探究、羡慕、嫉妒的目光洗礼中,在苏晴泫然欲泣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大步流星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着楼梯口走去。
夏小满被他牵着手,被动地跟着他的步伐,整个人像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脸颊滚烫得能煎熟鸡蛋,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只剩下右手传来的、他掌心那滚烫到几乎灼人的温度,和他那句斩钉截铁的我有主了,在脑海里反复回响、轰鸣。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后喧嚣惊愕的人群和一片狼藉的心跳声中。
***
傍晚的风带着白日残留的燥热,吹过空旷寂静的天台,卷起地面细微的浮尘。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次第亮起,汇成一片流动的灯海。天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近乎透明的橘粉色晚霞,像少女羞涩的心事。
夏小满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面细小的颗粒。周屿白站在她面前,距离很近。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香被晚风送过来,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的沉默。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戏演完了。周屿白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运动后未散的沙哑,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微微向前倾身,一只手臂抬起,撑在了夏小满耳侧的墙壁上。这个动作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宽裕的距离,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将她完全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夏小满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抠着墙面的动作更用力了,试图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她被迫抬起头,撞进他低垂下来的目光里。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暮色四合的天台上,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的墨玉。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慌乱无措、脸颊绯红的模样。他的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种夏小满读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情绪。
该付尾款了。他继续说,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音,缓缓流淌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尾款
夏小满的大脑还沉浸在刚才走廊里那场风暴的余波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尾款砸得晕头转向。她茫然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深邃眼眸里自己的倒影,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什……什么尾款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一个月的早餐钱,或者精神损失费之类公事公办的词语。
然而,周屿白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带着胸腔微微的震动,像羽毛搔刮过心尖,在寂静的暮色中漾开一圈圈暧昧的涟漪。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带来一阵细密的酥麻。
他凝视着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天边的残霞和他自己的影子。他嘴角噙着的那抹浅淡的笑意,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
然后,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答案送入她因紧张而微启的唇边:
我的真心。
……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
远处的霓虹、城市的喧嚣、天台上的风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夏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心脏急速泵往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脸颊烫得惊人。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眼眸里那片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不再掩饰的温柔和认真。
真心
不是演戏吗不是挡箭牌吗不是早餐换来的契约吗
他……他说的是……他的真心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要挣脱束缚飞出来,撞得她肋骨生疼。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一层薄薄的水汽迅速氤氲上来,模糊了眼前他清晰的轮廓。
周屿白看着她眼中迅速积聚的水光和那副完全傻掉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宠溺和无奈。他撑在墙上的手微微下滑,轻轻捧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脸颊。
指尖微凉,触碰到的皮肤却滚烫。
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视。
然后,他低下头,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吻了下来。
微凉的唇瓣,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如同羽毛般,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她因惊愕而微微颤抖的唇上。
那一瞬间,仿佛有绚烂的烟花在夏小满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唇瓣相贴处传来的、无比清晰又无比柔软的触感,和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干净的皂角香。所有的疑惑、不安、酸涩,都在这个轻柔得如同叹息的吻里,化作了齑粉。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束缚,顺着滚烫的脸颊无声滑落。
感受到她脸颊的湿意,周屿白微微一顿,随即吻得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安抚的、笨拙却无比珍重的温柔。
晚风温柔地拂过空旷的天台,远处城市的灯火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橘粉色的霞光温柔地包裹着墙角相拥的剪影。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一场始于挡箭牌的契约,终于在这个带着泪水咸涩和真心甜蜜的初吻里,悄然生根,开出了最真实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