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决定背叛白龙少主江寻的那一刻,腹中的龙胎激动地踢了踢我。
娘,我早就想换个爹了。
我是他的解药,每月十五与他交合缓解情蛊,他许诺蛊毒解尽便娶我。
我偷偷怀了他的孩子,直到他带回替身绿芜。
他对兄弟炫耀:子佩只是药引,只有她的心才能彻底解我的蛊。
我当着他的面喝下避子汤,他满意地笑了。
他不知道那是隐匿气息的禁药,更不知道我腹中的龙胎早已背叛了他。
我抚着小腹,走向那个发誓要让江寻血债血偿的敌对家族少主。
听说你缺一枚复仇的棋子,我腹中这条白龙血脉如何
1
我将那枚刻着墨家玄鸟图腾的信物,推到墨渊面前。
手在抖。
墨渊公子,江寻屠我黑龙全族,此仇不共戴天。我愿助你,只求……
话未说完,一股冰冷的龙威从身后压来,整个茶楼瞬间死寂。
江寻来了。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向墨渊,拿起桌上那枚信物。
墨家的东西
墨渊站起身,挡在我身前:江寻,子佩小姐现在是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
江寻笑了,他绕过墨渊,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他像审视一件脏了的器物,指腹在我脸上用力摩挲。
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碰
他手臂一紧,将我从墨渊身边拽回怀里,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被他拖回白龙神殿,扔在大厅中央。
所有下人垂首肃立,不敢出声。
跪下。
我咬着牙,没有动。
他走到我面前,一脚踹在我的膝弯,我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上冰冷的地砖,痛感直冲头顶。
一个侍女端来一碗黑褐色的浓稠液体,里面混杂着污泥与烧成灰的符纸,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安胎药,喝了它。
我看着那碗东西,胃里一阵翻搅。
我不喝!
江寻扼住我的喉咙,将我提起来,另一只手端过那碗药。
张嘴。
我死死闭着嘴。
他直接捏开我的下颚,粗暴地将那碗污秽之物尽数灌入我的喉咙。泥沙刮擦着食道,符灰的苦涩与腥臭直冲鼻腔,我剧烈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松开手,我瘫软在地,像一条缺水的鱼。
他蹲下身,凑到我耳边。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药,也是养药的容器。再敢乱跑,下次灌进去的,就是毒。
屈辱并未就此结束。
绿芜来了,她穿着一身华美的羽衣,被江寻小心翼翼地扶着,坐上主位。
寻哥哥,子佩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想念族人了。
江寻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按跪在绿芜面前。
鞋脏了,给她擦擦。
绿芜提起她那双绣着金线的鞋,鞋面沾了一点尘土。
这怎么好意思呢,妹妹毕竟怀着寻哥哥的骨肉。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
江寻抓着我的头发,强迫我低下头。
擦。
我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他加重了力道,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他抚摸着我的后脑,动作堪称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我坠入冰窟。
他对绿芜说:你看,它现在乖多了。
它。
不是我,不是子佩,是它。
我的手,最终还是拿起了布巾,在那双精致的鞋上,一下一下地擦拭着。
当晚,江寻闯入我的房间。
他翻箱倒柜,很快就从我的枕下搜出了那个我熬了几个通宵,用自己发丝编织的同心结。
那是我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然后当着我的面,随手将它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
火苗窜起,瞬间吞噬了那抹黑色。
我不需要一个药引有感情。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这会影响药效。
2
我被囚禁在偏殿,日复一日地消磨。
身体的伤在愈合,心口的窟窿却越来越大。
深夜,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窗外的风声,勾起了那段被我深埋心底的回忆。
那是半年前,江寻体内的情蛊失控,龙族血脉暴走。
他双目赤红,龙鳞遍体,神殿的支柱被他一爪拍碎。所有长老和侍卫都退避三舍,无人敢靠近那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怪物。
我冲了过去。
他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墙上,那股力量足以瞬间捏碎我。
可就在我窒息的边缘,他忽然停住了。
他低下头,埋首于我的颈窝,疯狂地嗅闻着什么。
我因药引体质而生的独特气息,是唯一能让他平静的东西。
他赤红的龙瞳逐渐褪去疯狂,手臂环住我,将我死死禁锢在怀中。
他在我耳边发出野兽般受伤的低语。
别走……只有你……能让它安静。
那句话,那份独一无二的依赖,是我在白龙神殿这座华丽牢笼里,唯一的信仰。
是我特殊的证明。
吱呀——
门被推开,打断了我的回忆。
江寻带着满身的酒气和另一种女人的香气走了进来。
是绿芜的香气。
他走到床边,粗暴地掀开我的被子,冰凉的手探入我的衣衫,在我身上游走检查。
那不是爱人的抚摸,是主人在检查一件器物是否有损坏。
检查完毕,他抽回手。
绿芜近来睡不安稳,时常做噩梦。
他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你今晚就跪在她的殿外守夜。
我僵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似乎很不耐烦我的迟钝,补充了一句。
你的气息,能让她做个好梦。
我的信仰,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我曾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镇定剂,是他失控时唯一的锚点。
原来不是。
我只是一个可移动的、可以随意转赠的安神香囊。
那晚,大雨倾盆。
我跪在绿芜的寝殿外,冰冷的雨水打透了我的衣衫,腹中隐隐作痛。
殿内烛火摇曳,温暖如春。
我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到江寻正坐在床边,温柔地为已经入睡的绿芜掖好被角。
那个画面,将我心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冻结。
第二天清晨,我浑身湿透,几乎失去知觉时,绿芜推门走了出来。
她披着一件厚厚的白狐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哎呀,妹妹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地上多凉啊。
她嘴上说着心疼,却没有一丝要扶我的意思。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龙鳞,那鳞片上的纹路,与我回忆中江寻赠予我的那枚一模一样。
你看,这是寻哥哥昨晚刚送我的,说戴着它,就不会再怕黑了。
她故意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手一滑,龙鳞掉进了我身前的泥水里。
哎呀,脏了。
她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随即用帕子掩住嘴,对我露出一抹恶毒的笑。
不像妹妹你,就算在泥里,寻哥哥也觉得干净。
3
身体的残破,竟比不上信念崩塌后的空洞。
绿芜又来了,脚步轻盈,带着胜利者的悲悯。
寻哥哥,我又梦魇了。
她靠在江寻怀里,声音发颤,我梦到……梦到子佩妹妹的怨气,像黑色的蛇,缠住了龙胎。它在哭,说它不纯净了。
她抬起泪眼,看向我,满是无辜与恐惧。
寻哥哥,我不是怪妹妹,我只是怕……怕她对黑龙一族的执念,会影响我们孩子的未来。
江寻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再转向我时,那份温柔已化为寒冰。
为了芜儿,也为了龙胎,必须为你举行‘净化献祭’。
我被两个侍卫架起,拖向神殿后方的祭坛。
冰冷的铁链锁住我的手脚,将我固定在祭坛中央。
江寻手持一支烧得赤红的符文烙印,朝我走来。
江寻!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忘了那天晚上,在藏书阁,你血脉失控……你说只有我……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寻哥哥,小心!
绿芜发出一声尖叫,她手中的一个护身法器忽然爆开,碎片四溅,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划开一道细微的血痕。
江寻眼中最后那丝动摇,彻底消失。
他身形一闪,将绿芜护在身后,反手一掌,澎湃的龙力重重轰在我的胸口。
噗——
我喷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你不配提那天。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冷。
他命令侍卫拿来一面巨大的水镜,正对着我。
看清楚,这就是你妄图染指不属于你的东西的下场。
他不再犹豫,滚烫的烙印狠狠地按在我的小腹上。
滋啦——
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剧痛让我浑身痉挛。水镜里,我看见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见小腹上那个屈辱的符文正冒着黑烟。
他一笔一划,烙下完整的净化符文。
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腹中的胎儿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哀鸣。
不是声音,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意念。
母亲,我好痛……
我的孩子,在与我一同受刑。
江寻却在此刻,强行抽取我的本源龙气。我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被他源源不断地抽出,渡给一旁泫然欲泣的绿芜。
我能感到孩子的气息,正在飞速衰弱。
我的心,也跟着一同死去。
我听到江寻对绿芜许诺,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别怕,我们的孩子……以后会有很多。
4
我像一块破布,被丢回冰冷的偏殿。
生命的气息,微弱得随时会断绝。
我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地,将一颗早已备好的黑色丹药咽下。
神寂。
这是我黑龙一族最后的禁药,以命换命,同归于尽。
殿门被推开,江寻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法器,那是用来摘取龙族心脏的。
他俯视着我,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实。
别恨我。
他说。
这是你唯一的价值,也是你的荣幸。
法器尖端那冰冷的触感,即将刺入我胸口的皮肤。
就是现在。
轰——
我体内的神寂丹,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从丹田炸开,瞬间冲垮我所有的经脉。我的身体猛地僵直,七窍之中,黑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
腹中龙胎最后一声微弱的哀鸣,也彻底归于死寂。
江寻手持法器,愣在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一个鲜活的容器,在他面前瞬间变成一具暴毙的尸体。
计划成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击碎。
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汇聚在喉咙。
我看着他那张错愕的脸,模仿着半年前,他在我耳边那野兽般的低语,发出一句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现在……
……谁来……让它安静
话音落下,我的头垂向一边,生机断绝。
江寻的手,僵在半空。
那句他早已遗忘,却是我唯一信仰的话,此刻从一具尸体的口中说出,变成了一道永世不灭的诅咒。
他手中的取心法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看着我流出黑血的脸,看着我再无生气的身体,第一次,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像藤蔓般从他心底疯狂滋生,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的药,没了。
连同那句诅咒,和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收割,将他钉死在原地。
5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像沉入万丈深渊,冰冷的海水从七窍灌入,挤压着每一寸骨骼。
神寂的药力,是世间最霸道的骗局。它欺骗天地,欺骗轮回,也欺骗了江寻。
但它没有骗过墨渊。
我能感到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我冰冷的躯体,像一双温暖的手,将我从溺死的边缘缓缓托起。
子佩,撑住。
墨渊的声音在我的神魂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公斤的颤抖。
你的孩子还在,他在等你。
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墨渊那张写满焦急的脸。我躺在一个刻满了古老符文的冰玉床上,四周是翻涌的黑色魔气。
这里是……魔域的禁地,‘往生池’。墨渊解释道,他的脸色苍白,显然耗力甚巨,我用魔尊本源护住了你和你孩子的心脉。但‘神寂’的余毒,还需要你自己来炼化。
我尝试动一下,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经脉寸断的痛苦,比江寻的烙印更甚千百倍。
他呢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墨渊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他把你……当做暴毙的废弃品,丢在了乱葬岗。是我……把你抢回来的。
乱葬岗。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插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搅。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真好。
我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依旧,但那个屈辱的烙印却在魔气的侵蚀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哀嚎。
墨渊,我要修禁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要想清楚,墨渊的表情严肃起来,黑龙一族的‘噬魂归元术’,以自身七情六欲为祭,修炼过程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沦为魔物我反问,嘴角的笑意更冷了,我现在,难道还算是人吗
他看着我眼中不化的冰霜,最终叹了口气。
好,我帮你。
与此同时,金龙神殿。
砰——
上好的白玉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
江寻一掌拍在桌上,坚硬的紫檀木桌瞬间化为齑粉。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周身龙力狂暴得几乎要将整个大殿掀翻。
下方的侍卫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尊上……息怒……
息怒江寻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熟悉的、让他几欲发狂的躁动感,正从血脉深处疯狂上涌。
他的药,没了。
他的镇定剂,被他亲手逼死了。
现在……谁来……让它安静
那句临死的诅咒,如跗骨之蛆,日日夜夜在他脑中回响。每当他血脉中的狂暴因子开始作祟,那句话就会自动浮现,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神经。
尊上,绿芜姑娘求见。
让她滚!江寻怒吼。
可话音刚落,绿芜已经梨花带雨地跑了进来。
寻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又难受了她想去扶江寻的手臂。
别碰我!
江寻猛地甩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烦躁。
绿芜被他甩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寻哥哥……我只是关心你……子佩妹妹死了,我比谁都难过,可你……
闭嘴!江寻打断她,那句子佩死了像是一记重锤,砸得他心脏骤然一缩,密密麻麻的疼。
从今天起,不准在我面前,再提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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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毒的腐骨散。
三个月后,魔域禁地。
我盘膝坐在往生池中央,周身黑气缭绕,腹部那个净化烙印早已被我用魔气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妖异的黑色龙纹图腾。
噬魂归元术第一重,成了。
代价是,我彻底失去了恐惧这种情绪。
墨渊站在池边,看着我,神情复杂。
你的进境,比我想象的快。他说,但你的气息,也越来越冷了。
我睁开眼,瞳孔深处是一片死寂的黑。
冷,才不会痛。我淡淡地回答。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我的力量,欢快地动了一下。这是我这三个月来,唯一的温暖。
江寻那边,有动静了。墨渊递给我一枚玉简。
我接过,神识探入。
玉简里,是江寻这三个月的动态。
他疯了。
自从我死后,他血脉中的狂躁便再也压制不住。他毁了半个神殿,重伤了数名长老,甚至在一次失控中,差点掐死绿芜。
他开始怀疑你的死了。墨渊补充道,他找遍了所有古籍,寻访了所有炼丹宗师,都在研究‘神寂’丹。
研究我发出一声嗤笑,他不是在研究,他是在找他的药。
没错。墨渊点头,他根本不信你会自尽。在他眼里,你只是他的一件私有物,一件工具。工具怎么敢自己了断
他不是在悔过,他是在愤怒于他的失控。我一针见血。
他派人去了乱葬岗,掘地三尺,什么都没找到。墨渊看着我,下一步,他大概会把目光投向我魔域了。
让他来。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发出噼啪的脆响。
我正好,也想见见他。
我抚摸着腹部的龙纹,感受着里面蛰伏的、属于我和我孩子的力量。
墨渊,我想让他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金龙神殿,炼丹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江寻一把揪住丹宗长老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
老者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回答:尊……尊上……古籍记载,‘神寂’丹确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并非真死,而是……而是进入一种‘归墟假死’的状态,若有大能者以本源之力续命,七七四十九天内,或可……或可重生……
重生……
江寻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一种荒唐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希望,像野草般从他心底疯长起来。
她没死
她可能没死!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要炸开的头痛,瞬间缓解了些许。
为什么不早说!他对着丹宗长老怒吼。
尊上……这只是传说,从未有人成功过啊!长老快哭了,而且……尸体不是已经处理了吗
尸体……江寻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那天,他命令侍卫将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丢出去。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去查!江寻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查!给我查清那天处理尸体的所有侍卫!每一个细节都不准放过!
他不是在怀念,也不是在忏悔。
他只是在想,如果她还活着,那他的药,就还有找回来的可能。
他那该死的、狂躁的血脉,就还有被安抚的希望。
一名侍卫统领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尊上,边境急报!魔尊墨渊……出关了。
江寻猛地回头。
他还带了一个女人。侍卫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那个女人……怀着身孕,而且……属下斗胆,看身形,与……与已故的子佩姑娘,有七分相似。
7
神魔边境,风声呜咽。
江寻来了,带着席卷一切的金色龙威,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寻觅他丢失的囚笼。
墨渊,把她交出来。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狂躁,那双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墨渊身后的魔气。
我从翻涌的黑雾中缓步走出。
没有遮掩,没有回避。我穿着一袭玄色长裙,隆起的小腹上,黑色的龙纹图腾若隐隐现。
那一瞬间,江寻的呼吸停滞了。
他脸上的狂怒、焦躁、怀疑,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凝固成一种荒唐的震惊。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肚子,眼神像要将我洞穿。
子佩……你果然没死。他喃喃自语,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掌控感失而复得的扭曲快感。
寻哥哥!
一声娇弱的、恰到好处的惊呼打破了对峙。绿芜从江寻身后扑了出来,满脸泪痕,指着我,痛心疾首。
子佩妹妹!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和魔尊在一起还怀了他的孩子!寻哥哥为了你,整个人都快疯了!你怎么对得起他!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企图将我钉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
过去的我,或许会百口莫辩。
但现在,我连一丝情绪都懒得施舍给她。
我甚至没有看江寻,目光越过他,像看一个死物般落在绿芜身上。
疯了我开口,声音冷得像往生池底的寒冰,你确定,他是在找我,而不是在找他的药
绿芜的哭声一滞。
我继续说,语速平缓,却字字诛心:就像你,也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担心你那爬上龙床的梦,碎了。
你胡说!绿芜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立刻转向江寻,哭得梨花带雨,寻哥哥,你别信她!她被魔气侵蚀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子佩了!她恨我,她嫉妒我能得到你的爱!
爱我终于笑了,那笑声短促而冰冷,绿芜,你也配提这个字
我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漆黑的魔气。
你不是最擅长演戏吗不如,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最精彩的一场戏。
话音未落,那缕魔气倏然射出,没入绿芜的眉心。
绿芜尖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一秒,一幕幻象在她身后展开。
幻象里,是金龙神殿的祭坛。
她——那个过去的、卑微的我,被绑在祭坛上。而绿芜,正巧笑嫣然地对江寻说着什么,然后,她悄悄引爆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威力微弱的法器,制造出自己被我嫉妒的怒火所伤的假象。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得意的眼神,都清晰无比。
真相,以最不堪的方式,被撕开在所有人面前。
江寻的身体僵住了。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被偏爱蒙蔽了双眼。当事实摆在眼前,那份被欺骗的羞辱感,远比失去一个女人的爱更让他愤怒。
他的骄傲,他的判断力,被这样一个他视若珍宝的女人,用如此拙劣的手段玩弄于股掌。
不……不是的……寻哥哥,你听我解释……绿芜彻底慌了,她爬向江寻,想去抓他的衣角。
江寻猛地抬脚,一脚将她踹开。
他缓缓转向绿芜,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是你。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骨头发寒的冷。
是你,让她以为我会杀了她,逼她服毒‘自尽’。
他顿了顿,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绿死,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判词。
是你,让我的药……没了。
他依旧没有提爱,没有提悔。
他愤怒的,是他被愚弄,是他失去了那件独一无二的、能安抚他血脉的工具。
绿芜在地上绝望地摇头,可江寻已经不想再听。
他抬起手,一道金光闪过。
绿芜惨叫一声,一身精心修炼的灵力,如退潮般散去。她的容颜在瞬间衰老,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凡人老妪。
我不会杀你,江寻的声音冷酷如冰,我会让你活着,让你用凡人之躯,在这世间腐烂、发臭,让你亲眼看着,我把我的‘药’,亲手拿回来。
他废了她,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在了一边。
8
绿芜被拖走了,像一条死狗。
空气里,只剩下我和江寻的对峙。
他处理完绿芜,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重新投向了我,那双金色的龙瞳里,翻涌着志在必得的占有欲。
现在,障碍清除了。他朝我走近一步,语气仿佛一种恩赐,子佩,回来。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既往不咎我反问,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江寻,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四个字
我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敏感的神经。
放肆!他低吼,属于龙尊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人,你肚子里的,是我的血脉!
你的血脉我抚上小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脉动,不,他只是我的孩子。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你敢!
江寻彻底被激怒了,他血脉中的狂躁开始上涌,理智的弦即将崩断。他需要我,需要我的气息来平息这一切。
别逼我动手!他咆哮着,朝我伸出手,你是我的!你的孩子,也是我的!
他向我扑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墨渊正要出手,我却抬手制止了他。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江寻的手即将触碰到我手臂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而纯粹的黑色龙气,猛地从我腹部的图腾爆发出来,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狠狠地撞在江寻身上!
那不是我的力量。
是我腹中的孩子,在用他的本能,保护他的母亲。
江寻被这股力量震得连退数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更准确地说,是看着我的肚子。
他能感觉到,那股同源的龙族气息里,带着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排斥与敌意。
他的孩子,在抗拒他。
看到了吗我冷冷地开口,连他都不欢迎你。
江寻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墨渊走上前,担忧地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股温和的魔气渡过来,安抚着我腹中躁动的小家伙。
别怕,没事了。他的声音很轻。
而我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刚才还紧绷的防御姿态瞬间松懈下来,甚至还隔着肚皮,欢快地踢了一下。
一个无意识的、亲昵的动作。
我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墨渊的方向微微一靠,接受了他的安抚。
这个画面,完整地落入了江寻的眼中。
他看见了。
看见他的孩子,用本能的力量将他推开。
看见他的女人,在他面前,毫不设防地依赖着另一个男人。
看见那个本该用来安抚他的药,如今却在安抚着别人。
那不是刀子,那是一座山,轰然倒塌,将他所有的骄傲、自信与掌控欲,尽数压成了齑粉。
他脸上的愤怒、狂躁、占有欲……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全世界遗弃的茫然和破碎。
他没有再咆哮,也没有再动手。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石像,死死地看着我和墨渊,看着我腹中那个拒绝了他的孩子。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9
江寻的崩溃,并未换来片刻的宁静。
他那双失神的金色龙瞳,还未从我身上移开,天地间风云突变。一股远比他自身龙威更古老、更蛮横的力量,自虚空中撕裂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血色利爪,直冲我而来。
是神界潜伏的老怪物,嗅到了我腹中新生的、融合了神魔之力的龙胎气息。
这是绝佳的补品。
保护主上!
墨渊嘶吼一声,万千魔气化作盾墙挡在我身前,却在那血爪之下,如薄纸般寸寸碎裂。
他呕出一口黑血,显然已受重创。
血爪的目标从未改变,穿透一切阻碍,带着贪婪与毁灭的气息,锁定了我和我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体内刚刚凝聚的力量瞬间被这股神威压制,动弹不得。
死亡,如此之近。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身影,比那血爪更快,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江寻。
他背对着我,身形算不上高大,却在此刻,隔绝了所有的杀意。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血爪的主人似乎被这螳臂当车的行为激怒了,发出一声震动神魂的咆哮,攻势更猛。
江寻没有再看我。
他只是笑了,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自嘲、解脱与疯狂的笑。
原来……是这样……
他喃喃自语,像在回答一个困扰了他一生的问题。
不是药……不是工具……
他仰起头,金色的长发在狂风中乱舞,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是你……子佩……只有你……
他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绿芜楚楚可怜的脸,而是那个在血脉暴走之夜,唯一能让他安静下来的,我的气息。
他救的,不是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他救的,是自己那份唯一的安宁。
吼——!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龙吟响彻云霄。
江寻的身体燃起了金色的火焰,那不是普通的灵力,而是龙族燃烧本源才能点燃的生命之火。
他用自己的命,在给我和我的孩子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金色的火焰撞上血色的利爪,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消融。血爪在哀嚎中寸寸化为虚无,而江寻身上的金色火焰,也随之黯淡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倒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
墨渊迅速来到我身边,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我走向江寻。
他躺在地上,生命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曾经盛满狂傲与占有的金色龙瞳,此刻只剩下灰败的祈求。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它……安静了……他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了几个字。
他以为,他这番舍命相救,能换来什么
是我的眼泪我的原谅还是那句迟来的我爱你
我蹲下身,平静地与他对视。
江寻,我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燃烧本源,救了我母子一命,很好。
他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继续说道:从此,你挖我心脏,夺我本源的债,两清了。
他眼里的光,瞬间熄灭。
原来,在他看来赌上性命的救赎,在我这里,不过是一场等价交换的清算。
血债,还清了。
情爱
我们之间,何曾有过。
我站起身,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对墨渊说:我们走。
10
三年后,魔界新都,万魔殿。
我端坐于玄黑色的王座之上,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他有一双和我一样的黑眸,但稍一动怒,瞳孔深处便会燃起金色的火焰。
母亲,他奶声奶气地指着殿下一名俯首的魔将,昨天就是他,偷偷把我的糖糕换成了苦瓜干。
我摸了摸他的头,看向那名抖得像筛糠的魔将,淡淡道:拖下去,让他把魔界的苦瓜吃个够。
殿下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
我的儿子,墨念,是这魔界唯一的小祖宗。
而墨渊,则站在我的王座之侧,看着我们母子,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这三年来,他既是我的臂膀,也是念儿的亚父,更是这魔界公认的摄政王。
一切都很好。
忽然,墨渊走上前,低声在我耳边汇报:神界传来消息,他……还活着。
我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哦
被废弃在归墟之眼,神力魔气交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墨渊顿了顿,补充道,据说他整日疯疯癫癫,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
我没有问是什么话。
因为我知道。
墨渊见我毫无反应,便不再多言。他挥手,一面水镜出现在大殿中央。
镜中,是灰败死寂的归墟。
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里,他浑身散发着混乱不堪的气息,时而如烈火灼烧,时而如寒冰刺骨。
那就是江寻。
他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野兽般破碎的嘶吼。
……谁来……谁来让它安静……
……安静下来……求你……
……子佩……
他一遍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用头撞击着冰冷的岩石,像一条被全世界遗弃的疯狗。
那句我死前留给他的诅咒,成了他永世不醒的噩梦。
我的儿子墨念,好奇地看着镜中的景象,拉了拉我的衣袖。
母亲,那个叔叔好可怜,他是不是生病了
我收回视线,将水镜挥散,低头看向我的孩子,露出了三年来最温柔的笑。
念儿,不用理会无关紧要的人。
我抱着他,从王座上站起,走向大殿之外。外面是属于我的万里江山,是臣服于我的万千魔众。
墨渊问我:就这样,不管了
我没有回头。
灰烬,何须再看第二眼。
我的世界,早已没有他的位置。
至于他……
就在那永恒的悔恨与痛苦里,慢慢腐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