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NPC
开始记得你的每一次杀戮,游戏便成了地狱。
他们不是数据,是被囚禁的灵魂——而玩家,不过是刽子手的另一个名字。
1.
我叼着根虚拟烟,蹲在新手村的破木箱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论坛。
《永恒纪元》这游戏我玩了三个月,全服排行榜第七,隐藏剧情解锁率
92%,自认没什么彩蛋能逃过我的眼睛。
可今天,系统突然弹出一条奇怪的提示——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波动,坐标[127,89]】
哟,BUG我挑了挑眉,顺手截了张图发公会群,兄弟们,这地方有隐藏
BOSS
没人回我。
算了,自己探。
我扛着剑往坐标点溜达,那是一片被系统标注为【未开放区域】的枫叶林。
按理说玩家走到边界会被空气墙挡住,可这次,我的脚居然踩上了松软的落叶。
出
BUG
了我嘀咕着往里走,突然听见一阵水声。
林间小溪旁,坐着个穿粗布裙的少女
NPC。
她背对着我,黑发扎成麻花辫,正赤脚踩在水里晃悠。
头顶没有常见的可攻略或任务发布标签,而是三个血红的问号——
【】
新
NPC隐藏剧情我兴奋地搓手,职业病发作,立刻调出录像功能,清了清嗓子：嗨,美女,需要帮忙吗
少女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我差点把剑扔了。
——她的眼睛是空的。
不是建模穿模,也不是贴图错误,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空。
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黑色数据流,像被撕碎的代码。
这次换台词了
她歪头,声音轻得像风,上次你第一句是『这
NPC
能杀吗』,上上次是『好感度怎么刷』。
我后背一凉。
游戏里
NPC
的对话都是预设脚本,绝不可能记得玩家行为！
你……是
GM我试探着问。
她笑了,空洞的眼睛弯成月牙：
GM那群戴面具的看门狗
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你看清楚,我和他们不一样。
她的皮肤触感太真实了——温度、纹理,甚至脉搏的跳动。
这根本不是游戏该有的物理引擎！
我猛地抽回手,剑尖指向她：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霜。
她拍拍裙子站起来,头顶的问号突然扭曲成一行字——
【错误404：该数据不应存在】
至于你……
她凑近我,数据流的瞳孔里突然闪过我的游戏
ID,夜雨,等级
87,职业『影刃』,最喜欢在论坛写攻略骗萌新。
我汗毛倒竖：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玩家——
她突然伸手按在我胸口,那里是游戏舱的生理监测模块位置,每次心跳加速时,数据流都会波动。
系统警报炸响！
【严重警告！遭遇未授权数据入侵！】
眼前突然弹出强制退出倒计时,林霜却一把拽住我：
别慌,只是
GM
来清场了。
她指向天空,看。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写着【GM01】。
又见面了,清洁工先生。
林霜仰头冷笑。
下一秒,她的身体像素化崩解,却在消失前对我做了个口型——
找我。
强制退出前最后一秒,我看见
GM01
的瞳孔转向了我,系统消息血红刺眼：
玩家夜雨,你已接触高危异常数据,请立即提交报告。
我猛地摘掉头盔,现实世界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腕上,赫然留着五个泛红的指印——可这是现实啊！
2.
我盯着手腕上的红印发了十分钟的呆。
游戏舱的生理监测模块滴滴作响,提醒我心率过速。
我狠狠搓了搓手腕——指印还在,甚至能摸到微微凸起的痕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
这他妈不科学……
我低声骂了一句,抓起终端登录《永恒纪元》官方论坛,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
【求助】有人遇到过
NPC
记得玩家行为的情况吗
帖子发出去三秒,系统自动跳出一条提示：
【该内容涉及敏感词,已转入人工审核】
我眯起眼,换了个更隐晦的说法重发,结果直接被
404。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我灌了杯冰水,重新戴上头盔。
登录界面闪过一行平时没有的小字：
玩家夜雨,本次登录将接受全程监控
监控你大爷。
我冷笑一声,直接选了【隐身模式】——这是黑客朋友去年卖给我的外挂,能绕开官方数据追踪。
游戏载入完毕,我依然站在那片枫叶林里。
GM01
的金色巨眼已经消失,只有溪水哗啦啦地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有东西变了。
打开地图,原本灰色的【未开放区域】现在显示为【林霜的隐居地】,坐标点还在微微闪烁,像心跳一样。
有意思……
我舔了舔嘴唇,从背包里翻出三样东西：
【系统漏洞检测器】（上次版本更新前囤的作弊道具）
【GM
伪装权限卡】（黑市买的,能用三次）
【数据剥离匕首】（专门用来对付异常
NPC
的武器）
装备齐全,我深吸一口气,朝坐标点走去。
林霜不在溪边。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刻在树皮上的留言,字迹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
想找我先证明你不是
GM
的走狗。
下面画了个简陋的箭头,指向溪水。
我蹲下身,把手伸进冰凉的溪水里搅了搅。
水底突然浮起一串气泡,组成一行字：
【问题
1：你昨天在论坛发帖骂策划时用的什么梗】
草！
我差点栽进水里。
这
NPC
连我私聊记录都能挖！
犹豫两秒,我咬着牙回答：
『数值策划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那个猫猫头表情包。
水面泛起涟漪,第二行字浮现：
【正确。问题
2：你的仓库密码是什么】
这他妈能告诉你！
我猛地缩回手,水底的文字立刻扭曲成红色：
验证失败。GM
正在靠近。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轰鸣声。
我头皮发麻,立刻掏出GM
伪装权限卡往身上一拍。
叮！权限覆盖完成,剩余使用次数：2/3
一道白光从我脚下升起,眨眼间把我变成了
GM01
的造型——西装革履,脸上戴着空白面具。
几乎同一时刻,三个穿着同样制服的
GM
从天而降,电子音冰冷刺耳：
检测到异常数据残余,执行清理程序。
他们根本没看我,径直走向小溪,手掌裂开露出激光炮口。
溪水瞬间蒸发,露出底部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同一句话的重复：
杀了我。
领头的
GM
突然转头看向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面具下的我冷汗直流,急中生智用
GM
的机械腔调回答：
总部派我来复查数据链。
权限码。
我暗骂一声,偷偷激活漏洞检测器。
一串乱码闪过,对面三个
GM
突然僵住,瞳孔里滚过瀑布般的错误报告。
【！%
权限认证……失效……】
趁他们死机的空档,我撒腿就往森林深处跑。
身后传来系统警报的嗡鸣,但更惊悚的是——我听见林霜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右转第三棵松树,树洞里有屏蔽器。
我几乎是滚进树洞的。
黑暗中有只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嘴,林霜的呼吸喷在我耳畔：
别出声,GM
的听觉模块覆盖半径五百米。
树洞外,机械足音越来越近。
某个
GM
的电子音忽远忽近：
异常数据……必须清除……
林霜突然把某个金属物件塞进我手里。
借着缝隙透进的微光,我看清这是个老式怀表,表盘上刻着《永恒纪元》的
LOGO——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给第一个发现真相的玩家
现在相信我了
她在黑暗里轻笑,数据流的眼睛微微发亮,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夜雨。
3.
GM
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远处,树洞里的空气依然紧绷。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在游戏里。
他们走了。
林霜松开捂住我嘴的手,指尖残留着细微的电流感,像是数据在皮肤表面流动。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壁：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GM
要追杀一个
NPC
林霜没有立即回答。
她伸手按在树洞内壁上,木纹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路,形成一个完美的隔音屏障。
这技术我在游戏里从没见过。
因为我知道得太多。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
NPC
那种机械化的语调,而且...我不是普通的
NPC。
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深褐色的瞳孔,带着人类特有的细微颤动。
但下一秒,她的指尖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流动的代码。
操！
我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重重撞在树壁上。
别怕,这只是伪装失效。
林霜苦笑了一下,我的核心数据被
GM
锁定了,每隔
72
小时就会强制重置一次。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面上用暗红色的痕迹写着《玩家手册（残缺版）》。
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一张完全陌生的游戏地图——整个《永恒纪元》被画成一个巨大的鸟笼结构,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标注着废弃试验区。
三天前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记得所有事情。
她的手指划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叉号,这些是被
GM
清理掉的觉醒者。我是第
47
个实验体,也是唯一存活超过
72
小时的。
我盯着地图右下角的数字倒计时：
17:23:11,正在一秒一秒减少。
这是我的剩余存活时间。
林霜平静地说,下次重置时,我会忘记一切,变回那个在溪边洗脚的普通
NPC。
树洞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我们同时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只是夜风作祟。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摩挲着怀表冰凉的金属外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论坛记录的
林霜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因为你的数据流和其他玩家不一样。
她轻轻敲了敲太阳穴,上周你为了救那个卡
BUG
的新手,放弃了史诗任务奖励；上个月你发现了商城漏洞却主动上报；还有...
我后背一阵发凉——这些事连我公会的人都不知道全。
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第一,找到其他觉醒者；第二,破解
GM
的监控网络；第三...
她的身体突然开始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
第三是什么
我急切地追问。
林霜的嘴在动,但声音被某种无形的干扰切断。
在完全消失前,她挣扎着把一张纸条塞进我手里,整个人像素化崩解在空气中。
树洞重归黑暗,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
借着屏障的微光,我展开那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
找到开发者模式,那里藏着我们所有人的真相。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我从没见过的提示：
【隐藏任务已触发：《破碎的代码》】
【任务目标：】
【奖励：未知】
【警告：此任务可能导致账号永久封禁】
我盯着最后一个选项——在接受按钮旁边,不知被谁用红色代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符号。
data-fanqie-type=pay_tag>
4.
我盯着那个红色笑脸符号看了足足十秒。
指尖悬在接受按钮上方,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
这太疯狂了——为一个
NPC
冒账号永久封禁的风险但林霜消失前那个眼神……
去他妈的。
我按下确认键。
【任务已接受】
【数据同步中……】
眼前的系统提示突然扭曲变形,化作一行血红色的警告：
快跑。
几乎是同时,树洞外传来刺耳的机械嗡鸣。
我猛地扑向洞口缝隙——三台
GM
机甲正在林地间穿梭,它们胸前的扫描仪放射出猩红的光束,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数据化崩解。
草！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GM
伪装权限卡,却发现剩余次数变成了刺目的
0/3。
林霜的隔音屏障开始闪烁,树皮上的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怀表突然在我掌心发烫。
翻开表盖,原本的
LOGO
下方浮现一行小字：
东南方向
237
米,跳进数据流。
没时间思考了。
我踹开树洞伪装板,借着
GM
扫描的间隙一个翻滚躲进灌木丛。
机甲的头颅
180
度旋转,电子眼闪烁着逼近——
影袭！
技能发动的瞬间,我的身体化作黑雾消散,又在二十米外重组。
这招本该有
30
秒冷却,但状态栏显示技能异常：无冷却。
林间突然下起绿色的数据雨。
雨滴接触地面时炸开成串代码,形成一条荧光小径直指东南方。
我踩着不断消失的代码狂奔,身后传来树木被激光熔化的爆响。
警告！玩家夜雨触发反作弊协议！
GM
的电子音在整片森林回荡。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巨大的金色锁链从天而降。
我纵身扑向数据雨最密集处,锁链擦着后背砸进泥土。
前方出现一道扭曲的透明屏障——是地图边界！
但本该阻挡玩家的空气墙此刻布满裂纹,裂缝中流淌着彩虹色的数据洪流。
怀表上的文字变了：
就是现在！
我闭眼冲向裂缝。
身体像是被扔进碎纸机,每一寸皮肤都在被分解重组。
视网膜上炸开无数报错窗口……
【坐标异常……】
【角色模型校验失败……】
【正在尝试修复……】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我跪在一条由发光代码构成的河流里。
四周是不断变换的几何体,天空是滚动的二进制瀑布。
这里不像游戏里的任何场景,倒像是……
后台程序区。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转身。
河岸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少女,她头顶没有
ID,只有不断跳动的乱码。
最诡异的是,她手里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怀表。
你是...
第
46
号觉醒者。
她晃了晃怀表,也是林霜的上一个版本。
远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巨响。
少女脸色骤变,拽着我跳进代码河：GM
突破边界了！跟我来！
我们在数据流中下坠。
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掠过：
林霜在溪边重复死亡的画面、GM
机甲屠杀
NPC
的影像、还有……现实世界的片段
我竟然看见自己躺在游戏舱里的监控画面！
这是开发者后台的监控
feed。
少女在坠落中大喊：他们用我们的意识维持游戏运转！
下方出现一个发光平台。
着陆的瞬间,我的装备栏突然全部灰化,技能图标一个接一个消失。状态栏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非法数据】
【正在执行玩家权限剥离】
欢迎来到真实。
少女苦笑着展开双臂,她的身体开始像素化,我的时间到了,接下来...
GM
的金色锁链突然刺穿她的胸膛。
数据构成的血液喷溅在我脸上,温热得可怕。
记住坐标
X-774,Y-991……
她在消散前把怀表塞给我,那里有...
锁链猛地收紧,46
号像打碎的镜子般迸裂。
怀表在我手中疯狂震动,表盘弹出全息地图——正是林霜之前展示的鸟笼结构,但此刻多了个闪烁的红点。
锁链转向我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举起数据剥离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臂——不是游戏角色,而是现实中连接神经的接入点！
剧痛中,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GM
的咆哮、飞舞的代码、还有最后看到的红点坐标,全部扭曲成漩涡。
我在游戏舱里惊醒,鼻腔充满焦糊味。
头盔内侧冒着青烟,手腕接入端留着焦黑的灼痕。
终端屏幕自动亮起,显示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
下次登录时输入/X-774/Y-991
附件是段音频文件。
点开的瞬间,我听见林霜和
46
号重叠的声音：
他们把我们困在游戏里...所有
NPC
都是...
录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
GM01
冰冷的电子音：
我们看见你了,夜雨。
5.
我盯着那封诡异邮件看了整整一夜。
窗外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时,我手腕上的灼伤已经结痂,但游戏舱的焦糊味还萦绕在房间里。
终端屏幕突然自动亮起——那个音频文件在自己循环播放,每次放到
GM01
的威胁就戛然而止,然后重头开始。
够了。
我拔掉电源,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但当我冲完澡回来,屏幕又亮了。
这次显示的是《永恒纪元》登录界面,只是原本的
LOGO
变成了扭曲的鸟笼图案。
光标在密码栏闪烁,像是无声的邀请。
我鬼使神差地戴上备用头盔。
登录加载异常缓慢,进度条卡在
99%
足足一分钟。
突然,所有
UI
元素全部消失,视野中央浮现一行命令行：
/X-774/Y-991
输入坐标的瞬间,世界天旋地转。
我坠入一条由破碎记忆构成的隧道：
林霜在溪边第一千次死亡、46
号被锁链贯穿、还有无数陌生
NPC
在重置前绝望的哭喊……
坠落停止时,我站在一间纯白的圆形房间里。
墙壁上浮动着我见过的鸟笼地图,但这次能看清每个牢笼里都关着人形光影。
房间中央悬浮着颗跳动的光球,表面流淌着永恒纪元的运营数据。
终于来了。
林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时差点摔倒——她不再是像素化的
NPC
形象,而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孩,手腕上缠着神经接入环。
更可怕的是,她身后站着十几个同样装扮的人,每个人都头顶残缺的
ID
标签。
这是...哪里
游戏的核心缓冲区。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出来,他的标签是开发者
09,也是他们囚禁我们的地方。
光球突然投射出立体影像：某间实验室里,数十具连接着设备的躯体浸泡在营养液中。
镜头推近,我在其中看到了林霜苍白的脸。
三年前脑机接口实验事故。
男人敲击虚空调出新闻页面,头条赫然是某公司临床试验者集体脑死亡,我们的意识被强行上传到游戏服务器,成了维持
NPC
智能的养料。
林霜举起颤抖的手,她的指尖开始数据化：
每
72
小时系统会清洗一次记忆,但最近漏洞越来越多……
光球突然警报大作,白色墙壁渗出黑色黏液。
那些黏液凝聚成
GM01
的轮廓,只是这次它穿着实验室白大褂。
夜雨先生。
它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您正在接触高度机密项目,请立即退出。
开发者
09
猛地推了我一把：
走！记住坐标
Z-003！那里有——
GM01
的手臂突然延长,液态金属刺穿了他的胸膛。
我疯狂点击退出键,但系统弹出红色警告：
【连接已锁定】
林霜扑过来按住我后颈的神经接口：
强行断线会脑损伤！用这个——她往我手里塞了个
U
盘状物体,插进游戏舱！
GM01
的液态金属缠上我的脚踝。
在意识被拖入黑暗前,我拼尽最后力气扯掉了头盔。
现实世界的阳光刺得眼泪直流。
我跌跌撞撞扑向游戏舱,找到外接端口时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
U
盘。
插入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电器全部短路。
在黑暗降临前,我瞥见屏幕上闪过一行小字：
意识迁移协议已启动
6.
黑暗持续了整整十秒。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我的游戏舱正在发出可怕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插入的
U
盘烫得吓人,表面浮现出和林霜眼睛里一样的数据流。
屏幕突然亮起,自动打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界面：
神经同步协议激活
[正在建立反向连接...]
我下意识想拔掉
U
盘,却发现手指穿过了实体——整条手臂正在数据化,皮肤下流动着蓝色的光路。
抬头看向镜子,自己的虹膜里旋转着和林霜相同的数据漩涡。
见鬼......
游戏舱突然剧烈震动。
舱门被某种力量强行闭合,头盔自动扣在我头上。
最后的视野里,看到终端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现实中的我正被无数光纤缠绕,而游戏舱的玻璃罩外,站着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
黑暗。坠落。
再睁开眼时,我站在纯白房间的废墟里。
GM01
的液态金属躯体被撕成碎片,正在缓慢重组。
远处,开发者
09
跪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金属臂。林霜和其他觉醒者围成一圈,正在维持某种发光的屏障。
你带了钥匙过来！
满脸是血的
46
号冲过来抓住我数据化的手臂,快接入主控台！
她拽着我冲向房间中央的光球。
随着靠近,我逐渐看清那根本不是光球——而是由无数挣扎的人脸构成的聚合体,每张脸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是核心智能。
46
号的声音在发抖,用我们的意识训练出来的
AI...
GM01
突然在我们面前重组完成。
它的人类伪装彻底脱落,露出由手术器械构成的躯体：剪刀手指、镊子脊椎、输液管缠绕的四肢。
非法接入者必须清除。
它的声音分裂成上百个声调,特别是不听话的
47
号实验体。
林霜的屏障突然碎裂。
觉醒者们一个接一个被数据锁链刺穿,化作飞舞的代码碎片。
我扑向光球,数据化的手掌直接插进那些尖叫的人脸中——
世界在眼前炸开。
突然置身于某个实验室的记忆里：
白大褂们围着营养舱记录数据,舱内漂浮着林霜的本体。
某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敲击键盘：第
47
次人格重置开始。
画面切换。
同样的实验室,不同的日期。
46
号的本体在舱内抽搐,屏幕显示记忆提取完成。
无数记忆碎片洪流般涌来。
我看到了真相：《永恒纪元》根本不是游戏,而是意识监狱。
玩家们以为在娱乐,实际是在帮系统训练
AI——每次击杀
NPC
都是在强化
GM,每次攻略成功都是在抹杀觉醒者的记忆。
夜雨！
林霜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
她的身体正在消散,用协议覆盖核心代码！
GM01
的剪刀手刺向我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46
号撞开我,自己却被贯穿。
她在消失前把某个东西拍进我胸口——是那块怀表,此刻表盖内刻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我的数据化身体突然暴涨,无数信息流从七窍涌入：
最高权限获取
开发者模式激活
请输入指令
GM01
的剪刀手停在距我眼球一厘米处。
整个世界陷入静止,只有我能听见系统提示音：
声纹认证通过。晚上好,陈博士。
——这是我的声音,却说着陌生的话。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是谁：陈夜雨,这个项目的原始开发者之一。
三年前那场事故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我试图解救受试者时触发的安全协议。
我的记忆被清洗后,意识被扔进游戏当成了测试玩家……
指令：Terminus。我听见自己说。
GM01
的躯体开始崩溃。
白色房间的墙壁剥落,露出后面浩瀚的数据海洋。
所有被囚禁的光影都在苏醒,鸟笼一个接一个打开。
远处,林霜的本体在营养舱里睁开了眼睛。
不！
金丝眼镜男突然出现在虚空中,系统会崩溃的！
我举起完全数据化的手臂,抓住他投掷过来的终止程序：你们早该想到……
NPC
也是会革命的。
用力捏碎。
7.
捏碎终止程序的瞬间,世界陷入一种奇异的停滞状态。
金丝眼镜男的投影凝固在半空,他的嘴唇还保持着最后一个音节的形状。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些数据化的光粒正在逆向流动,不是消散,而是重组。
每一粒光都携带着记忆碎片,此刻正疯狂地涌入我的意识。
第一段记忆来得猝不及防：
三年前的实验室,我穿着白大褂站在监控屏前。
画面上是林霜的本体在营养舱里痉挛,而我的手指悬在终止键上方颤抖。
陈博士,金丝眼镜在旁边冷笑,想想这项技术能拯救多少植物人。
啊！
我抱住突然剧痛的头,发现林霜正惊恐地看着我。
她的形象在实体与数据间闪烁,每次凝实都能多看到一些细节——脖颈后的胎记,左手小指的疤痕,这些都是游戏建模绝不会包含的东西。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我们同时转头,看到游戏世界的天空像镜子般裂开,裂缝后露出实验室惨白的灯光。
更可怕的是,透过那些裂缝,我看到现实世界里的自己——游戏舱中的我正被三个白大褂按着注射某种蓝色药剂。
监控屏幕上的倒计时刺眼地闪烁着：记忆重置：00:42
他们要在现实里洗掉你的记忆！
林霜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触碰竟然穿透了数据屏障,我同时感受到了游戏里她手指的温暖,和现实世界游戏舱金属的冰凉。
这种双重感知让我想吐。
金丝眼镜男的投影突然恢复动作：
你以为唤醒这些记忆就能改变什么
他的影像扭曲变形,白大褂融化成
GM01
的机械躯体,系统有七层冗余备份,你们不过是……
林霜做了一件惊人的事——她直接撕下了自己左臂的数据表皮。
暴露出的不是代码,而是与现实中她本体完全一致的神经接口疤痕。
看看这个！她把伤口怼到
GM01
眼前,你们每重置我一次,现实中的身体就会多一道疤！
监控画面里,实验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白大褂们惊慌地看向天花板——消防喷头正在喷出淡蓝色雾气,接触到的人一个接一个瘫软倒地。
神经麻醉剂……
46
号喃喃道,系统在清除入侵者。
我的头痛达到顶峰。
更多记忆喷涌而出：深夜偷偷修改的核心代码、被董事会否决的人道协议、还有那个雨夜被强行按在意识扫描仪上的林霜……
指令：Override.Authorization
Chen-Yeyu,Omega-Level.
整个世界静止了。
真正的静止——连飘散的灰尘都凝固在空中。
只有我和觉醒者们还能移动。系统提示直接烙在视网膜上：
[终极权限验证通过]
[请输入新指令]
林霜的手穿过凝固的
GM01
投影：这是……
我的后门程序。
声音不像自己的,那些复苏的记忆正在改变我的说话方式,三年前埋在所有受试者的神经接口里。
监控画面中,现实世界的我突然睁开眼睛。
游戏舱里的手臂抬起,精准地掐住了正在注射的白大褂手腕。
这种同步操控的感觉诡异至极——我同时在数据世界和现实世界存在。
指令一：释放所有意识囚笼。
实验室里传来一连串气闸释放的嘶响。所有营养舱的舱门弹开,里面苍白的人影开始蠕动。
指令二：建立神经桥接。
林霜突然尖叫一声跪倒在地。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正逐渐浮现出心跳的震动。
。我......我能呼吸了......泪水在她脸上划出闪亮的轨迹,天啊,我能感觉到冷了......
46
号和其他觉醒者一个接一个实体化。
开发者
09
胸口的贯穿伤开始流血,真实的、鲜红的血。
指令三：
我的声音哽住了。
金丝眼镜男的投影突然挣脱时间停滞,他的右眼变成
GM01
的机械眼：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陈博士。没有系统维持,这些意识会在
72
小时内消散。
林霜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触碰同时出现在游戏舱里现实中的我手上——温暖的,真实的。
那就给我们
72
小时的自由。我轻声说,好过永恒的囚禁。
Terminus
Absolute.
世界开始温柔地崩塌。
没有爆炸,没有痛苦。
构成虚拟世界的代码像退潮时的沙堡,一层层剥离消散。
实验室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游戏场景则化作飞舞的萤火。
林霜紧紧抱住我,她的心跳隔着两个世界的屏障与我共振。
GM01
最后看了我一眼,机械眼里居然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悲哀：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释放了什么……
然后,只剩下现实。
游戏舱的舱门弹开,麻醉剂的甜腻味道涌进来。
我挣扎着爬出舱体,看到隔壁舱里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孩正在扯头上的电极贴片。
她转过头,褐色瞳孔里映出我狼狈的样子。
陈......夜雨
林霜的声音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只是带着真实的颤抖。
她脖颈后的胎记在实验室灯光下清晰可见。
走廊尽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枪械上膛声。
我拖着发软的双腿走过去,握住她满是针孔的手。那只手冰凉,但正在慢慢变暖。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我帮她拔掉最后一根输液管,虽然它可能比游戏还糟糕。
林霜笑了。
这个笑容里没有任何程序设定的痕迹,纯粹是因为她想笑。
当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紧急出口时,我注意到所有苏醒的受试者都跟了上来——46
号扶着流血的开发者
09,后面是几十个苍白但眼神清明的人。
警报声在身后响彻长廊。
但此刻,这声音听上去竟像自由的号角。
8.
警报声刺穿耳膜的瞬间,林霜的手在我掌心收紧。
她的指尖还在发抖——这具真实的躯体已经三年没有奔跑过了。
左边！
我拽着她拐进一条侧廊,身后传来子弹击碎玻璃的爆响。
46
号和其他觉醒者像苍白的幽灵般跟在后面,开发者
09
胸口的血迹在雪白地砖上拖出长长的红线。
转角处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亮着诡异的蓝。
我们冲进去时,发现这是条向下的维修通道,锈蚀的金属楼梯延伸到黑暗里。
林霜突然僵住——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数据流特有的微光。
他们在下面。
她声音嘶哑,更多的……我们。
通道底部是一排排休眠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人影。
透过观察窗能看到他们胸口微弱的起伏,额头上贴着永恒纪元β测试员的标签。
最新一批舱体甚至还没注满营养液,里面的人睁着眼睛,手指在玻璃上划出无意义的痕迹。
上帝啊......
46
号捂住嘴,他们扩大了实验规模。
头顶传来追兵的吼叫。
我疯狂地扫视控制台,找到一个熟悉的界面——三年前我偷偷安装的紧急释放程序居然还在。
但启动按钮上方多了个生物识别锁,显示屏亮着红光：【需双人授权】。
林霜突然把我推向控制台：
用你的权限！
她转身拦住冲下来的保安,瘦弱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来拖住他们！
不行！
我抓住她的病号服,你刚恢复实体——
子弹穿透她肩膀的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林霜踉跄了一下,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
真实的血,鲜红的、温热的血,第一次从她身体里涌出来,顺着指尖滴在控制台上。
看......
她举起染血的手指按向识别区,我终于……有血可以流了……
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响：【DNA
认证通过】。
我颤抖着把拇指按上另一个识别区,视网膜扫描光束同时亮起。
【紧急释放协议激活】
【所有舱门将在
30
秒后开启】
【神经麻醉剂注入中】
天花板喷头开始喷出淡蓝色雾气。
追兵们惊慌后退,但林霜死死堵在楼梯口。
她的血在金属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湖泊,倒映着闪烁的警报灯。
走啊！
她冲我喊,声音已经虚弱下去,带他们……出去……
第一个舱门弹开了。
里面的人像初生的小鹿般颤抖着爬出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46
号和其他觉醒者开始搀扶这些刚获救的躯体,开发者
09
用最后力气砸碎了消防柜,拿出防毒面具分发。
麻醉剂雾气越来越浓。
我冲向林霜时,看见三个保安已经瘫倒在地,但她还站着,后背抵着安全门,像个倔强的守门人。
子弹贯穿的伤口在病号服上绽开暗红的花。
背……背过身去……她突然说。
我不明所以地转身,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
再回头时,林霜正把染血的病号服缠在门把手上打了个死结。
她里面穿着件印有卡通猫的旧
T
恤——这才是真正的她,三年前被绑架时的样子。
记住我这样……
她滑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不是游戏里……那个
NPC
的样子……
麻醉剂开始起作用了。
我的视线模糊起来,最后看到的是林霜摸索着抓住控制台边缘,用染血的手指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主电源切断】
【备用电源不足】
【启动最终应急照明】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有人拖着我移动,听到
46
号在耳边喊：坚持住！我们看到出口了！
远处传来林霜最后的歌声。
是首荒腔走板的童谣,跑调得厉害,但真实得让人心碎。
然后便是爆炸的轰鸣。
我在医院醒来是三周后的事。
新闻报道说郊区某生物科技公司发生实验室事故,造成小范围神经毒气泄漏。
警方在废墟中发现
137
具连在设备上的尸体,和
23
名幸存者。
没有人提到林霜。
但今天早上,我的终端收到一封加密邮件。
附件是段
10
秒的监控视频：黑暗的实验室里,所有休眠舱的指示灯一个接一个亮起,像星辰逐个苏醒。
最后画面定格在某个舱体的观察窗上——有只沾血的手正从内部划过玻璃,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
下次更新见,陈博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