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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手铐锁住我的手腕时,我还闻得到廉价气泡酒的甜腻味。
文雯的日记,成了给我定罪的证物。
审讯室的灯光比手术室的无影灯还要惨白,照得人无所遁形。
我要见江兰。我对赵毅说,声音因为干涸而沙哑,她是唯一的证人。
赵毅的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弧度,他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打开时,走进来的是江兰。
她换下了一身白大褂,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挂着一个崭新的身份牌:警方特聘犯罪心理顾问。
她甚至朝我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赵队,可以开始了。
于甜,女性,二十四岁。根据我的初步评估,嫌疑人存在典型的‘被弃妄想’,会将自身的恐惧投射为具体的、带有攻击性的幻觉。
同时伴有严重的‘病理性说谎’,擅长构建逻辑自洽但完全虚构的叙事,以博取他人的同情与信任,从而达到操控他人的目的。
我为自己精心构筑的重生神谕,被她三言两语地拆解成了一堆廉价的精神病学名词。
文雯和李婷被带了进来。
是她,都是她逼我们的!
她说她是神选中的人,能看到过去,能带我们复仇......我们只是太害怕了,才会被她蛊惑!
她们的哭诉和我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所有的计划,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给我定罪的铁证。
我懒得去辩解,只是死死地盯着江兰。
她赢了,赢得滴水不漏。
赵毅挥手让她们离开,审讯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叹了口气,把一份档案推到我面前。
江兰的妹妹,的确死于一场车祸,肇事司机是楚天,但事后楚家用钱摆平了。江兰没有对你说谎,只是没有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他平静地陈述:她利用了你的仇恨,也利用了她自己的仇恨,编织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而你,是她手上最锋利,也最适合被丢弃的那把刀。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她复仇计划里,一颗最好用的棋子。
对了,于甜。医院刚刚下了病危通知书,文雯就算救回来,也大概率是植物人。
赵毅在离开前,在我的罪名上,又加上了一笔:过失致人重伤。
单人囚室的铁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锁死。
我突然想起了江兰给我的黑色沙漏。
时间会掩盖一切,也会揭示一切。
沙子......黑色的。
黑色的沙子。
我突然明白了。
那不是沙子,是楚天的骨灰。
那是警告,是嘲讽,是她送给我的、另一个受害者的墓志铭。
她从一开始就在告诉我,我的结局,也会和那沙漏里的骨灰一样,在她的计划里,被反复翻转,无声无息地落下。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暴雨的夜晚,在地下室里,那个拿着手术刀,微笑着说要给我新生的楚天是不是真的
还是说这些只是我躺在医院病床上,一场精神错乱的梦
我的律师在我上庭的前一天也带来了消息。
于甜小姐,情况很糟。楚天的父亲楚文雄动用了所有关系,媒体已经把你塑造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他要求......判你死刑。而且,江兰博士,将作为本案最重要的专家证人出庭,对你的精神状态,进行最终的审判。
律师走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靠着墙,看着铁窗外那一小块灰色的天空,感觉自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就在我彻底放弃时,律师又折了回来。
他隔着铁栏,低声对我说:对了,有个消息......可能对你没什么用,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文雯,她从重症监护室醒过来了。但她谁也不见,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