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抵达爸妈家的第一个清晨,我在鸟鸣和阳光中醒来。
和那间终年不见阳光,散发着霉味的10平米出租屋,真是云泥之别。
爸妈家是一栋豪华的独栋别墅,门前有修剪整齐的草坪,后院则是一个开满鲜花的花园。
楼下,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为我们准备着丰盛的早餐,爸爸则陪着儿子在花园里散步,爷孙俩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
餐桌上,摆满了烤得金黄的吐司、香气四溢的培根煎蛋、新鲜的牛奶和果汁,还有妈妈特地为我熬的小米粥。
欣欣,快来吃饭,看看合不合胃口。
妈妈心疼地拉着我的手,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妈,都过去了。我摇摇头。
爸爸给儿子夹了一个煎蛋,沉声说：没错,都过去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谁也别想再欺负你们。
这顿早饭,是我二十年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顿。
下午,爸爸为我们联系好了本地最专业的教育顾问。
在详细了解了陈默的情况后,他给出了非常专业的建议：
以陈默715分的高考成绩,可以直接申请加拿大几乎所有的顶尖大学。
尤其是UBC（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就在温哥华本地,是世界排名前三十的顶级学府,对持有高考顶尖成绩的学生非常欢迎。
申请流程很简单,顾问继续道,我们只需要将他的高中成绩单进行公证,再准备一份个人陈述。
唯一需要补充的,就是语言成绩。不过以陈默的基础,突击一下雅思,通过应该不成问题。
离开陈建明和他那套穷养儿的歪理后,儿子的天赋和价值,第一次被肯定。
我给儿子报了最好的雅思培训班。
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在第一次考试中,取得了总分8.0的优异成绩。
递交申请后不到三周,我们就收到了来自UBC计算机科学系的正式录取通知书。
邮件的标题是Congratulations!（恭喜！）,而邮件的结尾,招生官用私人署名的方式写道：我们非常期待像陈默这样优秀的学生加入UBC的大家庭！
那天,我和儿子在花园里站了很久。
我抱着他,泪流满面。
我们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光。
6
自从我走后,陈建明就收回了给李娟女儿的那两台豪车。
李娟气疯了,直接冲上门找陈建明理论。
陈建明,你什么意思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你哥的现在说反悔就反悔,你把我当什么了！李娟穿着一身名牌,指着陈建明的鼻子。
陈建明坐在沙发上,面容憔悴,下巴上满是青黑的胡茬。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他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再闹,我就收回你们现在住的房子。
你！李娟气结,当初一口一个穷养儿富养女的是你,现在人走了,你倒把错全推到我头上了陈建明,你是男人吗！
陈建明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僵。
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去羞辱她,她会走吗
他一把掐住李娟的脖子,将她死死抵在墙上,声音沙哑地嘶吼：去给我找温欣！找不到她,你就别想再从我这拿到一分钱！
李娟被掐得几乎窒息,但脸上却露出一抹淬了毒的笑。
她断断续续地说：咳......心疼了陈建明,你装什么情种！你不过就是享受那种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罢了！
你以为她对你就是真爱你让她过了二十年苦日子,她都不离不弃,你觉得正常吗
李娟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插进了陈建明最隐秘的地方。
他手上力道一松。
李娟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继续恶语相向。
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能心甘情愿陪你捡二十年瓶子别傻了,没准她早就知道你是在装穷,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什么同甘共苦,不离不弃,都是演给你看的！
说不定,她这会儿正在哪个男人的床上！
闭嘴！李娟话音未落,陈建明反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瞬间让她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李娟彻底愣住了。
而陈建明的脑子里,却因为她那句话,彻底断了弦。
他想起我大学时众星捧月的模样,想起我为了他跟家里决裂时的义无反顾,想起我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却把攒下的钱给他买新衣服的场景......
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那些被他当成愚蠢的爱,此刻都变成了最直白的证据,证明了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傻子。
你懂什么！陈建明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她要是图我的钱,二十年前就不会跟我！
她要是图我的钱,就不会陪我吃二十年的苦！
他揪着李娟的头发,将她拖到门口,一把扔了出去。
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李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红肿的脸。
陈建明,你活该！
你这种蠢货,就该一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你当我是温欣那种软柿子,玩完就想甩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陈建明一个人。
7
开学不到三个月,儿子就凭借扎实的编程基础和出色的创造力,被一位教授注意到,并邀请他加入了自己名下的一个重点科研项目小组。
那些被陈建明嗤之以鼻的死读书的本事,在这里,成了他最闪耀的勋章。
在爸妈的资助下,我在UBC大学附近,开了一家中餐馆。
我给它取名化蝶,寓意化蝶重生。
店里卖的都是最地道的家常菜,没想到,竟意外成了网红餐厅。
不仅深受留学生的喜爱,也吸引了许多本地食客。
儿子学校里的一位华人教授,成了我们店的常客。
他叫林文轩,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
他酷爱中餐,尤其是我做的红烧肉和酸菜鱼。
一来二去,我们便熟络了起来。
他会跟我聊起学校里的趣事,也会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默默地帮我收拾一下邻桌的碗筷。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好感在悄然滋长。
但我从未想过要点破。
离开陈建明后,我才发现,一个人的日子,原来可以这么平静,这么美好。
我不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活得热气腾腾。
8
自从我带着儿子走后,陈建明就全力以赴寻找我们。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聘请了最顶级的私家侦探。
然而,我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直到一年后的一个深夜,私家侦探终于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我穿着一身雅致的旗袍,站在化蝶门口。
陈建明立刻放下了国内的一切,订了最早一班飞往温哥华的机票。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未曾合眼。
餐厅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我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酸菜鱼,和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谈笑风生。
而我的儿子,则穿着围裙,在餐厅里熟练地帮我招待着客人。
这温馨又和谐的一幕,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陈建明的心里。
他以为我们会过得穷困潦倒,会等着他去拯救。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没有他,反而活得更精彩的我们。
他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冲了进来。
欣欣！
他沙哑的声音,让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平静。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走错了地方的陌生人。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里已经客满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欣欣,是我啊,我是陈建明！
我知道。我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
如果您不是来用餐的,请不要打扰我的客人。
我......陈建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林文轩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
他甚至没有看陈建明,而是低头轻声问我：需要我请他离开吗
他的出现,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和陈建明彻底隔绝开来。
9
陈建明并没有离开。
他就在餐厅对面街角的咖啡店里。
直到午夜,餐厅打烊。
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眶通红。
欣欣,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没有一句废话,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陈建明被打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我的第二巴掌已经跟了上来。
啪！
回家我冷笑,第三个巴掌狠狠扇在他另一边脸上。
啪！
我儿子考715分,你说家里欠债,供不起！
啪！
你转头就给别人的女儿买百万豪车！
啪！
我在4S店被人按在地上羞辱,你在哪儿！
啪！
我们母子吃糠咽菜,你和你的好大嫂山珍海味！
啪！
二十年！你把我当傻子耍了二十年！现在让我跟你回家！
我一连串的巴掌和质问,又快又狠,他只能狼狈地捂着脸后退。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温顺、听话、任他拿捏的温欣,他错了。
我终于停手,他捂着红肿的脸,颤抖着开了口。
欣欣,我不该欺骗你,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男人有钱就无法无天,大哥就是个教训！他醉酒飙车,年纪轻轻就没了,我怕儿子被钱毁了！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你自己呢左手搂小三,右手买豪车
你让我们母子在温饱线上挣扎,自己却在外面快活,这就是你所谓的磨练
你不是怕儿子学坏,你是怕他有出息！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怕他飞得太高,远走高飞,彻底脱离你的掌控！你大哥的悲剧不是你的教训,而是你的借口！
你享受的,根本不是什么教子有方的成就感,而是把我们踩在脚下,看着我们对你感恩戴德、摇尾乞怜的满足感！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成才的儿子,而是一个翅膀被你亲手折断,永远只能跪在你面前,祈求你施舍的可怜虫！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再次推开。
儿子从店里走出来,默默地挡在我身前。
他比一年前更高了,肩膀也宽阔了许多。
他看着陈建明,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爸,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出国前一天,清北给我打了电话。
他们说,只要我愿意去,不仅免除我全部的学费和住宿费,每年还会提供八万元的全额奖学金。
陈建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
儿子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继续说道。
你亲手掐灭了我对你的崇拜,我也曾以为,我的父亲是个英雄。
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一个享受着掌控一切的懦夫。
这番话,成了压垮陈建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儿子冰冷的脸,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
然而,那丝悔恨在他看到林文轩将我护在身后的那一刻,便迅速变质,发酵成了扭曲的占有欲。
他可以接受自己错了,却无法接受自己被取代。
不......我没错......他像是疯了一样地喃喃自语,眼神里最后一点理智也燃烧殆尽。
欣欣,我不离婚！除非我死！
他嘶吼着,猛地伸出手想抓住我的肩膀。
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就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拦住了。
林文轩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他轻松地将陈建明的手推开,将我和儿子护在身后。
他看着状若癫狂的陈建明,优雅地扶了扶眼镜。
林文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算了吧,哥们。
男人嘛,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再惦记了。
陈建明终于意识到,他真的,彻底的失去了我们。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10
回国后的陈建明,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他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整日与酒精为伴,颓废度日。
李娟的报复,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她将这些年与陈建明的经历添油加醋地发到网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已婚富豪欺骗感情,又被始乱终弃的可怜女人。
一时间,陈建明婚内出轨、虐待妻儿、抛弃寡嫂的丑闻传遍全网。
公司的股价应声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他成了被网暴的对象。
在又一个醉酒的夜晚,他看到网友将他照片合成黑白遗像,和下面不堪入目的辱骂。
他脑中最后那根紧绷的弦,应声而断。
他疯了一样冲出别墅,驱车直奔李娟的住所。
......
几天后,我接到陈建明律师的电话。
陈建明亲手杀了李娟,并选择了自我了断。
临死前,他给我录了一段视频。
欣欣,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你说的对,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和儿子。
视频的最后,他忽然笑了。
我说,你想离婚,除非我死。
现在,我死了,你自由了。
一切尘埃落定。
我平静处理完所有手续,但那些钱,我一分没动。
我依旧经营着化蝶。
温哥华的枫叶又红了,阳光正好。
每天下午,林文轩都会准时出现在靠窗的那个位置。
我想,这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