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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我是将军府徒有虚名的将军夫人。
成亲五年,我已记不清裴景彦将多少女子带回将军府过夜。
但我只能忍气吞声,
因为我娘那多年沉疴,全靠裴府的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可当我娘再一次旧病复发,我去向裴景彦求药时,
他却避而不见,还让侍从传话:
大将军说了,夫人若想拿到药引,就在屋外暂且跪等着吧。
我跪在雨中,听着屋内不堪入耳之声一夜。
好容易等到天明,裴景彦让昨夜的侍妾拿了药引出来。
侍妾却当着我的面将药引丢进了碳炉里,肆意嘲笑:
夫人,知道吗这是将军的意思。
绝望之际,贴身侍女哭得跌跌撞撞来找我:
老夫人她趁着我们不备,吞金而亡......
她手上颤抖捧着的,俨然是我娘的绝笔遗言:
芙儿,娘是你的累赘,从今往后,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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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哭,就知道装可怜,你就算哭瞎了眼睛,将军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新侍妾白湘儿,似乎以为我的崩溃哭泣是为了讨裴景彦的怜悯。
她走过来,狠狠一脚踹到我的胸口,我将心中的悲痛化为愤怒一把拽着她摔倒在地。
你......你白湘儿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侍女蓉蓉惊呼一声,见我吃亏急忙过来扶我。
大清早就吵吵嚷嚷,还嫌不够晦气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睡眼惺忪的裴景彦。
他领口松垮开着,脖颈和胸前定是昨夜白湘儿留下的痕迹。
......啊,将军,夫人她不高兴,说一定要让将军你亲自将药引给她,忽然发了脾气将药材丢进炭火炉了......
吃了亏的白湘儿哪肯甘心,立即换了一副弱不经风样子。
裴景彦见状急忙走上前将白湘儿扶起后,眼神如刀一样冷冷射向我。
他快步向前,常年握刀征战的手一把拎起我的衣领,窒息感让我忍不住咳嗽出声。
你竟敢欺负湘儿!你是真来求药,还是找个借口来装可怜想让我多看你几眼
我......
啪!
我还没挤出来的话被裴景彦重重一巴掌打断了。
他曾经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头发疯的野牛,现在这满含愤怒的一巴掌,瞬间让我口角鲜血直流,头脑嗡鸣眼前发黑。
若不是他拎着我的衣领,我都怀疑自己的脖颈会当场折了。
还敢顶嘴!你知道那药材可是宫里御赐的,你有几个胆子敢给我丢进火盆里撒气我没当场杀了你已经算是夫妻情分了!
咚的一声,还没缓过神来的我就被裴景彦像破布一样丢在了地上。
将军消消气......前些日子吃的莲子粥倒是香得很,湘儿就去学了学怎么煮,只是需要清晨的露水......
好了,也是你有心了。
裴景彦放轻语气哄了白湘儿一句,随即伸手夺过一边侍女手中的瓷瓶,狠狠砸到了我的身上。
要是还想要你娘的药引,就乖乖滚去采露水,要是采不满,就眼睁睁看你老娘死去吧!
他丢下一句冰冷恶毒的话,搂着白湘儿又回了房去。
小姐,小姐......
看着他们进去了,蓉蓉才小声哭着来替我擦拭脸颊口角的血迹。
我心中一片苦涩看着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衣带。
那是我娘的绝笔,已经被我手心的汗水泅开了些许。
忽然,那紧闭的门又打开了。
里面嗖嗖丢出来几件衣物,直直丢到我的身上。
今早湘儿来了月事,你去给她洗了!
我愣了愣,那衣物上的污血尚未干涸,就这么沾到了我的衣裙上。
......我来,我来!小姐,他们欺人太甚......
蓉蓉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想要夺走丢在我身上的脏污衣物。
我按住了她,
不必了......你和我吃了太多年的苦,也该到头了。
今日叫我给白湘儿洗这脏污之物,裴景彦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不过都已不重要了。
我娘已经不在了,我已经彻底没有了在将军府委曲求全的意义了。
裴景彦,这就当我还你的最后一次恩情吧!
我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2
我晾洗好衣物后,一夜未睡倒也毫无睡意。
望着墙头,嫁入将军府这五年来的一切......倒是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清晰起来。
初时,我是风光京城的将军夫人。
人人都说我和裴景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直到三年前——
刚刚征战回来的裴景彦宛如地狱来的杀神,他双目通红,牙冠颤抖,那柄向来是斩杀敌寇头颅的玄铁大刀贴紧了我的脖颈:
沈芙,你贪图虚名爱慕虚荣,竟然到最后都没有告诉我,我娘身患绝症!
只是为了个庆功宴,竟让我没能见到我娘最后一面......我裴景彦发誓此后与你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从那之后,我和裴景彦的婚姻便名存实亡,我也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中。
向来不近女色的裴景彦开始流连风月场所,歌楼花魁,青楼头牌,异族歌姬,他全都往将军府里带。
不避讳任何人,让我明晃晃成了将军府的笑话。
我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时候该摊开说了。
起身取下昨日已经晾晒好了的衣物,起身往裴景彦卧房走去。
......什么你说什么湘儿有孕了可她才来了月事......
我正待敲响房门,就听到里面忽然传来裴景彦惊喜交加的声音。
是将军府的大夫:
启禀将军,却是是喜脉没错。也有不少女子孕期落红,都是正常之事,恭喜将军啊!
我抿了抿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什么也没说。
白湘儿是裴景彦从酒楼带回的歌姬,听说从前也是哪户的大家小姐,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
只来了短短一个月,她就怀上了......
我心里自嘲一笑。
真是不枉费裴景彦夜夜宿于她房中啊。
我正发着呆,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大夫看了我一眼,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随即就听到屋里白湘儿喜不自胜的撒娇声:
裴将军,是湘儿福大命大,才有机会被你带回将军府......您放心,我一定替裴家好好接续香火,让将军膝下儿女环绕。
沈姐姐做不了的事......还有湘儿替您。
那声音由远及近,话及此处,裴景彦已经搂着怀里的女人走出来了。
我微微垂下脑袋,递上手里的干净衣物。
将军,已经洗干净,我有一事想和你......
我想说的是,三年前裴景彦就说了我和恩断义绝一刀两断,我是为了我娘的病情才不得不忍气吞声,用自己的尊严去换取那一味只有宫中御赐才能拿到的药引。
现在我娘不在了,我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在这里伏低做小,任人踩踏了。
可裴景彦出手打断了我的话。
他伸手一推,我瘦削的肩胛骨直接撞到了门扉上,痛的打了个颤才勉强站稳。
裴景彦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我的腹部,眼里厌恶更胜:
说什么说你怀孕了还故意喝避子汤,杀了我们可怜的孩子
他语气冷冽异常,满是愤恨。
我张了张嘴,却知道解释什么他都不会信。
因为我已经解释了太多次了,全是徒劳。
3
那段日子裴景彦的新欢是个胡人女子,跳舞跳得极好,他宠她宠得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里。
当我得知自己怀了三月身孕,还试图用我们的孩子来唤醒裴景彦的旧情。
可他对我避而不见。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只是如往日一样喝了碗养胎药,就腹痛不止,惨遭滑胎。
我本就痛苦不已,多日不见的裴景彦却气冲冲地冲进我的房间,将我一把掀翻在地。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好恶毒的心,有气冲我撒就好,何苦残害我们的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安胎药里,有一味来自西域的毒花。
我解释了太多遍,裴景彦不但不替我伸张正义,反而说是我狗急跳墙栽赃陷害。
他一定不知道,我又怀孕了。
因为两个月前他的一次醉酒泄愤。
可我不想说,也没必要说。
裴景彦的新欢也怀了孕,我的孩子,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真是晦气东西,我们走。
裴景彦冷哼一声,自己一个人大步超前走去。
可白湘儿却没动。
她一眼瞥到我之前洗衣服变得红肿的手指,一把抓住:
姐姐,你的手指没事吧怎么肿成萝卜了
我来不及躲闪,白湘儿尖利的指甲狠狠掐住我的手指,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直接惨叫出来。
......好痛!
我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白湘儿却忽然身子一矮,像是被人推倒一样跌倒在地。
......姐姐!人家关心一下你,你为什么要推我!
她立刻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我们的动静瞬间吸引了裴景彦的注意。
......湘儿!
他直接无视了脸色惨白的我,几步过来把假摔在地的白湘儿紧紧抱在怀里。
将军......你,你不要怪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白湘儿手指抓紧裴景彦的衣襟,紧皱眉头,一副虚弱的模样哭哭啼啼。
......该死的,你是故意的!
裴景彦的脸色顷刻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将怀里的女人交给一旁的侍女,有力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我的肩膀。
不是我!
可我只来来得及辩驳了一句,裴景彦拎起来我,像丢小鸡仔一样重重将我摔在了石板路上。
腰背传来的钝痛让我几乎瞬间晕厥过去。
下一秒,我就感觉我的小腹剧痛,下身流出一股熟悉的暖流。
我知道,这个肚中的孩子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裴景彦你好狠的心,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后,是否会后悔在失去意识前,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4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侍女蓉蓉的卧房里。
我在将军府没什么地位,蓉蓉更是被下人欺负。
这里只有一扇小床,阴暗潮湿,充满着一股霉味。
可我身上盖着的被子温暖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一看就是蓉蓉特意清洗晾晒的。
小姐......小姐你醒了!大夫说你现在没事了......你感觉还好吗
蓉蓉哭着握紧我的手。
我张了张嘴,苦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
我没事......孩子......孩子没了吗
看着蓉蓉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心里早都有了答案。
不过心里除了苦涩,更多的是轻松。
我已彻底对裴景彦心灰意冷,只待带上母亲的骨灰,离开将军府,再也不回来。
我娘她......
小姐放心,从前的家仆在守着老夫人的尸骨,等小姐能下地了再去探望......
我动了动虚弱不堪的身体,咬紧牙关,猛地用手一撑坐了起来。
走,现在就去。
......
裴景彦不放心白湘儿,甚至特意让人去宫中求了御医来替白湘儿诊治。
御医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白湘儿无事,裴景彦这才松了口气。
将军若是无事,那我就先回宫里了。
太医且慢,我这里有位沉疴病人,想请你帮忙看一看。
御医收拾好药箱,正待告辞,就听得裴景彦声音闷闷地开口了。
这位少年得志的大将军从来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御医自然也就答应了。
将军......你可是还在担心姐姐的娘亲她自己不急不慢的,还把那么稀罕的药引给烧了......
白湘儿似乎有点不满,一路上嘟嘟囔囔。
但裴景彦罕见地没有搭理她,只是沉默地走着。
沈芙这些年受了这么多屈辱,为什么还肯在将军府唯唯诺诺地呆着
是太爱自己吗
裴景彦已经有些不能确定了。
但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是为了沈老夫人。
沈家遭逢变故,岳父早已离世,家中又只有沈芙一个独女。
若是离了他裴景彦,沈老夫人的病无药可医,只有死路一条。
只要沈老夫人活着,沈芙就一日不得离开。
他就可以......一直折磨报复她,直到自己放下仇恨的那日。
可到了往日沈老夫人养病的别院。
他只看到了房梁上飘荡的白布,和弥漫在空中的纸钱灰烬。
裴景彦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
......人呢
正在打扫庭院的仆役匆忙过来禀报。
回将军......沈老夫人,已经在三天前吞金自尽了。
有位一直留在这里照顾沈老夫人的老嬷嬷曾经照顾过裴景彦。
她看着裴景彦脸色瞬间苍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将军......您,您还是去好好安慰一下夫人吧。前些日子刚刚诊出来有了身孕,前几个月正是需要安稳养胎的时候。
......什么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