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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回到家,陈育明的电话几乎就要打爆我的手机。
我饶有兴趣地接起,听着陈育明在电话那头慌乱的声音。
师傅,您快回来吧！毕竟风水堂是您一手操办起来的,没有你风水堂就不叫风水堂了啊！
我冷笑一声,怕是没有我,陈大师的神眼就不神了吧
陈育明支支吾吾的出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就知道是这样。
很快,陈育明就在网上另起炉灶。
他的直播间名字起得很大。
天眼陈天师,在线解惑。
开播第一天,人气就冲破了十万。
镜头里的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唐装,背景是精心布置过的书房,古色古香,比我那陈旧的风水堂看起来气派百倍。
他连上一个网友,那是个一脸愁容的年轻女孩。
大师,我最近工作特别不顺,总是被领导针对。
陈育明闭上眼睛,手指掐算了片刻,猛地睁开。
你办公桌的右手边,是不是放了一盆仙人掌
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是啊！大师你怎么知道的
仙人掌带刺,是化煞的,但也能刺走贵人。
把它换成水培绿萝,三天之内,必有转机。
陈育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弹幕瞬间就炸了。
卧槽！神了！
这都看得见天眼果然名不虚传！
大师求连麦！我给你刷火箭！
陈育明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陈育明彻底火了。
天师的名号响彻网络,预约他连麦的人从城东排到了城西,他开出的解惑费也水涨船高,从几百块一路飙升到上万。
但很快,网络上开始出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有个ID叫等疯了的鱼的网友发了篇长文,抱怨自己花了大价钱预约优先连麦,结果等了一个月,陈育明那边都毫无动静,私信也不回,仿佛人间蒸发。
帖子下面,不少人跟帖附和,说自己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还有一些同行,在行业内部的论坛里隐晦地提出质疑。
陈天师的断事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不合常理。
是啊,连起卦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开口就来,闻所未闻。
怕不是什么邪门歪道吧
但这些声音,很快就被陈育明庞大的粉丝群淹没了。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自己没本事,就嫉妒我们陈天师！
一群江湖骗子,也敢质疑天师
陈育明的人气不降反升,他的负面消息也越来越多。
而他打给我的电话,也越来越频繁。
从一开始的炫耀,变成了后来的试探,再到最后的焦躁。
师傅,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师傅,最近生意怎么样
师傅,你就一点都不想回来看看吗
我始终不为所动,直到他搬出了秦老。
5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正在院子里给我的那几盆兰花浇水。
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巷子口。
秦老拄着他那根龙头拐杖,从车上走了下来,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雨。
他没有进屋,就站在院门口。
他的目光扫过我悠闲的姿态,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辉,你倒是清闲。
我放下水壶,擦了擦手。
秦老,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林师傅,我知道你技不如人自觉羞愧,但陈天师态度如此诚恳,你再不回应是否略有偏颇
秦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语调里充满了不容置疑。
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顶技不如人的帽子,扣得还真是结实。
拗不过秦老的威严,我终究还是松了口。
既然秦老您都发话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再回去看看吧。
秦老脸上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些,化为一片理所当然的冷漠。
早该如此。
第二天,我回到了风水堂。
陈育明几乎是和我同时到的,他好像早就等在了街角。
看到我,他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换上了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
师傅,您回来了。
风水堂重新开张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堂口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有来看我笑话的,有来看陈育明表演的,还有不少是陈育明直播间的粉丝,举着手机,满脸兴奋。
今天能亲眼见证天师显神威了！
那个家伙就是他师傅看起来平平无奇啊。
嘘,小声点,给天师留点面子。
我坐在那张熟悉的太师椅上,面色平静,仿佛周围的议论都与我无关。
第一个委托人很快就走了进来。
是个满面愁容的中年女人。
大师,求您给看看,我儿子最近跟中邪了一样,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外面有鬼要抓他。
我闭上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我请仙的习惯,凝神静气,排除杂念。
陈育明就站在我身侧,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急切。
就在我即将睁眼的那一刻,他抢先开了口。
这位大姐,你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自信。
你儿子不是中邪,而是被小人缠身。你回家后,在他卧室的床底下,找一双不属于他的鞋子,拿去烧掉,自然就没事了。
我眼皮都没抬,心里却冷笑一声。
果然,还是老一套。
那女人将信将疑地走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个委托人,都是同样的情形。
我闭眼请仙,陈育明则在我开口之前,将我想好的结果一字不差地看出来,然后公之于众。
每一次,都引来满堂喝彩。
神了！太神了！
陈天师这神眼,简直比CT机还准！
以前的那些负面新闻果然都是同行抹黑！我们天师是真有本事的！
陈育明脸上的得意越来越浓,他享受着众人的追捧,看向我的眼神,也愈发轻蔑。
仿佛在说,你看,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冷眼看着他表演,像在看一出蹩脚的猴戏。
直到最后一个委托人上门。
6
那是个穿着考究,气场十足的中年男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
两位大师,我最近新开了一家公司,但怪事不断,想请大师给看看风水。
陈育明立刻抢上前去,满脸堆笑。
老板您请坐,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男人却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微微欠身。
林师傅,久仰大名。
陈育明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我抬了抬眼皮。
请说。
男人沉声说道：我公司设在城南的环球中心顶楼,视野开阔,按理说是风水宝地。
可自从搬进去,公司的服务器就天天出故障,签好的合同也莫名其妙被取消,甚至还有员工在办公室里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我点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凝神的时间格外长。
陈育明站在一旁,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踏前一步。
老板,您这问题简单。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尖锐。
您公司大门前那对石狮子,左雄右雌,摆反了！阴阳颠倒,财气外泄,所以才会怪事频发！
他信誓旦旦,语气斩钉截铁。
他以为,自己又一次窃取了天机。
然而,委托人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铁青。
他盯着陈育明,一字一顿地说道。
胡说八道！
我公司门口放的,是一对铜麒麟！
整个风水堂,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脸色惨白的陈育明身上。
不可能......
他的嘴唇在哆嗦。
我的神眼......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石狮子......
他还在嘴硬,试图挽回这崩塌的局面。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个怒不可遏的委托人,又扫过满堂震惊的看客。
最后,我的视线落回到陈育明身上。
陈大师。
我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再用你的神眼看看,我刚才请仙,请的是哪路神仙
陈育明浑身一震,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笑了。
我告诉你吧。
我谁也没请。
从你回到这堂口的第一天起,我每一次闭眼,心里想的,都是院子里的花该浇水了,晚上是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至于刚才......
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我脑子里想的,就是一对摆反了的石狮子。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意思林师傅是说......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陈大师能......能看到他的想法
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育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是你！是你坑我！
是你设了圈套害我！
我站起身,走到堂前,面对着所有惊疑不定的人。
各位,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
陈育明,根本没有什么神眼。
他有的,不过是早年间从我这里偷学去的一门邪术——窃心术。
此术,可以窃取旁人心中所想,但只能读取最表层的念头,而且必须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能施展。
这也是为什么,他总能抢在我之前,说出所谓的‘结果’。
因为他说的,根本不是他看到的未来,而是我刚刚在脑海中推演出的结论。
这也是为什么,他离开风水堂后,神眼时灵时不灵。因为没有我在一旁‘请仙’,他的窃心术,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更是为什么,他要费尽心机,甚至请动秦老,求我回来。因为他的神通,他的名气,他的一切,都必须依靠我,才能存在！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原来,所谓的天眼,所谓的神通,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个寄生在师傅身上的,无耻的谎言。
人群的寂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随之而来的,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7
骗子！
还我香火钱！
那个被骗预约连麦的网友,恰好就在现场,他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拳打在陈育明的脸上。
我呸！你这个偷人思想的贼！
之前对他顶礼膜拜的粉丝,此刻也倒戈相向,骂得比谁都难听。
亏我还叫你天师！你就是个天杀的！
装神弄鬼！非法敛财！报警！必须报警！
那个被惹怒的富商,已经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陈育明在众人的指责和谩骂中,彻底崩溃了。
他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不是我......不是我......我才是大师......我有神眼......
他时而哭,时而笑,疯疯癫癫地在地上打滚,状若疯魔。
警笛声由远及近。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陈育明因为非法敛财数额巨大,加上蓄意欺诈,被判了十年。
听说,他在监狱里,也整天念叨着自己有神眼,最后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风水堂的风波,就此平息。
秦老又来找过我几次。
他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姿态放得很低,一个劲地道歉,说自己老眼昏花,信错了人。
林老弟,这次是我不对。
这风水堂,这整个行当,不能没有你啊。
我给他倒了杯已经凉了茶。
秦老,人心,比风水更难测。
我累了。
我终究还是退出了这个行业。
我将风水堂的牌匾摘下,用一块红布包好,藏进了箱底。
往后的岁月里,我种花,养鸟,含饴弄孙。
偶尔,我会给我的后辈们,讲起一个关于神眼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我总会告诉他们。
记住,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鬼,不在深山老林,不在荒坟古墓。
它就在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