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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会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上每一个字。
你个畜牲!我爸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对我怒吼,现在你满意了吧
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震惊得双手不住颤抖,信纸从指缝间滑落。
是我错了,既然这才是真相,我不该阻止你们。
那几家媒体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苦笑着问,是时候告诉他们宛宛出任务的事了。
我们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李,与其说是收拾,不如说是搜罗。
黎镇明将女儿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奖杯,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包好,那架势仿佛是在打理绝世珍宝。
女婿冯亦辰则在一旁整理女儿的照片,从幼年到穿上警服,每一张都挑选出来,分门别类,甚至还对着其中几张练习着悲痛的表情。
我看着他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不是在为黎宛可能的不测做准备,而是在为一场即将登台的盛大演出准备道具。
女儿的生命,在他们眼里,已经提前兑换成了一张通往名利的门票。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是黎镇明的备用机,我趁他不注意时拿过来的。
我找了个借口,说是去阳台收一下衣服,然后迅速闪身躲到巨大的绿植后面。
这里是视线的死角,我能听见客厅里他们俩还在兴奋地讨论着,该联系哪家媒体做独家专访,哪家电视台的收视率更高。
我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拨通了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机的听筒对准客厅,让他们能清晰地听到我丈夫和女婿那些不堪入耳的计划。
每一句关于抚恤金,关于烈士家属身份,关于如何最大化利用这次机会的盘算通过电波,传到了另一头。
我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说道:定位在我自己的手机上,跟着我的信号走。他们准备出发了,一定要拦住他们。
我没等对方回话,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删除了通话记录。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扶着冰冷的栏杆,大口地喘着气,既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感到恐惧,也为自己终于迈出了这一步而感到解脱。
霞,你在跟谁打电话呢黎镇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没谁,我就是想着不能光靠你找的那几家,到时候看看谁给的条件好,也能让他们互相竞争一下。
我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自然的笑容。
果然,黎镇明脸上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赞许和得意。
还是你想得周到!对对对,就得这样,把主动权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自以为是的背影,我心中一片冰冷。
全家人都上了车,黎镇明和冯亦辰的情绪很高,甚至为了第一句开场白是我的女儿是个英雄还是我那苦命的妻子啊而争论不休。
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我害怕自己的行动没有效果。
奇怪,后面怎么有好几辆车一直跟着我们看着也不像是记者啊。
开了一段路后,一直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情况的黎镇明忽然皱起了眉头。
冯亦辰也回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爸,管他呢,说不定就是咱们联系的记者,想抢个头条,提前跟拍呢。这说明咱们女儿现在关注度高,是好事!
黎镇明似乎被这个说法取悦了,脸上的疑云又变成了沾沾自喜。
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刺耳的警笛声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下一秒,几辆警车呈合围之势,将我们的车死死地堵在了路中间。
车门被粗暴地拉开,一名年轻的警员满脸怒容,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厉声喝道:全部下车!双手抱头,靠边站好!
黎镇明和冯亦辰都懵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黎镇明最先反应过来,他仗着自己英雄家属的身份,挺着胸膛质问: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拦我们的车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女儿是黎宛!是拆弹英雄!
我们抓的就是你们!那年轻警员怒不可遏,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旁边一位年长的警长用眼神制止了。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那几辆车也停了下来,车上呼啦啦下来一群人,个个都扛着长枪短炮。
黎镇明定睛一看,立刻认出其中几个是他联系过的三流媒体的记者,他顿时觉得腰杆又硬了起来,仿佛见到了救兵。
来得正好!大家都来看看,都来拍拍!这就是我们的人民警察,对待英雄家属就是这个态度!滥用职权,暴力执法!黎镇明指着警察,对着记者们大声嚷嚷起来。
那些记者一听似乎有爆料,顿时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围了上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冯亦辰也仗着人多,附和道:没错!我们到底犯了什么法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我们就向你们上级举报,向社会曝光!
他们俩一唱一和,显得格外无辜和悲愤。
记者们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对着警察指指点点。
面对这种混乱的局面,那位一直很沉稳的警长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各位,警方只是需要这几位家属协助一个小小的调查,并非逮捕。
他先是安抚了一下局面,然后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记者,但如果各位继续在此拍摄、报道,意图煽动舆论,将可能构成妨碍公务罪。
届时,我们将会对各位依法立案调查。请想清楚后果。
警长的这番话软中带硬,特别是立案调查四个字,让那些本就没什么底线的三流记者们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互相看了看,权衡了一下新闻价值和被请去喝茶的风险,最终还是识趣地收起了相机,灰溜溜地离开了。
没了记者撑腰,黎镇明和冯亦辰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警长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回局里谈。
冰冷的审讯室里,只有一盏灯从头顶打下来,将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我和他们分开坐着,黎镇明和冯亦辰坐在我对面,那位警长和之前那名年轻警员坐在主位上。
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黎镇明和冯亦辰的脸上只剩下不安和惶恐。
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是清白的!黎镇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警长冷漠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
做错了什么警长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的女儿,黎宛警官,这次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炸弹,而是一个代号‘钟表匠’的高智商心理变态。他制作的爆炸装置极其精密,且与网络实时联动。整个行动的失败率,经过专家组评估,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也就是说,黎宛警官有极大的可能,回不来。
听到这里,冯亦辰立刻挤出几滴眼泪,哽咽道:我们知道啊!我们就是因为太担心她了,所以才......才想为她准备后事,我们......
闭嘴!旁边那名年轻警员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打断了他,担心你们的担心,就是提前联系好媒体,盘算着怎么拿到那笔七位数的巨额抚恤金吗
就是计划着怎么利用黎宛警官的牺牲,去扮演悲情的烈士家属,博取社会同情,好吃她的人血馒头吗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黎镇明和冯亦辰的头顶炸响。他们瞬间面如死灰,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和丑陋。
警长冷冷地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厉声喝道:你们甚至想抢在警方之前发布消息,造成既定事实,从而扰乱军心,甚至可能直接导致‘钟表匠’引爆炸弹。你们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了我,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和敬佩。
警长指着我,要不是陈霞女士,在你们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媒体的时候,提前将定位信息修改成了她自己的手机,并悄悄将你们的全盘计划报告给了我们,现在,你们的阴谋早就通过那些无良媒体泄露出去了。
泄露的后果是什么,你们想过吗那不仅是黎宛警官的牺牲,更是整个行动区域成百上千无辜市民的生命!
黎镇明和冯亦辰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们的眼神从震惊,到恍然,最后变成了怨毒和憎恨。
是你!陈霞!是你报的警黎镇明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人的耳膜,你这个毒妇!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丈夫!你疯了吗!
妈!你怎么能这么做!冯亦辰也嘶吼起来,我们才是一家人啊!你竟然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出卖我们!你对得起黎宛吗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做,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们疯狂地咒骂着我,用最恶毒的语言,将我形容成一个背叛家庭、冷血无情的怪物。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流泪。
我的心很痛,但我的内心深处,却有一块地方是安宁的。我知道,我做对了。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还带着硝烟味的作战服,脸上有些尘土,眼神里满是疲惫,但她站得笔直,像一棵在风暴中屹立不倒的松树。
是黎宛。她回来了。
审讯室里瞬间鸦雀无声。黎镇明和冯亦辰脸上的咒骂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慌和谄媚的讨好。
宛......宛宛!你回来了!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黎镇明连滚带爬地想冲过去,却被警员拦住了。
老婆!你吓死我了!我好担心你啊!冯亦辰也哭喊着,表演着拙劣的深情。
黎宛的目光缓缓地从他们脸上扫过,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失望。
我看了行动简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什么都知道了。
黎镇明和冯亦辰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们开始向女儿求情,说着各种语无伦次的话,承诺自己会改,求她再给一次机会。
黎宛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摇了摇头:不必了。这是你们应得的下场。她说完,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眼。那一眼,是永别。
那名年轻的警员走到我身边,激动地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心因为兴奋而微微出汗:阿姨,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我摇了摇头,看向我的女儿。
黎宛也走到了我的面前,她看着我,眼中那片冰冷的湖水终于开始融化。
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稳,很有力,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妈。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敬佩,刘警长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您......任务早就失败了。
她深深地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您不只是救了任务,您是救了我的命。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一直为自己是一名警察而骄傲。但今天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才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我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释然的、欣慰的泪水。
我所有的痛苦、挣扎和恐惧,在女儿的这句话里,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我握紧女儿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母女俩,将相依为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