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得异常缓慢。裴姬韵靠在墙边,脑海中不断回放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洪镇稳教她开枪时从背后环住她的姿势；他们在北平沦陷区传递情报时假装成恩爱夫妻的戏码；那个在日军搜查前,他们仓促间躲在衣柜里的吻…
远处传来钟声,敲了三下。裴姬韵握紧手枪,听见牢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
着火了！粮仓着火了！有人高声呼喊。
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泼水声,牢门被猛地踢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冲进来：裴老板,快跟我走！
裴姬韵认出这是洪镇稳的贴身副官张诚,她跟着他冲出牢房,走廊上已经浓烟滚滚。他们逆着救火的人群向西侧小门跑去,途中张诚突然将她推到一根柱子后。
有埋伏。他低声道,掏出手枪,少帅让我一定把您安全送出去。
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就闪出两个持枪的日本军官。张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枪声在狭窄的走廊里震耳欲聋。一个军官应声倒地,另一个躲过了子弹。
跑！张诚推了她一把,西门外有车等您！
裴姬韵拔腿就跑,身后枪声不断。她拐过几个弯,终于看见那扇小门。就在她即将冲出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张诚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几乎要转身回去,却想起洪镇稳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回头。
裴姬韵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拉开门冲进夜色中,一辆黑色汽车果然等在巷口。她刚跑到车前,就听见大帅府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车门打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拽了进去。裴姬韵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不是洪镇稳。
裴小姐,少帅让我送您去车站。司机沉声道,同时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有衣服和钱,火车票在口袋里。
汽车在北平的街巷中疾驰,裴姬韵换上司机制服,将长发盘进帽子里。路过梨园时,她看见那里已经被日军包围,火光冲天。
您的戏班兄弟们都安全转移了。司机仿佛看出她的担忧,少帅提前安排的。
火车站人流如织,司机将她送到站台就离开了。裴姬韵压低头上的帽子,随着人群挤上南下的列车。就在火车鸣笛启动的瞬间,她透过车窗看见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洪镇稳穿着便装,目光正追随着她的车厢。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短短一瞬,却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洪镇稳的嘴唇动了动,裴姬韵读出了那三个字：活下去。
火车驶出站台,洪镇稳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晨雾中。裴姬韵摸出贴身藏着的油纸包和胶卷,将它们紧紧按在胸口。窗外,北平城的轮廓在朝阳中渐渐清晰,又慢慢远去。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