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芝当年是见过许朝阳那孩子的，瘦瘦的，高高的，比较沉默，但勤劳踏实。
她以为苏暖暖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小暖，你是不是还想着许朝阳？”
苏暖暖对上苏母关切担忧的目光，浅笑道，“妈，我不是想着他，只是，我确实对程问桀没有感觉。”
这倒不是敷衍苏母，苏暖暖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她也遇到了不少男人，但都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程问桀，大概是为数不多与她成为朋友的人。
至于许朝阳，苏暖暖现在有些分不清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当年是有过心动的，但那种心动是两个困苦的人相互依偎的错觉亦或是真正的喜欢，苏暖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七年，记着许朝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见他一面也成了执念。
喜不喜欢，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回去的路上，是方莹开车。
“......我问了小刘和苏姐的主治医生，苏姐现在情况还算稳定，癌细胞的扩散已经得到控制，只要定期吃药化疗，没什么大问题......”
“嗯，方莹姐，麻烦你了。”苏暖暖有些倦怠地靠着车窗。
方莹放慢车速，往苏暖暖那边瞧了一眼，“累了？”
苏暖暖微微点头，“有些。”
“那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苏暖暖没有立刻闭眼，她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目光有些空，“方莹姐，你送我到淮市第十三中学吧。”
*
那一天阴沉沉的，下着瓢泼大雨，银白的闪电划过天际，苏暖暖做完笔录从派出所走出来。
目之所及，一片空茫茫的，苏暖暖举着一把黑伞，突然就不知道该去哪了。
何胤行被警察叫来的时候暴躁不耐，走的时候也没正眼看她。许朝阳沉默地坐在审讯室里，微微仰着头，眼睛又因为刺眼的灯光而闭上。母亲之前在病房里坚持要出院并叮嘱她回学校好好上课。
这些画面杂乱地糅合在一起，突然，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苏暖暖的眼角，那一瞬间，苏暖暖的脑海一片空白，那些画面通通消失不见。
苏暖暖伸出手，手心朝上，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积蓄在手心，形成一个晶莹清澈的微型湖泊。
下一秒，这只手一甩，湖泊倒灌，无力地迎来了毁灭。
苏暖暖扯出一个似人似鬼的笑，随即消失在雨幕里。
*
“小暖？小暖？”
身体被轻轻摇动，苏暖暖强撑起眼皮，眼底的迷蒙还未完全褪去，“嗯？”
周边是温暖的车厢，眼前是略有些调笑的方莹姐，“到了，还没睡醒？”
现实和梦差异太大，让苏暖暖有些恍惚，她微微偏头，就看到十三中那和七年前别无二致的牌子。
淮市第十三中学，她的初高中五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苏暖暖解开安全带，戴好帽子和口罩，“方莹姐，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方莹有些迟疑，“我等你，网上现在闹得厉害，你要是被人认出来，我还能及时把你接走。”
“不用，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方莹姐，你去接雅雅放学吧。”
苏暖暖今天穿的是一身蓝白的运动服，带着白色口罩和棒球帽，腰间挎着一个棕色小熊的包，只露出一双温柔的杏眼，和平日的风格气质大相迥异，确实不太好认。
“行吧，那你小心一些。”
“嗯。”苏暖暖拿着手机，推开门下车。
方莹倒车回转，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身影，微微叹息。
过去的事情被挖出来，小暖还是在意的吧，只是她一向坚强，从不轻易把自己的脆弱展露于人前。
她一方面心疼这个很早就撑起一个家的女孩，一方面又钦佩她那颗磨砺之下愈加坚韧的心脏。
只希望这世道能对努力活着的人好一些。
很快，方莹就开到了自己女儿方雅的小学，门口有很多车停着，方莹只得把车停在五百米开外。
打开手机准备给方雅班主任打电话，就看到程问桀的消息。
[方姐，我到了，你们在哪儿？]
方莹动作一滞，她想起来之前小暖睡觉时程问桀发消息问她们在哪，她直接报的第十三中学。
所以，现在程问桀是来找她们了？
七年了，第十三中一点也没变。
苏暖暖看着锈迹斑斑的大门和爬满苔藓的陈旧外墙，一时无言。
“小姑娘，来做什么的？”
苏暖暖循声望去，就看见门卫室里坐着一个老头，老头的头顶光溜溜的，戴着一副圆框的老花眼镜，慈眉善目，穿着一身十三中特有的蓝色制服。
苏暖暖走过去，看见他胸口的铭牌上写着王大树，眉眼一笑，“爷爷，我以前在这儿上学，回来看看。”
“哦，联系学校里的人了吗？”王大树指了指学校，“没人带着我们这儿不让进的。”
苏暖暖摇头，“没联系，我就在附近走走。”
王大树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她露出来的眼睛，没见过，但也不像是坏人，“行，昨天下了雨，周边的路不太好走，小心点儿。”
路确实不太好走，墙根下就是湿泥土，苏暖暖穿过一重重新芽，走到低矮墙壁那一块时，脚底沾满了湿泥。
墙壁外面是空寂的鸟叫声，里面能听到学生在操场上的打闹声。
如果不是地上太脏，苏暖暖真想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好好休息一下。
“准备不足啊。”
失落与遗憾是常有的事，苏暖暖早就习惯了与它们做伴。
待了十分钟，上课铃响起，里面的打闹声渐止，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苏暖暖开始往回走，一路走到门卫室，又看见了王大树，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逛完了？”
苏暖暖的话音明快轻盈，“嗯，逛完了，下次再来。”
王大树目送着苏暖暖的背影离开，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过了不到两分钟，一个戴着黑口罩的黑衣男人走过来。
看着不太像好人，王大树身子往后挪，语气也有些紧绷，“干什么？”
男人没立刻回答，而是张开手心，上面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小鱼银耳钉，男人瓮声瓮气，“这是刚刚那个人的，她应该会回来找，先放你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