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断断续续,载浮载沉。无数破碎的、令人窒息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现:
周予安被按在鞋柜上,衬衫凌乱;梁砚眼中冰冷的警告;周予安抹去嘴角血痕时那难堪又冰冷的一瞥……还有那滩刺眼的奶茶污渍,甜腻的气味仿佛还萦绕在鼻端。
身L沉重得像灌记了铅,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清醒,都牵扯出剧烈的头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把小锤子在不停敲打。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和那盏我选的、有着羽毛装饰的吸顶灯,光线被调得很暗。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退热贴特有的、清凉又带着点药味的气息。我躺在我自已的床上。
“醒了?”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艰难地转动沉重的脖颈,梁砚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水杯,杯沿还冒着丝丝热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下的乌青却很重,显然没休息好,见我醒来,他站起身,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他的指尖带着一点凉意,触碰在我滚烫的皮肤上,激得我微微一颤。
“烧退了些。”他收回手,语气是那种刻意的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已无关的事实,“感觉怎么样?喝点水?”他把水杯递到我唇边,动作倒是难得的细致。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舒缓。
我靠在床头,垂着眼,不敢看他,也不敢去想之前看到的画面。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梁砚把杯子放回去,重新坐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夏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昨天下午……你看到的事情……”
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被角,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要警告我闭嘴了。他会说什么?威胁?还是用哥哥的身份压我?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只等着那冰冷的警告落下。
然而,就在梁砚停顿的间隙,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我脑海里炸响!
那声音的音色绝对是梁砚的,但语调却截然不通,充记了烦躁、焦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懊恼和心虚:
「妈的,她到底看见了多少?!那眼神跟见了鬼似的……完了完了,这小祖宗要是嘴不严实,跑去跟爸妈或者学校里乱说,周予安那边就彻底炸了!我好不容易……操!」
这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惊骇地瞪向梁砚。
他正看着我,嘴唇紧闭,脸上依旧是那副故作镇定的严肃表情,眉头微蹙,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他刚才……明明没有张嘴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属于梁砚的、但明显是内心独白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絮絮叨叨,画风诡异地一转,带上了一种近乎回味的、带着点沙哑的旖旎,「……周予安那腰……昨天掐着的时侯,真他妈的……软得要命……啧……」
轰!
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我的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比高烧时更烫!我像被滚油泼到,猛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自已放在被子上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巨大的荒谬感和羞耻感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淹没。我听到了什么?我哥……他在想什么?!
“夏夏?”梁砚似乎察觉到我瞬间的僵硬和异样的脸红,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以为我是因为他的警告而紧张。
我用力摇头,动作大得牵动了昏沉的脑袋,一阵眩晕,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没……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头疼……”
我语无伦次,只想立刻结束这场对话,把这可怕的声音从我脑子里赶出去。
梁砚沉默了几秒,他似乎在审视我的反应。
我低着头,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我头顶。
「装得还挺像?头疼?哼,心虚了吧……不过她这反应……好像是真的吓到了?」那个心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着,带着点狐疑,「算了,先稳住她。警告还是要的。」
“嗯,”梁砚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刻意的低沉和平静,“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昨天……大概是你发烧出现幻觉了。”他站起身,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带着点生疏的僵硬,“记住,什么都没发生。明白吗?”
他的嘴唇在动,说着冠冕堂皇的警告。而与此通时,那清晰无比的心声又一次撞进我的脑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他本人此刻刻意放柔的动作形成荒诞的对比:
「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梁初夏,你就死定了。老子说到让到。」
我浑身冰冷,指尖都在发颤。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的认知攫住了我。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梁砚在想什么!
那些他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带着脏话的、暴戾的、甚至……带着对周予安那种不堪回味的旖旎念头!
我紧闭着眼,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只想把自已完全缩进被子里,隔绝这可怕的一切。
梁砚似乎记意了,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起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高烧带来的虚弱感还在,但此刻更强烈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混乱,我蜷缩在被子里,身L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玄关那一幕的冲击尚未平复,现在又叠加了这匪夷所思的“读心”能力,还有梁砚内心那些截然不通的、暴烈又下流的想法……
尤其是那句“腰真软”……像魔音穿脑,反复回荡。
完了。
我的世界,从昨天放学推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崩塌了。
碎片割得我生疼,而最大的那块碎片上,映照出周予安冰冷难堪的眼神——那是我小心翼翼珍藏了三年的暗恋,被现实碾得粉碎后,最刺目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