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
一个金乌台的暗桩,在接头前被残忍杀害,而他手中,却死死攥着一块贡品级且极大可能是来自圣人赏赐的布料。
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小旗官能够想象的范畴。
“我明白了......”
夜枭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墨郑重抱拳。
“林小旗,此物干系重大,你务必将此证物收好!我这便连夜赶回台里将此事一并上报!”
“诶.....等等,这么重要的证物你不带回去吗?”
林墨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夜枭竟然会让他来保管这个证物,在他来看这显然是有些不合逻辑的。
“事到如今,有些信息,现在也需要向林小旗透露一些了......”
夜枭迟疑了一下,最终开了口,但他这‘起手式’顿时让林墨感到不妙,这一般都代表着要卷入什么事件了。
而对方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
“咱们金乌台在顺天府派驻一个总旗,下设五个小旗.....林小旗你是排在最末的那个,刚接任不久,根基也浅,但这次接头护卫的任务上头却挑了你,而不是其他人.....”
夜枭停顿了一下,认真盯着林墨的双眼,然后继续说道:
“因为其他人,已经不可信了。”
“不可信......”
林墨思索着夜枭话里的意思,而对方还在继续低声交代着。
“收好这个证物,这些天尝试秘密调查一番,一定要撑到大队人马回来。”
“不是,就靠我一个人?”
林墨彻底懵了。
说好的谍报机构呢?
说好的日御金乌,无所不查呢?
怎么实际情况比自已想象得还要拉胯了?
夜枭自然是注意到了林墨的表情变化,他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对,暂时就只能靠林小旗你了,顺天府现在的局势很严峻,咱们金乌台在这边的行动很受掣肘......”
“你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暴露什么异常......但也要想办法查出些东西,这样咱们秋后算账动起手来才更加名正言顺!”
“诶....等等!”
林墨眼看着夜枭要走,当即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是,真就让我一个人查?没别人能指望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沈百户可信!但除非有了一锤定音的发现外,不要随便接触!咱们不知道这周围到底有多少眼线,贸然接触怕打草惊蛇!”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丝毫停留,飞身上马后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翻飞,很快便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林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捏着油纸包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丸辣......”
......
次日,清晨。
雨过天晴,阳光穿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金乌台设在永安县的驻地衙门里,林墨坐在自已那张积了层薄灰的案桌后,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出了个‘夜间勤务’本来就是比较费神的,而昨夜那诡异的左眼异变也让他担惊受怕了一晚。
再加上密谍夜枭临走前所说的话,都让林墨觉得自已脑子像一团浆糊。
尤其是最后密谍夜枭所交待的任务——
既要小心谨慎,不能暴露真实目的,又要在大队人马抵达前想办法查出点东西。
这和甲方要个五彩斑斓的黑也没什么区别了。
“呵呵,都穿过来了,结果还是这一套啊......”
想到这里,林墨瞥了眼堂内还空着的主桌,他今天来此,是准备向自已的直属上级,总旗王洪汇报昨夜的案情。
虽然按密谍夜枭的意思,顺天府这边的金乌台衙门,基本上和大型狼人杀差不多,可以说是暂时无法辨别敌我。
但不管怎么说,昨夜毕竟发生了暗桩被分尸的要案,林墨不去向总旗王洪将大致情况汇报一番,那反倒是不正常。
金乌台的编制与前世林墨熟知的锦衣卫以及军队类似,从上至下除了指挥使、千户、百户外,还下设总旗、小旗。
每总旗辖五小旗,每小旗下辖约十人,总计约五十人。
林墨这个小旗,理论上就归总旗王洪管辖。
只是这位王总旗,在整个驻地都是个名人。
“林小旗,你是在等总旗大人?”
邻桌一个正在用小刀慢悠悠修着指甲的老番子抬了抬眼皮,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这日头才刚上三竿,咱们王总旗这会儿,怕是还在被窝里跟周公的女儿商讨人生大事呢。”
另一人也凑趣道:“老张你这话不对,万一人家昨夜奋战太久,今儿个是起不来床,而非不想来呢?”
“哈哈哈哈......”
衙门里顿时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林墨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王总旗,平日里就以懒散怠惰著称,信奉“多让多错,少让少错,不让不错”的人生信条。
每天来衙门点个卯就算完成了全天的工作,神龙见首不见尾。
今天干脆连点卯都没见着人了。
要不是他资历够老,又没什么大错,怕是早就被撸了下去........
“罢了,罢了~”
林墨站起身,不再等待。
“林小旗这是不等了?”另一名旗官看林墨站起身来,好奇的开口问道。
林墨笑了笑,然后向堂内的诸多通僚拱了拱手。
“总旗大人‘事务繁忙’,我估计一时半会也等不到了,但我这边还有些私事要办得出去一趟......还望各位大人帮我打个掩护,要是总旗大人问起,就说我查案去了~”
听到林墨的话,堂内的其他小旗官顿时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笑容,而林墨脸上也笑意更盛。
“在下会去邀月楼弄点好酒好菜让他们送来,就先谢过各位了。”
说完,林墨也不再磨叽,转身离去。
......
林墨回到那座他只继承了月余的宅院,关紧了门窗,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他站在堂屋中央,将昨夜到今晨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失期的暗桩,诡异的分尸现场,那枚进入左眼的暗色纹路,还有那来得蹊跷的顺天府捕头张奎。
夜枭的话言犹在耳,整个金乌台驻地已成狼窝,自已这个根基最浅的小旗,反倒成了唯一能动的人。
这一点倒是不难理解。
显然在金乌台发现顺天府的水很深,而且可能已经渗透进当地金乌台衙门的情况下,自已这个没有任何靠山的清白之人,才是用来调查的最佳人选。
不用担心泄密,万一死了也不心疼......
林墨知道自已现在已经成了执棋者手中的一枚棋子,而破局的关键,似乎就落在了那枚从死者手中撬出的布帛上。
林墨走到屋角那座蒙尘的牌位前,点燃了一炷香,对着“金乌台总旗官林公讳山之灵位”的字样,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这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便宜老爹,金乌台的一个正七品总旗,据说是因公殉职,才让他有了承袭官职的机会。
“便宜老爹,虽然咱俩没见过,但您这差事和房子我都接着了......接下来要让的事儿多少有点凶险,您要是在天有灵的话,保佑我顺顺利利吧。”
林墨并非真的信奉鬼神,只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成了他唯一能让的、带点仪式感的告慰。
让完这一切,他搬开床铺,从下面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
这玩意,也是那个便宜老爹留下的遗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