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彼此之间的救赎 > 第一章

周六早上的阳光,懒洋洋地,带着点烤面包的焦香和刚磨咖啡豆的味儿,挤进厨房。
林晚,系着条洗得发白的棉麻围裙,侧影在光里,清清冷冷的。她低着头,手里那把黄油刀,在刚出炉、还烫手的吐司上抹得又慢又匀,好像那不是早餐,是一件什么精细活儿。
姐——
身后黏黏糊糊一声,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林晚肩膀刚动,一个暖烘烘、软乎乎的身体就撞进怀里,两条胳膊熟门熟路地圈住她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窝里蹭,蹭得她有点痒。
是林星,穿着印着褪色小熊的旧睡衣,头发睡得跟鸡窝似的,活像只刚拱出被窝的小动物。
嗯。
林晚应着,自己都没发现声音软了几分。她放下刀,一只手自然而然搭在妹妹背上,另一只手把她额前那几根不听话的碎发拨开。
醒了咖啡马上就好。
姐姐最好了。
林星仰起脸,眼睛还眯缝着,嘴角却弯成了小月牙,脸蛋上压着几道红印子。她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林晚身上,眼巴巴瞅着她往那杯黑乎乎的东西里加牛奶和方糖。
小银勺碰着杯壁,叮当一声脆响。那咖啡的颜色深浅,甜度多少,永远是她林星最喜欢的样子。
林晚把咖啡和吐司放到小圆桌上。林星这才撒手,蹦跶过去,抓起吐司就是一大口,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眼睛幸福地眯起来。呜!还是姐烤的吐司最好!外面脆里面软!
慢点吃。
林晚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自己那杯纯黑的抿了一口,目光笼在林星身上,像层暖乎乎的纱。阳光在她蓬松的短发上跳,在她鼓动的脸颊上跳。
最后跳到她睡衣领口敞着的那一小截锁骨——细细的银链子挂着个小小的几何星星,闪着微光。那是林晚给的。
对了姐!
林星咽下嘴里的,眼睛亮得惊人,小嘴叭叭地开始倒学校社团的趣事。
谁谁出糗啦,老师口头禅多搞笑啦,新节目多有意思啦……话头儿像开了闸的小溪,哗啦啦地淌。林晚安静听着,嘴角挂着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偶尔点个头。
她搁在腿上的左手,手指头却无意识地、一下下摩挲着自己手腕内侧——那里有道浅得几乎和皮肤一个色的细长伤疤,在灯光底下,偶尔会反一下光。
林星正说到兴头上,桌角她手机屏幕啪地一亮。一条新消息的预览框跳出来。林星的视线下意识就瞟了过去。
林晚端咖啡杯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在妹妹带笑的脸上停了连半秒都不到,就极其顺滑地、不着痕迹地溜到了那个亮起的屏幕上。发信人的名字一闪——苏晓,后面跟着几个模模糊糊的字:周末……爬山……一起吗……
林晚垂下了眼。长睫毛在她眼下盖出一小片阴影。她轻轻放下杯子,杯底碰到碟子,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咔哒。
周末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像化在咖啡里的糖,有啥安排
林星拿起手机正要解锁看,听她问,抬起头,脸上挂着笑:哦,社团的苏晓学姐,问我去不去云栖山踏青呢。
她边说边解锁屏幕,手指头在屏幕上戳得飞快,看得出来聊的很开心。
林晚看着她手指飞舞,手指有点发凉。她拿起餐刀,慢条斯理地去切自己盘子里剩下的吐司边儿,动作还是那么好看,就是刀锋刮过那层焦脆皮时,发出一点嘶拉的、有点刺耳的摩擦声。
林星发完信息,手机往桌上一撂,没事的样子,又抓起片吐司,蘸了蘸林晚特意给她调的蜂蜜。
爬山听着不错,空气肯定好。
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林晚切吐司的动作停了。她抬起眼,看向林星,眼神软得像春天化开的水,可那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地翻腾。
云栖山
她好看的眉毛轻轻拧起一点点,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当姐姐的那种操心,上周看新闻,说那边靠没开发的林子,最近好像有野猪出没的警示牌安全吗
她放下刀,指尖又不自觉地摸上自己左手腕,那道旧疤在她温热的指腹下,好像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林星嚼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看着姐姐。林晚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眼神里的关心也一点不掺假。可林星就是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姐姐眉心那飞快掠过的一丝蹙紧,感觉到了她摸手腕时那几乎让人抓不住的停顿,甚至感觉到了空气里那点儿若有若无的、绷紧了一根弦的味道。
像颗小石子,咚地掉进她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不是烦,是种怪怪的、带着点暖意的酸胀。
这样啊……
林星把嘴里的咽下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她没去看手机里苏晓可能发来的回复,而是往前探了探身子,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晚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那只有着伤疤的手。
林晚的手,冰凉冰凉的。
林星用自己的温热裹住那份凉,手指头轻轻捏了捏姐姐细长的手指关节,笑得像化开的蜜糖,带着点撒娇的黏糊劲儿:那就不去啦!想想周末在家跟姐待着也挺好!咱看那部你一直想看的电影或者……姐你再给我做那个好吃得要命的舒芙蕾
她眼睛亮晶晶的,清清楚楚映着林晚有点愣神的脸。那眼神里没一点疑问,没一点不耐烦,只有纯粹的、全然的相信,还有种像哄小孩似的温柔。
林晚被她握着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股冰冷的、叫心慌的情感,在妹妹暖烘烘的手心里,竟然真就一点点退了下去。她反手,更紧地握了回去,力气大得让林星都轻轻嘶了一声。
好。
林晚的声音有点哑,可那股紧绷劲儿已经散了,换上来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只对着眼前这个人的暖意。在家。舒芙蕾……姐给你做。
她看着林星,那眼神专注得很,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刻在眼睛上。
阳光落在她们叠在一起的手上,暖烘烘的。咖啡香,面包香,还有林星身上那股子阳光晒过的体香,混在一块儿,成了这个早上的气息。只是在那甜得发腻的温馨底下,有种更沉、更稠的东西,像看不见的绳,悄无声息地缠上来,越勒越紧。
夜沉得像墨。林星睡熟了,呼吸又轻又匀。林晚像个影子似的立在床边,一半像守着宝贝的神像,一半像在黑暗里丢了魂的信徒。
窗帘没拉严实,一道洁白的月光斜照进来,正好落在林星脸上。她睡得毫无防备,嘴巴微微嘟着,睫毛在月光照射出两道影子。
林晚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了,光洁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嘴唇,脸上。那眼神早没了白天的清冷或温柔,沉淀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像要把人吸进去的幽暗。
手指尖蜷了蜷,一股邪火的渴望烧上来——想碰碰,想摸摸,想确认这温热是真的。她的手掌在林星脸颊上,轻轻触摸摩擦着。
最后,轻得不能再轻,缓得不能再缓,像怕碰碎什么宝贝似的,拂过林星温热的脸蛋。皮肤挨着皮肤的瞬间,一股电流唰地窜上林晚的脊梁骨,让她喉咙里挤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吟。
就在这时,滋地一声轻响——林星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幽蓝的光在浓黑里,刺眼得要命。
林晚的动作瞬间冻住!悬空的手猛地攥成死硬的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肉里!她像被那光烫着了,闪电般缩回手,刀子似的眼神唰地盯向那亮着的屏幕!
一条新消息预览。发信人:苏晓
内容只露了半截:【小星,今天爬山的事好可惜……不过下次……】
可惜下次!
她们还在勾搭还在盘算下一次!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血在林晚的嘴唇弥漫开来。
恐慌猛地攥住林晚的心脏!比这黑夜还浓的阴霾在她眼底疯狂翻涌!她死死盯着那个名字,那个刺眼的光源,胸口里关着的那些黑暗的想法,张牙舞爪地要冲出来!她几乎能看见那个叫苏晓的,用那种随随便便的调调,抢着本该属于她、林星的时间!
她猛地闭上眼,牙关咬紧,硬生生把一口气咽下去。再睁眼时,眼底那股子疯劲儿被强行摁了下去,只剩下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冰。不能吵醒星。
不能发疯。
林晚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过身,脚步没一点声音地退出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厚重的门板隔开了里面的安稳,隔不开她心里掀起的海浪。
她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城市的霓虹灯河淌得欢快,却一丝一毫都照不进她黑沉沉的眼底。她背对着卧室的方向,肩膀绷得像块冻硬的石头,垂在身侧的双手捏得死紧,指关节绷得惨白。
左手腕上那道旧伤疤,在没人看见的阴影角落,一跳一跳地疼。
卧室里,林星其实压根没睡死。姐姐掌心抚摸到她的脸庞时候,她就醒了。她没动,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感受着那点掌心的触碰,还有随后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手机屏幕那刺眼的光,是姐姐身上猛地炸开的、能把空气都冻住的冰冷怒气,最后是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黑暗里,林星慢慢睁开了眼。月光描出她的轮廓,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片沉沉的、什么都明白的心疼。她侧过身,目光穿过紧闭的门板,好像能看见客厅里那个在黑暗的身影。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刚被姐姐摸过的地方,那里好像还留着一丝凉意。她把那只手慢慢按在自己心口上,感受着底下那颗心,一下下,又稳又沉地跳着。
姐姐……
她在心里头,无声地叫了一声,一股子又酸又甜的东西堵在嗓子眼。
她没起来,就那么躺着,望着那扇隔开她们的门。窗外的月光好像更冷了,可林星心窝子里,却点着了一小簇火苗,名字叫懂。
她太明白姐姐了,明白那份温柔背后藏着多深的偏执。
这明白让她心疼得要死,可也让她更死心塌地——她就是姐姐的,姐姐也完完全全是她的。这根绳子,捆得有点病态,可也结结实实地拴着能化开一切冰碴子的、纯粹的爱。
她闭上眼,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带着姐姐味道的被子里。明天,她要用更多的太阳,去抱住那个在黑暗里发抖的灵魂。
日子就在那根看不见的弦上,颤颤巍巍地过。林星,小太阳晒得更凶了。林晚在书房干活,她就抱着本书蜷在角落的地毯上。
理由,是这儿有姐的味道;她抢着给林晚吹头发,手指头在她冰凉顺滑的发丝里钻来钻去,暖风开得小小的,时间拖得老长老长。
她甚至能在林晚洗澡的时候,隔着那层磨砂玻璃门,扯着嗓子念小说里搞笑的段子,声音被水汽蒸得又软又糊。
林晚贪着这份温柔,像块旱裂了的地皮,拼命吸着每一滴露水。她眼里的阴霾像是散了些,脸上笑的也多了。可那根弦,从来就没松过,只是被林星的阳光小心翼翼地裹着,暂时缩在角落里。
风暴在一个雨下得像天漏了似的晚上来了。
林晚提前结束了个应酬,带着一身夜里的冷气和淡淡的酒气回了家。灯没开,只有客厅电视屏幕那点子幽光,照着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影子。林星像是睡着了,怀里抱着个抱枕,手机滑落在旁边的地毯上。
林晚心里头那点地方软了一下,踮着脚尖走过去。她弯下腰,想给妹妹把滑下去的薄毯子拉好。眼睛没留神扫到地毯上亮着的手机屏幕——屏幕停在微信聊天的界面上。最顶上那个名字扎眼,苏晓。最新一条,是张照片的缩略图。
照片里,是林星和苏晓。背景看着像哪个闹哄哄的奶茶店。林星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只手举着奶茶杯,另一只手……被苏晓亲亲热热地搂着肩膀!
苏晓的脸凑得贼近,几乎贴到林星耳朵边上,脸上那笑,又甜又灿烂,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劲。那角度拍的,俩人跟粘一块儿了似的。
时间咔一下,冻住了。
林晚伸出去拉毯子的手僵在半空。所有的声音——外头哗啦啦的暴雨、电视里蚊子哼哼似的对白——瞬间没了。
一股子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玩意儿轰地从嗓子眼儿直冲脑门!眼前的东西开始打转、变形。那张照片像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她眼睛里,烫进她最怕的那个黑洞洞的窟窿里。
下次……
那条没看完的信息,在她脑子里发疯似的尖叫、放大、变形。
她们见面了啥时候妹妹骗了她她们……她们……
咔嚓——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把天空撕开个大口子,紧跟着就是能把人耳朵震聋的雷声!那白的光,一下子照亮了林晚那张没一点血色的脸,和她眼底腾地爆出来的、能吞掉一切的黑色!那根弦,嘣地一声,断了。
林星。
声音轻飘飘的,像片羽毛,可里头透着一股子让人后脊梁发凉的、死水一样的平静。
林星被雷声吓醒,迷迷糊糊刚睁开眼,还没看清是谁,一股子蛮牛劲的力气猛地就压在了她的手腕上!
啊!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被那股子根本没法反抗的劲儿从沙发上硬生生给拽了起来!抱枕咕噜噜滚到地上。手机被她慌乱中一脚踢开,在黑暗里划出一道幽蓝色的灯光。
林晚死死攥着她的手腕,那劲儿大的,像是要把她骨头给捏碎了!她压根没给林星站稳的机会,几乎是拖着、拽着,跌跌撞撞地把她狠狠怼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砰!
后背撞上硬墙的闷响让林晨彻底醒了神。疼和吓让她倒抽一口凉气,一抬头,正对上林晚的眼睛。
那双曾经装着温柔和爱意的眼睛,这会儿只剩下烧得噼啪响的、冰碴子似的幽暗。里面搅和着绝望、怒火,还有一种林星从来没见过的、能把一切都给烧成灰的疯劲。
林晚的身体紧紧压着她,没留一丝缝儿,冰冷的夜气混着她身上那股子冷香,变成一股子让人喘不上气的味儿,把她死死地钉在墙上。
姐…
林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碰你了
林晚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可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星的耳朵里。
她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来,冰凉的手指头带着一股子不容反抗的蛮力,重重按在林星被苏晓搂过的肩膀上,好像要把什么脏东西给搓掉。这儿
那眼神像钉子一样钉着林星,里头是碎了一地的温柔与爱。
为什么妹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让别人碰你!
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彻底失控的情绪,在雷声里显得格外瘆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不要我!
最后那句几乎是嚎出来的。林晚的身子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害怕抖得像风里的叶子,掐着林星手腕和肩膀的手,用力到指节惨白,青筋一根根暴出来。
左手腕上那道一直藏着的旧疤,在她用力绷紧的皮肤上,清清楚楚地露在昏暗的光线里,像条狰狞的伤疤,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那次……那次我没抓住你……我差点……差点就永远没了你了!
林晚的声音猛地带上浓重的、碎玻璃碴子似的哭腔,眼底那股子疯劲儿被巨大的痛苦给淹没了。
那天火光……烟雾弥漫……我看不见,抓不住你的手……我只能看着你……
她的眼神死死看着自己手腕的伤疤上,又猛地抬起来,绝望地看向林星,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她惨白的脸往下滚,啪嗒啪嗒砸在林星的睡衣上。
姐……
林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了,疼得她喘不上气。不是怕姐姐此刻的禁锢和疯狂,是那决堤的眼泪,那破碎的眼神,还有手腕上那道无声诉说着当年噩梦的伤疤,像无数把钝刀子,在她心上来回地割。
她看着林晚。看着那个永远优雅、永远顶天立地的姐姐,此刻像个被全世界扔在垃圾堆里的破布娃娃,在她面前崩溃、嚎啕,只因为害怕失去她。
什么解释什么那照片不过是社团活动结束大家随便拍的在这一刻,全成了屁。重要的从来不是苏晓,不是照片,是姐姐心口上那道从来没长好过的、叫失去的血窟窿。
姐……
林星的声音也哽住了,眼泪一下子糊了视线。她没去掰那快把她捏碎的手,反而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往前一扑!
她挣开了被按在墙上的肩膀,挣开了被死攥的手腕,不管不顾地用两条胳膊死死箍住了林晚抖得像筛糠的身体!她把脸狠狠埋进林晚带着夜露凉气的颈窝里,用自己滚烫的眼泪和体温,去捂热那个冻僵了、绝望了的灵魂。
姐!看着我!
林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像淬了火,她抬起头,双手捧住林晚那张被泪水泡得冰凉的脸颊,逼着那双疯狂和痛苦的眼睛看向自己。
我没走!我就在这!你看清楚了,我是林星!你的妺妹!
她的手指抹掉林晚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一件稀世珍宝。
她死死盯着那双快要碎掉的眼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清澈有声:我怎么会不要你姐姐,你就是我的命!我的世界打从睁眼开始,就只有你!
林晚的身体在她怀里猛地一哆嗦,汹涌的眼泪好像卡了一下壳,那双空茫茫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林星满是泪痕却无比坚定的脸上。
我知道……姐的害怕,我都知道……
林星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她低下头,温热的脸颊轻轻地印在林晚剧烈起伏的胸口上,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感受着底下那颗快要撞出胸膛的心。没事儿的,姐姐。你想看着我,想守着我,都行!因为我也是!我比谁都离不开你!我就想霸占着姐姐!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她的目光慢慢往下滑,最后落在了林晚左手腕那道狰狞的旧伤疤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姐姐白皙的皮肤上。
林星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她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起了林晚的左手腕。她的指尖滚烫,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抚过那道凸起的、冰凉的疤痕,好像这样就能把过去的疼都抚平。
是这儿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里头塞满了心疼和说不出的难过。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林晚,是为了护着我,才留下的吗
滚烫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那道陈年的旧伤疤上。对不起……姐姐……让你那么疼……
然后,她低下头。温热、带着咸涩泪水的吻。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那道疤痕上。
那柔软滚烫的触感,像一道最凶猛的电流,唰地一下贯穿了林晚冰冷的身体和快要散架的灵魂!那个吻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锁着她所有感情的闸门。
那些疯狂、偏执、恐惧……一下子被一股更凶、更猛、更让人窒息的洪流冲得稀巴烂——那是被完完全全接住了、被彻彻底底懂了、被死心塌地爱着的震撼!
唔……
一声压抑的、像是从最深处挤出来的呜咽从林晚喉咙里漏出来。她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腿一软,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软下去,在林星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
林星死死抱着她,撑着她往下滑的身子,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林晚的脸深深埋在林星的颈窝里,滚烫的眼泪瞬间就把睡衣洇湿了一大片,身体因为停不下来的抽泣剧烈地抖动着。
不再是之前那种嘶吼的疯,而是像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孩,卸下了所有防备之后,那种彻底的、累到脱力的发泄。
林星抱着她,胳膊收得死紧,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温热都渡过去。她轻轻地拍着林晚剧烈起伏的背,脸颊贴着她冰凉湿漉的鬓角,无声地传递着:我在呢。
窗外的暴雨还在发疯似的砸着玻璃,雷声轰隆作响。可在这个小小的、被黑暗和泪水泡透了的地方,风暴中心却奇异地安静了。一种更深、更紧的绳子,在泪水的浇灌下,在彼此的体温里,悄无声息地长了出来,生了根。
林晚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像要把憋了十几年的害怕、愧疚、不安,都在这个怀里哭干净。等她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林星才动了动。
她小心地扶着林晚,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然后,她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摸到了那条在刚才的混乱里被扯掉、掉在地毯上的项链——那颗小小的几何星星。
林星捏着项链,冰凉的银链子缠在她手指上。她低下头,在黑暗里笨拙地摸索着项链的搭扣。动作很慢,但很稳。
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像黑暗里唯一的光,清亮得很,帮我戴上。
林晚的身体在她怀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抖得更厉害了。她抬起重得像灌了铅的眼皮,透过糊着的泪,看见妹妹在昏暗里摸索搭扣的样子,看见她脸上没干的泪痕,还有那双依旧像镜子一样映着自己的、清亮又死犟的眼睛。
林星耐心地、有点笨手笨脚地弄着。终于,咔哒一声轻响,搭扣合上了。那颗小小的星星,带着林晨手指的温度,重新贴回了她锁骨间那片温热的皮肤上。
林星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锁骨间的吊坠,然后拉起林晚那只冰凉的手,把姐姐的手也按在了那颗星星上,让姐姐的指尖同时感受到金属的微凉和自己皮肤的温热。
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终于安静下来的海面,姐就知道我在哪了。
她抬起头,在黑暗里准确地找到了林晚那双还泪眼汪汪的眼睛。
这样,姐姐就踏实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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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最后一道暖烘烘的阳光,哗啦一下彻底冲散了林晚心里最后那点阴冷和不安。一股巨大的、能把她淹没的暖流和释然瞬间裹住了她。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力气,更紧地回抱住林星,把脸深深埋进妹妹带着阳光和眼泪味道的颈窝里,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声音里全是满足后的精疲力尽。
嗯,踏实了。
她的光,她的锚点,她的命,现在就在她怀里,主动地、死心塌地地,把自己重新交回来了。不是锁链,是她们俩心甘情愿地绑在了一块儿,谁也离不开谁。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小多了,只剩下沙沙的尾声。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湿漉漉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晕开一片模糊又温柔的光。
几天后,一个安静得能听见阳光落地的午后。
大片的阳光从落地窗泼进来,在地板上摊开暖融融的金子。空气里有新煮咖啡的香味,还有旧书页散发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林星盘腿坐在软乎乎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膝盖上摊着本画册。林晚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身子微微往前倾,下巴几乎要搁在林星那蓬松柔软的发顶上。她一只手懒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被林星握在手心里。
林星低着头,细细的手指正极其耐心地、一点点拆解着林晚左手腕上缠着的那圈崭新的、雪白的绷带——那是那晚彻底崩溃后,林晚在混乱里不小心划拉出来的小口子。
绷带一圈圈解开,露出底下已经结了层薄痂的浅浅伤痕。旁边,那道伤旧疤像个沉默的老朋友。
林星的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她拆掉最后一圈,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那道新痕,确认没再渗血。然后,她的手没挪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心疼,慢慢地、轻轻地抚过那道新长的痂,最后,长久地停在了那道旧的、冰凉的伤疤痕上。
林晚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卸在了林星身上。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安静的影子,嘴角勾着一丝近乎慵懒的、完全放松的弧度。
阳光吻着她白皙的侧脸,让她看起来像只终于找到安全角落、卸下所有防备的猫,只想这么懒洋洋地待着。
林星感受着指尖下姐姐皮肤的温热,感受着她一起一伏的、平缓的呼吸,感受着她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那份重量。那颗小星星吊坠,在她低头的时候,轻轻晃荡了一下,折射出一点细碎的、亮晶晶的光。
她抬起头,看了看窗外亮得晃眼的阳光,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覆盖着的那道旧伤疤。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低下头,把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轻轻地贴在了林晚的手腕上,正好贴在那道旧伤疤和新伤痕的交界处。
温热的脸颊挨着皮肤,像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刻进骨子里的承诺。
阳光安安静静地流着,给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空气里只有书页偶尔翻动时发出的沙沙轻响,还有她们俩交织在一起的、安稳的呼吸声。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停下了,她们是彼此的救赎,也是彼此唯一的光。
是带着毒刺的藤蔓,也是载着救赎的小船。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她们死死地抱在一起,用这份病态的、密不透风的纠缠,筑起了一个只属于她们俩的、扭曲却又温柔得让人心颤的——整个世界。
林星的脸颊在林晚手腕的疤痕上蹭了蹭,声音轻得只有她们俩能听见,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姐姐,这辈子,我‘嫁’给你。我们,锁死了。
林晚闭着眼,没说话,只是那只被握着的手,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更紧地扣住了林星的手指。阳光暖得让人发困,空气里飘着蜂蜜吐司和咖啡的香气。
外面世界的声音都模糊了,房间只有她们交缠的呼吸和心跳,林晚闭着眼睛。
细微的摩擦,起初只是指腹间无意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蹭,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移动,在彼此紧贴的心跳悄然生出了热意。仿佛两块温润的玉石被耐心地摩挲着,潜藏的温度被一点点唤醒、释放。
在林星的背上极其缓慢地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那摩擦的路径像是用无形的描摹,皮肤接触的地方瞬间燃起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热,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那热度迅速扩散开。
指缝间原本微凉的空气被彻底挤走、驱逐,取而代之的是被紧密贴合与轻柔摩擦共同酿造出的、越来越浓郁的暖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