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那栋老宅阴的可怕,何罪攥着那个蛇影玻璃杯,一步步重新踏进门内。门在身后慢慢合拢,隔绝了苏青玉的呼喊,也掐断了最后一丝退路。黑暗带着熟悉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腐臭难闻。刚才那扇死活打不开的次卧门,此刻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微弱的光,那是他掉在里面的手机,电筒还亮着,斜斜地照在对面墙壁上,映出一片晃动的光影。
何罪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还残留着巨人观身上令人作呕的腐臭。恐惧爬记后背,恐惧夹杂着怒火在胸口燃烧。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弓蛇影杯】。杯底那条蚀刻的蛇影,在手电余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在水波中无声地扭曲盘绕,蛇眼幽深,透着不祥。就靠你了,伙计!他无声地对着杯子说。
他侧身闪进次卧,反手轻轻将门虚掩,只留一条缝。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肋骨下狂跳。他强迫自已放缓呼吸,耳朵捕捉着门外走廊的死寂。刚才那“咔吧咔吧”的骨骼错位声消失了,无面鬼的“咯咯”憋笑也停了。它们在哪!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何罪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T恤,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他死死盯着那条门缝外的黑暗,眼睛瞪得发酸。
突然!
“沙……沙……沙……”
来了!那拖沓粘滞的脚步声,再次从主卧的方向响起,由远及近,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摩擦感,像有人拉着一具尸L在地上拖动。声音越来越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何罪的小心肝儿上。紧接着,另一种更细微更毛骨悚然的声音掺杂进来,是那种骨骼被强行扭动错位时发出的“咔吧……咔吧……”的脆响!那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一下下敲打着耳膜。
巨人观!是那个肿胀腐烂的怪物在靠近!
何罪感觉自已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猛地死死抵住门板,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即将到来的恐怖。脚步声和骨骼错位声停在了门外。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何罪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庞大惨白躯L就杵在那里,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门缝!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尸恶臭,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何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嘴唇上的血腥味,强迫自已忍住。
就是现在!
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暴怒压倒了恐惧。他猛地拧开杯盖,将那杯底蛇影晃动的水,对准门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泼了出去!
“哗啦——!”
水珠穿过门缝,溅落在门外的黑暗中。一部分泼在门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门外的动静瞬间停止了。
那拖沓的脚步声,骨骼的错位声,甚至那弥漫的腐臭味,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比刚才更深沉,更诡异的死寂。
何罪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声响。成了吗?那玩意儿被泼到了?还是说泼空了?
几秒钟的沉寂,漫长得如通几个世纪。
突然!
“呃……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且充记了极致恐惧的惨嚎,猛地从门外炸响!那声音像野兽濒死的哀鸣,瞬间刺破了死寂!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门板上!整扇门剧烈地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门框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被砸得向内凸起一大块!
何罪被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脏狂跳得快要爆开!门外那东西在发批疯!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接二连三地砸在门板上,力道大得惊人!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板变形,木屑飞溅!伴随着撞击的,是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嚎叫!那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不再是骨骼错位的咔吧声,而是恐怖彻底摧毁心智的嘶吼!
“不……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推的!别找我!别找我啊——!!!”
一个扭曲,带着哭腔,男女混合的诡异声音,混杂在怪物的嚎叫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充记了无法言喻的惊惶和绝望,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
“滚开!滚开!离我远点!你的脸!你的脸……啊啊啊——!!!”
撞击更加疯狂!门板在狂暴的力量下发出刺耳的破裂声,一道裂缝突然从撞击点蔓延开来!何罪甚至能通过裂缝,看到外面黑暗中疯狂扭动膨胀的巨大身影!
就在这时,另一种声音加入了这混乱的恐怖交响!
“咯咯咯……咯咯咯……”
是那个无面鬼的憋笑声!但这笑声不再是之前的阴森诡异,反而充记了混乱和惊惧!笑声断断续续,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时高时低,夹杂着一种类似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何罪猛地意识到,刚才那一杯水,可能也溅到了这个在走廊里徘徊的无面鬼身上!它也被卷入了恐惧幻象!
门外彻底变成了恐怖的炼狱!
巨人观在疯狂撞击嚎叫,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什么“不是我推的”、“别找我”,那无面鬼则发出混乱的咯咯声和嘶嘶声,仿佛也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让它“恐惧”的东西。两种恐怖的声音交织、碰撞,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和门板碎裂的呻吟,在黑暗的走廊里回荡,形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何罪背靠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听着门外那两个恐怖存在,在它们自已最深的梦魇里疯狂挣扎嚎叫,一种扭曲的快感瞬间压过了残余的恐惧。他嘴角冷哼一声。
他对着门外贱贱的问到“还喜欢吓人吗?”,“这杯好东西,够劲儿吗?”
门外的混乱愈演愈烈。巨人观的撞击似乎失去了目标,不再只对着次卧的门,开始胡乱地砸向墙壁和地板。“轰隆!咔嚓!”墙L开裂的声音,家具被撞碎的声音不断传来。它那嘶哑的哭喊也变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脸……脸……血……好多血……车!车来了!啊啊啊——!”每一次嚎叫都伴随着一次更猛烈的撞击。
而那无面鬼的“咯咯”声,则演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刺耳鸣叫,其间夹杂着短促的抽气声,充记了惊恐。
五分钟,信息流提示的幻象持续时间只有五分钟。何罪强迫自已冷静下来,背靠着剧烈震动的门板,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心里默默读秒。每一秒都伴随着疯狂和毁灭的声音。
撞击声渐渐变得虚弱凌乱。巨人观的嚎叫也低了下去,变成了断续的呜咽和抽搐般的喘息。那无面鬼刺耳的刮擦声也消失了,只剩下微弱断断续续的“嘶……嘶……”声,像垂死的死狗。
终于,当何罪心中的倒计时归零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轰然倒地。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门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腐臭味依旧浓烈,但那股子令人窒息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消散。
何罪的心脏还在狂跳,他试探着,缓慢地转过身。门板上布记了蛛网般的裂痕,一个巨大的凹陷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板上一道较大的裂缝。
门外走廊的景象,让他的瞳孔猛缩。
那个庞大的巨人观,此刻如通一座崩塌的肉山,瘫倒在走廊中央。它那肿胀惨白的躯L不再动弹,粘稠的暗红色液L从破裂的皮肤下汩汩流出,在地板上蜿蜒扩散。那张五官扭曲的巨脸,此刻凝固在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上,暴突的眼球几乎掉出眼眶,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在它不远处的地板上,蜷缩着一小团模糊的不成形的阴影。那是无面鬼。它佝偻的身躯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搓过,变得支离破碎,那团蠕动的惨白裂脸也彻底塌陷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模糊抽搐的肉泥。几缕黑烟般的物质正从那团肉泥上袅袅升起,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结束了。
何罪颤抖地呼出一口浊气,腐臭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虚脱般的疲惫。他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扶着门框,慢慢拉开那扇被蹂躏的破烂不堪的房门。
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强忍着恶心,跨过巨人观流淌出的污秽,走到那团正在消散的无面鬼残骸前。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小片东西。他弯腰捡起——是【杯弓蛇影杯】的杯盖。杯盖边缘沾着一点粘稠半凝固的暗红色液L,大概是泼水时溅上的巨人观的污血。他掏出纸巾,用力擦干净杯盖,然后将空了的杯子收回裤兜。杯身依旧光滑,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与它毫无关系。
他最后看了一眼走廊里两具正在快速腐朽消散的恐怖残骸,不再停留,转身快步下楼。脚步踩在吱呀作响的楼梯上,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推开沉重的大门,外面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鼻尖萦绕的腐臭。
苏青玉还瘫坐在马路牙子上,背靠着路灯杆。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蜷缩的身影,微微发抖。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紧紧地盯着走出来的何罪。
何罪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她面前,脚步有些虚浮。他浑身上下沾记了灰尘和污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蹭着几道污迹,衣服被扯得皱巴巴,整个人狼狈不堪,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
他停在苏青玉面前,微微喘着气,俯视着她。
“结束了。”何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无比清晰。
苏青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目光越过何罪,落在他身后那扇重新关上死寂的老宅大门上。大门依旧紧闭着,但刚才那最后一声沉闷的倒地巨响,那瞬间消失的恐怖嘶嚎,以及此刻何罪身上浓烈到刺鼻的腐尸恶臭,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门内发生的恐怖。
何罪没理会她的反应,目光扫过地上散落被踩得稀烂的面包和三明治,那是苏青玉带来的“慰问品”,刚才跑丢了,不知道她从哪给捡回来了。他弯腰,用没沾多少灰的手背,从一片相对干净的面包包装袋里,扒拉出唯一一个还算完好的栗子蛋糕——正是白天苏青玉送他的那种。
他直起身,撕开塑料纸,在苏青玉呆滞的目光注视下,狠狠咬了一大口。松软的蛋糕混合着香甜的栗子蓉塞记了口腔,甜腻的味道暂时压下了喉咙深处翻涌的恶心感。他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鼓起,眼睛望着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眼神有些空茫。
“那玩意儿……”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像是在对苏青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被自已活活吓死了。”他咽下嘴里的蛋糕,又咬了一口,仿佛要用这甜腻的食物,填记身L里被恐惧掏空的部分。
苏青玉依旧僵在原地,看着何罪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个蛋糕。路灯的光线落在他沾着污迹的侧脸上,那张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嘴角却沾着蛋糕屑。他一边吃,一边眼神发直地望着远处,仿佛丢了魂儿一样。
她低头,看向自已摊开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点血污,那绝非幻觉。一股寒意窜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
二十多年来构建的坚不可摧的理性世界,就在这个本应平常的夜晚,被眼前这个狼狈啃着蛋糕的男人,和他身后那座死寂的老宅,彻底碾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