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局一双破草鞋
京城的夏夜,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像个憋了三天的醉汉终于找到茅坑,哗啦啦倾泻而下,浇得行人魂飞魄散。
宋轻霜——或者说,曾经的侯府大小姐——此刻正像只被淋透了的鹌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巷子。
身上那件临走前被真千金苏妙妙大发慈悲施舍的旧丫鬟衣裳,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又重又冷。
脸上被她用锅灰和劣质胭脂调和的毁容专用糊糊,也被雨水冲得沟壑纵横,活像一幅抽象派的地形图。
啧。宋轻霜抹了把脸,结果手上的泥巴混着锅灰,成功让脸上的地图变成了后现代主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对,是我这只假冒伪劣的鹌鹑,掉进了狗都嫌的泥坑。
她对着黑黢黢的巷口翻了个白眼,内心弹幕疯狂滚动:【侯爷老头,卸磨杀驴够快啊!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不给留真当我是垃圾场里的笋壳,剥完就扔还有那苏妙妙,演技浮夸得能上台唱大戏!抱着‘爹娘’哭天抢地的时候,那眼泪是不是刚从厨房薅的葱熏出来的】
冷,饿,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闷。宋轻霜抱着胳膊,牙齿哒哒打架:老天爷,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惨
要不要再来道雷把我劈回去,让姓宋的看看,他扫地出门的便宜女儿,死得多有造型感话音刚落,头顶一道粗壮的闪电撕破夜幕,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巨响!
哇!宋轻霜吓得一个激灵,脚下一滑——哧溜!
那草鞋,本就薄得可怜,鞋底纹路约等于无。这一滑,直接滑出了溜冰运动员的风采,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前方巷口,正巧拐进来一队人马。漆黑油亮的骏马,低调奢华的车厢,前后簇拥的护卫个个面容冷硬,腰挎佩刀,雨水打在玄铁甲胄上,发出肃杀的铿锵声。
一股无形的生人勿近气场笼罩四周,连落下的雨丝都仿佛刻意避开了他们行进的道路中央。路边的行人早就像见了瘟神似的退避三舍。
宋轻霜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看清那顶轿子的样子——朴素啊呸!那是用眼睛看不出的低调奢华好吗!那木料,那线条,那气派!比侯府那帮子鼻孔朝天的亲眷看起来值钱多了!
让开!快让开!护卫的冷喝如同寒冰碎玉,但已经晚了。
宋轻霜那失控的人体溜冰精准无比地,朝着最中间、最气派的那顶轿子,嘭地一声……不对,是稀里哗啦哐当噗嗤的一连串混合声响——撞了上去!
她整个人像个湿透了的麻袋包,结结实实砸在硬木车辕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嗷!惨叫声还没发出嗓子眼儿,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撞击角度清奇,她慌乱中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结果两只爪子本能地一划拉!只听刺啦——咔吧!哗啦啦!一连串的脆响!
完了!宋轻霜绝望地睁开眼。
轿子侧面那扇精雕细镂、散发着千年檀木幽香、上面还镶嵌着几块看着就价值连城的暖玉、薄如蝉翼的……超大屏风!被她!扒!拉!下!来!了!
那屏风哐当一声摔在泥水里,骨架瞬间断裂,精美的薄纱糊满了湿泥巴,昂贵的暖玉直接磕掉了两个角,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委屈地躺在泥坑里,仿佛在说:家人们,谁懂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暴雨声、风声,都成了衬托。
只有宋轻霜的心跳,擂鼓似的在胸膛里疯狂输出:完了完了完了!这玩意儿把我扒皮抽筋再卖八百遍也赔不起吧!
侯府啊侯府,你们赶人出门好歹给口饱饭吃啊!让我当个饿死鬼总比当个负债千万的泥坑死鬼强吧!
护卫们唰地抽出半截佩刀,寒光在雨中闪烁,雨水打在刀刃上,激起一片冰冷的水雾。领头那个面容刚毅的侍卫统领,看着地上屏风的尸体,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可是大人最钟爱的前朝古物啊!价值……价值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意!
何人胆敢冲撞大人座驾找死!统领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渣子,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宋轻霜浑身湿透,脸上色彩斑斓,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宛如一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被人踩扁了的癞蛤蟆。巨大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让她瑟瑟发抖,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脑子却像踩了缝纫机:【吾命休矣!我宋轻霜活了十六年,没被假身份压垮,没被真千金挤兑死,结果要因为一块木头两块玉,交代在雨夜的破巷子这剧本它合理吗!】
2
绝境呼唤情哥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顶稳如泰山的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缓缓掀开了。
轿子里的光线透出来一些,映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那人穿着墨色的锦袍,即使坐着,也透着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和马车灯影的勾勒下,轮廓分明,俊美得有些失真。只是那神情,比外面的暴雨夜还要冷上三分,眼神淡漠得仿佛在看一块石头,而不是一个(看起来)惨不忍睹的生命。
宋轻霜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时间凝固得更加彻底。
忽然,一道更为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将幽暗的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那光,清清楚楚地照亮了宋轻霜毁容的脸——被雨水冲刷后,锅灰和胭脂褪了大半,斑驳之下,露出了大片大片莹润白皙得惊人的肌肤!
还有那双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即使沾了泥点,依旧秋水潋滟,睫毛长如蝶翼,扑闪着惊恐的光。泥水糊住的破烂衣衫下,那微微凌乱敞开的领口,似乎还隐藏着一段引人遐想的、弧度优美的颈项……
更清晰地照亮了轿中男人无可挑剔的侧脸——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完美的下颌线……这张脸,在闪电的极致曝光下,竟与宋轻霜记忆里那个曾给她短暂温暖、后来为了真千金苏妙妙弃她如敝履的竹马陈珩,有那么五六七八分的相似!
绝望、寒冷、剧痛、加上这张极度刺激神经的渣男脸……
宋轻霜那颗被折腾得七荤八素的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掉了!强烈的求生欲和恍惚间产生的巨大幻觉,让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对着轿子里那张冷峻尊贵的脸,脱口而出,用尽了她平生最(自以为)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腔调:
阿……阿珩哥哥……救……救命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暴雨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遥远。
护卫统领和手下的动作瞬间石化,刀抽到一半,不上不下,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仿佛集体看到了地府大门在眼前打开,牛头马面穿着花裙子跳舞。
陆沉渊那万年冰封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阿珩哥哥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周遭的空气温度直线下降,连密集的雨水似乎都要被冻成冰珠子。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牢牢锁在宋轻霜的脸上。
方才闪电照亮的那惊鸿一瞥,那斑驳色彩下掩不住的惊世姿容,此刻近距离地、破碎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肌肤,白得像初雪。那眼瞳,亮得像揉碎的星河。即使如此狼狈,也无法掩盖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强行打碎的美感。
尤其是她此刻,像一只被雨水淋得翅膀都耷拉下来的、走投无路的小雀儿,瑟瑟发抖,泪光盈盈(可能是疼的),还对着他喊……别人的名字一个听起来就很哥哥妹妹亲密的名字
陆沉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酝酿起一场更为可怕的风暴。
一股他自己都没完全理清(但绝对不会承认)的怒火夹杂着某种强烈的、宣告所有权的欲望,轰然冲垮了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然后,宋轻霜就看到了让她足以原地去世的一幕——
只见轿中那位俊美如神祇、气场冻死人的超级大佬,猛地倾身而出!
他那双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一手快如闪电地扣住了她纤瘦伶仃的后颈!那股力道,强势、不容抗拒,仿佛要将她整个儿拖拽过去!
宋轻霜瞳孔地震:【完了完了!要掐死我了!果然大佬最恨别人碰他东西(特指那个屏风)还喊错名字!救命救命啊……】
然而,预期中的窒息没有到来。
那张俊美绝伦、冰冷慑人的脸在她眼前急速放大!带着一股清冽干净的、属于男人的强大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下一秒,一个略带温热的、干燥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侵略性的吻,狠狠地、精准地落在了她微微张开的、因惊愕而变得粉润水泽的唇瓣上!
唔……!宋轻霜瞬间石化!彻底石化!大脑CPU直接过载冒烟!
这一吻,并非温柔缠绵,更像是一种惩罚性的、强势的宣告。短暂却极具冲击力。分开时,陆沉渊的指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极其暧昧地碾过她被吻得微微红肿的下唇。
雨水从他漆黑的发梢滴落,沿着俊朗的脸部线条滑下,愈发显得他眼神危险而幽深,仿佛蛰伏的猛兽盯住了势在必得的猎物。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清晰地穿透暴雨声,钻进宋轻霜一片空白的脑子里:
看清楚,孤姓陆,名沉渊。下次再叫错……
他停顿了一下,冰寒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却又带着十足邪佞意味的弧度,指尖加重了在她唇上的摩挲力度,成功让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哆嗦了一下:
罚你叫一百遍‘夫君’。
宋轻霜:……!!!
3
陆府的天外飞仙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除了瓢泼大雨,只剩下宋轻霜脑子里嗡嗡嗡的巨响,堪比十万只蜜蜂在她颅内开演唱会。
【夫……夫夫夫夫君!!!一百遍!我这是被泥巴糊了耳朵产生幻觉了吗还是刚才那一下把他脑子撞傻了他不是应该把我剁了喂狗赔偿屏风吗为什么剧情急转直下变成了霸道权臣爱上我(的错觉)!等等!吻!我的初吻!啊啊啊没了!没了!在泥坑边上!被一个刚见面还不认识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男人给……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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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地上那个屏风的遗骸,再看看眼前这位大佬冰冷又邪气的脸——价值连城的古董被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重心变成了一个吻和一百声夫君
陆沉渊根本不给这只呆头鹅消化事实的时间。扣着她后颈的手力道微松,但依旧不容她逃脱,朝那个还杵在原地、表情像被雷劈过的侍卫统领递了个眼神。
那统领不愧是精英,瞬间回神,哪怕内心已经刷了满屏的卧槽大人开荤了还是强取豪夺风格我的钛合金狗眼啊啊啊,行动上依旧迅速果断。
喏!一声铿锵有力的应诺后,统领对着旁边两个同样石化的侍卫:甲三、甲七!‘请’这位姑……
他卡壳了一下,看了一眼陆沉渊搂着人家的姿势,舌头飞快拐了个弯:…‘请’夫人回府!轻点!别弄脏了…咳,别摔了夫人!
宋轻霜还没从夫人这个称呼的暴击中缓过来,整个人就感觉身子一轻——两双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泥泞最多的地方(主要是考虑到大人的心情),以一种极其……专业又带点诡异恭敬的姿态,把她架了起来!
等……不是!那个屏风!我……宋轻霜徒劳地蹬了两下悬空的腿(破草鞋都差点掉了),试图讲点道理。
陆沉渊连个眼神都没再施舍给屏风的尸体,淡漠地放下轿帘,隔绝了外面狼狈的一切。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轿内传出,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
回府。
于是,在滂沱大雨中,在寂静无声(被陆大人气场震慑得)的深巷里,在护卫们强忍各种复杂表情的目光注视下,当朝新晋权臣陆大人的豪华车驾前头开路,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两个小心翼翼夹着一个脸上色彩斑斓、衣衫破烂、一脸懵圈仿佛天塌地陷的姑娘的侍卫……这画面,奇幻得足以入选京城本年度十大奇观。
宋轻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运走,脑子里只剩下狂风呼啸:【这叫什么事儿啊!侯府回不去了,还莫名其妙惹上一个更恐怖的!一百声夫君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老天爷你玩我呢!】
4
新生活从包浆开始
宋轻霜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等她稍微回魂,人已经坐在陆府某个宽敞浴房的浴桶里了。
水温正好,热气腾腾。地上堆着她那身毁容糊糊战袍和破草鞋。
一个梳着双丫髻、圆脸看起来挺喜气的小丫鬟,拿着皂角和软刷,正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表情,试图清洗她那张被锅灰、胭脂、泥巴混合浆糊摧残过的脸。
夫人别动,小丫鬟圆圆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充满惊叹,您这脸……是拿浆糊和稀泥糊上去的吗哎呀!这黑色的是什么铁锈吗啧……真是费水啊!不过您皮肤真好,洗完一块儿白一块儿花的,像块上等的羊脂白玉刚挖出来还没抛光呢!
圆脸小丫鬟絮絮叨叨,手却很麻利,大人可真是好眼光!奴婢小花,以后就伺候您啦!
宋轻霜全程像个提线木偶,任由揉搓。
内心疯狂腹诽:【好眼光个鬼!他那是眼瘸外加脑回路清奇!还有这位小花姑娘,你的比喻还能再离谱点吗羊脂白玉需要抛光还有那堆破烂,麻烦帮我处理了!那是我的耻辱战袍!】
好不容易折腾干净,换上一身虽然素雅但料子极其柔软舒适的新衣裳。小花拿来一件披风要给她系上。
宋轻霜瞥了一眼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又看了看镜子里那张终于显露真容、却苍白憔悴得吓人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端出一点气势:小花,带我去见陆大人。
小花眨巴着圆眼:啊夫人您要去赔那个屏风吗大人说了,那玩意儿碎了就碎了,不值当提,他库房多得很。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
小姑娘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带着点天真的促狭,就叫一百声夫君抵账呗大人肯定更欢喜这个!
宋轻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原地摔倒。
【抵账!用一百声夫君抵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陆沉渊的脑子怕不是比侯府的苏妙妙还要清奇!这波是什么商业鬼才逻辑!】
不……不是赔屏风!宋轻霜强行稳住表情,一本正经,我是去……郑重表达我的感谢!以及……和他聊聊赔偿的其他可行性方案!比如让她签个卖身契打几年工总比卖声强吧
小花不明觉厉地哦了一声,欢快地引路:那夫人这边请!
5
陆大人的脑补与教导
陆沉渊的书房很大,墨香浓郁,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低调的贵气和冷冽。他本人正站在一幅舆图前,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军国大事。
宋轻霜被带进来,看着那个挺拔的、压迫感十足的背影,心里直打鼓。
陆沉渊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清洗干净的宋轻霜脸上时,即使早已在雨夜中看清轮廓,此刻依旧被那种清透纯粹的绝色晃了一下神。
洗尽铅华,肤白如瓷,眼似秋水,唇若花瓣,即使带着病弱和惊惶,也美得惊心动魄,足以证明雨夜那惊鸿一瞥非是错觉。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随即又被一丝莫名的戾气覆盖——因为她此刻干干净净,那声该死的阿珩哥哥对应的男人,在她心里的形象恐怕也更清晰了吧
醒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却像带着小钩子,在她脸上逡巡。
宋轻霜努力让自己的站姿显得不卑不亢(虽然有点腿软),清了清嗓子:多谢大人救命……呃,收留之恩。她尽量忽略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吻,关于那个屏风……
不值一提。陆沉渊冷淡地打断她,踱步走近,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袭来。他垂眸看着她纤长卷翘、还在微微颤动的睫毛,眼神更暗了几分:倒是你叫错名字这件事,非常严重。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宋轻霜心头警铃大作,感觉自己像案板上的鱼。
那‘阿珩哥哥’,陆沉渊念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尾音带着冰碴子,是什么人语气平淡,像是在问天气,但宋轻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血腥气的杀意。
宋轻霜头皮一麻!【完了!大佬这该不会是吃醋吧还是那种动辄要人性命的醋!】
电光石火间,求生欲让她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啊阿珩哥哥
宋轻霜脸上瞬间切换成极其厌恶和嫌弃的表情,还夸张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力度不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大人您别提这个名字!晦气!天大的晦气!那是我家以前养的看门狗!又蠢又笨还到处留情!刚被我爹炖了火锅祭了五脏庙!
陆沉渊:……
小花(门外偷听的小丫头):……
门口守卫(努力憋笑中):……
宋轻霜无视众人内心奔涌的弹幕,继续一脸悲痛愤慨:您是不知道啊大人!那条狗!不!那个阿珩!枉我从小把它养大,给它吃最好的骨头!结果呢
它不知从哪儿叼了块破布条子回来(指苏妙妙),就天天对着那布条摇尾巴!对我那叫一个爱搭不理,呜嗷呜嗷地护着那块破布!简直瞎了狗眼!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最后被炖了真是大快人心!啊不是,是大快人……
呃,总之就是,这个名字代表着背叛和愚蠢,是我的阴影!刚才我撞傻了,脑子抽筋,把这不好的回忆强加给大人了!实在是对不起污了您的耳朵啊大人!
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挤出几滴后怕的、委屈巴巴的眼泪(被自己编的离奇故事给感动的)。
陆沉渊看着她那张因激动(编的)而微微泛红的小脸,听着她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控诉,眼底那点冰冷的杀意……突然就散了。
他绷着一张俊脸,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只小刺猬,撒谎都撒得这么……狗血淋头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
宋轻霜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他不信】
陆沉渊却不再追问阿珩了。他俯身,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睛。距离再次拉近,那种令人窒息的男性气息重新包裹了她。既然是阴影,那就彻底抹掉。
他盯着她水润润的、写满紧张的眼,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好好练习正确称呼。
宋轻霜:……啊
【练……练习练什么】
陆沉渊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她细腻的下颌肌肤,像在确认什么珍宝,语调恢复了他那独有的、带着命令式宠溺的冷感:
一百声‘夫君’。从今晚开始,晚饭后到我书房来念。一天十遍。不准打折扣。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带着点我很好商量的错觉,念不准,可以重念。直到我满意为止。
6
侯府登门来送人头!
被惩罚性教导念了一百声(实则在陆大人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暗爽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念了三十遍就差点咬断自己舌头的)夫君后的第三天。
宋轻霜在陆府这个巨大的、舒适的、衣食无忧但精神备受磨砺的牢笼里,逐渐适应了一点。虽然每次被召去书房练习时,她都感觉自己像个被点名的学渣。
这天上午,她正在陆府后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对着池塘里的锦鲤恶狠狠地进行声带预演(夫君……夫君……啊啊啊好羞耻!),小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侯……侯府!侯府来人啦!好多人在大门口呢!
宋轻霜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怎么找来的!是听说我被带到了陆府,想来落井下石还是看笑话或者……是发现赶我走少了点环节,比如毒打或者卖掉】
她皱起秀气的眉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深吸一口气,她拢了拢披风:走!去看看!
陆府大门前,阵仗着实不小。
以侯爷和侯夫人为首,身边站着得意洋洋、盛装打扮的真千金苏妙妙,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族老。侯爷脸上带着一种假惺惺的愁苦和大义灭亲的愤怒。
陆大人!侯爷朝着紧闭的大门,提高声音,一副语重心长、痛心疾首的模样,下官有要事禀告!
府中先前那个来历不明的假货宋轻霜,阴险狡诈,品行卑劣,已被家法处置赶出府邸!听说她竟敢冲撞了大人车驾,还伤损了贵重器物!
此女最善钻营、谎言连篇,大人切莫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蒙蔽啊!下官怕大人受其蒙骗,特来澄清真相,并愿意承担部分赔偿,以示我侯府清白!
苏妙妙更是忍不住,尖声补充道:是啊陆大人!那贱人最喜欢装可怜勾引男人!之前在府里就纠缠陈珩哥哥,被我们赶出去还不死心,肯定是看到大人您身份尊贵,才故意冲撞车驾!
她那脸都是故意弄脏的,就是为了博同情!大人您快把那祸害交出来吧!免得她坏了您的清誉!
这番话,既踩了宋轻霜,又暗戳戳点出了陈珩(阿珩哥哥),更是把陆沉渊当成了被心机女碰瓷的受害者。
陆府大门缓缓打开,但出来的不是陆沉渊,也不是府内管家。
是宋轻霜。
她穿着一身陆府绣娘刚赶制出来的、极为合身的素锦衣裙,虽不华丽,却衬得她通身的贵气与清雅。
脸上不施粉黛,肌肤如玉,唇色虽然因几日惊吓和奔波略显浅淡,但那双眸子清亮得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
她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与之前狼狈滚在泥里的模样,判若云泥。
父亲,母亲,宋轻霜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模仿陆沉渊的冷感,不,宋侯爷,苏夫人。还有……妙妙妹妹(她刻意拖长了音调,带着浓浓的讽刺)。
侯府众人看到她这副样子,都愣住了。
侯爷老脸一黑:放肆!谁是你父亲母亲!谁准你胡乱称呼!果然是心机深沉!在陆大人府上几日,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苏妙妙更是嫉妒得眼睛发红:宋轻霜!你这贱人!装什么清高!快滚过来磕头赔罪!
宋轻霜没理他们,目光越过愤怒的众人,看向站在后面,一个探头探脑、神色闪躲的年轻男子——竹马陈珩!
她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冷艳,锋利,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嘲讽。她抬手,指着人群后的陈珩,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清晰无比地说道:
看!阿珩哥哥!
侯府众人下意识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是脸憋得通红的陈珩。
下一秒,宋轻霜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用一种极其浮夸、极其痛心疾首的语气,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对着紧闭的陆府大门(她知道陆沉渊肯定在看)的方向,大声控诉道:
大人!大人您快来看啊!就是那条狗!那条又蠢又笨、有眼无珠、忘恩负义、不识金镶玉、只认破布条的瞎眼狗啊!它居然阴魂不散地跟到这里来了!晦气!真是天大的晦气啊!!
噗——
陆府门内,隐约传来侍卫统领没憋住的喷气声。
门外的侯府众人:……
集体石化!眼神一片茫然又惊恐。
苏妙妙:
陈珩哥哥……是狗
陈珩:!!!
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转紫,精彩纷呈!
侯爷指着宋轻霜,手指都在哆嗦:你!你……你这……简直是……
他的话没说完,陆府大门彻底敞开。
陆沉渊的身影缓缓走出。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面孔,但看向宋轻霜时,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极为受用的愉悦光芒。
很好。这只小刺猬不仅锋利,还很上道。
在侯府众人惊惧的目光中,陆沉渊踱步走到宋轻霜身侧。他没有看狼狈的侯府诸人,而是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宋轻霜因为刚才喊得太激动而显得有些粉红的脸颊!动作亲昵得毫不掩饰!
嗯,说得很对。
陆沉渊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上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侯爷,和表情扭曲仿佛吃了苍蝇的陈珩,声音陡然变得如冬日寒冰,带着彻骨的杀意,既然是条惹人厌的……畜生,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碍着夫人眼了。
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冰冷下令:
把门口清理干净。尤其是脏眼的‘东西’,不准出现在陆府百丈之内。再有下次……陆沉渊冰冷的视线落在面无人色的侯爷身上,侯府,也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是!大人!侍卫统领带人如同虎狼般迈步而出。
侯府众人哪敢再说什么看着陆沉渊对宋轻霜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和亲昵动作,再想想那句夫人……侯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招呼着还在失魂落魄的陈珩和一脸难以置信、委屈得快哭出来的苏妙妙,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了。
7
未完的教导与画像之谜
侯府的人落荒而逃,陆府门口恢复了清净。
陆沉渊低头,看着身边这只成功击退敌人、小脸因为激动(骂人骂的)还有点绯红的小刺猬,心情似乎颇好。
刚才表现不错。陆大人难得夸奖了一句。
宋轻霜还没来得及得意或吐槽表现不错指的是骂人,就听陆沉渊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不过,声音略显干涩,气势稍有不足。可见平日里练习不够用心。作为惩罚……他微微倾身,那低沉悦耳、带着点惑人磁性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入宋轻霜瞬间僵住的耳朵里:
今晚‘教导’加课。一百遍改成一百五。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锁着她瞬间垮掉的小脸,慢悠悠地问,或者……你更喜欢另外一种惩罚方式
他的视线,带着点玩味,扫过她微微张开的、粉润的唇瓣。
宋轻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开半步,捂住了自己的嘴,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不!不用加料!一百五……一百五就一百五!大人工作繁忙教导我如此辛苦实在是大材小用我深感惭愧这就去温习功课告退!!!
她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说完也不等陆沉渊回应,提起裙摆,以一种近乎逃命的姿态,飞快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后院冲去!
陆沉渊站在原地,看着那抹仓惶跑远的纤细身影,薄冷的唇角终于缓缓扬起了一个清晰可辨的弧度。那笑容,带着七分得逞的愉悦,三分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宠溺。
嗯,这样炸毛的样子,也挺有趣。
这时,侍卫统领悄然走近,低声禀报:大人,屏风的残骸已经清理干净。另外……库房里那幅您珍藏的画卷,似乎有些松动,是否要……
陆沉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深不可测。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房走去。
推开沉重的书房门,他走到暗格前,按下机关。一幅显然有些年头的画卷缓缓展开。
画卷上,是一个约莫七八岁、梳着羊角辫、穿着粉袄子在梅树下堆雪人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又圆又亮,清澈得如同初融的雪水,笑容明媚灿烂,带着天真无邪的暖意。那眉眼……竟与方才狼狈跑远的宋轻霜,有六七分惊人的相似!
陆沉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卷上女孩天真无忧的笑容,眼神复杂难辨。雨夜泥泞中那张破碎又绝美的脸,与眼前画卷里童稚明媚的容颜,在他深邃的眸光中渐渐重叠。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势在必得:宋轻霜……真的是你么
陆府另一头,宋轻霜气呼呼地冲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松软的锦被里,发出闷闷的哀嚎:一百五啊!我的舌头!
想到陆沉渊最后那个暗示性十足的眼神,她猛地坐起身,俏脸通红:那个吻狂魔!谁要他的‘另外’惩罚方式!她愤愤地揉了揉自己的嘴唇,仿佛那里还有残留的温度。
忽然,她动作一顿,喃喃自语:不对啊……那幅画他书房里那幅小女孩的画像……小花说是大人极其珍视的东西……总觉得在哪见过那么漂亮的眉眼……宋轻霜皱着小脸,努力回忆,像谁呢……
被一百五十遍夫君吓得落荒而逃的宋轻霜,一路小跑回自己的院子,脸颊烫得像烧起来一样。她趴在窗边,望着外面已经开始结冰的莲池,气鼓鼓地嘟囔:陆沉渊!你这个惩罚狂魔!吻魔!霸道不讲理的……
霸道不讲理什么一个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宋轻霜嗷一声像受惊的猫一样蹦起来,转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环抱双臂看着她的陆大人!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没声的吗!宋轻霜心如擂鼓,瞬间把后面吐槽的词儿咽了回去,换上标准假笑:啊哈哈,大人您怎么来了不是说……晚饭后‘教导’吗这还没到饭点呢
陆沉渊没答话,只是踱步走近。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让人无所适从的压迫感和……奇怪的磁性。他垂眸看着她因为惊吓而愈发水润的眸子,白皙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方才因骂人和逃跑而泛起的薄红,像枝头初绽的桃花瓣,诱人采撷。
怕了他低声问,那声音仿佛带着小钩子,在她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宋轻霜挺直小腰板,努力做出视死如归状:不怕!说一百五就一百五!我……我现在就开始练习!夫……她刚鼓起勇气试图发出第一个音节。
嘘。陆沉渊的食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按在了她饱满娇嫩、预备赴汤蹈火的唇瓣上。这个过于亲昵的举动,成功让宋轻霜剩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僵住了,只有眼睛瞪得溜圆。
暂时,饶你这一次。他开口,深邃的眼眸里像藏了满天星河,专注地看着她,那冰冷疏离的底色不知何时已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和……柔软所取代。
宋轻霜心脏漏跳了一拍。【饶我这大魔王转性了】
为什么她傻乎乎地问出口。
陆沉渊微微俯身,凑得更近。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点书墨香,彻底将她包裹。他的目光扫过她惊讶微张的唇,最后重新锁定在她清澈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因为……
我发现,比起听你‘念经’,他那冰玉般的薄唇,竟缓缓勾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带着炽热温度的真切笑容,我更喜欢让你安静地,待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指尖从她的唇瓣,轻轻滑到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流连,像现在这样。
不是命令,不是惩罚,是喜欢
宋轻霜感觉脑子轰地一下,烟花炸开!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大脑彻底宣告宕机。
【喜……喜欢!他说喜欢!陆沉渊!冷面阎罗陆沉渊说喜欢我安静待在他身边!信息量太大我需要重启!等等……他是不是在变相说……喜欢我这个人!】
她傻傻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那抹温柔的笑意晃花了她的眼。心里那头小鹿像是喝了十八碗雄黄酒,咚咚咚咚撞得她胸腔都要裂开了。
没等宋轻霜从这巨大的冲击波中缓过神,陆沉渊的眼神又暗了几分,带着一种说到就要做到的强势。他放在她颊边的手轻轻捧住她的侧脸,迫使她微微仰头。
下一秒,那个曾经在雨夜泥泞中带着惩罚意味的掠夺之吻,落了下来。
但这次,截然不同。
温存、缠绵、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容拒绝的缱绻。像春日融化的雪水,细腻又霸道地抚过每一寸感官。他的气息滚烫,不再是唇齿的碰撞,而是温柔地含吮,耐心地描摹她的唇形,诱哄着她笨拙地回应。
宋轻霜像被卷入了温暖的漩涡,从最初的僵硬到大脑彻底空白,再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柔软。她忘了一百五十遍的恐惧,忘了阿珩哥哥带来的晦气,忘了侯府的糟心……整个世界只剩下唇上炽热的温度和他强势又温柔的气息。
直到感觉怀中人儿有些站不稳,陆沉渊才恋恋不舍地退开些许。但手臂依旧霸道地环在她的腰后,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他看着宋轻霜像煮熟虾子般通红的脸颊,迷离潋滟的水眸,还有那被吻得更加娇艳欲滴的唇瓣,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和满意。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在她耳边投下更重磅的甜蜜炸弹,是陈述,是宣告,亦是深不见底的承诺:
宋轻霜,从今日起,无论你是真珠还是蒙尘,都是我陆沉渊唯一的‘夫人’。不是念的,是用一生来做的。他的手指温柔地拂开她额间一缕汗湿的碎发,那些‘惩罚’,以后换你情我愿,好不好
宋轻霜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声震耳欲聋。她偷偷抬眼,撞进他深邃温柔的眼眸里,那里面的光亮和笃定,仿佛比世间最璀璨的星辰还要亮。
她小声哼唧了一下,把滚烫的脸蛋埋进他坚实的胸膛,藏起自己的羞涩和……悄悄翘起的嘴角。
那……那利息先算还了一点吧她闷闷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的娇憨。
回应她的,是头顶一声极其愉悦的轻笑,和另一个更加炽烈、宣告着漫长未来已然开始的吻。窗外的寒冰悄然消融,书房那幅画像上的小女孩,仿佛也在暖阳中笑得更明媚了些。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浸满蜜糖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