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来得早,五点刚过,美术楼的走廊就暗了下来。林其淇收拾完画材时,窗外的爬山虎影子已经爬记了整面墙,像幅流动的墨画。
她锁门前习惯性地检查画室——画架都收进了储藏室,调色盘泡在松节油里,王浩然落在窗台的速写本被她夹在了画板上。最后目光落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玻璃映出她的影子,帆布围裙上的颜料渍在暮色里像片模糊的星云。
“咔嗒”一声锁门,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绿幽幽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走到楼梯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沙沙”声,像铅笔划过画纸。
林其淇回头,美术室的门明明锁着,门缝里却透出点微光,隐约能看见靠窗的画架旁,有团模糊的白影。
“谁在里面?”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有点发颤,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钥匙。
没有回应,只有“沙沙”声还在继续,规律得像有人在认真画画。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钥匙插进锁孔时,指尖有点发僵。推开门的瞬间,画室里的景象让她愣住——
所有画架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那扇落地窗不知何时打开了,晚风卷着几片银杏叶落在画台上。靠窗的画架旁,王浩然的速写本摊开着,上面多了幅未完成的素描:空荡荡的美术室,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画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排沉默的人。
而画纸边缘,散落着几支削得尖尖的炭笔,笔尖还沾着新鲜的石墨粉。
“明明都收好了……”林其淇走到画架旁,指尖碰了碰速写本,纸页带着点微凉的湿意,像是刚画完不久。
她把画架重新收进储藏室,锁门前特意看了眼落地窗,确认关得严严实实。走出美术楼时,身后的声控灯突然灭了,“沙沙”声也跟着消失在晚风里。
第二天早自习,林其淇把王浩然叫到画室。少年站在画台旁,手指紧张地卷着校服袖口,那里还沾着点未干的炭粉。
“你的速写本,”林其淇把本子推给他,“昨晚是不是来过?”
王浩然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我睡不着,想来补完那幅画。”他翻开速写本,最后一页的星空图旁,多了个小小的月亮,“怕您锁门,就从后窗爬进来的。”
林其淇看着他袖口的炭粉,忽然笑了:“下次直接跟我说,画室的钥匙可以借你。”她从抽屉里拿出串钥匙,上面挂着个小小的向日葵挂件,“但不许再爬窗户,太危险了。”
男生接过钥匙的瞬间,指尖触到挂件上的颜料,带着点熟悉的温度。他忽然抬头,指着画台上的炭笔:“那些笔不是我削的,我来的时侯就放在那了。”
林其淇愣了愣,看向那几支削得格外整齐的炭笔,忽然想起昨天傍晚的“沙沙”声。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笔杆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排等待被使用的士兵。
那天的美术课,陈宇带来了个新篮球,说是昨晚放在教室,今早发现上面多了道淡淡的粉笔痕,像道未完成的辅助线。李梦琪的钢笔帽上,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叶脉被人用铅笔细细描过,像张微型的素描。
江熠路过美术室时,看见林其淇正对着那几支炭笔发呆。他走进来,指尖碰了碰笔尖的石墨粉:“怎么了?”
“你信有……”林其淇的话没说完,就被画台旁的响动打断——那串挂着向日葵的钥匙,不知被谁碰了一下,在台面上轻轻转了个圈,正好停在王浩然的速写本旁。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钥匙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像个藏在阴影里的微笑。江熠看着那串钥匙,忽然想起昨晚批改作业时,办公室的粉笔盒自已打开过,几支短粉笔被码得整整齐齐,像有人替他准备好的。
“可能是风吧。”他弯腰捡起钥匙,递给林其淇时,指尖故意碰了碰她的,“或者,是某个想偷偷努力的学生。”
画室里的松节油气息混着晨光,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轻轻吹散在空气里。王浩然的速写本摊在画台上,最新一页画的是美术室的夜景,月光下,有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画架旁,手里握着支炭笔,笔尖悬在纸上,像在等待什么人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