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典型的晚清三进式院落,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在周围一片片的红砖楼房中,显得格外有底蕴,也格外孤傲。
冯家,是平江县真正的“地头蛇”。
从前清开米行开始,到民国时期的商会会长,再到解放后,子弟遍布县里各个要害部门。冯家的影响力,就像老宅院里那棵上百年的榕树,根须早已渗透了平江的每一寸土壤。
此刻,正堂里,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黑色中式对襟褂子的老人,正端着一个紫砂茶壶,慢悠悠地品着茶。
他就是冯家的当代家主,冯敬山。
一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年轻人,正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焦虑和不忿。
他是冯敬山的长子,冯磊,现任县百货公司的副经理。
“爸,现在外面的人都快抢疯了!特别是那个从省城来的,姓梁的,听说他舅舅是省计委的领导,天天在县委书记面前晃悠,牛气得不行。”
“还有江彻那个泥腿子!他仗着搞了几个厂子,赚了点钱,现在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听说,县里好几个领导,都私下里跟他接触过,对他那个什么‘江氏实业’,评价很高!”
冯磊越说越气:“这平江,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外来户和暴发户说话了?C区那块地,就在我们冯家祖产的旁边,理应由我们冯家来主导开发!”
冯敬山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急什么?”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你以为,建一座新城,是盖几间铺子那么简单吗?”
“钱,他们有。关系,那个姓梁的或许也有一点。”
“但是,这平江的人心,在谁那儿?”
冯敬山放下茶杯,抬起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
“那个姓梁的,不过是来捞一笔就走的过江龙。江彻,根基太浅,除了钱,他什么都没有。”
“而我们冯家,在这里,经营了一百年。”
“你二叔在建委,你三叔在工商,你表舅在土地局......这张网,他江彻拿什么来跟我斗?”
冯磊听着父亲的话,心里的焦虑,渐渐平复下来。
“爸,那您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冯敬山重新端起茶壶,“让他们去争,去抢,去闹。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有几分运气,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平江的水,深得很,不是他想怎么趟,就能怎么趟的。”
......
与此同时,县委招待所最豪华的套房里。
一个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将两条腿,大喇喇地架在茶几上。
他就是冯磊口中,那个从省城来的“梁导”,梁宏。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点头哈腰地,给他点烟。
“梁导,事情都打听清楚了。这次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本地的一个叫江彻的年轻人,搞了个什么江氏实业,这两年在平江风头很劲。”
“江彻?”梁宏吐出一个烟圈,脸上满是轻蔑,“我听说了,不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倒爷吗?靠着投机倒把,赚了两个脏钱,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没背景,没根基,看着风光,其实一碰就碎。”
“倒是那个冯家,听说在本地关系很深,我们是不是要......”手下小心翼翼地问。
“冯家?”梁宏冷笑一声,“一群守着祖产等死的老古董罢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宗族势力那一套?土包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扑扑的县城,眼神里充满了大城市精英对小地方的鄙夷。
“跟他们斗?他们也配?”
“这次的C区项目,我舅舅已经跟省里打过招呼了。平江的这几个领导,不敢不给面子。”
“我来这里,不是跟他们商量,是来通知他们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