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老机油汽修厂”铁门前一个急刹。
尘土飞扬。
周富贵推门下车。
双腿有些发软,一半是坐车颠的,一半是心虚。
他强作镇定。
司机摇下车窗,嗓门洪亮:
“到了!四十六块五!”
周富贵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的“高人”沉静。
他没掏钱也没钱掏,借着汽修厂门口的路灯光。
仔细打量起司机师傅的脸。
同时,【基础望气术】悄然运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面相敦厚,但此刻眉头紧锁,带着讨债的不耐烦。
在周富贵的望气视野中,司机头顶的气运呈现一种浑浊的灰黄色,但其中却夹杂着一股不协调的、如同细小黑色荆棘般的煞气。
尤其缠绕在鼻梁和左耳附近!
这煞气很新,带着一股…潮湿的水腥气和隐隐的金属锐意?
“师傅。”
周富贵开口。
“您最近…是不是总感觉左边耳朵嗡嗡响?像是里面有只小虫子在飞?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司机正准备发火骂人,闻言猛地一愣,到嘴边的话卡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周富贵心中一定,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道:
“而且,三天前…应该是傍晚,您开车经过有水的地方,桥?或者河边?是不是差点出了点事?跟金属有关?方向…偏左?”
司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三天前傍晚,他确实送一个客人去城郊,路过西河大桥时,一辆对面车道失控的大货车,为了躲避突然窜出的野狗,猛地甩尾,车尾的金属货架横扫过来!
要不是他反应快猛打方向盘,那货架几乎就擦着他左边的后视镜和车门过去了!
当时金属刮擦的呲呲声和巨大的冲击给他吓得一个激灵。
事后左耳就一直嗡嗡响!
这事儿他谁也没细说!
“神…神了!”
司机脸上的怒气和不耐烦瞬间被震惊和一丝敬畏取代。
“大师!您…您真是高人!那…那我这耳朵…还有这晦气…”
周富贵摆摆手,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小事。您这煞气是冲撞了水边的‘金煞’,惊了魂,气滞耳窍。问题不大,但拖久了伤神。”
他目光扫过司机油腻的方向盘和仪表台,随手从破道袍内衬(其实空空如也)假装摸索。
实则弯腰从脚边油污的地上迅速捡起一小块不起眼的、带着棱角的深色小石子,递了过去。
“拿着这个!”
周富贵一脸郑重,“天然磁石(他瞎编的)。
“吸煞气最灵!回家用红布包好,压在您家客厅西北角的柜子底下,压七天。”
“这七天,晚上十一点后别往西边有水的地方跑。记住没?”
司机如获至宝,双手接过那块“不起眼”的“磁石”,连连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谢谢大师!太感谢了!”他此刻哪还记得车费,满脑子都是“高人”、“煞气”、“磁石”。
“至于车费…”
周富贵适时开口,语气带着点“提点”的意味。
“你我今日相遇是缘,这四十六块五,就当结个善缘,助您化解此劫了。钱财事小,平安福大,您说是不是?”
司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大腿:
“对对对!大师说得对!钱财身外物!平安最重要!这车费不要了!就当孝敬大师!谢谢大师指点!”
他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凶相。
周富贵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嗯,心诚则灵。去吧,按我说的做,保你无事。”他挥了挥手,一副送客的高人姿态。
司机千恩万谢,倒车掉头,一溜烟开走了,临走前还从车窗探出头喊:
“大师!我叫刘大柱!城西出租车队的!以后有事您招呼!”
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周富贵才长长舒了口气,要不是自己真的懂点玄学,今天这一关还真有点不好过了。
自嘲地嘀咕:“泼天的富贵没见着,泼天的忽悠功夫倒是涨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老机油汽修厂”。
铁皮大门虚掩,里面黑洞洞的,只有深处隐约传来金属敲击声和男人的吆喝。
浓烈的机油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基础望气术】下意识开启!
眼前的景象让周富贵心头猛地一沉!
整个汽修厂上空,笼罩着一层粘稠、就好像石油般翻滚的灰黑色煞气!
这煞气充满了暴戾、贪婪,是典型的“恶人聚集地”的气场。
在那片翻滚的灰黑之中,丝丝缕缕极其微弱的暗红色怨气。
“果然在这里!”
周富贵眼神一凝。河边的事,王强、赵彪、李虎这伙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红衣女孩“妈妈”的线索,很可能就藏在这片污浊的煞气之下!
他紧了紧身上那件破道袍,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虚掩的铁皮大门。
汽修厂后院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杂乱。
报废的汽车骸骨,堆叠成山!
废旧轮胎散发着橡胶的臭味;
各种沾满油污的金属零件散落一地。
路灯在夜风中摇晃。
声源来自角落一个用铁皮和石棉瓦胡乱搭建的棚屋。
窗户糊着报纸,透出昏黄的光线。
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劣质摇滚乐、男人粗野的划拳吼叫声,还有女人尖细的调笑。
“目标就在那里!”
周富贵屏住呼吸,利用堆积如山的废轮胎和报废车壳作掩护,像狸猫一样轻巧地潜行靠近。
越靠近那棚屋,空气中的灰黑色的煞气就越浓。
而那丝丝缕缕的暗红怨气也愈发清晰,隐隐指向棚屋内部。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棚屋侧面一个堆放废旧油桶的阴影死角,这里离棚屋的后墙很近,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动静。
“…彪哥!王强那事…真他妈邪门啊!那小鬼…”
一个带着醉意和恐惧的声音传来,音乐声小了些。
“闭嘴!”
一个粗哑、暴躁的声音打断,显然是赵彪,“少他妈自己吓自己!强子那是倒霉,碰上疯子了!什么小鬼?扯淡!”
“可是彪哥…河边那事儿…”
另一个声音怯怯地插嘴。
“河边怎么了?!”
赵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戾气,“那娘们自己找死!跟我们有屁关系!拿了钱就闭嘴!再他妈乱嚼舌根,老子把他舌头剁下来下酒!”
棚屋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音乐声还在聒噪。
果然!红衣女孩的“妈妈”,和河边有关!而且…是这伙人干的?他们害死了人?!
就在这时!
“咯咯咯…”
一阵极其轻微、阴森、充满无尽恶意的稚嫩笑声,毫无征兆地、清晰地钻进周富贵的耳朵!
不是从棚屋里!就在他身后!近在咫尺!
周富贵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后背发麻!紧张猛地看向身后。
在他藏身的废旧油桶堆的阴影边缘,就在他脚边不到半米的地方!
一个穿着崭新、鲜艳如血的红裙子的小小身影,正抱着那个左眼空洞的破布娃娃,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她微微歪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周富贵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黑发后面,一双纯黑的眼睛,正带着一种杀人般的怨毒和一丝…诡异的玩味,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一直跟着他!而且,就在他全神贯注偷听的时候,出现在了他背后!
棚屋里赵彪的怒吼、震耳的音乐,仿佛瞬间远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抹刺眼的血红和那双穿透灵魂的黑眸!
怨念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在他的脖颈,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近在咫尺的血红身影,那双穿透灵魂的纯黑眼眸,散发着比医院更纯粹的死亡气息!她不是幻影!她是索命的恶鬼!
棚屋里赵彪的怒吼和嘈杂的音乐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周富贵浑身僵硬。
“完了!这次真完了!连忽悠的机会都没有!”
“咯咯咯…”
那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红衣女孩抱着破娃娃,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几乎瘫软的周富贵逼近!
就在这时!
“砰!”
棚屋的铁皮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赵彪那敦实的身影踉跄着跑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半瓶啤酒,满脸通红,显然喝高了,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撒泡尿!憋死老子了!”他醉眼朦胧,根本没注意到油桶堆这边的阴影,径直朝着不远处一个散发着骚臭味的露天墙角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也让红衣女孩逼近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那被黑发遮住的脸庞,正对着背对着她、毫无防备地拉开裤链的赵彪!
怀中的破娃娃,左眼空洞里那点微弱的暗红光芒,骤然变得猩红!一股滔天到极致的怨毒与恨意,如同实质般,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目标直指赵彪!
周富贵身上缠绕的束缚感骤然一松!
他清晰地“感觉”到,女孩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怨念,都瞬间聚焦到了那个醉醺醺的背影上!、那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呜——!”
一声尖锐刺耳的凄厉叫声响起。
正要放水的赵彪浑身剧震,就好像被高压电击中!
手里的啤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转身,醉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驱散。
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油桶堆阴影边缘那个清晰无比的血红身影!
“鬼…鬼啊!!”
赵彪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他认出来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穿红衣服的小鬼!在河边…在河边…那噩梦般的景象涌入脑海!
他转身就想往棚屋里逃!但双腿却沉重无比,根本不听使唤!
裤裆湿透,狼狈不堪。
棚屋里的音乐停了,几个光膀子的男人和那个浓妆女人惊疑不定地探出头:
“彪哥?怎么了?”
“鬼!有鬼!红衣服!河边那个!她来了!她来索命了!!”
赵彪指着红衣女孩的方向,声音颤抖无比的说着。
那几个男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油桶堆那边空荡荡的,只有晃动的阴影。
“彪哥!你喝多了吧?哪有什么鬼?”一个胆大的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不!就在那儿!就在那儿!她看着我!她要杀我!”
赵彪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看到了!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红衣小鬼就站在那里!对着他笑!那笑容阴森恐怖!
周富贵躲在油桶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明白了!赵彪身上那丝暗红怨气,让他也能“看见”红衣女孩!而其他人,包括棚屋门口那几个混混,根本看不见!在他们眼里,赵彪就是个突然发疯的醉鬼!
机会!混乱就是机会!
周富贵强压恐惧将望气术运转到极致看向赵彪!
只见赵彪头顶那灰黑色的煞气翻滚得更加剧烈,而那丝暗红怨气也愈发清晰,连接着他和那个恐怖的红影!怨气的源头…指向他的裤兜!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河边!彪哥!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富贵趁着赵彪精神混乱的瞬间,从油桶后猛地探出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赵彪大声吼道!
“那‘娘们’是谁?!她女儿找来了!!”
“女儿?!”
赵彪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个哆嗦!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环视着周围。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是王强!是王强推的她!是强子!他说那娘们不识抬举!不肯给钱!还嚷嚷着要报警!强子一急就…就把她推河里了!就在西河老渡口那片芦苇荡!”
“水那么急…我们…我们捞都没捞啊!就拿了她的包!包里有几千块钱和一个破娃娃!强子嫌娃娃晦气,扔河里了!那娃娃…那娃娃眼睛是红的!像血!!”
他像是倒豆子一样,在极致的恐惧下,把深埋的秘密嘶吼了出来!
棚屋门口的几个混混面面相觑,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料”吓到了。
他们虽然跟着彪哥强哥混,但杀人?他们可没沾过手!
“破娃娃?眼睛是红的?”
周富贵心头明了!
“线索对上了!”
王强推人下河,抢了包,扔了娃娃!红衣女孩的“妈妈”死了!她的怨念依附在娃娃上。
要找害死她妈妈的人索命!王强是直接凶手,所以第一个遭殃!赵彪李虎是帮凶,也逃不掉!
“包!那个包呢?!”
周富贵追问道,他需要更直接的物证!也许包里有身份信息?
“包…包…”
赵彪眼神涣散。
“在…在…”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棚屋里面,“在…在我床底下…破麻袋里…”
就在这时!
“咯咯咯…”
那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残酷快意!
一直静静“看”着赵彪崩溃的红衣女孩,动了!
她抱着娃娃,化作一道模糊的血色影子,带着滔天的怨念,直扑向烂泥般的赵彪!
赵彪发出嘶声力竭的嚎叫: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