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双版纳的曼远村沉入薄荷味的露水里,连风都打起了鼾。
只有一户灯火还醒着‐‐&ldo;玲语酒馆&rdo;。鎏金小楷的招牌被烛火舔得发亮,门前两亩向日葵在暗处昂首,像一支不肯解散的仪仗队。
酒馆很小,两层竹楼,和整个村子一样披着傣式斜檐。
吧台后,一个穿深蓝厨师服的年轻人正把最后一滴琼浆倒进杯中。
他叫叶天,今年二十七‐‐也是他把这家酒馆钉在世界尽头的。
一口入喉,酒先甜后辣,像极了那年夏天玲语踮脚喂给他的初吻。
叶天闭上眼,让回忆烧出一条滚烫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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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以前,叶天的人生像一张没盖章的空白车票。
孤儿院灰白的走廊里,他学会把孤独折叠成乖巧的笑。
没有父母,没有归途,梦想对他而言只是别人嘴里的生僻词。
直到高三的某个午后,夏玲语抱着一摞剧本闯进教室。
她笑起来时,左脸有粒小小的虎牙,像月亮缺了一角。
那一瞬,叶天听见心里&ldo;咔哒&rdo;一声,像有人替他拧亮了灯。
为了追上她的光,他第一次把课本翻到卷边;
为了和她并肩,他把自己逼成了市状元。
高考放榜那天,夏玲语指着京都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冲他喊:
&ldo;叶导,以后我只演你的片子!&rdo;
于是,状元和状元携手进京,成为校园里最惹眼的传说。
四年里,他们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风头甚至盖过同期的顶流。
毕业照上,两人十指相扣,眼里是同一座礼堂的钟声。
可命运偏偏喜欢在最甜的段落撕下一页。
大四那年,夏玲语为救一个落水女孩,被急流卷进永夜。
那天,京都下了百年不遇的暴雨,叶天跪在河岸,喊到失声。
从此,世界褪成黑白,他也在一夜之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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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他出现在曼远村,带着一口铜锅、一把刻刀,和一张泛黄的旅游计划:
&ldo;西双版纳,看向日葵,喝自酿的玫瑰酒‐‐夏玲语。&rdo;
他把酒馆起名&ldo;玲语&rdo;,把她的笑纹进酒标,把对她的亏欠熬进每一滴酒。
她爱喝酒,他便拜师傣家阿婆,酿出会开花的米酿;
她嘴刁,他便用凌晨带露的香茅草、傍晚还温热的椰浆,煨一锅只给她喝的汤。
村民说,那酒里有故事。
叶天笑笑,故事的主角再也不会来续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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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童年的梦里,常有高楼如林、二维码在霓虹里闪烁‐‐
那些碎片,在十岁那年拼成一张蓝图,
他随手画给孤儿院的老马哥哥:
&ldo;以后买东西不用出门,扫码就行。&rdo;
老马凭这张草图,搭起了日后叫&ldo;淘宝&rdo;的巨轮,
又把大半股权塞进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叶天手里。
可金钱填不满他心底的黑洞,直到夏玲语出现,
他才第一次想用所有天赋,换一个平凡的未来。
如今,天赋仍在,未来却提前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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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尽,灯昏。
叶天把杯口朝下,最后一滴&ldo;玲语&rdo;砸在竹案,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窗外,向日葵悄悄转头,追随根本看不见的月光。
他忽然明白:
玲语不在酒里,不在回忆里,
而在他每一次呼吸、每一道菜谱、每一朵不肯低头的向日葵里。
只要酒馆还亮着,她就还在陪他看夜深。于是,叶天重新点起炉火。
明天,会有旅人推门而入,
他会端出一杯新的&ldo;玲语&rdo;,
把故事,从向日葵的清晨讲到星子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