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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试着动了动。
我的手,我的胳膊......它们听从我的指令,自由移动。
然后,是我的腿。
我......好像,有两条腿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入我混沌的大脑,我猛地坐起来,一把掀开了被子。
是的。
两条完整的,纤细的,虽然还很无力,但完完整整属于我自己的腿。
我不再和任何人相连。
我自由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我捂着脸,放声大哭,哭得像一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这些年的委屈,痛苦,隐忍,怨恨,绝望,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尽数释放。
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独立的林晚。
一个护士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醒来,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
林小姐,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了!
半个月
手术......很成功吗我声音嘶哑地问。
非常成功!护士激动地说,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你和你的姐姐,都活下来了!恭喜你!只是你的姐姐情况不是太好......
我坐着轮椅去看了林朝,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颊深陷,脸色灰败,没有一丝生气。
如果不是旁边的心电图还在微弱跳动,我几乎以为,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转动轮椅走到她的床边。
林朝,我来了。
她的眼皮,微弱地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当她的目光聚焦在我脸上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她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我低下头,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和被推进手术室前,说的一模一样。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我握住她那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
那只手上,还固执地戴着顾言送她的那枚婚戒。
真是讽刺。
林朝安静地看着我,眼泪也顺着她干枯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晚晚......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姐妹了......
好不好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只能流着泪,用力地,用力地点头。
她笑了。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她最美的笑。
纯粹,干净,解脱,像个孩子。
笑着笑着,她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眼。
病床边,心电图上那条微弱跳动的曲线,在发出一声绵长的鸣叫后,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我的姐姐,永远地,离开了我。
处理完所有事,我去了一趟监狱,隔着厚厚的玻璃,见了顾言一面。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老,两鬓已经斑白,眼神浑浊,充满了麻木。
看到我,他麻木的眼神里才重新燃起怨恨。
你是林晚林朝呢你们分开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林朝死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全是震惊和不信。
你说什么
她死了。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做了分离手术,她自己放弃治疗死了。因为你。
不可能!他激动地冲上来,疯狂拍打着玻璃,发出砰砰的巨响,她身体那么好!她怎么会死!是你!一定又是你害了她!
我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晚!他忽然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叫住我,你告诉我,她......她死前,有没有......提到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有。
我清晰地听到他那边传来急切的呼吸声。
我顿了顿,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语气说。
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不停传来咒骂声。
顾言,你就带着悔恨在监狱里烂掉吧。
我走出监狱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
我仰起头,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空气里,有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真好。
我拿出手机,没有犹豫,订了一张去拉萨的机票。
我想去看看,那里的天,是不是真的比别处更蓝。
从今以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