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我蹲到地上想要将女儿的骨灰拾起,可突然刮起来的大风将骨灰吹走了,吹到了远方。
我怔怔地看着被吹走的骨灰,想起了女儿曾经的童言稚语。
妈妈,我死了之后要和风一起去旅行。才不会像他们说的一样被扔到臭水沟里。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亲生父母和莫玖希一直对小菱说那些恶毒的话。
我的女儿,在还没有上幼儿园的年纪就面临了亲人的恶意。
但还一直懂事地安慰我。
她一直被束缚着,但现在她自由了。
我放弃了找回女儿的骨灰,默默地注视着她们远去。
而一旁的段世乾似乎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我刚才说了什么。
他慌乱地想要抓住一点女儿的骨灰,可风却从他手中溜走。
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他近乎癫狂地看着我。
女儿死了你骗我对不对
如果这是女儿的骨灰你不会这么淡定的,你那么在乎她！
我面无表情地说。
原来你知道我在乎女儿啊。也对,你一直都在装瞎而已。
但女儿是真的死了,因为感冒。
听到这儿,段世乾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果然是在骗我,都21世纪了,怎么可能因为感冒死人
还拿面粉冒充小菱的骨灰,你这么诅咒女儿也不怕她恨你！
莫厌离你果然心机深沉,难怪玖希一直被你欺负。
他又恢复了那副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离婚证领了,我们也没关系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段世乾却再次叫住了我。
慢着,你走可以,把小菱还回来。她是我们段家的人,不能被你带走。
他理直气壮地说。
明明这四年里,一直在忽视女儿,甚至因为莫玖希的一句话就能打还不懂事的小菱。
现在却和我争起了女儿的所有权。
我感到讽刺。
曾经让我感到与众不同的段世乾,和其他男人、我的养父,没什么区别。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离开。
他不相信女儿已经死了,那就让他找去吧。
看他能不能找到一个活生生的、能叫我妈妈的女儿。
证件和卡都带在身上,我没有再回段家的必要。
就随意找了一个酒店暂时住下,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放松了精神。
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等着我。
是我的亲生父母打来的。
我没有打回去的意思,而是下床喝了一瓶水。
一边喝水一边看手机相册里女儿的照片。
就在这个时候命名为莫先生的号码又打了过来,我一个手滑不小心接通了。
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道愤怒急促的声音。
莫厌离你怎么敢和世乾离婚的
5.
不出我所料,他们找我也会是为了这种事了。
虽然看不上我这个女儿,但段世乾这个姑爷他们还是很喜欢的。
毕竟他从不向着我,而是向着他们亲爱的莫玖希,为了她给莫家大开方便之门。
这样的女婿谁不喜欢呢
电话那头换了一道声音,莫夫人。
莫厌离你未免也任性了,不就是关了你三天禁闭吗有必要闹到离婚吗
这让别人怎么看我莫家
她对莫玖希温柔慈爱的声音,在对我说话的时候刻薄至极。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对我的态度,冷笑一声。
我离婚关莫家什么事莫家不是从来都没承认过我这个女儿吗
而且我和段世乾离婚你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
莫玖希不需要再遮遮掩掩的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他还是你们女婿。
两全其美的事情,你们生什么气呢
我的声音讽刺。
莫夫人激动极了,口不择言。
段世乾那个二婚,怎么配得上玖希！
莫先生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再次变得柔和。
你们到底是夫妻,有什么矛盾好好谈谈,没必要闹到离婚这个地步。
不为了其他,你也得为了小菱想想啊,你舍得她小小年纪就面临父母分别的痛苦吗
不提小菱还好,他们一提起女儿,我就恶心到想吐。
你们没有资格提我女儿！左右二十八年来你们都没有管过我,现在也不需要你们管我！
我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被他们认回的四年他们没有给我任何帮助。
我没有享受过莫家的一点好处,只得到了他们的苛责。
现在还冠冕堂皇地以父母的身份训斥我。
我一阵恶心。
恶心过后饥饿感涌了上来,这时我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我走到酒店大堂想要找些吃的,却看到了帮助我的那个好心人。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一脸歉意地说。
抱歉厌离是我来晚了,才没能救下小菱。
闻言,我愣了一下,听他的语气好像和我很熟,他的长相也有些熟悉,但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要是我早一点......
我咬着下唇,哽咽出声。
我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可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还是泣不成声。就仿佛他是我曾经无比信任的人一样。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厌离,哭吧,我回来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让你自己面对这么悲伤的局面。
对不起,我离开了你这么多年。
他将我抱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和声音让我想起了他的名字。
我轻声地念着他的名字,手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
林云璟。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女儿死了！
明明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甚至亲眼目睹了女儿断气,可我还是忍不住向他哭诉。
可能是因为他曾是我少女时代最信任的人,即使他在我高考结束那年留下一句话就出国再也没有回来。
6.
林云璟将我抱紧,安抚着我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一道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莫厌离我们昨天刚离婚,你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找了情人！
一股大力将我向后扯,我抬头看去就看到一脸怒容的段世乾还有他身后幸灾乐祸的莫玖希。
他的手用力捏着我的手臂,眼底怒火熊熊燃烧。
莫厌离,你怎么能下贱到这个地步你就一天都缺不了男人吗
还是说你们两个早就勾搭上了,你坚持要离婚就是为了野男人
他说得咬牙切齿,就好像他是一个多么坚贞的丈夫一样。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没有资格来质问我！早就和莫玖希纠缠在一起,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闻言,莫玖希委屈地开口。
姐姐你误会了,世乾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对我多照顾了一些。
你怎么能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呢
我冷笑一声。
也是你瞧不上段世乾是个二婚男,只是享受着和他暧昧,为此打击我。
你当然不会和他发生肉体关系,因为在你眼里他不配。
莫玖希的声音立即变得尖利刺耳。
你再胡说什么！
那你们就是有肉体关系了
我满是恶意地看着她。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涨红。这个总是往我身上泼脏水、恶意揣测我的女人,面对我直白的恶意说不出话来。
见状段世乾立即维护她。
莫厌离,你能不能不要把人想得这么肮脏
你自己脏,看谁都脏！
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后悔。
我没被他的话攻击到,冷静地说道。
这句话我还给你,段世乾,到底谁脏你心知肚明。
段世乾的脸上闪过羞恼之色,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和争辩这些了,我只问你你到底把小菱藏在哪了
我昨天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女儿,还是说你将女儿藏在了这个男人家里
他用手指着林云璟。
看到他这样,林云璟疑惑地看向我。
厌离,你没有告诉他吗
我看似平静地说。
我告诉他了,可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孩子会因为感冒而死。
即使他将我们关在卧室里,没有药,没有医生。即使小菱已经烧了三天。
说的时候,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云璟哀伤地看着我,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段世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交握的手,恨不得用视线将我们的手烧穿。
可我们两个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倒是莫玖希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我的机会。
姐姐,看你这样,说和他没关系,谁会信啊
她的声音拖长,尽显怀疑。
这一次我没有反驳,而是说道。
我和他认识得可比和段世乾早得多。
见我主动开口承认,林云璟勾起了嘴角。
没错,我和厌离是青梅竹马。
7.
段世乾的眼神更锐利了,语气不甘。
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莫厌离那我算什么
我冷淡地开口。
算前夫。
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把女儿藏起来,是想和他一起组成一家三口过日子是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
我说了,女儿已经死了,你大可以去问医院里的医生。
他亲自告诉我这个结果,让我节哀。
因为一场感冒我的女儿死了,她才四岁,还没有机会长大去看看这个世界。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去体验,她还没有体会过幸福,就已经经历了痛苦。
她还没有接受别人的善意,就已经面对亲人的恶意。
林云璟握着我的手收紧。
我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直装在里面的死亡证明。
喏,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解释。
这是女儿的死亡证明,你要是依旧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段世乾,是你害死了女儿。如果不是你将我们关在卧室里,连一点体面也不肯给我,佣人们也不会连退烧药和感冒药都不敢给我拿。
段世乾接过死亡证明,手都在颤抖。
市中心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上面还有主治医生的签名。
他清楚我无法收买他们为我开一份假的死亡证明。
是我害死了小菱
他后退了一步,声音沙哑。
我的眼神冰冷,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是你害死了她。
段世乾的身体摇摇欲坠,最后跪在了地上。
小菱,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那些佣人竟然连药都不肯给你们。
我俯视他悲痛的样子,轻声说道。
因为他们知道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小菱。就算我们死了,你也不会在意。
他们知道你在乎的是莫玖希。
段世乾猛地抬起头。
不是的,我不过是看不惯你欺负她......
我嗤笑着打断他。
我欺负莫玖希事到如今你还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段世乾你装睡装久了忘记如何睁眼是吧
哪一次不是她先给我泼脏水,就连导致你将我和小菱关起来的那件事,不也是她自导自演的吗
那杯水分明就是她自己泼到身上的！
莫玖希立即说。
姐姐,你怎么还污蔑我
她还想继续说,但我的巴掌已经帮她住嘴了。
我不想听你满口喷粪。
她委屈地看向段世乾,可这一次他没替她出头。
只是茫然地念叨着。
我不知道,我不想的。
我没再看他,带着林云璟离开了酒店。
而出了酒店之后,我立即甩开了他的手。
十年的空缺,终究在我们之间种下了隔阂。
我轻声说道。
谢谢你之前带我们去医院。
林云璟怔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不用谢。
然后我们似乎就无话可说了。
我知道林云璟一直欲言又止,可我不想搭理他。
我不知道有什么苦衷让他十年没有联系我,也不需要理解。
8.
我和林云璟告别,而他说不出挽留的话。
在外面逗留了一段时间,我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个城市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满是我讨厌的人。
而我离婚后分得的财产虽然还没有段家的百分之一,但也足够我财富自由。
还是出国吧。
莫家和段家的势力都触及不到国外,我也想看看国外到底有什么让林云璟十年不曾联系我。
等我回到酒店的时候,段世乾和莫玖希已经离开了。
没有耽搁,我当天就登上了前往冰岛的飞机。
我早就想去冰岛,那时段世乾说,等孩子出生就陪我去。
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我自己动身。
在上飞机之前我将莫家人和段家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然后一落地就换了一张外国的手机卡。
在国内的一切都不值得留恋,和段世乾结婚的六年,我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工作。
尤其是生产后,整个人活得浑浑噩噩,成了一个符号。
现在想想,我应该是得了产后抑郁。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在意,没有一个人关心我。
看着美丽的极光,我想到了随风而去的女儿。
小菱,我们都自由了。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人立即跟在我的身后。
从这以后的半个月,无论我前往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城市那个人总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终于,在他又一次和我出现在同一个酒店的时候,我看向他。
林云璟,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垂下眼帘。
我很抱歉。
他只是道歉,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忽然释然了,十年过去,我们都变了。
不再像从前那么坦诚。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走过几个国人小声议论着。
你们听说了没段家的段世乾像疯了一样针对莫家。
说都怪莫家他的女儿才会死,他妻子才会和他离婚。
一个女孩厌恶地说。
我看他真是疯了,圈里谁不知道他和莫玖希之间的暧昧,还有他对妻子的苛待。
他可是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几次训斥莫厌离呢。
她的同伴说。
所以他现在想尽方法折磨自己呢,浇冰水,生病不治之类的。
到处问有没有人能联系到莫厌离。
女孩撇了撇嘴。
我要是莫厌离管他去死呢！
说完这句话,她和我四目相对。
几个女孩齐齐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在议论的时候会碰到当事人。
看着她们尴尬的样子,我笑了笑。
你说得没错,我可不会管他。
他就算把自己折腾死了也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女孩们也跟着笑了。
一个月后,在法国看花田,手机突然给我推送了一条消息。
【莫氏集团宣布破产。段家掌权人因病去世。】
段世乾死了
这条消息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点进去一看,顿时笑了。
原来在他坚持不懈的折腾下,他终于生病了。
但却死活不肯吃药治病。
新闻上还发表了他的临终遗言。
【厌离,这样你会原谅我吗】
林云璟在我身边小声嘟囔。
厌离才不会原谅你,她还原谅我呢。
我勾起了嘴角。
没错,我这个人小心眼,记仇。
段世乾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林云璟走了。
我叫了一声,他立即跟了上来。
至于林云璟,我还没想好。
可能不久之后就原谅他了,也可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