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些破碎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我看到了顾辰砚第一次跟我表白的场景。
雪花纷纷扬扬,他穿着干净的白色毛衣,鼻尖冻得微红,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他的声音紧张到微微颤抖：苏晚,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看到了我们去游乐园,他非要拉着怕高的我去玩摩天轮。
升到最高点时,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声音低沉带着笑意：听说在摩天轮顶点接吻的情侣,会一辈子在一起。
他的吻轻柔得像羽毛落下,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我看到了他刚创业成功,意气风发。
我们偷偷爬上公司顶楼的天台。
他脱下昂贵的外套铺在地上,拉着我躺下。
夏夜的星空浩瀚璀璨,他拉着我的手：晚晚,以后我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你。
我枕着他的手臂,只觉得拥有全世界。
接着,温暖的片段瞬间褪色,被冰冷黑暗取代。
我看到豪华酒店套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烟酒气。
那个肥胖油腻的男人压在我身上,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带着酒气的臭嘴在我耳边喷吐着污言秽语。
装什么清高一百万买你一晚,顾辰砚那个废物给得起吗
屈辱的泪水混着绝望滑落,骨头深处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在支撑。
顾辰砚...辰砚...
我看到了顾辰砚嫌恶的眼神,那冰冷的狗链,那烈日下滚烫的地面...
还有他那句：像你这样秃头的烂货,站街都得倒贴钱。
不！
恐惧和冰冷猛地攥紧心脏。
我猛地从混沌中挣扎出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是压着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尖锐的疼痛。
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和点滴架。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正关切地看着我。
这...是哪里我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
这里是市立医院。你在海边被人发现,昏迷不醒,送过来抢救的。护士轻声解释。
海边...滑翔伞...坠崖...打不开的伞包...刺骨的海水...
记忆碎片汹涌而来,让我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护士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安抚道。
但她的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怜悯和沉重：不过你的情况很不好,医生给你做了紧急检查,你的身体非常虚弱,而且...
她顿了顿：你本身的疾病,已经到了晚期,这次落水,更是雪上加霜,引发了多器官衰竭的迹象。
这些冰冷的字眼砸下来,我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也许,在坠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我...还有治疗的必要吗我轻声问,声音里没有太多波澜。
钱我哪里还有钱
最后的积蓄,大概只够买一块像样的墓地。
护士看着我,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浓重的不忍。
她沉默了几秒,轻轻握住了我枯瘦冰凉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能活一天也是好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生命本身的重量和温度：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就还能再看看这个世界。
活着...再看看这个世界...
护士的话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了我死寂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我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送外卖攒下的微薄积蓄,之前偷偷去卖血最后几次换来的钱,零零碎碎加起来,也许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至少能让我不那么痛苦地多看看几天的太阳。
我微微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