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当他看到我脸上那熟悉的疤痕时,瞳孔骤缩。
眼底布满了震惊,狂喜,难以置信。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张合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知...知微...
他下意识地朝我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狠狠扇过我耳光,也曾经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手,此刻却剧烈的颤抖。
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只悬在半空。
他的眼前闪过曾经他如何自然又亲昵地牵起我的手。
那时的我,会微微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那种温软细腻,是他最熟悉的眷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垂下眼,避开了他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目光。
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无波无澜的沉寂。
我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悬在半空的手。
先生,我的声音很平静：您认错人了。
这五个字,狠狠插进了陆知衍的心脏。
他眼中的狂喜迅速破裂,那张写满疲惫和希冀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认错...他喃喃地重复着,每个字都带着绝望：不,不可能...知微...是你...一定是你...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死死锁住我脸上的疤痕,语气急促而混乱：前天有个特效药的发布会,那个医生提到一个临床试验的病人。
他说那个女孩面部严重烫伤,发生感染,还引发颅内炎症,用了他的药奇迹般好转。
他说他是在山下遇到的,条件完全跟你符合,一定是你!
我微微皱眉：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他猛地向前一步,试图抓住我的肩膀：我问了他,他告诉我的。
我无奈扶额,临走前忘了告诉他们不要透露我的行踪了。
陆知衍还想要拉住我的手：知微,我找你找了好久,我差点就把山给挖了,可怎么也找不到...
在他即将碰触到我的前一秒,我后退了一步。
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原来是陈医生,他是个好人。
陆知衍的手僵在半空,抓了个空。
他看着我眼底冷漠,逐渐绝望。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拿起桌上的抹布,继续擦拭着桌面。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许久,我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蔚蓝的海平线,缓缓开口：纪瑶呢她还好吗孩子应该快出生了吧。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也彻底崩溃。
痛苦,屈辱,愤怒在他心里翻涌。
他闭了闭眼,缓缓开口：离婚了。
我擦拭桌面的手微微一顿,但并未回头。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孩子...不是我的。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多年前我窝在他怀里,红着脸小声说以后我们的孩子,眼睛要像你的画面。
那时我的眼中,盛满了对他,对未来的全部憧憬。
而现在,这份憧憬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摔得粉碎。
我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她跟我堂哥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那个孩子,是堂哥的,她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设好的局,为了陆家的财产。
还有...他声音更低,更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愤怒：那天在山上...是她推你下去的,不是意外。
他猛地抬起头：当时有个记者偷偷跟了上来,摄像机拍下了全过程,清清楚楚。
是她！是她故意把你推下去的！
巨大的愤怒和痛苦让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是我蠢,是我瞎了眼,是我...是我亲手把你...
够了。
我平静地打断了他。
够了。
真的够了。
那些肮脏的算计,那些迟来的真相,那些他此刻的悔恨...都与我无关了。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是我的全世界,后来又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
看着他此刻的狼狈,痛苦,绝望。
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要将我吞噬的爱意和悔恨。
心里竟然一片平静。
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丝毫波澜。
只有一种深深的,早已尘埃落定的释然。
陆知衍,我轻声开口：都过去了。
我看着他骤然僵住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点卑微的光再次碎裂,微微叹息：你的爱,太痛了。
痛得让人活不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知衍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
我转身,朝着那片在夕阳下的大海,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细软的沙滩温柔地包裹着脚踝,微凉的海水漫过脚背。
身后,死寂一片。
陆知衍终于支撑不住,双膝重重地跪了下去。
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海风淹没了他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