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舆论的审判,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那场中断的直播,像一颗引爆的核弹,将周家所有的光鲜亮丽炸得灰飞烟灭。
周念之死、顶流一家的杀人实录、最恶毒的父母——无数词条以血淋淋的姿态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首。
我父母和我哥被警方从演播厅带走时,外面已经被愤怒的记者和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杀人犯!
把命还来!
曾经投向他们的鲜花和掌声,如今变成了矿泉水瓶和烂菜叶。我妈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被一只臭鸡蛋砸中,蛋黄混着蛋清狼狈地滑落,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失魂落魄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的儿子......快救我的儿子......
我爸,那个永远运筹帷幄、视面子如生命的金牌经纪人,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用西装外套死死护住自己的头,被警察推搡着塞进了警车。
而我哥周屹然,他被单独用一辆救护车拉走。
我飘在救护车顶上,看着车内,他蜷缩在担架上,因为剧烈的呕吐和恐惧而浑身抽搐。他的助理在一旁焦急地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医生!医生!屹然他情况很不好,他一直在发抖,说浑身都疼......
疼
我的灵魂在冷风中轻轻地笑了。
是啊,我也好疼。
我被推进手术室那天,高烧不退,骨头缝里都像有蚂蚁在啃噬。我求他们,我说我好疼,能不能等我退烧。
我妈说我矫情。
我爸说我演戏。
我哥用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看着我,说:妹妹,再忍忍,我快撑不住了。
现在,轮到你了,哥哥。
到了医院,周屹然被立刻推进了抢救室。我爸妈在录完口供后,也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他们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请来了全院最好的专家进行会诊。
我飘在会议室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宣判他们死刑的声音。
......情况非常危急,是典型的急性移植物抗宿主病,合并了白血病复发的迹象。主治医生疲惫地摘下眼镜,周屹然先生的免疫系统正在攻击他自身的器官,同时,癌细胞也在卷土重来。
我爸双目赤红,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那就治!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钱都行!你们必须把他给我救回来!
没用的。医生冷静地推开他,唯一的办法,是进行二次输注,用捐献者的健康淋-巴细胞去压制癌细胞,重建免疫平衡。但......
医生顿了顿,用一种混杂着怜悯和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们。
捐献者,已经死亡了。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爸妈的心上。
我妈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墙壁瘫软在地,发出了野兽般绝望的哀嚎。
我爸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玻璃窗里,那个躺在无菌病房中,身上插满管子,脸色灰败的儿子,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他开始发疯似的砸钱。
联系国外的顶尖医疗团队,悬赏数亿寻找新的配型,甚至不惜重金求购那些尚未通过临床验证的实验性药物。
可所有的回复,都如出一辙。
【时间来不及了。】
【他是全球已登记数据库中,唯一的全相合者。】
【没有捐献者的细胞,任何治疗都只是延缓死亡。】
他们穷尽一生心血打造的帝国,在绝对的死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飘到周屹然的病床前。
他醒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曾经被粉丝吹捧为星眸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恐惧。
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他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的红疹和溃烂。
他每天都要忍受着抽骨髓、做穿刺的剧痛。
爸......妈......他虚弱地开口,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粝,我好疼啊......救救我......
我妈扑在隔离窗上,哭得撕心裂肺:屹然,妈妈在!妈妈在想办法了!你再坚持一下!
我静静地看着他。
你看,哥哥。
你躺在我曾经躺过的病床上,说着我曾经说过却无人体会的求救。
而我,就站在这里。
像当初,你们站在我的病房外,冷漠地看着我死去一样。
冷漠地,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