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打了119破窗,也一同喊了救护车。
救护车赶到时,小星已陷入昏迷。
他的小脸像纸一样白,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嘴唇干裂发紫,身体像个烫手的煤球,怎么都叫不醒,可他的手里还死死抓着脖子上的口哨,是周瑾瑜给他买的。
周瑾瑜告诉小星,如果找不到爸爸妈妈时,就吹响这个哨子,肯定会有人赶来的。
我都不敢想象,小星昏迷前该有多么绝望。
等周瑾瑜赶来时,已经又过了20分钟,他的声音满是焦急：人呢小星在哪
已经被送去抢救室了,你来的太晚了。
可接着,他的声音立刻暴怒,宋知晚,谁让你把沈总的车窗破了这可是法拉利,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那你知不知道,我打断他,声音颤抖,如果我不砸窗,你儿子可能就死在里面了
他只是睡着了！他吼道,你要是没那么神经,哪用得着闹成这样现在好了,沈总要告你损坏财物,你让她丢脸了！
你是不是疯了小星命都快没了,你跟我吵一个玻璃窗
他冷笑一声,你不是说已经送医院了吗医生抢救一下不就好了你别总是这么情绪化行不行！
周瑾瑜,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对这个家,对小星的愧疚
我上夜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愧疚你不是每个月都收钱收得挺开心吗
我没理他,挂断了电话,在抢救室外等小星的消息。
小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怀胎十月难产生下他,即使是他有自闭症我也一直带着他求医问药。
很快,护士就推着小星走了出来,您好,是小星的母亲吗孩子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但缺氧时间太久,仍需要住院观察。
一连三天,我都没有等来周瑾瑜,而他的朋友圈却天天更新。
第一天：谢谢宝贝体谅,自己换了新车窗,我会好好补偿的。
第二天：宝贝说我还不够野,今晚我拼了。
第三天：宝贝喜欢我听话的样子,所以我订了一整车白玫瑰。
我和小星从未出现在周瑾瑜的朋友圈里,而他为了沈总却如此百般讨好。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周瑾瑜了,可此刻的心还是猛地抽搐。
就在这时,小星的心脏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一道白线在屏幕上迅速拉平。
我一下子扑过去,颤着手按铃：医生！护士！快来啊！
十秒钟后,急救医生冲进病房,我却被隔在了抢救室外。
我双手合十地祈祷着,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周瑾瑜。
我终于把沈总哄好了,车窗的钱不用我们赔了。她还让我特地打电话问一下儿子的情况。怎么样已经能正常吃饭了吧
我声音沙哑,刚才又进抢救室了,我......我不确定。
你怎么回事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我没接他的话,电话那头却还在滔滔不绝：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你不能总拿孩子出事来要挟我。你要是想见我就直说,我会找时间去看你和孩子。
周瑾瑜,小星是心脏骤停。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
那边沉默了。
......
可很快,他又说：我不信,要是小星真有事,你早打电话给我了。怎么会一连几天都没消息。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挂电话,还是该劈头盖脸骂他一顿。
病房门这时猛地打开,医生摘下口罩,脸色沉重。
孩子母亲在哪孩情况很不乐观,刚才二次心跳骤停,抢救无效......
我的耳朵轰地一声炸开,医生后面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见了。
我脚一软,跪倒在地,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只有满脸的泪水。
医生叹了口气：请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小星静静躺在病床上,嘴唇灰白,我疯了一般抱住他,小星,小星,妈妈在这儿,醒醒......醒醒好不好......
可他再也没有动一下。
来自星星的孩子,终于还是回到星星上去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也安静下来,良久周瑾瑜才小心翼翼地问：喂你怎么不说话不会真......不可能吧
我声音颤抖,小星死了。
他沉默了。
是你亲手把他丢进车里的。你把儿子丢进四十度的车里,就为了哄你的富婆高兴,而你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对面突然大声嘶吼：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你骗我对不对你在吓我！
周瑾瑜,够了。小星真的死了。
他像是听不进去一样,隔着电话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就是在报复我对不对！你说过要带走他,你说过要离婚,现在你就编这种话气我是不是！小星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我嗓子发紧,小星不是我的儿子吗
宋知晚,你在哪
我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小星的小身子已经被推去了太平间,我却仍不敢走过去看第二眼。
很快,病房门被踹开,周瑾瑜疯了一样冲进来,头发凌乱,连鞋都穿反了。
他身上还残留着酒味和香水味,眼睛却红得骇人。
你骗我对不对你最会演戏了！你只是想逼我回家是不是！
我看着他那副疯狂的模样,只觉得可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小星什么吗你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吹哨,你一定会出现。
可你在哪他吹到没力气了,你还在和你的沈总在过山车上玩。
这些天都在住院,你有来看过他一次吗
他站着,眼神失焦,我只是为了陪那块玻璃......
我要见他。他喃喃地说。
我一言不发,带他去了太平间。
当白布被拉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跪在地上。
小星,小星你快醒醒,爸爸来了。你不是说最喜欢坐爸爸肩膀上了吗你起来,我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小星,爸爸错了,都是爸爸不好,你醒醒,求你......
我看着他抓着孩子冰凉的小手放进自己怀里,像失了魂般一遍遍地喊着宝贝。
可是太晚了,小星听不见了。
......
我站在殡仪馆门口,取回了小星的骨灰。
五岁的孩子,被火化后,就只有那么轻的份量。
我的手指缓缓收紧,指尖用力到发白,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小星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想去看看大海,我总是说,等爸爸忙完就带我们去。
可是,他这一生不会再看到海了。
我准备把小星的骨灰葬在海里,也算完成他的夙愿。
可周瑾瑜却不愿,争执中,小星的骨灰被打落在地。
周瑾瑜！你疯了！
周瑾瑜却还站在原地,眼眶猩红,他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他去哪
我不愿与他再争执,收起那一小捧骨灰用纸包好。
我再次拿出那份离婚协议,小星已经没了,我们离婚吧。
字你已经签过了,就在你去游乐场的那天。
你抽个时间我们去办手续吧。
他却猛地扑过来,像疯了一样死死抱住我：知晚,我错了,别走,别把他带走,求你......
他的声音颤抖,甚至开始跪地哀求,可我看着眼前这个跪着的人,只觉得讽刺。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冷笑一声,他活着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沈总床上,在朋友圈里晒玫瑰,在我哭着跪下求你别再带女人回家的时候,说你挣钱是为了我们。
现在小星死了,你一句错了就想补回来
他跪在殡仪馆外的台阶上,抱着我的腿不肯放手,声音嘶哑：我不是不想带他去看海,我只是......
只是你不觉得他会死,对吧
我看着他眼里的泪,再也没有一丝波动。
我拉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
他在身后叫我名字,像疯了一样撕裂着喊：宋知晚！求你！小星不能只有你一个人送他最后一程,让我陪他一次,就一次！
可我始终没有回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没想接,下一秒,电话自动接起,是他设置的自动接听。
宝贝~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来呀沈总声音娇滴滴的。
我让人给你订了套新款,穿上正好陪我出席今晚的派对。
我脚步顿住了一瞬,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慌乱挂断了电话,沈总,我今天有事。
我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他捂着脸,不敢吭声。
周瑾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讨好你的富婆！小星已经死了！你就算挣再多的钱,他都回不来了！
这一巴掌好像扇醒了周瑾瑜,是沈总！她的助理有问题！她那天说过,助理明明在车上的,要不小星也不会死！
我看着面前的周瑾瑜只觉得可笑,如果不是他同意把小星放到车上,又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悲剧可他还在推卸责任。
他再一次跪在我面前,知晚,你等我,我把这一切都查清楚,你能不能让我送小星最后一程求你了......
沈总常去的包间内已经有了新的男模。
周瑾瑜跪在地上,声音嘶哑：沈总,那天是你让助理看孩子的,小星才会出事,你明明说,会照顾好他的......
沈总轻笑一声,那是你的种,我又不是你老婆,我凭什么管
周瑾瑜怒吼,他死了！
......
沈总眉头微蹙,那天我助理只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孩子不是也送去抢救了我的车窗碎了也没跟你计较。孩子自己没撑过来,又不是我害的。
她挑着周瑾瑜的下巴,别闹得跟怨妇似的,你要是愿意接着陪我,就把这事忘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可我的孩子没了,我怎么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招来两个保安,送出去,别让他脏了我地毯。
他被保安拖到暗处,废了一条腿。
那一夜,周瑾瑜拖着伤腿,回到了那间早已收拾空荡的房子。
推开小星的房门时,他赫然看见小星的诊断证明：小星的自闭症已经转到轻度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为了哄沈总带着小星去游乐场,他本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他们一家会有幸福的生活,就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是他自己毁了这一切。
周瑾瑜握着诊断证明跪倒在地上,却看到小星的旧玩具,墙角有一只残缺的布熊,眼睛还掉了一颗。
他依稀记得那是他送给小星的第一个玩具。
他捡起那颗球形的眼睛,拧回去,喃喃地说：乖,小星不哭,爸爸回来了......
他哭到发疯,小星,爸爸回来了,你在哪啊你快回来好不好
可诺大的房间,却没有回应。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念宋知晚。
他们明明曾经那么相爱,可却落得现在妻离子散的下场。
结婚的时候,他明明说：以后我来养你,不让你受一点苦。
她笑着说好,眼睛亮得像天上最清澈的星星。那时他觉得,她和家是一个词。
宋知晚怀孕的时候,曾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
小星的大名叫做周予星,以为愿意给予他天上的星辰。
直到两岁那年,小星发育迟缓,去医院被确诊为中度自闭症。
从此他们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经常为了钱的事情吵架。
可是周瑾瑜还是会在宋知晚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给她买礼物。
他们坚信,只要两个人的心连在一起,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可后来,她穿着单衣跪在地板上,求他别再带女人回家。
她哑着嗓子说：我求你,别让小星听到......
他却说,我这是挣钱,是为你和孩子好。
周瑾瑜无比想把宋知晚找回来,毕竟他们还没离婚,他还有机会。
接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跑到玄关处,想把那副拼图收好,却发现碎片整整齐齐摆在一旁。
他找遍了整个家,却始终缺几块碎片,少的是宋知晚和小星的脸。
他抱着拼图睡着了。
这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星没有死,他们一家三口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可这只是梦,周瑾瑜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小星死了,宋知晚也不在。
有的只是,被他弄乱的,杂乱无章的家。
他试着回拨宋知晚的电话,关机。他发微信,却只有红色的感叹号。
周瑾瑜看着聊天记录,却发现平常都是宋知晚给他发消息多,而他只有淡淡的回复。
他草草收拾一下去医院打了石膏,拄着拐在大街上寻找宋知晚的身影。
他知道,他们还没离婚,宋知晚一定会出现在这座城市。
......
从前他身上破一点皮,宋知晚都心疼得要命。
如果宋知晚看见他这个可怜的样子,肯定会同情他的。
他甚至跑去了她那唯一的闺蜜家门口守了一夜。
结果只等来邻居不耐烦的声音,对门早就连夜搬走了。
不知道找了多少天,他终于在一家公司楼下找到了我。
他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围观,当街向我下跪。
嘈杂声中,有人低声惊呼：那男的怎么跪那儿了
周瑾瑜的手里举着那一块残缺的拼图,地上还摆着拐杖。
宋知晚,他抬头,嗓子哑得不像话,疯狂抽自己巴掌,你以前怎么求我,现在我都求你一遍。求你别走,别离婚。我只有你了。
周围人开始掏出手机拍摄,我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当初跪,是为了儿子活下去。
我咬牙,笑得冷漠,小星已经死了,你现在跪,是怕你自己活不下去。
夜场的工作我早就辞了,以后也再也不去了。
他语无伦次,你说的那些我都改,我连沈总的号码都删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用余生去补偿你。
我看向他那打着石膏的腿,眼里满是嘲讽,是吗那你告诉我,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周瑾瑜低着头没说话,只招呼来身后的一群小弟。
嫂子,周哥真的不混了。
他天天念叨你和小星......
我看着他们这群兄弟,更觉得恶心,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我的视频。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光念叨有什么用你多念叨两句,小星就会活过来吗！
我掐着周瑾瑜的脖子,一如那天他对我一样,你怎么好意思让他们来的是觉得视频还没看够吗
他脸色猛地一变,眼里闪过惊慌,你都知道了
我眼圈发红,手指一点点收紧,颤着声音逼问他：你当时不是也笑得很开心吗现在怎么不笑了
周瑾瑜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喉头轻颤,终于开口：知晚,对不起。我只是,我想在他们面前留点脸......
我松开抓着他的手,周瑾瑜,我早该看清你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和我去办离婚手续吧。小星在天上,肯定也不愿再让你我在一起了。
他伸出手想拉住我,知晚,我真的改了,真的......
我后退一步,缓缓开口,我手里还有那些你录下来的证据,如果你再继续纠缠我,我不介意把那张内存卡送到警局。
周瑾瑜最终还是妥协了,和我一同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我想,他不想去坐牢,可能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我还是把小星的骨灰洒在了海里。
没过几天,网络上有热心网友爆料,某街头一男子为挽回妻子当街下跪,引路人围观热议。
我那前婆婆在出门的时候听见邻居在讨论,一时好奇去看了一眼。
即使视频已经打了码,她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的亲儿子。
她怒气冲冲,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想找我算账。
却只发现她那颓废的儿子瘫在地上,家里一片狼藉。
可得知真相后,她第一次没有向着她儿子。
......
你不是人！
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连个小孩都护不住！小星再有病,那也是我亲孙子,你亲手害死的！你怎么能忍心小星才五岁啊！
她抹着眼泪骂：宋知晚嫁给你是前世倒了八辈子霉。
但周瑾瑜好像是疯了,嘴里一直喃喃道,小星,知晚,我错了......
周母见儿子这样,也只能每天来照顾他。
可一天他去买菜时,周瑾瑜却不见了。
他拦住大街上每一个和小星身高相仿的孩子,展示那枚口哨。
没有一个孩子回应他,留给他的只有孩子家长的怒骂。
你神经病啊！拦我家孩子干嘛
他被推搡在路边,喃喃道,小星,对不起。吓到你了,爸爸不是坏人。我只是想为你多挣点钱啊......
后来,我总去郊区的福利院做义工,希望能给那些和小星同龄的孩子一些温暖。
但院长某天突然拉出来一个新的志愿者给我认识。
院长笑着说：这位是最近来报名的志愿者,虽然行动不便,但每天都来打扫、陪孩子玩,很有耐心。
知晚......他喃喃地叫我。
院长看出了异样,你们认识
我强忍下眼眶的酸涩,淡淡点头,曾经认识。
周瑾瑜小心翼翼地朝我走了两步,可能是怕吓着我。
我我只是想多陪陪孩子。我不是来打扰你的。
他说话时始终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我不敢再找你了。我只是想在这里做点好事。这里的孩子和小星一样大。
周瑾瑜哽咽着开口：知晚,我知道我不配原谅,也知道你不会再信我。我不求别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可以,我想为小星,为那些像小星一样的孩子,做点什么。
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但如果有哪个孩子因为你能多活一分一秒,就算你赎了一点罪。
说完,我离开了福利院,再没有回头。
可福利院门口恰好迎面开过来一辆红色法拉利。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拉在了身后。
是周瑾瑜,他被撞出了十米远,口吐鲜血,那七颗珠也被撞得散落在地。
我奔过去跪在他身边,周瑾瑜！你醒醒！不能睡！
他的血喷在我脸上,只说了三个字就断了气,对、不、起......
我拦下了法拉利的车主,却发现是沈总,她一脸醉醺醺的样子,是你啊。
福利院门口的监控清晰的拍下了这一切,沈总酒驾并致人死亡,被判了七年。
而我,换了个城市开启了新生活。
或许时间会抚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