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记忆
飞机冲上云霄,刺破厚厚的云层。
宋彦声靠着头等舱的座椅,眼下的乌青浓重,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迫切。
他手中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江木棉在瑞士某个街头被偶然拍到的模糊背影。
她看起来好像瘦了些,但走路的姿态是挺直的,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独立而疏离的气息。
为什么她会在他带回林书瓷后的当天,就计划着离婚
这个问题如同藤蔓缠绕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女士们,先生们,前方遇到不稳定气流,可能会有短暂颠簸,请您系好安全带......机舱广播响起。
宋彦声烦躁地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
连日来的精神高度紧张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在飞机轻微的摇晃中,意识渐渐模糊。
突然！
轰隆！
一声巨响,飞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颠簸起来,巨大的失重感传来,宋彦声的身体被狠狠甩向前方,额头重重撞在坚硬的舷窗上。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瞬间袭来,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扭曲。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江木棉躺在产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下是刺目的鲜血,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宋彦声！那是我们的孩子！不要！求求你！不要拿走他！
而他,站在帘子外,穿着无菌服,眼神冷漠如冰,对着医生冷酷地下令：动手！把胚胎取出来,移植给书瓷！
帘子后,是林书瓷那张充满期待和得意的脸。
墓园里,两座紧挨着的墓碑,一大一小。
照片上是江木棉年轻而苍白的遗照,旁边是一座小小的、没有照片的婴儿墓碑。
他跪在墓前,浑身被雨水淋透,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
棉棉......宝宝......对不起......我来陪你们了......
不！
宋彦声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额角被撞的地方还在突突地疼,但更痛的是灵魂深处那被唤醒的血淋淋的记忆。
那不是梦,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是他的前世,是他亲手造成的惨剧！
他杀了她,杀了他们的孩子,就在那间冰冷的产房里,他为了一个虚伪的女人,亲手把他的妻子和孩子送上了绝路,而她,至死都带着对他的恨和不解。
难怪......难怪这一世,她会如此决绝,难怪她会如此冷静地设计离婚,如此狠心地打掉孩子。宋彦声浑身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他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
棉棉......
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账！是我该死！
飞机在剧烈的颠簸后终于恢复了平稳,广播里传来机长安抚的声音。
乘客们惊魂未定地哭泣抱怨,宋彦声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前世的记忆碎片和今生的种种画面疯狂交织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得令他害怕的认知。
他欠江木棉的,只怕这辈子都换不清了。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苏黎世国际机场。
舱门打开,宋彦声几乎是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江木棉。
他要跪在她面前,乞求一个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可能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