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纠缠
顾沉舟出院后,江木棉又回到了钢琴工作室。
傍晚时分,课程结束,学生们陆续离开。
江木棉刚送走最后一位学生,正低头整理着琴谱,顾沉舟倚在窗边,暖黄的夕阳勾勒出他挺拔而温润的侧影,阿梨趴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画着画,稚嫩的笔触描绘着顾沉舟和江木棉一起弹琴的样子。
阿梨画得真好。顾沉舟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走近阿梨,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自然地转向江木棉,目光柔和,累了吧晚上想吃什么新开的那家湖景餐厅评价不错,带你和阿梨去尝尝
江木棉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中,像融化的暖玉。
她刚要开口回答,顾沉舟却已俯下身。
她闻到鼻尖一股好闻的松香,然后,脸颊处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江木棉微微一怔,她没有躲闪,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恬静的笑意。
砰！
工作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江木棉！
那声音嘶哑破碎,还带着怒气。
是宋彦声！
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敞开着,通红的双眼死死地钉在窗边那亲密依偎的两人身上,尤其是顾沉舟落在江木棉脸颊上的那个吻,像根针,刺痛了他的双眼。
放开她！宋彦声低吼着,挥着拳头就冲向了顾沉舟。
顾沉舟反应极快,在宋彦声冲进来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将江木棉和阿梨护在了身后。
面对宋彦声的拳头,他眼神一凛,侧身避过,同时回击给宋彦声一拳。
砰！一声闷响。
顾沉舟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宋彦声的下颌上。
宋彦声被打得头猛地一偏,踉跄后退几步,嘴角渗出血丝,摔在了地上。
舅舅！阿梨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顾沉舟的腿。
江木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但看到宋彦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眼中只有一片冰冷和厌憎。
她快步上前,却不是走向宋彦声,而是紧紧抓住了顾沉舟的手臂,急切地上下打量：沉舟！你怎么样手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看着江木棉如此关心顾沉舟的模样,宋彦声撑在地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棉棉。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跟我回家,我知道错了。
江木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宋彦声身上,可眼里却满是不耐烦。
宋彦声。
江木棉顿了顿,轻声道：我们离婚了,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已经有新生活了。
宋彦声眼里有片刻的绝望,他还想说些什么,顾沉舟冷冷道：需要我叫保安或者报警吗宋先生。
宋彦声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狼狈地起身离开。
自那以后,宋彦声开始在江木棉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等待。
工作室外,他裹着单薄的大衣,在寒风中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只为了见江木棉一面。
有时江木棉下班晚了,他也会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确认她安全回到家。
他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冲进去,只是默默地跟在江木棉身后,企图吸引江木棉的注意力。
这天傍晚,雪下得更大了。江木棉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刚走出工作室,就看到宋彦声站在街角的灯柱下。
他脸色冻得青白,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看到她出来,宋彦声立刻踉跄着追了上来,声音被冻得嘶哑颤抖。
求你,听我说几句话,就几句。
他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宋彦声说完,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你看！他抬起头,猛地扯开自己厚重的外套,指着自己腰腹间一道狰狞的伤疤道：你看这里,棉棉,我也去做了肾脏摘除手术,这是我欠你的,我也去体会你的痛了。
他激动地说着,试图去抓江木棉的手,想让她感受那道伤疤的丑陋。
够了！江木棉猛地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眼里满是不耐：宋彦声,你真是疯了！你以为这样自残,我就会感动就会原谅你你真让我恶心。
她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快步离开。
只留宋彦声一人在雪地里痛哭。
......
宋彦声终究没有滚。
他固执地留在苏黎世,却没有每天都去找江木棉,而是整日在公寓里酗酒。
他的胃开始时不时地疼痛,且一次比一次剧烈。
强撑了半个月后,他终于去了医院。
胃癌晚期。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彦声没有恐惧感。
这是他的报应,他辜负了江木棉两世,理应得到这个结局。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
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国内律师的电话。
帮我起草一份遗嘱。
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股份、基金、存款,全部无条件赠予江木棉女士。一分不留。
电话那头的律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额遗嘱震惊了：宋总,您确定
确定！宋彦声斩钉截铁,立刻办！用最快的速度！在我死之前,必须完成所有法律程序！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还有,把林书瓷送进精神病院,永远别让她出来。
挂断电话,宋彦声蜷缩在病床上,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他拿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很多年前,江木棉在大学音乐厅弹奏钢琴时,他偷偷拍下的侧影。
阳光透过彩窗,落在她专注而美好的侧脸上,圣洁得像个天使。
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抚摸着屏幕上那张早已刻进他骨髓里的容颜。
棉棉。
他喃喃低语,带着无尽的悔恨,对不起,我把一切都给你了,这是我最后能做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