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某个深秋的傍晚,墨尔本下起暴雨。
我刚下班,看见林晚抱着画具狼狈地躲在公司楼下的屋檐下,衬衫湿了大半。
没带伞我撑开黑伞走过去。
她打了个喷嚏,鼻尖发红:天气预报骗人。
我送她回家。她的公寓在一条开满蓝花楹的小巷里,楼梯吱呀作响,门锁有些生锈。
她翻出毛巾和干衣服递给我:
你要不要也换一下衬衫都湿了。
浴室里弥漫着柑橘味的沐浴露香气。
我换上她给的灰色卫衣,袖子短了一截,显得滑稽。
她噗嗤笑出声:像穿了童装。
雨越下越大,窗户被敲得咚咚响。她煮了姜茶,我们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
放到一半时,她突然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刚好路过,你公司明明在反方向。
姜茶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沉默片刻:嗯,我故意的。
她轻轻靠过来,头发上有雨水的味道:那下次可以直接约我。
三个月后,林晚的咖啡馆开张了。
店名就叫新生,招牌是我和她一起钉上去的。
开业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踮脚往黑板上写今日特饮。
我站在门口,看着玻璃窗上我们的倒影。
她踮脚时,我的影子下意识伸手虚扶在她腰后。
发什么呆
她回头冲我笑,手里举着两杯拉花歪歪扭扭的咖啡:
尝尝林老板的手艺
我接过杯子,指尖相触时,她突然说:
对了,你手腕上那个疤,其实不是猫抓的吧
风铃叮咚作响,客人推门而入。
我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奶泡在唇边化成白胡子:
下次告诉你。
她眨了眨眼,没再追问。
窗外,墨尔本的天空蓝得不像话。
林晚的咖啡馆渐渐成了街角的热门小店。
她总爱在打烊后拉着我试喝新研发的饮品,美其名曰产品测试,其实大多甜得发腻。
某个深夜,我们并排坐在吧台前,她突然用指尖点了点我手腕上的疤痕:
现在能说了吗
暖黄的灯光下,那道疤像一条褪色的绳索。
我转动咖啡杯,杯底在木质台面上磨出细微的声响:
如果我说是前妻用铁链勒的,你会信吗
她的手指顿住了。我以为会看到怜悯或惊恐。
可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我的杯子里倒牛奶:
拉花想试试天鹅还是爱心
我愣住,突然笑出声:爱心吧。
后来有一天,墨尔本又下起暴雨。
咖啡馆提前打烊,我们挤在储藏室里整理新到的咖啡豆。
雷声轰鸣时,她突然问:你恨她吗
豆子的香气在密闭空间里愈发浓烈。
我盯着麻袋上的产地标签:以前恨,现在只觉得她可怜。
为什么
因为,她永远被困在过去的沼泽里,而我走出来了。我斟酌着词句。
林晚拍了拍手上的咖啡粉,忽然踮脚吻在我嘴角。
这个吻带着哥伦比亚咖啡豆的酸涩,和一点牛奶的甜。
欢迎来到新世界。
她退后半步,眼睛亮得像蓄满星河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