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嗡！
那一声低沉的共鸣,不似金石,倒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巨兽喉咙里发出的第一声苏醒的低吼。
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直透我的耳膜,震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微微发颤。
引魂灯的火苗猛地一跳,由黯淡的蓝绿骤然转盛,映照着我的脸庞也忽明忽暗。
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蟠龙的左眼。
鲜血,我的鲜血,正被那冰冷的石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进去。
原本只是一个血点,此刻却如同滴入宣纸的墨滴般迅速扩散,将那只龙目染成了一片诡异的殷红。
咔......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从石棺内部传来,起初还很轻微,如同冰面初裂,但很快就变得密集起来。
随着声音的加剧,我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轻微地震动。
不是那种天崩地裂般的剧烈摇晃,而是一种有节奏的、仿佛某种巨大机械正在启动的沉稳律动。
那雕刻在棺盖上的蟠龙,在这一刻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龙目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几乎要滴出血来。
紧接着,龙口微张,一股淡淡的、带着些许腥气的白雾,从龙口中缓缓喷吐而出,缭绕在石棺周围。
要开了！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则护住了胸前的引魂灯。
虽然我用血开启了机关,但这并不代表里面的东西对我就是友善的。
这位陈远将军的心思,我算是领教过了,步步惊心,由不得我不谨慎。
轰隆隆——
一声闷响,比之前的任何声音都要巨大。
巨大的石棺棺盖,在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竟然缓缓地、自动地向一侧平移开来！
那沉重的棺盖与棺身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随着棺盖的移动,棺内的景象也一点点暴露在我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腐朽的尸骸,甚至连一丝异味都没有。
棺内空荡荡的,只有在石棺底部,刻着一个繁复无比的圆形图案。
那图案的纹路深邃,线条古朴,正中央是一个太极的阴阳鱼图形。
但阴阳鱼的鱼眼位置,却分别镶嵌着两块颜色迥异的玉石,一块漆黑如墨,一块莹白似雪。
这就是......锁龙玄枢我有些错愕。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阵法的核心,而非一件具体的枢纽物品。
就在我凝神打量那阵图的瞬间,异变陡生！
从那开启的石棺之中,猛地喷涌出大股大股浓郁的白雾！
这雾气比之前从龙口中喷出的要浓烈百倍,几乎是刹那之间,就充斥了整个墓室。
我的视线瞬间被阻隔,眼前白茫茫一片,连近在咫尺的石棺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好！我暗道一声,这雾气来得蹊跷,绝非善类。
引魂灯的火光在这浓雾中被压制到了极致,只能照亮身前不足半尺的范围,光芒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更让我心惊的是,随着浓雾的弥漫,墓室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一股阴寒刺骨的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瞬间从酷暑坠入了寒冬腊月。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后背的冷汗尚未干透,新的寒意又浸透了衣衫。
咳......咳咳......
雾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腐朽气息,吸入鼻中,让人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急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同时运转体内微弱的阳气,试图抵御这股寒意。
但效果甚微,那寒气仿佛无孔不入,直往骨髓里钻。
将军......冲啊！
杀！为了大帅！
兄弟们,守住阵地！
啊——我的腿！
就在我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时,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阵混乱而凄厉的喊杀声！
有兵器碰撞的铿锵,有战马的悲嘶,有士兵们临死前的怒吼和惨叫......
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实,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我身边厮杀,金戈铁马,血肉横飞！
我心中一凛,这是......幻觉还是......
呜呜呜......好冷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将军,我们回不去了......
喊杀声未歇,一阵阵低低的、充满了绝望和怨毒的哭泣声和呢喃声又钻入了我的耳朵。
这些声音细细碎碎,时远时近,像是无数冤魂在我耳边低语,诉说着他们的不甘和痛苦。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迷雾了,这分明是一个阵法！
一个能引动人听觉,甚至可能影响心神的迷魂阵！
锁魂阵......一个词猛地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
《阴册》有云,古时一些将领或术士,会在自己的陵墓或重要据点布下锁魂阵。
用以困锁战死沙场的将士阴魂,使其不得超生,化为守护陵墓的凶煞。
阵法启动,生人误入,轻则迷失心智,重则被万千阴魂撕碎魂魄,永世不得轮回！
这位陈远将军,果然是好手段！
先前的弩箭和陷坑,不过是物理防御,而这锁魂阵,则是直接针对魂魄的攻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引魂灯的灯油在急剧消耗,火光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再这样下去,一旦灯灭,我在这阴气森森、怨魂遍地的阵法中,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摄魂铃声,突兀地在浓雾中响起,那铃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我的脑袋一阵晕眩,脚步也有些虚浮起来。
稳住心神！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精神一振,暂时摆脱了那铃声的蛊惑。
这墓室本就不大,此刻却感觉无边无际。
我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在微弱的灯光下,隐约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残破的兵器和破碎的铠甲,这些东西之前绝对没有！
鬼打墙吗我心中暗忖,这锁魂阵,果然名不虚传。
雾越来越浓,那些喊杀声和哭泣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那些阵亡的将士和怨灵就在我的身边,伸出冰冷的手想要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
我的意志在不断受到消磨,阳气也在飞速流逝。
引魂灯的火苗已经缩成了豆粒大小,眼看就要熄灭。
必须想办法破阵！否则,我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摸了摸怀中,那里放着几枚特制的铜钱,还有......对了,断龙钉！
那几枚从古墓中得来的断龙钉,本身就带着极重的煞气和破法属性,或许能对这锁魂阵起到一些克制作用！
想到这里,我心中稍定。
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脑中越来越强烈的晕眩感和耳边越来越嘈杂的鬼哭狼嚎,我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冰冷沉重的断龙钉。
断龙钉入手冰凉,一股森然的煞气从钉身散发出来,竟让我周围的阴寒之气都为之一滞。
那些萦绕在我耳边的厮杀声和怨灵的低语,似乎也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煞气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有用！我心中一喜,这断龙钉果然非同凡响。
《阴册》中记载,锁魂阵的核心在于阵眼和遍布阵法范围内的节点。
阵眼是整个阵法的能量中枢,而节点则是维持阵法运转的各个支撑点。
想要破阵,要么找到并摧毁阵眼,要么就依次破坏掉足够多的节点,使阵法无法维持。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连方向都难以辨别的浓雾之中,想要找到隐藏的阵眼,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么,破坏节点,就成了我眼下唯一的选择。
可节点又在哪里
我紧握着断龙钉,努力回想关于锁魂阵的记载。
这种阵法通常会借助地势,或者利用特殊的媒介来布置节点,比如战场上遗留的兵器、盔甲,甚至是枉死者的骸骨。
我低头看向脚下,之前踩到的那些残破兵器和铠甲,会不会就是阵法的节点之一
姑且一试！
我打定主意,将引魂灯小心地放在一旁相对平稳的地面上,双手紧握断龙钉,将钉尖对准了脚边一柄锈迹斑斑的断矛。
破！我低喝一声,调动体内残存不多的阳气,猛地将断龙钉刺了下去！
噗嗤！
断龙钉的尖端轻易地刺穿了坚硬的地面,深深没入土中,正好钉在了那断矛的下方。
呜——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猛地从我钉下断龙钉的位置爆发出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我这一钉给重创了。
紧接着,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丝,耳边的鬼哭狼嚎也减弱了几分。
有效！我精神大振,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些散落在地上的兵器残骸,果然是锁魂阵的节点！
我不敢怠慢,拔出断龙钉,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浓雾虽然依旧阻碍视线,但仔细分辨,还是能隐约看到一些散落在地上的金属反光。
铿！又是一枚断龙钉钉下,目标是一块破碎的护心镜。
吱嘎——这次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铁板,刺耳难听。
周围的雾气又淡薄了一些,能见度稍微提高了一点,我已经能勉强看清三尺左右的范围了。
有门儿！我心中暗喜,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看来这位陈远将军虽然手段通天,但这锁魂阵也并非无懈可击。
我依法炮制,接连用断龙钉破坏了七八个疑似节点的物件。
每一次钉下,都会伴随着一声或尖啸或闷哼的异响,周围的雾气也随之变得稀薄。
那些喊杀声和怨灵的低语,也从一开始的震耳欲聋,变成了后来的若有若无,对我的精神影响也大大减弱。
引魂灯的火光,也从豆粒大小,渐渐恢复到了拇指大小,虽然依旧摇曳,但总算稳定了下来。
呼......呼......我拿着断龙钉,剧烈地喘息着。
连续催动阳气,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让我的体力消耗极大,额头上渗满了汗珠,后背的衣服早已湿透。
这陈远将军,还真是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我苦笑着自语,声音有些沙哑。
这还只是外围的锁魂阵,真不知道那石棺之后,还有什么更凶险的等着我。
就在我以为这锁魂阵即将被我彻底瓦解之时,异变再生！
桀桀桀......多少年了......终于有活人的气息了......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声,突兀地从浓雾深处传来。
这笑声不似之前的那些怨灵,带着一种莫名的威压和一丝......戏谑
我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难道这锁魂阵中,还镇压着什么更厉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