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之上,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血腥与草木灰的恶臭。
项川不紧不慢地走着,脚下的官道早已龟裂,被魔军的铁蹄践踏得不成样子。他身后十几里,是魔军主力的滚滚烟尘,他像个无关紧要的尾巴,缀在浩劫之后。
【叮,宿主成功围观‘三岔口’哨站被焚,咸鱼点+100。】
【叮,宿主目睹魔军先锋突破百里防线,无动于衷,咸鱼点+500。】
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像是对他这份置身事外的优哉游哉的嘉奖。
他抬起头,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镇的轮廓,或者说,是残骸。黑烟从镇子里冲天而起,昔日的飞檐斗拱,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望河镇。
一个他有点印象的名字。当年他被押解出京,路过此地,这里的百姓曾夹道围观,对着他的囚车扔石头和烂菜叶。那些人的脸,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们骂得很大声,骂他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是背弃祖宗的逆子。
现在,妖孽走了,真正的妖魔来了。
项川的脚步没有停顿,也没有加快,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了死寂的镇子。
街上铺满了尸体,百姓的,还有少量穿着简陋皮甲的魔族斥候。偶尔有几个活的,也是蜷缩在角落里,麻木地抽搐。
他不喜欢这种景象,太脏,也太吵。
“救命……救救我……”一个靠在墙角的妇人伸出手,气若游丝。
项川绕开了她,继续往前走。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清楚,救下一个,还有千百个。他不是神佛,他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只想看戏的废人。
【警告:有三名魔兵正在靠近。】
系统的提示音刚落,三个身材高大的魔兵就从一个巷子里冲了出来,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脸上是嗜血的兴奋。
“一个活的!”
“看起来细皮嫩肉,是个贵族?”
“抓回去给百夫长当点心!”
三个魔兵成品字形围了上来,手中的弯刀反射着不祥的红光。
项川停下脚步,有些烦躁。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路过,为什么总有不开眼的东西来打扰他看戏的雅兴。
他没有动,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魔兵,轻轻一弹。
没有气浪,没有光华。
那个魔兵前冲的动作戛然而生,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凭空出现的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魔兵的狞笑僵在脸上。
“你……”
其中一个刚吐出一个字,他的头颅就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之高。
最后一个魔兵终于感到了恐惧,他转身就跑。
“吵闹。”
项川吐出两个字。
那个奔跑的魔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身体瞬间被挤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重重地砸在残破的石板路上。
【叮,碾死低阶魔兵三名,咸鱼点+30。】
他摇了摇头,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点数感到无趣,继续朝镇中心走去。他只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歇歇脚。
穿过一片狼藉的市集,一阵压抑的哭喊和粗野的笑骂传来。
一座半塌的宅院里,几个魔兵正围着一口枯井。
“小崽子,出来!”一个魔兵用长矛捅着井口,“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爹的脑袋砍下来!”
井边,一个中年男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他死死盯着井口,嘶吼:“别出来!润儿!千万别出来!”
“还挺有骨气。”为首的魔兵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狞笑,“我喜欢有骨气的。等会儿我会让你看着,我们是怎么把你的小崽A子一点点撕碎的。”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男人疯狂挣扎,“有本事冲我来!放过我的孩子!”
“冲你来?你这条老狗有什么好玩的?”魔兵大笑,“我们就是要让你看着,让你绝望。你们人族的绝望,是最好的下酒菜!”
项川停在院墙的缺口处,没有进去。
他又想起了当年。
“此子妖言惑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杀了他!杀了他以谢天下!”
“打死这个不忠不孝的逆贼!”
一张张激愤的脸,一口口“为国为民”的唾沫。
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定当年也曾是其中之一。他们唾骂他,因为他戳破了他们安稳度日的虚假泡沫。他们憎恨他,因为他说出了他们不敢面对的真相。
如今,真相化为屠刀,架在了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井里传来孩子微弱的哭声。
“听到了吗?他要出来了!”魔兵们更加兴奋了。
地上的男人彻底绝望了,他不再咒骂,而是用头一下下地撞着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天爷啊……你瞎了眼吗……大楚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
男人的哀嚎,充满了宿命般的无力感。

川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剧本太老套,台词也毫无新意。他不想再看了。
他迈步走进院子。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魔兵们转过头,看到一个衣衫干净、步履从容的年轻人,都愣了一下。
“又来一个送死的?”为首的魔兵咧开嘴,“小子,你是谁家的公子?跑错地方了。”
项川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
“你刚才在骂老天,骂大楚的列祖列宗?”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男人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不解地看着他。
“是……是又如何?”
“没什么。”项川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管。因为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废物得多。”
这话一出,不仅是那个男人,连几个魔兵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内讧?
“哈哈哈哈!”为首的魔兵反应过来,狂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们人族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小子,我很欣赏你,过来,跪下给大爷我舔舔靴子,我可以考虑收你当条狗!”
项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对那个男人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一些‘逆耳忠言’?后悔把那些真正看清局势的人,当成疯子和叛徒?”
男人瞳孔一缩,他想起了什么。
几年前,确实有一个人说过。
他说北方的防线是筛子,粮草被克扣得一干二净。
他说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是酒囊饭袋,除了内斗什么都不会。
他说大楚这艘船,早就烂透了,风一吹就散。
当时,全天下的人都在骂他。望河镇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你……你是……”男人颤抖起来,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名字,一个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我是谁不重要。”项川打断了他,“重要的是,这出戏我看腻了。你们,太吵了。”
他的话音刚落。
为首的那个魔兵,脸上的狂笑还未散去,整个身体就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为一地粉尘。
其余的魔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便步上了同样的后尘。
一个接一个,在无声无息中,化为飞灰。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风声。
男人和井里的孩子,还有他那早已吓傻的妻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项川做完这一切,就像是随手拂去了衣服上的灰尘。他转身,准备离开。
“恩……恩公!”男人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想要抱住他的腿,“神仙!您是神仙下凡啊!求您救救我们,救救大楚吧!”
项川侧身避开,眉头微皱。
“我不是神仙,也救不了大楚。”
“您可以的!您一定可以的!”男人泣不成声,“求求您了!京城危在旦夕,天下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天下百姓?”项川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当年把我当成妖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不也是你们‘天下百姓’吗?”
男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你们信奉皇权,信奉朝廷,信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现在,他们在哪?”
“我……”男人哑口无言。
“所以,别来求我。”项川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救你们,只是因为你们的哭喊,打扰了我看戏的清净。仅此而已。”
他不再多言,迈步向院外走去。
男人跪在地上,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明白,这个人,比那些魔物更可怕。魔物毁灭的是肉体,而这个人,毁灭的是他们心中最后一点虚妄的寄托。
项川走出镇子,身后的哭声和哀嚎似乎都远去了。
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肮脏的幕布。
他觉得自己对“看戏”这件事,似乎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真正的看客,不是远离舞台,而是身处舞台中央,却能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与台上所有角色,都有着无法逾越的隔阂。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生死存亡,于你而言,不过是剧情的起承转合。
你甚至可以随手修改一两句台词,或者抹掉几个碍眼的龙套。
但这并不会改变你是个看客的事实。
反而,会让你这个看客,看得更通透,更明白。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了一声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庄重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于关键时刻保持‘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核心,未因外物产生怜悯、愤怒等多余情绪,出手仅为消除噪音。】
【恭喜宿主,深度感悟‘看戏’真谛,咸鱼点+10000。】
项川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爬上他的脸颊。
他继续向前走去,身影慢慢消失在远方的烟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