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海岛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江清撑着黑伞站在新立的墓碑前。
墓碑很简洁,只刻着两行字：
乔贺
乔小姚
林远蹲在墓前摆放白玫瑰。
他们今早特意从花市买了最新鲜的玫瑰。
林远站起身,轻轻握住江清发抖的手。
按照你的要求来的。
江清点点头。
她背包里还装着从乔贺房子找到的老相册,其中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十七岁的乔贺拉着十五岁的乔小姚站在玫瑰丛前,两个孩子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雨突然下大了。
林远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江清肩上。
我想单独待会儿。江清轻声说。
江清跪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请柬是她亲手设计的,封面烫金的印章花纹下压着她和林远的名字。
当初乔贺说过要当她的证婚人,如今这张请柬却要埋进土里。
刚开口喉咙就哽住了。
她抚摸着墓碑上的字乔贺,我和林远下个月结婚,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吧,我遇到了真心对待我的人,现在过得也很幸福,如你所愿我放下了过去,但是你呢,你在那边还好吗
小姚......我给你带了礼物。
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块手工饼干。
她以前很喜欢吃,生病以后再难吃到。
现在......总不用顾忌这个了。
压抑三个月的泪水决堤而出,她死死抱住墓碑,就像那天乔贺死死抱住为她挡刀的身体。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
日夜的折磨换化作泪水决堤。
对不起......我本该恨你们的。
但恨意早在整理遗物时就瓦解了。
在乔贺的日记本里,她看到那个雪夜他抱着高烧的乔小姚跑过三条街找医院；在乔小姚的诊疗记录上,她读到十七次自杀未遂和无数个哥哥说会来接我的癫狂字迹。
他们怎么会不爱呢。
无数的证明都彰显曾经爱过的痕迹。
林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暖的手掌搭上她肩膀。
该回去了,阿清。
她最后摸了摸两个并排的名字。
祝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宁。
回程的车上,林远默默调高了空调温度。
这一去,再也没有回头。
江清和林远的婚礼选在海岛上最美的庄园。
林远特意请人修复了园子里那架老旧的白色秋千,藤蔓缠绕的座椅上。
江清穿着简洁的香槟丝绸缎面的婚纱。
林远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米色长裤,赤着脚站在浅水处,任由海浪轻吻他的脚踝。
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微乱,眼神却格外专注。
婚纱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飘动。
她没有穿鞋,赤足踩在细软的沙上,手里只捧着一小束白色玫瑰和尤加利叶。
林远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胸口像是被海浪轻轻撞击。
他想起第一次在火场里见到她时,她浑身是血,却仍带着不磨灭的光。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走向他,带着满身的光。
江清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
江清笑了,眼眶却微微发红,海风卷起她的头纱轻轻掠过林远的脸颊。
他只是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说。
我等这一天,比我想象的还要久。
他们没有请牧师,也没有繁复的誓词。
只是牵着手,站在海浪的边缘,向彼此许下一个简单的承诺。
林远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我可能不会说漂亮话,但我会用每一天证明,你值得被好好爱着。
江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点点头,随后踮起脚,吻住了他。
江清目光越过宾客席,落在最前排的两个空位上,那里摆着两束白玫瑰,花茎上系着银色的缎带。
乔贺和乔小姚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海浪声、风声、远处宾客的欢呼声,全都模糊成一片。
江清靠在林远怀里,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
你说......他们会看到吗
林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平线,那里,最后一缕阳光正缓缓沉入水中。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当然。他们一定在为你高兴。
江清闭上眼睛,任由海风拂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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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推开书店的玻璃门,重新开始营业。
老板娘,今天有新书到吗
一个戴着草帽的游客探头进来,手里还拿着半杯冰咖啡。
刚到一批。旅行文学在左边,小说在右边。
游客道了谢,慢悠悠地晃进书店。
江清转身回到柜台,指尖轻轻抚过桌面上那本翻旧的《小王子》。
书脊上有烧焦的痕迹,但扉页上的字迹依然还是很清晰的。
致我的玫瑰,愿你永远不必长刺。
那是乔贺的笔迹。
她轻轻合上书,将它放回展示架最显眼的位置。
江清。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见林远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杯咖啡和一袋还冒着热气的牛角包。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接过咖啡,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林远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胡茬蹭得她发痒。
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他们并肩坐在书店门前的长椅上,看着潮水一点点退远。
江清咬了一口牛角包,酥皮簌簌落在裙摆上,林远伸手替她拂去。
下午要不要去冲浪浪很小,适合新手。
江清笑着摇头：上次你这么说,结果我喝了半肚子的海水。
这次我保证,如果你掉进海里,我就跳下去陪你。
江清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点点头。
她曾经以为,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但现在,她坐在自己亲手建造的书店里,身旁是愿意为她跳进海里的爱人,而远处的浪花正一遍遍亲吻着沙滩。
有些伤痕会被海水抚平,有些爱,会在潮汐中重生。
好。啊但如果你食言,今晚就睡书店。
林远大笑,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融成一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