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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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在凶猛的火舌吞噬房屋的那一刹那,我和韩凛从此再无关联。
这把火,是我亲手点燃的。
我紧紧搀扶着外婆,在一个偏僻的港口登上了驶往海外的货轮。
当韩凛的手下赶到时,看到的只会是废墟和两具烧焦的残骸。
船在海上颠簸了数日,终于抵达了一个医疗条件相对优越的欧洲小国。
我用那笔庞大的资金,和外婆迅速在这里安顿下来。
最权威的骨科专家为外婆进行了精密的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康复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大洋彼岸宽敞明亮的复健室窗外,蓝色的海水微微荡漾。
外婆,慢一点,很好,就是这样,轻轻抬腿......
墙上的大屏幕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低。
屏幕上,韩氏集团门口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才几日不见,韩凛的面容异常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韩先生,对此次车队重大伤亡事故,韩氏集团是否承认是安全系统存在致命缺陷
传闻事故源于内部系统被恶意破坏,是否与您前妻苏玥小姐有关
有消息称苏玥女士已在火灾中丧生,您对此有何回应是否感到愧疚
......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绷紧。
最后的镜头,对准了划过他脸颊的一滴泪。
我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拿起遥控器按下电源键。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将那张涕泪横流、疯狂绝望的脸彻底隔绝。
我回转过脸,声音轻柔。
外婆,我们继续。
外婆喘息着,对我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温暖的笑容。
好,囡囡,外婆再试一次。
此刻的办公室里,韩凛正对着几个心腹大发脾气。
查不到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防火墙呢追踪呢
那套改良过的系统呢!备份呢!
几个人瑟缩在墙角,吓得面如土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哆嗦着走上前来,声音颤抖。
韩队,入侵源头是是苏玥......的原始设计手稿和源代码硬盘。
攻击路径多层加密,源头IP最后指向......境外一个无法追踪的公共节点......
苏玥......又是她!那个贱人!死了都不肯放过我!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掼向墙壁,碎片四溅。
找!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活要见人,死......
不!我不相信!她没死,她绝对还在某个角落!
没有人再敢留在这里,房间只剩韩凛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07
别墅昏黄的灯光下,庄清梦蜷缩在宽大的床上。
她双手死死捂住小腹,汗水浸湿了鬓边的发丝。
呃......好痛......阿凛......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声音极度痛苦。
韩凛立在床边,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代言的品牌纷纷来解约的场景。
韩总,很遗憾通知您,经过慎重评估,目前车队和我们倡导的积极健康理念不符,即日起终止合作......
韩先生,我们对贵司的安全系统彻底丧失信心,决定撤回所有赞助......
韩总,抱歉,代言合约到此为止,违约金我们会按合同支付......
他前期耗费无数心血、金钱和人脉堆砌起来的代言。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一个接一个轰然崩塌。
他的声音不免带了些焦躁,
医生呢!医生怎么还不来!
庄清梦身体猛地一颤,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韩凛。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伸向韩凛。
阿凛......我好怕......别走......别离开我......
可她的手却第一次被韩凛毫无耐心地粗暴甩开。
阿凛......
庄清梦的声音更虚弱了,带着哭腔,阿凛,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韩凛的脸色更染上一抹阴沉和无处发泄的怒火。
庄清梦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凛。
可韩凛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烦躁地扯开领带。
人呢!都死光了吗!
就在这时,卧室门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韩先生,抱歉,路上......医生试图解释。
闭嘴!快去!
韩凛粗暴地打断他,手指指向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庄清梦。
医生和护士迅速围到床边,动作紧张。
韩凛依旧站在不远处,双手紧握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自从苏玥那个女人离开,所有事情都开始变糟
车队出事、代言解除、声誉受损......
可就连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从她消失后。
他心中的那一团空虚,任凭怎样他都填补不上。
原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早就对那个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子产生深深的爱意。
可当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却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
别墅的急救灯亮了一夜。
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额头上布满汗珠。
韩先生......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孩子......没能保住。
庄小姐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惊吓,加上之前身体底子就有些虚弱......
韩凛的声音沙哑,脸色沉的厉害,出去。
床上的庄清梦闭着眼,脸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着那张脸,这张曾经让他沉溺无比、觉得纯洁无瑕的脸。
此刻,竟再也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涟漪。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韩凛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了。
08
日复一日,外婆的康复进展顺利。
我换名江慕雪,和外婆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充满东方韵味的中药铺。
外婆用她渊博的中医知识为邻里调理身体,我则负责经营和翻译。
平静安宁的生活,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一日,我正在店里侍弄花草,来了一位年轻人。
来人长着一副轮廓分明、极其俊朗的东方人面孔。
他说他是一名华裔,从小在外国长大,中文名是沈尧光。
他身上的伤十分严重,辗转各地全部都被医生判了死刑。
但他不肯放弃,执意要来寻访东方医术的救赎。
我走过去请他先坐下,在泡茶的时候,看出这伤很像是撞击的伤痕。
随口的一问,却让沈尧光愣了愣神。
他随即坦言这的确是自己在F1比赛中飙车所致,自己是一名赛车手。
我蹲下来仔细查看他的伤势,拿起手中银针便扎了进去。
等外婆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不适已纾解大半。
沈尧光深如潭水般的眼睛专注看着我,在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话。
你和赛车肯定有着深深的羁绊,想通了来找我。
那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而我只是微微笑着,并不应答,只是说,
沈先生,好好休息,按时服药。三天后过来复诊。
与此同时的庄清梦,却在遭受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凌迟。
曾经那个因为她的一点不适而紧张、会温柔期待新生命的韩凛。
仿佛随着那个孩子的逝去,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失败彻底击垮、被酒精浸泡的陌生人。
韩凛不再关心她是否疼痛,是否难过,是否需要安慰。
当她低声啜泣时,韩凛总会暴躁的呵斥,
哭什么哭!晦气!我还没死呢!
韩凛实在无法接受我已经离开的事实。
他以为我当初要搬走,只是在闹脾气寻求他的注意力。
要他签离婚协议书,也只是试探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要带走他根本看不上的车队改良系统,不过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苏玥一定在某个角落等着他狼狈不堪地去求她!一定是这样!
面前的白月光不再是执念,因为只有当我存在,她才有意义。
直到有天,庄清梦不小心在柜子里翻到韩凛和我曾经的结婚证。
看着照片上相似的容颜,她终于明白。
原来......
她流着泪打了自己一巴掌,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当韩凛带着一身酒气深夜回到别墅时,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当他看到桌面上两本暗红色的结婚证和纸条后,彻底疯了。
09
三天后,沈尧光如约而至。
他的气色明显好转,虽然仍有些虚弱,但步履已稳健许多。
江小姐,外婆。
他这次用略显生涩的中文打着招呼。
感觉好多了,你们的医术,很神奇。
外婆慈祥地笑着,示意他坐下,再次为他诊脉。
之后她满意地点点头,对我说,
囡囡,后续调理交给你了,固本培元,温养为主。
我应下,拿出准备好的银针和药包。
沈尧光很配合地解开上衣,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
但最显眼的,还是那大片因剧烈撞击留下的青紫淤痕。
我凝神静气,找准穴道稳稳下针。
虽然能感觉到这段时间里,沈尧光探究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但我假装没有看到,并不回应。
你的手法,很特别。沈尧光忽然开口。
我垂着眼睫,声音平静无波,
沈先生过誉了,针灸讲究的就是心手合一,专注而已。
治疗结束,他留下丰厚的诊金。
外婆推辞不过,最终只收下了合理的部分。
走到门口,他再次停下,回头看着我。
阳光下,我清楚的看到他眼中那份对我的欣赏和执着。
江小姐,我的车队需要你。不是作为医生,是作为技术核心。
他随即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车队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我摩挲着那张名片,定定地站了很久。
此时,韩凛的世界里只剩下酒精、债务和疯狂的执念。
庄清梦的离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彻底推入深渊。
跑了......都跑了......贱人......都是贱人!
他灌下一大口劣质威士忌,带来短暂的麻痹。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苦。
苏玥......是你......都是你!
他对着空气嘶吼,拳头狠狠砸向墙壁,顿时血肉模糊。
你毁了我......你毁了车队......…你让庄清梦也敢背叛我!
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啊!
这时韩凛那部屏幕破烂稀碎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起来。
他醉醺醺地掏出来,霎时间酒醒大半,牙齿咬得咯咯响。
苏玥,......你居然躲在......
你等着,我会去找你......一定会......你等着......
10
沈尧光的伤势在我和外婆的精心调理下恢复神速。
他成了店里的常客,复诊、取药,更多是点一壶清茶。
看着我在药柜和茶台间忙碌的身影,一坐就是一天。
他很少再提赛车和邀请,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叩问。
一次复诊后,我正为他调配最后一剂固本培元的药粉。
沈尧光靠在柜台边,目光落在我分药、称重、研磨的手上。
江小姐,他忽然开口,缓缓地说,
近十年全球顶尖赛车技术团队的核心成员名单里,没有‘江慕雪’这个名字
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听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继续说道,
但是,大约八年前,韩凛车队异军突起,其核心改良系统震惊业界。
圈内都知道,那个神秘的系统设计师是韩凛的前妻,但极少露面。
接着韩凛的前妻苏玥死于一场离奇的火灾,韩氏车队赖以生存的核心系统被精准摧毁。
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将包好的药包轻轻推到他面前。
沈先生,药好了。按时服用,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
沈尧光深深地看着我,最终拿起药包,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谢谢。江小姐,我的邀请,长期有效。
我不置可否。
自从离开韩凛,庄清梦在南方不知名小城找了一份护工的工作。
她给行动不便的老人喂饭、帮孩子们整理床铺、清洗堆积的衣物......
身体是疲惫的,但心是安宁的。
直到有一天,庄清梦从福利院下班,却被几个彪形大汉尾随。
她的直觉告诉她,是韩凛的人追来了。
走投无路的她慌乱打开手机,却不知该找谁。
直到瞥见通讯录里一个极其陌生的号码,是我留下的。
庄小姐,如果需要任何帮助,请一定来找我。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庄清梦的手指颤抖着,拨通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平静温和的女声:你好
救......救命......庄清梦的声音颤抖着,
有人......韩凛的人......他们要抓我回去......求求你......帮帮我......
好,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11
引擎的咆哮撕裂空气,轮胎摩擦赛道发出尖锐的嘶鸣。
我站在指挥台前,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发出几个简短的指令。
完美!简直太完美了!
沈尧光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慕雪,你看到了吗这稳定性!这极限!你就是我们需要的!
我微微一愣,感受到他纯粹的喜悦。
这种被认可、被需要的感觉,是我过去十年婚姻里从未体会过的。
我轻轻拍了拍沈尧光的背,数据还没稳定,别高兴太早。
不,慕雪,我们应该为自己的每一个进步而骄傲,你值得。
这时,沈尧光的助理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尧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锁。
他看了一眼我,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下一刻,韩凛出现在我面前。
一张憔悴得脱了形的脸,让我几乎快认不出来是他。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狠毒与怨怼,还有不顾一切的疯狂。
苏玥,你居然敢骗我,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没有死......
韩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沈尧光向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半个身位,目光居高临下。
听说你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嗅,就为了找慕雪给你收拾烂摊子
韩凛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来一个字。
沈尧光轻蔑地扫视着他,继续慢条斯理、字字诛心。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你当年弃如敝履的宝贝,现在是我的了,感谢你的有眼无珠。
如今你出现在这里,我都嫌脏了我的地。
是,沈总!两个安保人员立刻上前,将他架起。
不......不是的......苏玥!你听我说!我没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看我一眼!求你看我一眼啊!
韩凛徒劳地挣扎着,嘶吼着,涕泪横流。
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哀求、恨意和深深的不甘。
而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的闹剧。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
面前这个噩梦般的男人,于我而言,早就死了。
韩凛被拖出大门,绝望的嘶吼声终于被隔绝在门外。
我定了定神,轻声说,
数据继续。下一轮测试,准备开始。
当日暮西沉,我和沈尧光走出大门,还在讨论几个数据。
韩凛像一只癞皮狗一样在大门口躺着,看到我们便迅速起身。
苏玥!苏玥!他嘶叫着,直直地向我扑来,
别走!求你别走!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给你!求你了!
拦住他!沈尧光的声音冰冷,对保安命令道,
通知警方。这里有人试图攻击他人,且有酗酒滋事前科。
沈尧光这才转向我,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
抱歉,慕雪,让你看到这些脏东西。我们走吧,餐厅已经订好了。
我顿了顿,停下脚步,朝着地面上还在死命挣扎的韩凛,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不要再做。
我们不可能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的话让韩凛顿时停下动作,心如死灰。
坐上跑车,我看见那张令我作呕的脸瞬间被甩在身后。
次日传来消息,韩凛受不了刺激,在23楼跳楼自杀了。
他想死的念头很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一丝生还的希望。
我把在国内的庄清梦接过来,一起在中药铺里帮忙。
从此之后,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