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我坐在别墅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花园,喷泉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慕九思坐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但他没有去看。
季怀瑾不会轻易放弃。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他手里还有东西。
我抬头看他：什么东西
慕九思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你的病历。他最终说道,这半年,他以治疗的名义给你注射了大量镇静类药物,并伪造了精神评估报告。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杯中的茶水晃动了一下。
他想做什么
如果你回到公众视野,他会用这些‘证明’你精神不稳定,质疑你的行为能力。慕九思的嗓音沉了下来,然后以未婚夫和主治医师的身份,申请成为你的监护人。
我盯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可笑。
所以他不是爱我,是爱控制我。
慕九思没有立即回答。
他起身走到壁炉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过去六个月,他给你用药的完整记录。
我翻开文件,密密麻麻的药物名称和剂量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其中一些药物旁边标注着[副作用：记忆障碍]的字样。
这些......都是他给我注射的
不止。慕九思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还修改了你的血液检测结果,让其他医生无法发现异常。
我猛地合上文件,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夜色吞没,房间里只剩下壁灯昏黄的光。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凭他的本事,应该很久以前就查到了吧
慕九思沉默了很久。
季怀瑾很谨慎,我好不容易才查到你的行踪,而且......我怕刺激你。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医生说记忆恢复最好是自然触发,强行唤醒可能会导致......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明白了。
——他怕我再次崩溃。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玻璃上倒映出我的脸,苍白而陌生。
这半年来,我到底是谁唐甜甜顾呦呦
还是季怀瑾精心培育的一株盆栽
你想去看看必安吗慕九思突然说。
慕九思呼吸一滞。
我记得当时我带走了必安的骨灰,最后把它撒向了大海,并没有给他立碑。
慕九思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解释道：我怕你回来后会想念他,自作主张替你做了安排。虽然只是个衣冠冢,但至少......
后面的话,慕九思没有说完,但我已经完全能够领会。
至少——还能存个念想,想他的时候,还能有个地方能去。
我没有拒绝慕九思的好意,随他去了墓园。
夜色已深,墓园的铁门紧闭。
慕九思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看守的老人才不情愿地来开了门。
慕先生,老人搓着手,这么晚来......
十分钟。慕九思简短地说,递过去几张钞票。
老人识相地离开了。
夜风很凉,我跟着慕九思穿过一排排墓碑,最终停在一块小小的白色墓碑前。
上面刻着：
顾必安
2008-2023
永远的必安小熊
我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慕九思的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肩膀,但很快又松开,像是怕冒犯我。
为什么刻这个我轻声问。
慕九思的声音有些哑：那天在手术室外,你抱着他的时候,就是这么叫他的......
必安八岁那年戴着熊耳朵帽子在病房里跑来跑去的画面突然刺入我的脑海,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
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触碰冰凉的碑石。
必安,姐姐来看你了......
夜风卷着落叶从我们之间穿过。
慕九思站在一步之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回程的路上,车内安静得可怕。
直到别墅的门在身后关上,慕九思才突然开口。
那天在悬崖边......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我看着你跳下去,却没能抓住你。
我转身看他。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
我找了四个月。他继续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雇了三十艘船,几乎把整片海域翻过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表带,我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道更加狰狞的疤痕,痕迹和他颈项处的那一道如出一辙。
这是......
潜水时不小心被礁石割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随即转移了话题,你该休息了,明天律师会来讨论怎么应对季怀瑾。
他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慕九思。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
谢谢。我说,为必安立的碑,还有......找到我。
还有,也谢谢他没有真的成为那种面目可憎的人,让我感觉曾经在他身上投注过的感情和时光,也并不是那么可笑......
他的背影僵了一瞬,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