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飞机上,沈桐清闭目养神。
机身猛地向下一沉。
沈桐清从昏沉的浅眠中惊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安全带死死勒进腰腹,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滑了一下,随即紧紧扣住了另一截温热的坚实骨骼。
别担心。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带着点奇异的上扬尾音,像某种异国的乐器。
她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剧烈的颠簸让她瞬间被拉回那场车祸。
挡风玻璃炸裂的刺耳声响,碎片像冰雹一样扑面而来,顾斯屿扑向副驾驶的背影......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机身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抖动,她抓得更紧,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手背的皮肤里。
那掌心宽厚,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暖流。
几秒钟后,颠簸骤然平息。
机舱广播里传来机长平稳的致歉声。
沈桐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死死攥着邻座的手,慌忙松开。
对不起。她低声说,嗓子有些发干。
没关系。那人收回手。
光线从舷窗斜照进来,她得以看清身旁的人。
鸭舌帽檐压得有些低,阴影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但下颌的线条又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柔和。
帽檐阴影下,是一双奇异的褐色眼瞳,此刻正安静地看着她,像沉静的深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沈桐清有些不自在地想移开视线,目光掠过自己刚刚松开的手。
右手手腕内侧,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褪去红肿的植皮疤痕暴露在光线下。
她猛地将手缩回,下意识用左手盖住那道疤,指尖冰凉。
她低头避开那目光,才发现刚才的混乱中,摊开在腿上的那本《艺术观察》滑落到了脚边。
她弯下腰,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捡。
杂志封面沾染了一点浮尘,她用手背轻轻拍打。
你很喜欢这本杂志那个带着奇异口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桐清动作一顿,微微讶异地抬眼看他。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角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我不懂这些。只是看你从上飞机起就一直看它,页脚都卷边了,翻过很多遍吧但封面......很新,一点污渍都没有。
沈桐清心头微微一震。
他竟然观察得这样细致。她低头看着手中崭新的封面下,内页边角那些因反复摩挲而泛起的毛边,轻声嗯了一下。
一位推着饮料车的空姐适时地停在了他们座位旁。
空姐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甜美微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沈桐清身旁的男人,脸颊飞起一抹红晕。
先生,需要喝点什么吗咖啡果汁声音比刚才更柔了几分。
男人礼貌地摇摇头：水就好,谢谢。
沈桐清要了一杯橙汁。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最后一丝因颠簸和回忆带来的不适。
她安静地喝着,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
巴黎,越来越近了。
飞机平稳降落在戴高乐机场。
舱门打开,混杂着异国气息的空气涌入。
沈桐清站起身,从头顶行李架取下那个不算大的行李箱。
里面只装了几件必需的衣物、母亲的遗照、父亲的骨灰盒,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财产继承文件。
她拖着箱子,汇入下机的人流。
那个褐色眼睛、带着奇异口音的混血男人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身姿挺拔。
他很快转入了另一条通道,鸭舌帽的帽檐微微一动,似乎侧首朝她这边掠了一眼,随即身影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沈桐清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出口。
外面阳光正好,带着巴黎初秋特有的清朗。
她深吸一口气,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巴黎国立高等艺术学院,谢谢。她用清晰的法语报出地址。
古老的石砌建筑在车窗外掠过,塞纳河的波光在远处闪烁。
出租车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雕饰着艺术女神缪斯像的黑色铁艺大门前。
门内,是开阔的庭院,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光影。
抱着画板、夹着速写本、行色匆匆却眼神明亮的年轻面孔来来往往,空气里似乎都浮动着松节油和新鲜颜料的气息。
沈桐清付了车费,拖着箱子站在大门前。
她抬头,仰望学院主楼高耸的尖顶,阳光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