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暑假奇遇 > 第一章

蝉声如沸,闷热像一张湿透的厚毯子,严严实实裹住了整座城市。我,王小风,被牢牢困在了这名为家的狭小蒸笼里。窗外的世界,被妈妈用一句斩钉截铁的禁令——外面太热,绝对不许出门——彻底隔绝在外。无聊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窗玻璃上凝滞不动的灰尘都比我活得有生气。我百无聊赖地趴在凉席上,后背痒得钻心,忍不住伸手去抓。指尖掠过肩胛骨附近时,触感陡然变得奇异——那里的皮肤异常温热,底下似乎有某种坚硬的、微小的凸起正悄然萌动。
什么呀我疑惑地扭着脖子,使劲朝后看,却只瞥见一小片光滑的皮肤。我再次试探着去摸,指尖下的温热陡然加剧,仿佛皮肤下埋着两粒烧红的炭。一种陌生又奇特的麻痒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整个后背,激得我猛地从凉席上弹坐起来。
我冲进卫生间,锁上门,急切地脱掉背心,扭着身体望向镜子。肩胛骨下方,皮肤之下,两块对称的、硬币大小的区域正微微泛着奇异的淡金色光泽,像被阳光亲吻过的琥珀。那光芒在皮肤下明灭不定,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搏动。我惊疑不定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那发光的区域。
指尖刚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后背深处便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和悸动,仿佛沉眠的种子骤然苏醒,积蓄的力量瞬间决堤!肩胛骨周围的肌肉猛地绷紧、撕裂般扩张,皮肤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撑开——噗!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新芽顶破泥土的细响,两道炫目的金光猛地从我后背爆发出来,瞬间填满了小小的卫生间!那光芒如此纯粹而温暖,带着夏日阳光的味道。
金光散去,镜子里映出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一对翅膀!并非鸟儿那种覆盖着羽毛的翅膀,而是像……像最纯净的阳光凝固而成。它们近乎透明,边缘流淌着液态金子般的光芒,细细的、发光的脉络如同叶脉般在透明的翅膜里延伸、搏动。翅膀的边缘并非平滑,而是微微波动着,像被风吹拂的火焰边缘,又像阳光在水面跳跃的光斑。它们在我身后无声地舒展着,每一寸结构都精致得不可思议,仿佛由光和水晶共同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生命气息。
我屏住呼吸,试着集中意念,想象自己像小鸟一样拍打翅膀。念头刚起,后背那对光的造物便如臂使指般轻轻一振!一股柔和却无比清晰的力量瞬间托起了我的身体,双脚猝不及防地离开了冰凉的地砖!
啊!我短促地惊呼了一声,身体在半空中笨拙地摇晃起来。光翼本能地再次扇动,试图维持平衡,但方向完全失控。砰!我的肩膀结结实实撞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风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隔着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几乎是妈妈声音穿透门板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我。眼前的一切——卫生间的瓷砖、门框、镜子——瞬间被拉长、扭曲、分解成模糊流动的光带,仿佛跌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没有移动的感觉,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一种空间被瞬间折叠又铺平的奇异失重感。下一刻,双脚已经稳稳地落回了我房间凉席的正中央,后背那奇异的光翼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皮肤下残留的微弱暖意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我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坐在凉席上。卫生间的门锁咔哒一声被妈妈拧开了。
小风妈妈探进头,目光在我身上和略显凌乱的卫生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你刚才喊什么撞到头了
没……没事!我赶紧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小心绊了一下,撞门框上了。心还在胸腔里疯狂蹦跶,后背那奇异的暖流却像一个小小的、滚烫的秘密,熨帖地蛰伏着,无声地宣告着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妈妈狐疑地看了我几秒,最终叮嘱了一句小心点,轻轻带上了门。听着她走向厨房的脚步声,我瘫坐在凉席上,手心全是汗。刚才那瞬间的腾空,那失控的撞击,尤其是最后那匪夷所思的瞬移……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又虚幻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后背皮肤下那顽固的、微微搏动的温热感,像一枚隐秘的印章,清晰地烙印着奇迹的痕迹。
厨房传来妈妈忙碌的锅碗瓢盆声,像一种安全的背景音。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着再次集中意念。想象那对由光和水晶构成的翅膀在背后展开……熟悉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再次沿着脊椎蔓延开来,后背的皮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撑开。噗!那对流光溢彩的光翼,带着夏日阳光的温度和气息,又一次无声无息地舒展开来,轻轻拂过我的手臂,带来一阵奇异的暖风。
这次,我学乖了。没有贸然起飞,而是像蹒跚学步那样,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光翼最轻微的扇动幅度。双脚再次脱离了凉席,身体晃晃悠悠地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地方。我努力稳住重心,像个初学自行车的人那样笨拙地调整着姿态。光翼的每一次扇动都带来气流细微的扰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流过那透明翅膜的阻力与托力。
终于,身体不再剧烈摇摆。我尝试着,像指挥自己的手指一样,让光翼朝前轻轻一推——身体便无声地向前飘去,悬浮着滑向紧闭的窗户。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插销,推开一条缝隙。窗外世界的气息——混杂着暑热、尘土和远处隐约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颤的自由味道。
再见了,蒸笼!我无声地欢呼,身体微微前倾,光翼猛地一振!一股强大的升力瞬间将我托起,轻盈地从那条狭窄的窗缝中滑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瞬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拥抱了我。风不再是擦身而过的气流,而是变成了可以触摸、可以依靠的实体,温柔地托举着我的光翼,拂过我的脸颊和手臂。我悬浮在自家阳台的上方,第一次以俯瞰的视角观察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角落。楼下邻居阳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花,此刻清晰地映入眼帘,细小的白色花朵在炽热的阳光下竟也显得生机勃勃。再远处,城市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蒸腾扭曲,车流如同缓慢移动的彩色甲虫,发出遥远而沉闷的嗡鸣。世界在我脚下铺展开来,变得渺小,又变得无比广阔。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飞翔的狂喜攫住了我,像一颗被点燃的烟花,在胸腔里炸开。
我试着调整光翼的角度,让身体微微倾斜。一股横向的力量温柔地推着我,开始沿着楼宇间的空隙滑翔。飞行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双脚彻底摆脱了大地的束缚,每一次扇动都带来新的方向和高度。我掠过一排排熟悉的鸽子笼般的居民楼阳台,看到晾晒的衣物在风中舞动,像一面面奇异的旗帜;一只趴在空调外机上打盹的肥猫,在我无声滑过的影子下猛地惊醒,警惕地竖起耳朵,茫然地仰望着天空;我甚至看到了隔壁单元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李大爷,正眯着眼在阳台上侍弄他的宝贝兰花,对头顶悄然掠过的小鸟毫无察觉。
一种恶作剧般的窃喜在心中升腾。我悬停在李大爷斜上方,光翼扇动带起的微弱气流,恰好拂动了他精心打理的一株兰花细长的叶片。那叶片轻轻晃动了几下。李大爷疑惑地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困惑地环顾四周,嘟囔着:怪了,没风啊他眯起眼,目光茫然地扫过天空,最终一无所获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擦拭叶片。我捂着嘴,无声地在半空笑得前仰后合,光翼因笑意而微微震颤,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跳跃的金芒。
飞翔的快感像蜜糖一样裹住了我。我越飞越高,越飞越大胆,城市在我身下逐渐缩小、变形。那些平日里需要仰视的高楼大厦,此刻变成了积木搭成的模型;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成了一条条缓慢蠕动的彩色丝带;巨大的中心公园,则成了一块镶嵌在灰色水泥森林中的巨大绿宝石。我追逐着掠过头顶的鸽群,在它们惊惶的扑翅声中灵活地穿梭;我贴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滑行,光翼的光芒在光洁的玻璃上投下自己模糊而奇异的倒影,像一个发光的小精灵在镜面世界里游弋。
正当我沉浸在这无拘无束的俯瞰中,准备向着更远的天际线进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穿透了高空的喧嚣和自由的风声,无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小风——!作业写了多少啦出来吃西瓜了——!
是妈妈!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召唤力。
几乎在捕捉到那声音的第一个音节的同时,那股熟悉的、无可抗拒的力量再次精准地攫住了我。眼前令人心醉神迷的城市俯瞰图景瞬间被撕扯、拉伸、扭曲成令人眩晕的彩色漩涡。又是那种空间被折叠的奇异感觉,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皱了再瞬间摊平。失重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双脚已经稳稳地踩在了自己房间冰凉的地板上。窗外,妈妈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而我,已经站在了书桌旁,手里还下意识地握着一支根本没动过的铅笔。后背那奇异的光和热,连同那对梦幻般的翅膀,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书桌上摊开的暑假作业本,和窗外依旧沸腾的蝉鸣,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飞行并非一场白日梦。
我愣愣地站了几秒,才如梦初醒般应道:哎——来啦!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地擂着鼓,残留着高空俯瞰的眩晕和瞬间归位的惊悸。我放下铅笔,走向房门,指尖却下意识地抚过肩胛骨的位置——那里皮肤光滑,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如同被阳光短暂亲吻过留下的印记。
妈,我好像听见你喊我了我拉开房门,故作镇定地问。
妈妈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红红的瓜瓤淌着清甜的汁水:是啊,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瞥了一眼我的书桌,作业写完了
呃……快了快了!我赶紧抓起一块西瓜,掩饰着心虚,大口咬下去,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却冲不散心底那份隐秘的、滚烫的悸动。刚才飞掠城市上空的感觉,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海里。那对光之翼,那俯瞰的眩晕,那瞬间归位的奇异力量……这一切,绝不仅仅是快了快了就能概括的。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心底疯狂滋长:这一次,我要飞得更远!
午后的阳光更加炽烈,空气仿佛凝固了。客厅里传来妈妈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她终于被这闷热的天气和上午的忙碌打败,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时机到了!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锁舌咔哒一声轻响,如同一个开启秘密的开关。后背熟悉的悸动立刻回应了我的召唤,那对流光溢彩的光翼瞬间舒展开,将小小的房间映照得如同流淌着液态的阳光。我毫不犹豫地推开窗户,像一尾迫不及待跃入大海的鱼,轻盈地滑入了外面滚烫的空气洪流之中。
这一次,我的目标清晰无比:学校!那座平时需要步行二十分钟才能抵达、充满规则和管束的堡垒,此刻在飞翔的视野里,不过是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光翼有力地扇动,带着我掠过熟悉的街道、店铺的招牌、十字路口闪烁的红绿灯。风在耳畔呼啸,脚下的城市飞快地向后掠去。很快,那片熟悉的砖红色操场就出现在下方。
我悬停在学校操场上空,带着一种奇特的、俯瞰领地的心情。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正午酷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空旷的操场上,那铺着暗红色塑胶跑道的巨大椭圆形区域,此刻竟反射着刺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光芒!整片操场,仿佛变成了一块在骄阳下熔化的、巨大无比的金色湖泊,纯粹、耀眼、灼热,散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辉。那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操场周围的教学楼、高大的梧桐树,都在这片熔金之湖的映衬下显得黯淡而渺小。我从未想过,这个奔跑过无数次、洒下过汗水也留下过欢笑的地方,在特定的光线和角度下,竟会展现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奇景。这哪里还是操场分明是大地捧出的一面映照太阳的魔镜!
我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试探着将光翼的边缘轻轻掠过那片金色的湖面。没有预想中的灼烫,反而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热的能量波动,如同阳光被实质化了,顺着光翼的脉络轻柔地传递上来,带来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我悬停在这片熔金之湖的上空,被这纯粹的光芒包裹着,仿佛自己也成了这金色梦境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奇,从下方传来:天哪!快看!那是什么一只……发光的鸟
我循声低头,心猛地一跳!只见操场边缘,巨大的梧桐树投下的浓密树荫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是刘小豆!我们班那个总爱鼓捣稀奇古怪东西、胆子特别大的家伙!他正仰着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直勾勾地盯着悬浮在金色湖面上、浑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我。
完了!暴露了!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劈过脑海。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力扇动光翼,身体像受惊的蜂鸟般急速拔高,朝着远离学校的方向拼命飞去,只想立刻逃离这意想不到的目击现场。风声在耳边尖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刘小豆那张震惊到极点的脸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慌乱中,我根本顾不上方向,只是本能地朝着远离城市中心的地方飞。高楼大厦逐渐被甩在身后,视野变得开阔。下方出现了大片大片陌生的、整齐排列的农田,像一块块深浅不一的绿色拼图。正当我惊魂未定,试图辨认方向时,一个更加遥远、更加陌生的景象,毫无预兆地撞入了我的眼帘!
在我视线的尽头,地平线模糊的地方,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轮廓或连绵的丘陵,而是……一片无垠的金黄!那金黄是如此纯粹,如此浩瀚,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天地交界处。它起伏着,如同凝固的海浪,在炽烈的阳光下蒸腾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热浪。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而雄浑的气息,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扑面而来。
沙漠!是沙漠!这个只在电视和书本上见过的词语,此刻以如此真实而震撼的方式呈现在眼前。一瞬间,刘小豆带来的惊吓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朝圣般的渴望攫住了我。去那里!去看看那片真正的、无垠的金色!
光翼似乎感应到了我内心的澎湃,欢快地扇动着,带着我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那片金黄飞去。脚下的绿色农田飞速后退,大地逐渐变得荒凉,土黄色开始占据主导。空气越来越干燥,风也带上了粗粝的质感。当我终于飞临那片浩瀚沙海的上空时,一种渺小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目光所及,只有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沙丘,它们像凝固的金色波涛,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没有路,没有树,只有一片死寂而壮阔的荒凉。偶尔有风吹过,扬起细碎的沙尘,在沙丘表面拉出飘逸流动的纹路,如同大地的指纹。
太阳开始西斜,巨大的橙红色火球缓缓沉向沙丘构成的遥远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瑰丽色彩——燃烧的橘红、深邃的绛紫、神秘的靛蓝……如同打翻了众神的调色盘。夕阳的余晖给每一道沙脊都镀上了流动的金边,巨大的阴影在沙谷间迅速拉长、蔓延,整个沙漠变成了光与影的恢弘舞台。
就在这时,在那片被巨大沙丘环抱的、相对平缓的谷地中,一点微弱的、跳跃的橘红色光芒吸引了我!火光!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收敛光翼的光芒,悬停在离那火光几十米高的半空中,借着渐浓的暮色向下窥探。谷地的中央,一小堆篝火正噼啪作响地燃烧着,温暖的光芒驱散着沙漠夜晚迅速弥漫的寒意。篝火旁,坐着一个人影。那是一位老者,穿着宽大而厚实的、色彩浓艳的条纹长袍,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饱经风霜的古老岩石。他正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篝火。
更让我惊奇的是,在篝火不远处,安静地卧着几匹高大的骆驼。它们有着温顺的长睫毛,此刻正悠闲地反刍,庞大的身躯在沙地上投下巨大的、摇曳的影子。其中一匹骆驼的驼峰上,竟然稳稳地坐着一个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他同样裹着头巾,穿着与老者相似但更小号的袍子,皮肤是沙漠阳光染就的深蜜色,一双大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怀里抱着一个形状奇特、像长颈葫芦似的乐器,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拨弄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悠长而苍凉的单音。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卷起细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背上的光翼似乎对这风沙格外敏感,一片透明的翅尖无意识地轻轻扇动了一下,调整着平衡。就是这细微的动作,带起了一丝微弱却奇异的光流,在渐暗的暮色中如同萤火般一闪而逝。
嗯篝火旁的老者猛地抬起头,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暮色,精准地锁定了我悬浮的位置!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惊异的喉音,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急促地对驼峰上的男孩说了句什么。
男孩顺着老者的目光仰起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瞬间捕捉到了半空中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身影。他没有尖叫,没有害怕,脸上先是浮现出极度的惊讶,随即那惊讶迅速转化成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好奇!他猛地从驼峰上直起身,一只手紧紧抱着他的乐器,另一只手竟用力地朝我挥舞起来,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友好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僵在半空,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被发现了!而且是在这万里之外的陌生沙漠里!我紧张得几乎要立刻发动瞬移逃走。然而,那男孩眼中毫无恶意的、纯粹的兴奋和友好,像一道温暖的泉水,奇异地稍稍安抚了我慌乱的心。他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指着我的方向,又急切地对老者说着什么,语气里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惊喜。
老者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暮色和光翼,看到我内心的惊惶。片刻后,他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对世间奇遇的平静接纳。他对着男孩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便不再看我,只是低下头,继续用那根长木棍拨弄着篝火,仿佛悬停在半空中的发光小人儿,不过是沙漠夜晚一个寻常的客人。
男孩得到允许,更加兴奋了。他不再坐在驼峰上,而是利落地滑了下来,小跑到篝火旁,盘腿坐下。他调整了一下怀里那个长颈葫芦似的乐器,将它稳稳地架在腿上。然后,他抬起头,再次朝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手指灵巧地拨动了琴弦。
咚……叮叮……咚……
一串奇妙的音符流淌出来!那声音并不复杂,甚至有些单调,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和节奏感。它不像我熟悉的任何音乐,更像是风掠过沙丘的低语、驼铃在空旷中的回响、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这些沙漠声音被提炼出的灵魂。音符简单、质朴,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苍凉和辽阔。
更让我惊呆的事情发生了!随着那独特音乐的节奏,篝火旁那几匹原本安静卧着的骆驼,竟然有了反应!其中一匹最高大的骆驼,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它先是踏了踏前蹄,像是在寻找音乐的节拍。接着,在男孩越来越投入的弹拨声中,那匹骆驼开始动了!它迈开四条细长的腿,以一种与其庞大身躯极不相称的、轻盈而富有韵律感的步伐,绕着那堆小小的篝火,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地……走了起来!它巨大的头颅随着节奏微微晃动,修长的脖颈优雅地弯曲,四条腿如同踩着某种古老的舞步,在沙地上踏出一个个规则的圆形轨迹。它庞大的身躯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笨拙又奇异的庄严感。
骆驼……在跳舞!
我悬在半空,嘴巴张得老大,完全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瞬移。眼前这匪夷所思又无比和谐的一幕,像一幅来自远古的、活生生的壁画:寂静辽阔的沙漠夜幕下,一小堆温暖的篝火,一个专注弹奏的男孩,一位沉默如岩石的老者,还有一匹踏着古老音符、笨拙而庄严地旋转起舞的骆驼!那单调而苍凉的琴音,骆驼庞大身躯移动时发出的低沉脚步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沙漠夜晚特有的、带着沙粒味道的凉风……这一切交织成一种奇异而震撼的旋律,直击我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强劲的夜风卷过谷地,带来浓重的凉意。篝火猛地摇晃了一下,几粒火星被风卷起,飘向半空。我背上的光翼似乎被这阵风所牵引,也本能地扇动起来,试图维持平衡。光翼扇动间,点点细碎的金色光芒如同流萤般洒落,无声地飘向下方燃烧的篝火。
叮叮咚咚……男孩的琴声蓦地一停,他惊讶地仰起头。老者拨弄火堆的手也顿住了,目光再次投向空中飘洒的金色光点。就连那匹正在跳舞的骆驼,也停下了舞步,温顺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随着那些飘落的微光。
金色的光点如同细小的雪片,轻盈地落入跳跃的篝火之中。噗!仿佛往火焰里投入了奇妙的助燃剂,篝火猛地向上窜起一尺多高的火苗!那火苗不再是普通的橘红色,而是夹杂着点点跳跃的、纯净的金芒,如同火焰中融化了无数的碎金!整个篝火瞬间变得更加明亮、更加温暖,奇异的金色光点在火焰里欢快地舞动、升腾,将周围一小片沙地映照得如同白昼。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更加清脆悦耳。
男孩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欢呼,老者那岩石般的脸上,也终于清晰地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对眼前这魔法般景象的了然和赞叹。骆驼发出低低的、舒适的鼻息声,似乎也被这温暖而神奇的光焰所安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跨越了万水千山,穿透了沙漠的寂静和篝火的噼啪,无比清晰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催促,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小风——!天都黑了,还不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妈妈!那呼唤如同一个精准的锚点,瞬间将我飘荡在万里之外沙海上空的心神牢牢抓住!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向下方那沉浸在金色火焰奇景中的祖孙俩和骆驼们再看一眼,那股熟悉而强大的力量瞬间降临!眼前瑰丽的沙漠星空、跳跃的金色篝火、骆驼温顺的眼睛、男孩惊喜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拉伸、扭曲、压缩,化作一片混沌旋转的光流漩涡。失重感只持续了亿万分之一秒,双脚已稳稳地踏在了熟悉的地板上——我房间的地板。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取代了沙漠的浩瀚星空。房间里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书桌上摊开的作业本,铅笔还滚落在一边。后背那奇异的光和热消失无踪,只有皮肤下残留的、如同被篝火烘烤过的暖意,和胸腔里那颗依旧在为沙漠、为篝火、为跳舞的骆驼而狂跳的心脏。
听见啦!我朝着门外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低头,目光落在摊开的作业本上,突然顿住了。
就在那空白的作业纸页边缘,静静地躺着一小片东西。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呈现出一种极淡、近乎透明的金色,质地轻薄得不可思议,边缘微微卷曲着,像一片被阳光晒褪了色的、极其微小的羽毛。它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光泽,如同凝结的沙漠月光。我轻轻拈起它,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带着沙漠阳光余温的暖意。
我小心翼翼地捏着这片小小的、来自光之翼的印记,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向客厅。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就着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低头专注地织着手中一件小小的毛衣,浅黄色的毛线缠绕在她指间。
妈,我走过去,摊开手心,那片小小的、透明的金色羽毛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奇异的光晕,你看这个……好看吗
妈妈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我脸上,然后才移向我摊开的手心。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但当她的视线聚焦在我掌心那片小小的、奇异的羽毛上时,那茫然瞬间凝固了。她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仿佛在辨认某种极其遥远而熟悉的印记。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线和毛衣针,没有立刻去碰那片羽毛,只是长久地、沉默地凝视着它。客厅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屏住呼吸,等待着。
终于,妈妈缓缓地抬起手,却没有去拿那片羽毛,而是伸向我。她的指尖带着常年操劳留下的薄茧,轻轻拂过我摊开的手腕内侧。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探寻仿佛在确认什么。
就在她的指尖拂过我手腕皮肤的瞬间,我无比清晰地看到,在她粗糙的指腹边缘,在客厅落地灯柔和的暖光下,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是比我的光翼更淡、更柔和的银色,如同月华凝成的一滴露珠,转瞬即逝,快得像是我自己的错觉。
我的眼睛瞬间睁大,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妈妈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目光重新落回我掌心那片小小的金色羽毛上。她的脸上没有惊诧,没有追问,只有一种深深的、如同大海般的平静,和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了然。那了然中,似乎还藏着一抹极其遥远的、属于她自己的、尘封已久的秘密微光。
她拿起那片羽毛,指尖极其小心地捏着它几乎不存在的边缘,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那微弱的金光在她指间跳跃。
嗯……妈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说一个古老的秘密,是挺特别的。像……阳光做的。她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收好它吧,别弄丢了。
她将那片小小的金色羽毛轻轻放回我的掌心。她的指尖离开时,仿佛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暖流,顺着我的掌心流入。我紧紧攥住那片羽毛,它带着沙漠的余温和此刻妈妈指尖的暖意,像一颗小小的、跳动的心脏。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夏夜里无声流淌。这个暑假的边界,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翅膀,悄然推向了无限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