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锈的请柬
林晚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那只樟木箱的夹层里藏着个铁皮盒子。盒子上的樱花图案已经褪色,边角锈成了暗褐色,像块被遗忘在时光里的痂。她蹲在地板上撬动盒盖,金属摩擦的尖啸刺破午后的寂静,惊得窗台上的绿萝抖落三片叶子。
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张对折的米白色信笺,边缘泛黄发脆,像是一碰就会碎成齑粉。展开来,钢笔字清隽挺拔,是她刻在骨头上的笔迹——林晚亲启,落款处是陈屿,日期停在十二年前的春分。
那年她十七岁,陈屿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站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把这封信塞进她掌心。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睫毛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金,他说:等放榜了,我有话对你说。
后来,省重点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林家,陈屿却没再来找过她。
街坊们说看见他背着画板往火车站走,也有人讲他跟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进了钟表厂的废弃车间。派出所的卷宗里写着失踪人口,附页是他最后一次被拍到的监控截图:在钟表厂门口的公交站,他仰头望着钟楼,手里攥着块银质怀表,表链在风里晃成道银线。
林晚的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折痕,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三声叩门——笃、笃、笃,间隔一秒,不疾不徐,像老式座钟的摆锤敲在心上。
这个节奏,她记了十二年。
十二年前的每个周末,陈屿都会这样敲她家的门,手里要么拎着刚出炉的桂花糕,要么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唱片。有次她故意数着秒开门,正好撞见他抬着手准备敲第四下,阳光落在他弯起的眼尾,笑成了两弯月牙:就知道你在数。
林晚抓着信笺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边缘硌进掌心,疼得她打了个寒颤。她现在住的公寓是三年前跟丈夫周明宇结婚时买的,除了快递员,从没人知道这个地址。
叩门声又响起来,还是三记,不催不赶,像在等一场早已约好的重逢。
她蹑手蹑脚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的声控灯坏了,昏暗中立着个穿白衬衫的身影,身形挺拔,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褐色的疤——那是高二那年替她捡从三楼掉下去的画夹时,被碎玻璃划的。
林晚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块冰。
门被拉开时,潮湿的晚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陈屿站在光晕里,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笑容跟记忆里分毫不差,连左嘴角那颗小小的梨涡都精准得可怕。
我来赴约了。他举起手里的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油纸,你以前总说巷口张记的桂花糕最香。
林晚盯着他手腕,那里空空的。她记得陈屿有块祖父传下来的银表,表壳上刻着缠枝莲纹,他总爱把表链绕在手腕上,走路时会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你……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这些年在哪
陈屿的目光掠过她身后的客厅,落在茶几上的婚纱照上。相框里的周明宇穿着笔挺的西装,正低头吻她的发顶,笑得温和。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说话,只是侧身走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没有声音,像团贴地而行的雾。
他把桂花糕放在茶几上,纸袋碰到玻璃面的瞬间,林晚听见细微的咔哒声——那是骨头摩擦的脆响,从他攥着纸袋的指节里渗出来。
二、停摆的钟
周明宇回来时,陈屿正坐在沙发上翻相册。他指尖划过高中毕业照上的林晚,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蝴蝶。客厅里弥漫着股奇异的气味,像是旧书混着消毒水,周明宇皱了皱眉,把公文包往玄关柜上一放:这位是
高中同学,陈屿。林晚的声音发飘,她看见陈屿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蜷了蜷,指节泛出青白色。
陈屿站起身,朝周明宇伸出手:常听林晚提起你。他的手冷得像块冰,周明宇刚握住就猛地缩回,指尖沾着点黏腻的凉意,像是碰过融化的蜡。
晚饭时,陈屿说他暂时没地方住。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把行李都扔出来了。他低头用勺子搅着粥,热气模糊了他的脸,能不能……在你家客房借住几天
林晚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明宇已经点头:没问题,反正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他朝林晚递了个眼神,嘴角挂着她熟悉的温和——他总是这样,永远体面周到,从不会让任何人难堪。
深夜,林晚躺在周明宇身边,听着隔壁客房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呼吸声,没有翻身声,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扫过玻璃,沙沙响得像有人在用指甲刮。
她悄悄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廊的声控灯坏了,黑暗里能清晰地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消毒水味,混着陈屿身上特有的桂花香,酿出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甜腥。
客房门虚掩着道缝,林晚眯起眼往里看。月光从窗帘的破洞漏进来,正好照在陈屿脸上——他睁着眼,直挺挺地躺着,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嘴角还维持着睡前的微笑,像是被人用针线缝住了表情。
床头柜上放着杯没喝完的水,杯壁上没有任何指纹。
林晚退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拧开水龙头。冷水浇在脸上,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有片青黑,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在派出所哭到脱水的少女。
那天警察把陈屿的画夹还给她,里面除了素描,还有本日记。最后一页画着钟表厂的钟楼,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旁边写着行小字:他们说,要找个干净的灵魂才能让钟再走起来。
水龙头的水流突然变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有气泡从管道深处涌上来。林晚关掉开关,那声音却没停,反而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吹气。
她猛地回头,看见陈屿站在卫生间门口,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睡不着他笑了笑,左嘴角的梨涡陷得很深,我也睡不着,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银表,表壳上的缠枝莲纹被磨得发亮,正是她记了十二年的那块。你看。他打开表盖,里面没有表盘,只有团暗红色的东西在微微蠕动,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脏器,它还在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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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住洗手台才没摔倒。表盖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是陈屿的笔迹:等钟再响时,我就回来。
三、墙上的名字
陈屿在林晚家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像个透明人,不看电视,不玩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对着那棵老香樟发呆。周明宇忙着公司的事早出晚归,只有林晚知道那些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她发现陈屿从不吃饭,递给他的饭菜总会在半夜出现在垃圾桶里,包装纸都没拆开;她发现他走路时脚跟从不着地,像是被人用线提着;她还发现客房的墙壁上多了道浅痕,从踢脚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
第四天清晨,林晚在厨房煮咖啡时,陈屿突然站在门口说:今天是春分。
她手一抖,咖啡粉撒了满灶台。十二年前的春分,陈屿就是在这天消失的。
去钟表厂看看吧。陈屿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听说那里要拆了。
钟表厂在城郊的山脚下,早就废弃成了荒园。生锈的铁门挂着把大锁,锁孔里塞满了枯叶,林晚刚摸到锁身,就听见咔哒一声,锁芯自己弹开了。陈屿推开门,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白衬衫上,像撒了把碎血痂。
厂区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高,野蔷薇的刺勾住了林晚的裤脚。她低头去解时,看见泥土里埋着些奇怪的东西——是手表的零件,齿轮、发条、表蒙,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像是有人把成千上万块表拆了,埋进了这片土地。
往这边走。陈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站在钟楼底下,仰头望着那座歪斜的钟塔,阳光照在他脸上,竟没投下半点影子。
钟楼的墙面上刻满了名字,大多已经模糊不清,被风雨侵蚀成了浅坑。林晚凑近了才看清,那些名字的字迹都很年轻,像是学生写的,笔画里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最底下一行是新刻的,刻痕很深,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木屑,写着陈屿,旁边标着日期:2011年3月20日——正是他消失的那天。
他们说,要凑够一百个名字,钟才能再走起来。陈屿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指甲缝里渗出些暗红色的黏液,我是第九十九个。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高二那年,班里转来个叫许薇的女生,没多久就失踪了,警察也是在这附近找到她的自行车;想起隔壁班的男生,在钟楼底下给女生告白,第二天就发了高烧,退学后再也没人见过;想起陈屿消失前的那个晚自习,他突然趴在桌上写纸条,塞进她手里:别靠近钟楼,他们在数人数。
他们是谁林晚的声音发颤。
陈屿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奇怪,嘴角咧得太大,几乎要到耳根:就是等钟响的人啊。
话音刚落,钟楼突然传来当的一声,沉闷得像口棺材被敲响。林晚抬头去看,那停了十二年的指针,竟然开始缓缓转动,指向三点十七分。
随着指针转动,墙面上的名字开始渗出血珠,顺着刻痕往下流,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林晚看着那些血珠,突然认出了最上面的名字——是许薇,那个转学生的名字。
还差一个。陈屿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他的气息冷得像冰,就差最后一个了。
林晚猛地回头,看见陈屿手里拿着把刀,刀尖上沾着的血珠滴落在地,瞬间被泥土吸干。而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许多模糊的人影,都穿着跟他一样的白衬衫,手里都拿着刀,正一步步朝她围过来。
那些人影的脸上,都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淌着跟墙面一样的血。
四、失踪的丈夫
林晚是被陈屿拽着跑出来的。她一路跌跌撞撞,野蔷薇的刺划破了小腿,血珠滴在草地上,立刻被那些埋在土里的表芯吸了进去,发出滋滋的声响。
回到家时,周明宇已经回来了。他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个打开的纸箱,里面是些旧照片和书信。看见林晚,他皱了皱眉:去哪了电话也不接。
林晚刚要开口,就被陈屿打断:去看了场老电影。他走过去,坐在周明宇身边,拿起张照片,这是你们的婚纱照拍得真好看。
照片上的周明宇笑得温和,林晚突然发现,他的左手腕上戴着块表,银质的表壳,刻着缠枝莲纹——跟陈屿那块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林晚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躺在钟楼底下,陈屿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那把沾血的刀,身后站着许薇和那些模糊的人影。他们齐声说:凑齐了,钟该响了。
她尖叫着醒来,发现身边是空的。周明宇不在床上。
客厅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翻东西。林晚抓起床头的台灯,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看见周明宇正跪在茶几前,用小刀刮着什么。茶几的玻璃面上刻满了名字,最上面是许薇,最底下是陈屿,中间密密麻麻的,都是些陌生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明宇抬起头,脸上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他举起手里的小刀,刀尖上刻着个名字:该刻你的了,林晚。
林晚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变了——瞳孔变成了深黑色,没有一点眼白,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他的嘴角也咧着,跟陈屿在钟楼底下的笑容一模一样。
你不是周明宇!林晚猛地后退,台灯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当然是周明宇。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手里的小刀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我一直都是。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起,我就在等今天了。
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温和,而是带着种奇异的回响,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林晚突然想起陈屿说的话——凑够一百个名字,钟就能再走起来。
周明宇就是第一百个不,他说要刻她的名字,那他是谁
你是……等钟响的人林晚的后背撞在墙上,冰冷的瓷砖贴着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周明宇笑了,他的脸开始变得模糊,像是在融化的蜡像。我们都是。他说,从许薇开始,每个靠近钟楼的人,都会成为我们的一员。陈屿,许薇,还有你……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发出声惨叫。林晚看见陈屿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块砖头,砖头上沾着红白相间的黏液,像是砸碎了蜡像的脑袋。
周明宇倒在地上,身体迅速萎缩,变成了块人形的蜡,融化在地板上,只留下那只银表,表壳裂开了道缝,里面流出些暗红色的液体。
他不是周明宇。陈屿扔掉砖头,转头看向林晚,脸上沾着些蜡油,真正的周明宇,早就被他们变成蜡像了,在钟楼底下,跟许薇他们一起。
林晚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周明宇总是那么温和,想起他从不摘的手表,想起他身上偶尔会出现的消毒水味——原来从一开始,她嫁的就不是人。
为什么要救我她看着陈屿,这个消失了十二年的白月光,此刻浑身是血和蜡油,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个活人。
陈屿走到她面前,抬手想碰她的脸,却又猛地缩回,像是怕烫到她。因为我欠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种破碎的沙哑,十二年前,我本该把你推开的,却……
他的话被一阵钟声打断。当——当——当——,从钟表厂的方向传来,沉闷而悠远,一共响了十三下。
陈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开始了。
五、樱花信笺
钟声响起的瞬间,林晚家的墙壁开始渗出血珠,跟钟楼墙面上的一样,顺着墙缝往下流,在地板上汇成蜿蜒的小溪。客厅里的家具开始摇晃,茶几上的银表突然自己转了起来,指针疯狂地转动,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齿轮在摩擦骨头。
快走!陈屿拉起林晚的手,他的手心不再冰冷,反而烫得惊人,像是揣着团火。
他们冲出家门时,楼道里站满了人。邻居张阿姨、楼下的保安、甚至街角卖水果的大叔,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变成了黑洞洞的窟窿,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刀——水果刀、剪刀、扳手,正一步步朝他们围过来。
他们都是‘等钟响的人’。陈屿拽着林晚往楼下跑,楼梯在他们脚下摇晃,像是随时会塌,被钟声影响的人,都会变成他们的傀儡。
跑到小区门口时,林晚看见那棵老香樟的树干上刻满了名字,最上面是她的名字,刻痕新鲜,还在往外渗着树汁,像是在流血。她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陈屿就是在这棵树下把信递给她的,当时她还笑话他,说树干那么硬,刻字会疼的。
那封信……林晚喘着气问,你当年想对我说什么
陈屿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看了眼追来的人群,又看了看林晚,突然笑了,左嘴角的梨涡陷得很深:等我们逃出去,再告诉你。
他们一路往城郊跑,身后的钟声越来越响,十三声过后又从头开始,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诅咒。林晚的小腿被蔷薇刺划破的伤口开始发烫,她低头去看,发现伤口里长出了些银色的细丝,像是手表的发条,正往肉里钻。
快到了。陈屿指着前方的钟楼,此刻的钟塔不再歪斜,而是变得笔直,塔尖上的钟面发出刺目的光,只有在钟楼下,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们冲进钟楼时,里面站满了蜡像。许薇、真正的周明宇、还有那些失踪的学生,他们都保持着生前的姿势,被封在透明的蜡里,眼睛望着钟面,像是在等待什么。蜡像的底座上刻着名字和日期,周明宇的日期是三天前——原来他早就遇害了。
把这个戴上。陈屿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银表,表盖裂开了,里面的暗红色脏器已经消失,只剩下个空壳,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能暂时挡住钟声的影响。
林晚接过表,刚扣上表带,就听见头顶传来咔哒声。钟面突然打开,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成千上万的齿轮在转动,每片齿轮上都贴着张人脸,像是用皮肤做的。
他们在吸收灵魂。陈屿的声音很沉,钟声每响一次,就会有一个灵魂被吸进钟里,变成转动的齿轮。等凑够一百个,钟就会永远运转,这里的人永远都离不开了。
他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是那封樱花信笺。这是你当年没拆开的信。他把信递给林晚,其实那天我想告诉你,我查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要找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因为你的生日跟钟楼建成的日子一样,你的灵魂最‘干净’。
林晚展开信笺,里面只有一句话:别信周明宇,他是第一个被同化的人。
原来如此。周明宇从一开始就是等钟响的人,他接近她,娶她,都是为了把她带到钟楼,成为第一百个祭品。
那你呢林晚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为什么没事
陈屿笑了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失在空气里。因为我早就死了啊。他说,十二年前,我替你挡在了钟面前,他们把我的灵魂封在了表壳里,让我看着他们找下一个祭品。但我一直记得你,记得这封信,所以才能在春分那天挣脱出来,找到你。
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只剩下那只银表还在发光。把表扔进钟里。陈屿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我的灵魂能中和他们的力量,钟会停下来的。
林晚握着表,指尖传来表壳的温度,像是陈屿最后的体温。她看着陈屿渐渐消失的脸,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香樟树下,他把信递给她时,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金。
我喜欢你。林晚突然喊道,声音在钟楼里回荡,当年我没说,其实我也喜欢你。
陈屿的眼睛亮了亮,他笑了,左嘴角的梨涡里像是盛着星光。我知道。他说。
林晚把银表扔进钟面,齿轮转动的声音突然停止,钟声戛然而止。整个钟楼开始摇晃,蜡像一个个裂开,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上长着嫩芽,很快就开出了大片大片的樱花,粉白的花瓣落在林晚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场迟来的雪。
六、永不褪色的樱花
林晚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明宇坐在床边削苹果,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你终于醒了。他笑了笑,把苹果递给她,医生说你是低血糖晕倒了,做了噩梦。
林晚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她看着周明宇手腕上的表,那是块普通的石英表,不是银质的,也没有缠枝莲纹。
陈屿呢她问。
周明宇愣了愣:陈屿哪个陈屿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出院后回了家,樟木箱还放在客厅里,她翻遍了夹层,却找不到那只铁皮盒子。去问母亲的老邻居,他们都说不记得有个叫陈屿的男孩,说她高中时根本没跟男生来往过。
她去了钟表厂,那里确实在拆迁,工人们正在清理废墟。她问起墙面上的名字,工头笑着说:哪有什么名字这墙早就风化了,净是些裂纹。
林晚站在钟楼的废墟前,手里攥着片樱花花瓣——是从她头发上找到的,粉色的,还带着淡淡的香。她知道那不是梦,陈屿是真的回来过,他替她挡在了钟面前,就像十二年前一样。
那天晚上,林晚做了个很温柔的梦。她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香樟树下,陈屿穿着蓝校服,把信递给她,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金。这次你可要好好看。他说。
她拆开信,里面的字迹清隽挺拔,写着:林晚,等钟响够十三下,我就回来娶你。
梦醒时,窗外的月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样东西——是那只银表,表壳裂开了道缝,表盖内侧刻着的小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等我回来。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叩门,笃、笃、笃,间隔一秒,不疾不徐。
林晚笑了笑,从床上站起来。她知道,她的白月光回来了,这次,他不会再走了。
毕竟,春分已过,樱花正开,而他们的约定,从来都没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