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巴掌,扇不碎我的AA制
滴——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是我听过最悦耳的交响。
十万。
不多不少,是我对我弟林帆金榜题名的犒赏,也是他未来四年在清华园里挺直腰杆的底气。
我妈在电话那头哭成了泪人,我也跟着红了眼眶,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拖着破箱子、揣着几千块钱闯荡大城市的自己。
而现在,我,林曦,三十岁,互联网公司市场总监,年薪百万。
我终于有能力,让我最亲的人,不必再重复我当年的窘迫。
可我没想到,这份喜悦,仅仅维持了不到五个小时。
当晚,门铃被一种近乎癫狂的方式砸响,像是要把门板戳穿。
门一开,我那远在三百公里外的婆婆王玉莲,带着一身高铁的尘嚣和满脸的怒火,如同一颗炮弹,直冲我而来。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在我脸上。
整个世界,瞬间嗡鸣。
2
婚前协议,不是废纸,是我的国境线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像被烙铁烫过。
空气凝固了,连厨房里咕嘟咕嘟炖着红烧肉的声音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老公周景轩,还系着那条可笑的粉色围裙,彻底傻愣在原地。
林曦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婆婆王玉莲尖利的嗓音,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们周家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
她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
你居然背着我们,拿景轩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去给你那没出息的娘家弟弟买房买车
十万块啊!你心是有多大胆子是有多肥啊!
我捂着红肿的脸,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满脸为难、想上前又不敢的丈夫。
我突然就笑了。
不是苦笑,是那种从胸腔里喷薄而出的、带着冰碴子的冷笑。
妈。
我拨开周景轩伸过来想护住我的手,站直了身体,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您是不是忘了
我和周景轩结婚前,就签了婚内财产协议,纯AA制。
别说这十万,就算是一百万,那也是我林曦自己挣的钱。
我一字一顿,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跟您儿子,没得一毛钱关系。
王玉莲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卡壳了。
她愣住了,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在她眼里一向还算识大体的儿媳妇,会顶得这么干脆,这么硬。
跟在她身后,一直像个背景板似的公公周秉德,也皱起了眉头,沉声咳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我注意本分。
你……你放屁!
王玉莲反应过来了,愣怔的两秒过后,她立刻切换到了自己最擅长的战斗模式。
她一屁股就坐到了我家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两条腿盘着,开始大力拍打自己的大腿。
没天理了啊!我周家这是娶了个什么祖宗进门啊!
吃我们周家的,喝我们周家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拿我们家的钱去倒贴娘家!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哭嚎声震耳欲聋,配上她捶胸顿足的动作,演技堪比影后。
周景轩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想去拉他妈,一边又回头看我,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老婆,对不起,我妈她……她就是这个脾气……你别生气……
我懒得再看这场拙劣的独角戏。
我转身,走进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个家,瞬间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鸡飞狗跳的闹剧,门内是我冰冷坚固的堡垒。
周景轩跟着我挤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歉意和无措。
老婆,真的对不起,我妈她就是听人说了几句闲话,一时糊涂……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我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郑重地放在桌上。
周景轩,我们当初为什么签这个,你忘了
我打开文件夹,抽出那份被透明保护膜精心包裹着的《婚内财产协议公证书》复印件。
白纸,黑字,红色的公章,刺眼又醒目。
【所有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婚后收入各自管理、独立核算。家庭共同生活开销,设立共同账户,每月双方打入等额资金。大型支出,按约定比例共同承担。】
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画面,瞬间闪回到三年前。
我和周景轩谈婚论嫁,他第一次带我回他家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玉莲。
一顿饭的功夫,她对我毕业的学校、我的兴趣爱好、我的性格人品,没有丝毫兴趣。
她所有的提问,都像是在做一份精准的资产评估报告。
小曦啊,听说景轩说你在那个啥……互联网大公司上班一个月得有两三万吧
哎哟,那可真是能干,比我们家景轩强多了。
对了,你之前自己买的那套小房子,是全款买的哇地段可真不赖!
饭后,她更是把我拉到一边,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亲热地拍着我的手。
小曦啊,我们家景轩能娶到你,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彩礼呢,我们这边普通人家,就给个三万块意思意思,主要是图个吉利。
但是呢,她话锋一转,图穷匕见,你那套婚前的小公寓,房本上最好还是把我们景轩的名字加上去。你看,这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分那么清楚,多伤感情,你说是吧
我当时就笑了。
那套小公寓的首付,是我毕业后五年,每天加班到深夜,一分一分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房贷,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还。
她一张嘴,就想让她儿子不劳而获,直接分走一半。
这哪里是谈婚论嫁,这分明是精准扶贫。
我当场就拒绝了,并且提出了我的结婚条件:
可以结婚,但必须实行严格的AA制。
所有条款,白纸黑字写下来,拿去公证处公证。
当时,周家全家都炸了锅。
王玉莲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心眼比蜂窝煤还多、还没进门就开始算计婆家。
是周景轩,他当时顶住了所有的压力。
他红着眼睛对我说:小曦,我爱你,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失去你。
最后,周家大概是权衡利弊,觉得我这个高收入儿媳的价值,远大于那点被冒犯的自尊。
他们捏着鼻子,万般不情愿地,同意了。
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份协议,不过是现在小年轻追求时髦的玩意儿,是一张废纸。
他们笃定,只要结了婚,生了孩子,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我的钱,早晚会自然而然地变成他们家的钱。
我把那份复印件,轻轻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景轩,你看清楚。
这份协议,不是一张废纸,它是我们这段婚姻的基石。
今天,你妈打在我脸上的这一巴掌,不是打我,是想一巴掌扇碎我们婚姻的基石。
我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现在,轮到你了。
这个态度,你必须给我。
他们以为AA制只是年轻人的时髦话,却不知道,那是我保护自己不被吞噬的最后一道铠甲。
周景轩看着我决绝的脸,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协议,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老婆,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一个男孩,终于决定要扛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很快,客厅里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有王玉莲变了调的哭喊,有周景轩压抑着怒火的低吼,还有公公周秉德那一声声沉闷的呵斥:混账!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我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心如止水。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但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
我接了。
嫂子。
电话那头,传来小叔子周景杰那惯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听说你发大财了啊,给我姐的弟弟随手就甩了十万块当奖金
啧啧啧,真是感动中国好姐姐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贪婪。
你看,我这个当小叔子的,最近也手头紧,想搞个小项目,启动资金还差那么一点儿。
嫂子你这么大方,是不是也得‘一视同仁’,赞助我个十万八万的啊
我一句话都没说。
直接挂断,拉黑,删除。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紧接着,手机叮地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是公公周秉德发来的。
短信很短,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林曦,做人要懂本分,别让景轩夹在中间为难。
我看着这条典型的大家长式威胁,冷笑出声。
懂本分
什么叫本分
把我的血汗钱双手奉上,任由他们一家子予取予求,就叫懂本分吗
这一巴掌,这一通电话,这一条短信……
这不是婆婆一个人的临时起意。
这是一场策划好的、全家总动员的逼宫大戏!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公道。
他们要的,是彻底撕毁我们赖以维系婚姻平衡的AA协议,把我,林曦,彻底变成他们周家可以随时予取予求的提款机!
吸血鬼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总是一家子齐上阵,妄图用亲情和孝道这两根最锋利的管子,扎进你的大动脉,喝干你最后一滴血。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给正在门外战斗的周景轩发去一条消息:
让你爸妈和小叔子都别再联系我了,他们的目的我一清二楚。
这件事,没得商量。
如果你解决不了你家里的问题,那么,我们就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3
温水煮青蛙,每一次试探都是战争
其实,这场战争,从我们结婚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打响了。
只不过,以前的炮火,没有今天这么猛烈。
他们更擅长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断地试探我的底线,企图用所谓的亲情和人情世故,来腐蚀我辛苦建立起来的边界。
结婚第一年,我们计划买车。
预算三十万左右,按照协议,我们俩一人出十五万。
那段时间,我们每个周末都泡在各大4S店里,试驾、比价,不亦乐乎。
最后,终于敲定了一款德系SUV,性能、外观、价格都正中下怀。
就在我们准备去付钱提车的那天,婆婆王玉莲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突然驾到。
她满脸堆笑,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活像一个最慈爱的母亲,嘘寒问暖,让我都有点恍惚。
直到销售把购车合同拿过来,微笑着问:请问这辆车,是登记在哪位名下呢
王玉莲抢在我前面开了口,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就写我们家景轩一个人的名字吧。
她笑呵呵地对一脸专业的销售说:哎呀,小曦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开车不安全,平时也开得少。写她的名字,以后年检啊、处理违章啊什么的,还得她自己跑,多麻烦。
那一瞬间,我心底透亮。
车,写她儿子的名字。
我出的那十五万,在法律上,就成了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对我老公的个人赠予。
一旦将来感情有变,这辆价值三十万的车,就是周景轩的个人财产,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好一招釜底抽薪!
我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轻轻抽回我的胳膊,转头,静静地看着周景轩。
周景轩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碰了碰他妈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妈,这车是小曦和我一起买的。
王玉莲立刻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个没出息的。
一起买的也是我们家的车!写你名字怎么了你还真跟你媳妇分你我啊
她转过头,又立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对着我。
小曦啊,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就是觉得这样方便。你们小两口好好的,计较这个干嘛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把已经掏出来的银行卡,慢条斯理地放回了包里。
妈。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销售和周景轩母子俩,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当初说好的,一人一半。所以,车本上,必须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否则,我顿了顿,直视着她,这十五万,我不出了。我自己另外再买一辆,写我自己的名字。
空气,瞬间凝固了。
销售小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脸上的职业微笑都僵住了。
王玉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了下来,从笑面佛变成了黑脸判官。
林曦,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着外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这个做婆婆的
周景轩急了,拉着我的手,低声劝我:老婆,别计较了,不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嘛,别让我妈下不来台。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也告诉他妈:
周景轩,这不是一个名字的问题,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是一个原则问题。
今天我在这件事上退了一步,明天,我就要在家里的其他事情上,退一百步,一千步。
我们的家,我说了算,你说了算。但,绝对不能,让你妈说了算。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就要走。
我用行动告诉他们,我的底线,不容践踏。
最后,是周景轩妥协了。
他追上来,一把拉住我,回头对他妈说:妈,就听小曦的,写我们俩的名字。
王玉莲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但看着我决绝的背影,最终没再说什么。
车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我和周景轩两个人的名字。
但从那以后,在周家的亲戚圈里,我就多了一个标签——精于算计,不识大体。
在他们眼里,我的坚持不是原则,而是斤斤计较;我的边界不是底线,而是六亲不认。
这只是开始。
我们结婚时租的那套老破小,签了五年长租合同,房东同意我们自己重新装修。
预算四十万,我们俩一人二十万。
AA制执行得很明确,每一笔账我都用Excel表格记得清清楚楚。
但婆婆,几乎天天都来监工。
她不是真的来监工,她是来添乱,或者说,是来为她儿子争取利益的。
今天,她指着我们已经选好的国产品牌瓷砖,一脸嫌弃。
哎呀,怎么用这种砖,太没档次了!我邻居家用的那个意大利进口的,叫什么‘卡拉卡塔白’,又亮堂又好打理,换那个!
我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调出价格给她看。
妈,那个一平米要比我们选的贵八百块,四十平的客厅铺下来,要超三万多的预算。
她立刻把手一挥,理直气壮。
哎,小曦你挣得多,年终奖都几十万,别那么小气嘛!房子是你们自己住的,要住得舒服,一辈子的大事!
言下之意,超出的预算,当然是你林曦来补。
明天,她又看到工人在安装马桶,又开始指点江山。
这个马桶不行,怎么还是普通的得买那种智能的,带加热和自动冲洗功能的。你爸腰不好,以后来你们家住,用着也方便。
我再次打开手机购物软件,给她看价格。
妈,一个好点的日本牌子智能马桶,要一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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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一瞪,嗓门都高了八度。
一万多怎么了你一个项目奖金都不止这个数吧为了我们老人家的身体健康,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所有她看上的、追加的费用,都理所当然地,要算在我的头上。
我忍了几天,终于忍无可忍。
我直接去打印店,把那份详细的装修合同和预算表,用A3纸彩印了出来,像一张告示,狠狠地贴在了进户门的墙上。
我还用一根粗粗的红色荧光笔,在双方各自负责部分和预算总额下面,划了三道重重的横线。
然后,我把装修队长叫到一边,当着所有工人的面,明确告诉他:
王师傅,以后,任何超出这张预算表范围的改动,只要没有我林曦的亲笔签字确认,一律不认。
谁让你们改的,你们就找谁要钱去。
装修队长是个明白人,立刻点头哈腰:明白明白,林总,您放心。
那天下午,婆婆又来指手画脚,让工人把我们选好的米灰色墙漆,换成她喜欢的富贵金。
工人师傅指了指墙上的告示,客客气气地把我的话复述了一遍。
婆婆的脸,当场就绿了。
那种精心策划被打乱的恼羞成怒,让她气得好几天没登门。
但从此,我刻薄、算计、不孝的名声,就在周家的亲戚圈里,彻底传开了。
周景轩当时还觉得我做得太绝,太不近人情。
他对我说:老婆,你没必要这样,我妈她也是为了我们好,想让我们住得更舒服一点。
我冷冷地看着他。
周景轩,如果你觉得,一个家庭的亲密,需要靠我无限度的金钱付出来维系,那这个家,不要也罢。
每一次为钱而起的争执,争的从来都不是钱本身。
争的是边界,是尊重,是话语权。
可惜,有的人永远学不会,或者说,是不想学会。
4
孝顺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最让我寒心的,还是小叔子周景杰结婚那件事。
周景杰,比周景轩小五岁,一个被父母彻底宠坏了的巨婴。眼高手低,三十岁的人了,没有一份正经工作能干超过半年。
整天嘴里念叨着创业、搞项目,实际上就是换着花样啃老。
他要结婚,女方家提的唯一硬性要求,就是必须有婚房。
婆婆和公公二话不说,卖掉了他们老家唯一一套闲置的学区房,凑了五十万。
全款,给周景杰在市区边上买了套小两居。
房本上,只写了周景杰一个人的名字。
婚礼也办得风风光光,在五星级酒店,摆了三十桌,据说花了十几万。
而我们结婚时呢
他们家,一分钱没出。
彩礼给了三万,还是我婚后看不下去周景轩的窘迫,用我自己的工资,转给周景轩让他还给了他爸妈,美其名曰给二老养老的孝心钱。
我们的婚礼,就请了最亲近的几个亲戚朋友,在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简单吃了顿饭。
所有的费用,是我们俩严格AA出的。
我不是计较那几十万。
以我当时的收入,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这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双标和偏心。
它就像一根又粗又长的、生了锈的铁钉,狠狠地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我忍不住问过周景轩,为什么。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是讷讷地说:我弟他……他确实不如我,我爸妈多帮衬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还是婆婆王玉莲,亲口给了我最残忍,也最真实的答案。
有一次家庭聚会,她喝了点酒,拉着我的手,半是炫耀半是安抚地对我说:
小曦啊,你可千万别多想。我们也不是偏心景杰。
她的大嗓门,让半个桌子的人都听见了。
主要是,我们家景轩,他有你啊!他有福气,娶了你这么能干的老婆,以后日子根本不用我们操心。
可景杰呢,他自己不争气,找的那个女朋友家里条件也不好,我们当父母的,不拉他一把,谁拉他
她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周围的亲戚也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能者多劳嘛。
玉莲就是有福气,大儿媳这么厉害,一个顶十个。
那一刻,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在他们全家人的眼里,我老公周景轩最大的价值,不是他自己有多努力,多优秀,而是——他娶了我。
而我,林曦,我最大的价值,就是成为他们全家的摇钱树,成为他们为小儿子铺路的垫脚石,成为周景轩可以被他们肆无忌惮压榨的后盾。
因为我能干,所以我活该被区别对待,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因为我能干,所以我活该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去贴补他们不成器的幺儿。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那天回家后,我对周景轩说:在你妈眼里,你不是她儿子,你是她拉来的一个‘优质投资项目’。而我,就是那个被捆绑销售、负责给这个项目兜底的冤大头。
她不是没钱,她只是没有钱给你。
她不是不爱,她只是更爱那个能让她不断付出的,而不是你这个能让她不断索取的。
可周景轩,他被那根名为孝道的绳索,捆得太紧了。
有一次,婆婆突然打电话给我,声音虚弱得像只小猫,说自己心脏不舒服,胸口闷得慌,感觉快不行了。
周景轩当时正好在外地出差。
她点名,要去一家收费极其昂贵的私立医院做全面检查,说那里的医生是国外回来的,设备都是最新的。
我知道那家医院,一套全面体检下来,至少要两万块。
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自己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临老了还一身病,怕是见不到我们最后一面了。
我心里立刻就起了疑。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个连去菜市场买菜都要为了一毛两毛钱跟人吵半天的人,怎么会主动要去那么贵的医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妈,您别急,我马上就过去接您,咱们去最好的医院。
挂了电话,我立刻托一个在医保中心工作的朋友,帮我查了婆婆的社保卡近期的消费记录。
记录清清楚楚地显示,她前一天,刚刚在社区医院开过几盒降压药。医生诊断只是轻微高血压,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就行。
我心里,彻底有了数。
我开车到她家,她已经换好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看见我,眼泪又恰到好处地流了下来。
我没戳穿她,任由她表演,像个孝顺儿媳一样把她扶上了车。
但我没有开往那家昂贵的私立医院,而是直接开到了本市最好的三甲公立医院。
我给她挂了心内科的专家号,全程陪着她做心电图、心脏彩超、抽血化验。
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折腾了一下午。
检查结果出来,和社区医院的诊断一模一样——心脏好得很,就是血压稍微有点高,连药都不需要调整。
专家医生看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老太太,您这身体,比很多天天熬夜的年轻人都好,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
王玉莲看计谋被我用这种方式戳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得能用脚趾头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从医院出来,她就拉下了脸,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到了家门口,她下车时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我的鼻子骂:
林曦,你就是盼着我早点死是不是我说了要去那家好医院,你非带我来这种破地方排队受罪!
你就是不孝!我算是看透你了!你等着,等你老了生病了,也没人管你!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可笑。
后来周景轩出差回来,听他妈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番,又看了看那些检查单,虽然知道他妈在装病,但还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周全,让他妈受了委屈。
最后,他还是私下里,给他妈转了一万块钱,说是给她压惊的红包。
我看着周景轩给他妈转账时,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副带着愧疚和讨好的表情。
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知道,我的丈夫爱我。
但他那根植于骨子里的、被他家人扭曲了的所谓孝道,正在被无休止地利用,成为一把可以随时刺向我的、最锋利的武器。
孝顺是个好词,但有些人,总想把它拧成一根绑架我的绳索,一头拴着我的钱包,一头,拴着我丈夫那永远还不完的亲情债。
5
摊牌!我的Excel会说话
周五的巴掌事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者说,它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来彻底清算这三年来所有的积怨和糊涂账。
周末,婆家对我发起了总攻。
他们显然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和商讨,要给我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家庭审判。
为了增加审判的权威性,他们甚至把周景轩的大姑,一位在家族里颇有威望的退休教师,也从邻市请了过来。
周六下午,我们家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公公周秉德,婆婆王玉莲,小叔子周景杰,还有大姑。
四个人,齐刷刷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表情严肃,正襟危坐,像三堂会审的法官。
周景轩坐在我身边,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地给我使眼色,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婆,服个软,说句好话,这事就过去了。
我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
王玉莲清了清嗓子,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从她那个随身的、印着牡丹花的布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打印出来的A4纸。
她啪地一声,把那沓纸狠狠摔在茶几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周景轩都浑身一抖。
林曦!你别以为我们老实人就好欺负!也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治不了你!
她的声音尖利,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快意。
这是我们请人拉出来的,你和景轩这三年来,所有银行卡的流水!
我们熬了好几个通宵,请你大姑帮忙,一条一条,给你算得清清楚楚!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用一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指着上面用红笔圈出来的条目。
景轩每个月还你们这个家的房贷,8000块!水电煤气物业费,1000块!每个月买菜的钱,至少2000块!
还有车子的油费、保养费,家里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各种零零碎碎的开销!
这三年下来,景轩花在这个家里的大小开销,远比你多得多!
她把那沓纸,像甩一张最后通牒一样,推到我面前,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把我凌迟。
你那个所谓的AA制,根本就是个幌子!说白了,你林曦,这三年来,一直在占我们周家的便宜!
大姑在旁边适时地帮腔,语气温和,但字字诛心。
小曦啊,不是大姑说你。夫妻之间,算得太清楚是伤感情。但你这算得也太不公平了,景轩这孩子老实,明显吃亏了呀。
小叔子周景杰则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一脸看好戏的得意表情。
王玉莲见我没说话,以为我被这如山铁证给镇住了,怕了,气焰更加嚣张。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下了最后通牒。
今天,就给你两条路!
要么,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你那个宝贝弟弟,把那十万块钱,一分不少地要回来!
要么,你也给你小叔子十万块!我们家得一碗水端平!
否则,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胜利在望的笑容,我们就去法院起诉你!告你婚内财产分配不公,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
周景轩看着那沓密密麻麻的纸,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
他想说什么,却被他妈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瞥了一眼那些所谓的流水。
上面确实罗列着一条条周景轩的支出,看起来触目惊心,仿佛他为了这个家,已经倾家荡产。
婆婆和大姑的脸上,都露出了稳操胜券的表情。
他们以为,这是将军。
他们以为,我会被恶意转移共同财产这个听起来很严重的罪名吓住。
他们以为,我这个没什么娘家撑腰的女人,只能乖乖就范,任他们宰割。
我慢慢地,靠在沙发背上。
看着他们拙劣而又投入的表演,看着周景轩的无助和动摇,看着这一屋子盘根错节的贪婪和算计。
突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是发自内心的、觉得眼前这一切无比荒谬可笑的大笑。
他们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却不知道,他们亲手递给了我一把,能将他们彻底斩于马下的利刃。
我的笑声,让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玉莲的脸色由红转青,像开了染坊。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了你还有脸笑!
在他们得意的、疑惑的、愤怒的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从我的手提包里,拿出了我的iPad。
我没理会他们的叫嚣,自顾自地将iPad通过蓝牙,连接到了客厅那台75寸的超大液晶电视上。
屏幕唰地一下亮起。
我点开了一个加密的Excel表格。
巨大的标题,清晰无比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耳光,扇在他们脸上:
林曦
&
周景轩
婚后共同生活财务清单
-
V3.0
(2021-2024)
我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按下了翻页键。
表格里,详细记录了我们结婚三年来,每一笔共同开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谁付的钱,什么项目,日期,金额,支付方式,甚至,每一笔大额支出的后面,都附上了相关电子票据和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作为凭证。
密密麻麻,但井井有条,清晰得令人发指。
我站起身,走到电视机前,像是在给我的客户做一场最重要的方案展示。
我指着屏幕,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客厅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景轩,房贷每月8000,是你付的,没错。
我切换到另一个工作表,上面是我个人银行App的转账记录截图。
但是,我,林曦,每个月1号,会固定转账4000块到你的工资卡账户,银行备注写得清清楚楚——‘房贷’。
水电煤物业费,是你付的,每月约1000块,也没错。
但是,我,每个月15号,会固定转账500块给你,备注——‘生活费’。
买菜钱,大部分是你付的,因为你下班早。但是,我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购物记录,家里所有的进口水果、澳洲牛排、银鳕鱼,以及所有的纸巾、洗衣液、洗发水等一切生活用品,都是我在山姆会员店和线上超市采购的,平均每月开销不低于3000块。这里是所有的购物清单和付款记录。
我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脸色已经开始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的王玉莲。
妈,您只算了景轩付出去的钱,怎么就没算我转给他的钱呢
还是说,您儿子收到银行到账短信的时候,从来都不给您看一眼
哦,对了,还有,我切换到最后一个页面,那页的标题,被我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出——家庭额外支出。
这两年,周景杰先生,我特意加重了先生两个字,以创业、交朋友、还信用卡、换手机等各种名义,从周景轩这里,陆陆续续拿走了五万三千块钱。
他每次都说是‘借’,但这里有聊天记录为证,至今,一分钱没还过。
而这笔钱,是从我们理应AA的、用于我们小家庭建设的共同生活费里,支出去的。
我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周景轩,最后定格在早已坐立不安的周景杰脸上。
所以,按照严格的AA制来算,周景轩,在你妈找我算账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让你弟,把你挪用的我们夫妻的共同生活资金,先还一半给我
不多,也就两万六千五百块钱。
永远,永远不要和一个做市场总监的女人,比做PPT和Excel。
尤其是在算账这件事上。
你,会输得很惨。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能听到每个人沉重而又压抑的呼吸声。
王玉莲的脸,已经不能用颜色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羞辱、愤怒和恐慌的、扭曲的表情。她的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景杰则彻底不敢看我,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在沙发上找个缝钻进去。
公公周秉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而周景轩,他震惊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一份份详实到可怕的证据,他从来不知道,我把我们的生活,记录得如此清晰,如此详细。
几秒钟后,王玉莲恼羞成怒,故技重施。
她一拍大腿,酝酿了一下情绪,就准备往地上坐。
我不活了啊!这个家没法待了啊!娶个媳妇回来,是来讨债的啊!
她算计我儿子啊!她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我直接无视了她拙劣的、毫无新意的表演。
我关掉电视,转过身,非常平静地,看着我的丈夫,周景轩。
景轩,我们的婚内财产协议,是在结婚前,由我们双方自愿签订,并且经过律师公证的,具备完全的法律效力。
现在,你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控我‘恶意转移共同财产’。
这个性质,非常严重。她不仅是在指控我犯罪,更是在从根本上,否定我们这段婚姻的合法性基础。
我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现在,我需要你的态度。
你,是站我这边,捍卫我们俩共同签署的协议,捍卫我们的小家庭。
还是站他们那边,默认他们的指控,认为我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算计你、占你们家便宜的罪犯,一个骗子
这一刻,所有的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到了周景轩的身上。
他看看歇斯底里、满地打滚的母亲,看看电视屏幕上那冰冷而又确凿的证据,又看看我这张虽然红肿未消、但冷静到近乎决绝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和稀泥。
他走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用他的后背,面对着他的家人。
妈,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决绝的疲惫和坚定。
小曦的钱,是她的婚前财产增值和个人合法收入,她有权力自己支配。
我们结婚时的AA制,是我同意并且亲笔签字的,我认。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
你们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就是在逼我们。
逼我们,离婚。
听到离婚这两个字,王玉莲那穿云裂石的哭嚎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公公的脸色也骤然大变。
他们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可以算计我。
但他们最怕的,就是失去我这个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索取、同时还能给周景轩托底的优质儿媳。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我老公心里那头名叫愚孝的骆驼,在今天,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压垮了。
6
苦肉计我是专业的背景调查员
硬的不行,他们开始来软的。
或者说,开始了一场更加荒唐的、自导自演的闹剧。
周日晚上,我们家的那个死寂了两天的家庭微信群里,突然弹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小叔子周景杰被几个满身纹身、表情凶恶的大汉围在中间。
他鼻青脸肿,嘴角还有一丝血迹,白色的T恤也被撕破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紧接着,他在群里发了一段长达三十秒的语音,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
哥!嫂子!救我!我之前跟朋友投资被人骗了,欠了高利贷三十万!他们说今天再不还钱,就要……就要我一条腿!
哥!你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语音刚发出来,婆婆的电话就追命似的打了过来。
一接通,就是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曦啊!你快救救景杰吧!景轩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妈求你了!看在景轩的面子上,看在咱们好歹是一家人的份上,你先拿十万块出来救急吧!
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啊!他要是没了,妈也不活了!
周景轩在我旁边听着,脸都白了,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手心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小曦,怎么办那可是高利贷啊!那帮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他急了,彻底乱了方寸,毕竟那是他的亲弟弟。
要不,我们……我们还是先拿钱消灾吧万一真出了事……
他动摇了,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我按住他冰凉的手,示意他冷静。
周景轩,你先别急着转钱。
我看着他慌乱的眼睛,声音异常冷静。
这戏码,太老套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今天转了十万过去,明天,他们就会说,还有二十万的窟窿,等着我来填
当道理讲不通时,他们就开始演戏。
可惜,我是个喜欢看剧本,并且极其擅长做背景调查的观众。
我嘴上安抚着周景轩,让他先打电话稳住他妈,就说我们正在想办法筹钱,让他千万别冲动。
暗地里,我立刻动用了我的人脉。
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以前是跑社会新闻的资深记者,后来自己开了家小小的私家侦探社。
我把周景杰的照片和基本信息发了过去,只提了一个要求:
帮我查查他最近在干什么,尤其是财务状况。加急,费用不是问题。
专业人士的效率,高得惊人。
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朋友就把一份图文并茂、附带录音的详细调查报告,发到了我的邮箱。
报告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景杰,根本没有什么狗屁投资失败,更没有什么高利贷。
他最近,在疯狂追求一个平台上的网红女主播。
为了在女主播和她的一众大哥面前充场面、刷存在感,他想买一辆二手的宝马Z4敞篷跑车。
车都看好了,首付,还差十万块。
至于照片里那几个所谓的纹身大汉,根本不是什么讨债的恶棍。
是他花了两千块钱,从一个专门给剧组提供群众演员的群演头子那里,请来的特约演员。
报告里,附上了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在微信上吹牛打屁的聊天记录截图:
我跟你们说,我妈我哥就是吃软不吃硬。我这招苦肉计一出,我那个有钱的嫂子,肯定得乖乖掏钱。
等哥提了Z4,就带你们去兜风!
甚至,还有一段他咨询二手车行销售的电话录音,被朋友原封不动地拷了下来。
……对对对,就是那辆红色的Z4,十万块钱我今天肯定能凑齐,你们可千万要把车给我留着啊……
我把所有的证据,包括高清的聊天截图、带字幕的通话录音文件、甚至那个群演头子的联系方式和转账记录,全部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
然后,我转发给了周景轩。
他点开文件,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没有去打扰他。
有些真相,必须他自己亲眼去看,亲耳去听。有些幻象,必须由他自己亲手打破。
一个小时后,他从书房里出来。
眼圈是红的,但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
在信息时代,戳穿一个拙劣的谎言,比戳破一个五彩的气球还要简单。
前提是,你愿意去面对真相,而不是自欺欺人。
这一次,我没有在家庭群里直接揭穿他们。
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杀人,要诛心。
我让周景轩把他爸妈和小叔子,全都约到了我们家。
就说,关于还钱的事,我们当面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凑钱。
他们以为我们妥协了,得逞了。
傍晚时分,一家三口兴高采烈地来了。
王玉莲脸上甚至带上了虚伪的、慈爱的笑容,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小曦啊,妈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不管景杰的。
我没理她,抽回了手。
等他们都在沙发上坐好,摆出一副准备谈判的架势后,我再次打开了客厅的电视。
周景杰还嬉皮笑脸地问:嫂子,怎么着,又给我们看账本啊
我说:不,今天看点别的,看点刺激的。
我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上出现的,不再是冰冷的Excel表格。
而是周景杰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一张一张,清晰放大,像在放映PPT。
还有那段他和二手车行销售的通话录音,被我做成了带滚动字幕的视频,在客厅里循环播放。
最后,是几段短视频。
视频里,周景杰正在一个破旧的小巷子里,和那几个纹身大汉对台词。
待会儿你们就这么说,表情要凶一点,知道吗
演好了,这两千块钱,一分不少你们的。
周景杰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然后,血色尽失,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王玉莲和周秉德也看傻了,他们张着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这……这是什么王玉莲指着电视,声音都在发抖,她还想做最后的狡辩,这是不是搞错了是别人P图陷害我们家景杰!
我走到茶几前,从包里拿出我那位私家侦探朋友的名片,轻轻地,拍在桌子上。
妈,您儿子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骗钱。
我顿了顿,环视他们一圈,最后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周景杰惨白的脸上。
往大了说,这叫诈骗勒索。
我已经咨询过我的律师了,证据链完整,涉案金额也达到了立案标准。
现在,你们选。
是想私了,还是想……公了
公公周秉德端着茶杯的手,重重地一抖,茶水溅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他却浑然不觉。
这一次,他看着的,是他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小儿子。
眼神里,第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羞耻和滔天的愤怒。
我给的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但你们,想把我的情分,当成可以予取予求、随意透支的银行。
对不起。
今天,这家银行,不仅要关门歇业,还要开始追讨坏账。
7
战争结束了,我们赢得了和平
那场对峙,以婆家的彻底溃败而告终。
公公周秉德,这个一直以来沉默寡言、以大家长自居的男人,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发了雷霆之火。
他指着周景杰的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声音都在颤抖,从不肖子骂到了败家子。
最后,他勒令周景杰滚出去,自己找个正经工作,否则就登报断绝父子关系。
婆婆王玉莲则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鸡,瘫软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他们一家三口,来时兴高采烈,走时,灰溜溜,狼狈不堪。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一个钱字。
我知道,这个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我和他们之间,再无和睦可言。
果不其然,很快,各种版本的谣言就在周家的亲戚中流传开来。
有的说我心狠手辣,用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找人调查自己的小叔子,要把亲人往死里整。
有的说我嚣张跋扈,把老公和婆家拿捏得死死的,不给长辈一点脸面。
还有的说,周景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被我这个厉害老婆下了迷魂药,连亲爹亲妈亲弟弟都不要了。
对于这些,我一概不理。
所有在微信上旁敲侧击、给我发人生箴言、说三道四的亲戚,我一个一个,全部拉黑删除。
我的世界,瞬间清净了。
周景轩有过一段时间的难过和消沉,他觉得亲情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淡薄和丑陋。
我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坐在他身边。
周景轩,健康的亲情是互相滋养,而不健康的亲情,是彼此消耗。
及时止损,不是无情,而是成年人最顶级的智慧。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版本,真相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去演一场他们根本不想看的独角戏。
风波彻底平息后,我和周景轩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长谈。
就在我们家那个小小的阳台上,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周景轩,我爱你,这一点,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改变。
但是,我无法再和你的原生家庭,有任何形式的深度牵扯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了我的最后底线。
第一,从今天起,你父母和小叔子的任何事情,由你自己处理。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生活上,都与我无关,也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第二,我们的这个家,不欢迎他们再踏入一步。这里是我和你的空间,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战场。
第三,所有婆家的家庭聚会,比如过年过节的团圆饭,我一概不会参加。你可以自己回去,但我不会再踏进那个门。
我把选择权,完完整整地,交给了他。
如果你做不到,或者觉得我太不近人情,我们可以和平离婚。我们的财产分割很清晰,谁也不欠谁,好聚好散。
如果你能做到,并且认同我的决定,那我们的婚姻就进入下一个阶段:一个真正独立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干净的小家庭。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异常平静。
因为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可以失去这段婚姻,但我绝对不能,失去我自己。
婚姻是两个人的结合,但处理不好,就会变成两家人的战争。我选择停战,但停战的条件是,必须划定明确的、不容侵犯的停火线。
周景轩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选择放弃。
最后,他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的语气说:
我选你。我选我们的家。
他没有只是说说而已。
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选择。
他妈妈又打电话来哭诉,说自己身体不好,说邻居都在背后对他们家指指点点,说养了个白眼狼儿子。
周景轩听完,只说了一句:妈,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以后,别再为难林曦了,她是我老婆。
然后,就挂了电话。
周景杰又厚着脸皮发微信给他,说想借五千块钱周转一下。
周景轩直接已读不回。
过年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回了父母家。
吃了顿年夜饭,给了一个事先说好的、固定数额的赡养费红包,但坚决拒绝了王玉莲让他留下来过夜的要求。
当晚十点,他就开车回到了我们自己家。
他推开门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春晚。
他走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把头深深埋在我的颈窝里,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老婆,我回来了。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他身上那巨大的疲惫,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开始学着设立边界,学着拒绝,学着承担起一个丈夫真正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妻子,和他们共同建立的核心家庭。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无疑是痛苦的,充满了与原生家庭的拉扯和割裂。
但他,坚持了下来。
我们的关系,在经历了这场几乎要将我们彻底掀翻的风暴之后,反而变得更加坚固,也更加纯粹。
我看着他笨拙但却无比坚决地,处理着和他家人的关系,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终于在三十多岁的年纪,真正长大了。
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不是他多会挣钱,不是他多有社会地位。
而是他终于懂得,如何建立和守护自己小家庭的边界,哪怕这意味着,要与自己的原生家庭,进行一场痛苦的、血淋淋的切割。
8
最好的结局,是过上清净的日子
弟弟林帆开学前,从我妈那里,知道了家里发生的这场风波。
他内疚得不行,给我打电话,吞吞吐吐地说,想把那十万块钱退给我。
姐……是不是因为我,才让你和姐夫家闹成这样的……
我当时正在敷面膜,听到这话差点气笑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严词拒绝了他。
这钱,是姐给你的底气,也是姐对你未来的投资。跟任何不相干的人,都没有关系。
你的任务,就是放下所有的包袱,在清华园里给我好好学习,别被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影响了心情。
将来有出息了,记得保护姐姐就行。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开阔。
我用我挣来的钱,保护了我最想保护的家人,捍卫了我岌岌可危的婚姻,也守住了我身为一个独立女性,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我开始规划我们的未来。
我跟周景轩商量,把现在租的房子退掉,再把我那套婚前的小公寓卖掉。
我们俩用这几年共同的积蓄,去一个全新的、离他原生家庭很远的城区,买一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更大的房子。
彻底远离他们,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周景轩没有任何犹豫,欣然同意。
这是我为自己、为我的小家、为我爱的弟弟,做的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钱是死的,但它能给活人撑腰。
我用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为我在乎的人,也为我自己,撑起了一片清净的天。
一年后,我们搬进了新家。
一个一百六十平的大平层,有我梦寐以求的巨大落地窗和洒满阳光的开放式厨房。
生活平静,幸福,且安宁。
我和婆家,再无任何往来。
周景轩保持着极低频度的联系,仅限于重大节日的电话问候,和每个月定时转过去的、数额固定的赡养费。
这段关系,就像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永远无法愈合如初,但也幸好,它不再流血,不再发炎了。
某天,我无意中刷朋友圈,看到一个早就被我屏蔽了八百年的远房亲戚发的家庭聚会照片。
照片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周景杰。
他站在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二手车旁边,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廉价西装,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听说,他终于找了份月薪五千的销售工作,正在努力攒钱结婚。
我面无表情地划过那张照片,关掉了手机。
周景轩正好端着一盘切好的、冰镇过的哈密瓜从厨房走过来,他用牙签扎起最甜的那一块,递到我嘴边。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团圆,没有一笑泯恩仇的狗血剧情,也没有谁幡然醒悟、痛哭流涕地请求原谅。
但这或许就是生活最真实,也最美好的结局。
战争结束了。
我们没有赢得全世界。
但我们赢得了和平,也赢得了彼此。
我们的世界,好像变小了,小到只剩下彼此。
但这个小小的世界,干净、安宁、并且充满爱意。
完美的结局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现实世界里最好的结局,或许不过就是:清除了生命中的垃圾,关上了那扇通往聒噪的门,然后,和对的人,过上了清净的日子。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