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不顾一切地挣脱宫人和守卫,闯到了容清面前,指责：「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
我衣衫单薄,气力虚弱,以至于连威胁的话都显得气势不足。
「要杀要剐都行,我全都接受,全都还给你,你放过他们。」骂道到最后却成了恳求。
我攥着他的衣襟,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甩开我的手,与我保持一步的距离。
可能是恨意太浓烈,他的面色比往常更加白——惨白,眼神冷冰冰,连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你是在求我」
他明明知道,还要反问我,我知道他在逼我就范。我几乎把唇咬破,妥协道：「是。」
庆无忧目光看向窗外：「那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自从他跟我坦白身份之后,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清楚地明白他对我厌恶至极。
闻言,我两只手几乎要把两边的裙摆抓破,嘴角渗出猩红。
男儿膝下有黄金,原来女儿膝下也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竟然比当年跪求别人赏口饭吃还要屈辱。
双膝重重跪下,膝盖被砸得淤青,也不见疼,反而是心脏痛得像是要溢出血来。
在我跪下的那一刻,容清却背过身去。
好久才道：「我考虑考虑。」声音轻得毫无说服力,像是浮荡在空中。
我惊惶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
如今庆无忧大权在握,而我被他算计,连原本要自保得亲信也全都被他收服。父亲那里也不容乐观,整个吴家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杀。
现在除了求,我竟别无他法。
果然容清也没有信守承诺,让我惊恐地渡过了几日,然后无情地杀死了我。
那日乌云密布,海吞日月。
容清带着两个宫人走进了养心殿,那两个宫人手中各自抱着一个白瓷罐,我隐约有些不安,便听容清说道：「我见他们尸身不好携带,便把他们火化了,带给你,让你看他们最后一眼。」
他惨白的唇上下启合,我隐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可能,你骗我。」
可是在他眼神中读取到的信息却是如此坚定和决绝。
冰冷的话在耳边再次响起：「你知道是真的。」彻底揭开了我试图自欺欺人的面具。
我哀怨地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泛起红血丝,燃着浓浓的恨意。
多日以来隐忍的所有情绪,愤怒的、痛苦的、悔恨的、委屈的,倾泻而出,溃不成军。
「你骗得我好苦。」我崩溃地控诉,声音沙哑,由于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而有些失控。
淤积在心口多日的那口血终于是喷了出来,染红了一片金砖地面,人彻底的栽倒下去。
我向来冷情冷性,为什么要让我心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时候,又狠心浇灭。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已然油尽灯枯。
这一世,终究是如命簿上的一般无二,只不过这一世我彻彻底底成为了吴瑛,吴家长女,父母的女儿,吴悦殊的妹妹。不再是一个局外人。
一只温热的手沿着我的背把我缓缓托起。
曾经让我眷恋的温度,如今感到灼人的疼痛。这双手我握过千遍万遍,最爱揉捏他的柔软掌心。
我无力地看着他那双琉璃眼,依旧漂亮且冰凉,一贯蹙着的眉头。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的意识开始混沌,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喃喃自语。
「这样算还清了吗」
他抓着我坠落的手,力度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力气大到似乎要把我的骨指捏断。
庆无忧没有说话,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庆无忧,我愿赌服输了。」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他,不然我恐怕会死不瞑目。
我看着七色彩绘拱顶,听说人在即将要死的时候,就喜欢感慨：「我一生从被人骗,学会了骗人,又反被人骗,堂堂赌神输得一败涂地,天道好轮回,这一生终究是太可笑了。」
「我愿赌服输了,灰飞烟灭也好,这神仙的苦,我吃不了,这人间八苦,我吃够了......」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手心那一点的温度也随之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