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滴血都是谎言,每一次亲吻都是谋杀未遂。
——
不是你杀了他,而是他剖开自己,为你装上了杀人的爪牙。
1
疯吻
甜吗
沈野的舌尖抵出染血的碎竹片,尝到一丝甜腥——
像是七岁高烧那夜,谢临舟喂他的
枫糖蜜饯。
下一秒,师尊喉间青黑结晶暴长,尖刺贯穿他舌根,
血与蜜混合,沿着他痉挛的咽喉滑下去。
师尊连骗我……沈野喘息着加深这个吻,都用蜜调味的血。
谢临舟低笑,指腹擦过他染血的唇角:
不甜一点……你怎么肯咬破我的喉咙
青铜镜咔地裂开蛛网纹,镜中映出的却是:
少年谢临舟跪在祠堂,将沾血的竹片钉进自己喉骨——
满嘴是血的谢临舟微微偏头,让血顺着下颌流成一条细细的红线,唇角却弯起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
像是镜中少年持着染血竹片的那双手,终于穿过十五年岁月,温柔地捧住了自己正在破碎的脸。
谢临舟的《清心咒》被沈野咬碎在齿间。
血混着咒文渡回徒弟喉咙——
……灵台……明……
他念得越虔诚,沈野咬得越深,
像要把他十五年来日夜诵读的经文,
连带着舌根一起剜出来。
可破的不是舌尖,是那道清心咒最后一句——
……妄念……斩……
谢临舟忽然轻笑,反手扣住沈野后脑,让犬齿刺得更深。
十五年前雪夜,谢临舟跪在祠堂,将被他毒发撕咬的伤口含进唇间。血沿着下巴滴在经文上,邪妄不侵的不字被晕成情欲的浊色。
而此刻——
沈野的魔息在谢临舟血管里游走,突然触到灵核碎片的幻痛——
那些埋了十五年的毒,正在师尊心脉里生根发芽。
沈野咬碎谢临舟舌尖时,十二块镜片迸溅成凶器:
药碗底沉着颗乳牙,谢临舟捏开他下颌:咽下去。
小沈野不知道,师尊同时咽下的——
是他抽出的半根灵脉。
刀柄刻着谢临舟的小篆,而推刀的手——是师尊覆在他手背上完成的。
最痛的不是刀捅进腹腔,而是谢临舟贴着他耳垂说:
咬破我,你才能活。
毒性够了……谢临舟突然将沈野染血的手指含进口中,该轮到我服药了。
结晶碎渣割开两人唇舌,血流汇成一条衔尾蛇。
每个记忆镜片都带倒钩,拔出时连血肉...
谢临舟捏碎自己喉间结晶——
沈野的心脏突然被刺穿,不是痛,而是千万根灵丝在血脉里疯长的痒。
七岁那碗药,沉着他带疯毒的乳牙
谢临舟将它炼成结晶,却把自己的灵核种了进去
十五年来,师尊每夜喂他的解药——
都是在用自己灵核过滤他的疯血
你血管里发痒的……谢临舟剖开自己心口,拽出那半颗嵌着乳牙的灵核,是我灵脉开的花。
沈野魔息暴走时发现——
自己掌心的诅咒纹,正在谢临舟心口复刻。
而那些灵丝,是从他七岁咬下的伤口里……
长进师尊魂魄的。
恨也是我教你…咳…谢临舟呛出血沫,却笑着将灵核按回沈野胸口的血洞:现在,该你养我了。
沈野的犬齿刺进谢临舟颈动脉时,尝到了——
自己七岁时的乳牙,混着师尊灵核的锈甜。
血顺着相贴的唇回流,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猩红的脐带。
谢临舟仰头时,喉结上结晶的裂痕里,爬出沈野七岁时的乳牙。
2
疯髓
咔嚓——
沈野的指节捅破谢临舟喉间皮肤时,摸到的不是软骨,而是一块棱角狰狞的结晶。
青黑色,寒如冻髓,边缘渗着血丝——像被人硬生生嵌进喉咙的罪证。
什么时候换的沈野的指甲剐蹭结晶表面,刮下细碎冰渣,嗯
谢临舟仰头笑了,喉结在徒弟指腹下滚动:……你捏碎我金丹那晚。
话音未落,结晶突然暴起尖刺,扎进沈野指尖——
十五年前的雪夜记忆,混着血灌了进来。
魔气侵入谢临舟灵脉的瞬间,沈野看到的竟是——
自己的手,掐在安儿脖子上。
视角却是谢临舟的。
青霄阁前,沈野魔化的五指深陷少女脖颈,泪和血糊了满脸:师尊…救……
而真正的谢临舟立在三步外,剑尖滴血,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
咔!
颈骨断裂声响起时,幻象中的谢临舟……闭上了眼。
沈野猛地抽手,却发现指尖缠满金红色丝线——
每根都在唱:
戊寅年冬…哥哥杀我时…睫毛沾了雪…
谢临舟突然抓住他手腕,往自己丹田狠捅:
摸清楚!这些是什么!
指尖触到一颗乳牙的刹那——
血线迸裂,五道灵脉自脊椎刺出,如银蝎尾钩般撬开他的牙关——
沈野的下颌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响。那些藏在齿缝深处的字迹突然活了过来,蠕动着钻进口腔血肉,将每一笔刻痕都烫成烧红的铁咒:
戊寅年冬
他看见七岁的自己伏在安儿颈间。不是撕咬——
是婴儿本能地吮吸。
安儿的血汩汩涌进喉管时,他尝到谢临舟指腹上残留的枫糖味。
癸巳年屠
十二岁沈家祠堂的供桌上,他正用乳牙啃噬族徽。
青玉牌位咔哒裂开,露出里面和谢临舟颈间一模一样的结晶。
乙未年嗜
最痛的是这一笔——
十五岁咬碎的不是金丹,而是谢临舟抵进他齿间的竹哨(当年用来哄他入睡的玩具)。
竹屑混着金丹碎片扎入喉管时,他听见师尊说:
咽下去…这是你最后一味解药。
最中央的门牙突然融化,露出内壁刻着的血字:
换我受!
沈野掐开谢临舟的嘴——
除了血,居然有桂花香。
枫髓蜜他瞳孔骤缩,你靠这个…顶我的杀孽反噬
谢临舟轻笑,扯开衣襟。心口皮肤下游动着金红咒纹——
每道都是沈野造下的孽,每笔都由谢临舟的魂买单。
石室突然震颤!青铜镜裂开蛛网纹,映出:
五岁的沈野把活蝉塞进安儿衣领
阴影里的谢临舟舔着蜜糖笑:对,就这样…
指尖却狠狠刺穿自己掌心
镜面碎尽时,沈野终于看清——
安儿心口插着的短刀,刀柄缠的…是谢临舟剖出的半盏命灯。
而镜中最深处,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正从少年沈野后心抽出——
一缕金色疯髓。
谢临舟呕着血大笑:
沈野……你看清了……
到底是谁…吃了安儿
沈野的魔核突然灼痛——
他这才发现,自己心口的诅咒纹……
和谢临舟灵台上残破的沈家命灯,纹路一模一样。
3
吞针
——你要真相我剜心剔骨给你看——
青铜镜炸裂的刹那,所有碎片突然转向沈野——
每一片里都是谢临舟。
七岁的谢临舟在给他拔乳牙,十五岁的谢临舟往自己牙槽敲进骨钉,三十岁的谢临舟......正在用指甲抠出臼齿里嵌的东西。
咔、嗒。
面具人突然抓住一片镜刃划开自己脸颊,腐烂的皮肉下,森白颌骨上钉着二十八颗牙齿。
沈野的呼吸停滞了——
那些全是乳牙。
最中央那颗残缺的门牙上,还刻着他儿时歪扭的字迹:
沈……野……
声音粘稠得像是从蜜罐里捞出来的,每吐一个字,都有金红色的液体顺着齿缝渗出,黏稠地拉成长丝。
沈野的瞳孔骤缩。
——那片枫叶,那片卡在腐骨齿间的枯叶……和安儿死时咬在唇间的那片,叶脉断裂的纹路,分毫不差。
幻境如锈蚀的锁链,一节节崩断。
他看见……
青霄阁的地砖下,埋着七具骸骨,每一具的肋骨都缠着金线,线头深深刺入谢临舟的指骨。月色下,那些金线闪着湿漉漉的光——是血,是谢临舟用指尖血一遍遍描摹的缚魂咒。
假安儿的胸口被剑刃贯穿的瞬间,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细碎的冰晶。它们在空气中折射出沈野入魔那晚的月光,冰冷刺骨的光斑里,映着谢临舟咬破的舌尖——舌尖上,刻着沈家独传的封魂印。
最深的记忆裂缝中,十五岁的他自己……双眼赤红如恶鬼,五指深深掐入安儿的脖颈。
而那张濒死的脸,正在一点点褪去少女的轮廓,露出谢临舟惨白的眉眼。
沈野……
幻境里的谢临舟仰着头,喉骨在他掌下咯吱作响,却仍固执地翕动嘴唇:别……怕。
唰——
沈野的魔爪刺入谢临舟丹田的刹那,指尖触到的不是温热的血肉,而是冰。
——坚硬的、带着倒刺的冰棱,密密麻麻地扎根在灵核里,像某种寄生生物般疯狂生长。
这是……
他的指节被冰棱刺穿,血珠还未滴落,就被冻结成细小的红珊瑚。
谢临舟疼得浑身发抖,却低低地笑了:数过吗……你这些年……犯下的杀孽。
每一根冰棱都是一桩被沈野遗忘的罪。
最深处那根钉子上,刻着蝇头小字——戊寅年冬,沈野初弑师。
冰棱之下,谢临舟的灵核早已千疮百孔,像一颗被虫蛀空的琥珀,内里流淌着金红色的蜜——那是稀释过的枫髓蜜,混着他的灵血,一点一滴……喂养着沈野体内躁动的魔性。
面具人腐烂的指缝突然掉出半张脸皮——
右颊朱砂痣的位置,赫然是沈野幼时用安儿血点的胭脂。看清楚,面具人撕开胸膛,你当年剥的是谁的脸
嗤啦——
皮肉撕裂的声音黏腻得像剥开熟透的果实。
没有心脏——只有一团金红色的活物在跳动,表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金线,像某种丑陋的茧。
沈野的胃部猛地抽搐。
——那茧中包裹的,是他入魔时最狰狞的形态。
每次你发疯……面具人歪着头,腐液从嘴角滴落,他就剜一块灵核……酿成蜜……哄你喝下去……
月光忽然变得惨白。
沈野终于想起,每次魔性发作后,唇齿间残留的甜腥味……和谢临舟袖口遮掩的、还在渗血的手腕。
记忆彻底拼合的瞬间,沈野听见自己喉骨发出的咯咯声。
他看见——
真正的安儿死在沈家祠堂,胸口插着他抓周时攥紧的短刀。
而谢临舟跪在血泊里,用匕首一点点剥下自己的脸皮,覆在安儿的尸体上。
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青砖上积成一洼小小的湖。
湖面倒映着少年沈野疯癫的脸。
面具人缓缓摘下青铜面罩,露出的面容让沈野的魔核瞬间崩裂——
那是十五年后的他自己,眼眶里爬满金线,唇齿间……咬着谢临舟最后一块灵核碎片。
现在……腐朽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指尖擦过沈野眼下那颗泪痣——
七岁那年高烧滚烫,谢临舟用染血的指尖蘸着瓷坛里的灰,在他眼尾按下封印:安儿的骨魂镇得住你的魔性。
冰凉的骨灰渗入皮肤的触感,和此刻腐烂指尖的温度一模一样。
青铜面罩彻底脱落,露出——
先是那颗泪痣的位置,现在蠕动着金线虫卵;
然后才是……整张腐烂的脸。
4
噬渊
——你吃我的罪,我吞你的骨——
沈野的指尖陷进面具人的颈骨,腐肉如烂熟的柿子般坍陷,却没有血——只有黏稠的金红色浆液,顺着他的指缝缓缓爬升,像某种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腕。
临舟哥哥……
面具下的声带突然变成少女的嗓音,语调却像被踩碎喉骨的猫。沈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声音……是安儿十岁那年落入寒潭后,声带受损的嘶哑。
——可安儿早已死在十五年前的雪夜。
咔嚓。
青铜面具彻底碎裂,簌簌落下的不是金属碎屑,而是干枯的枫叶粉末。那张暴露出来的脸——
没有皮肉,只有森白的颅骨,齿间死死咬着半枚金线缠绕的结晶体。
沈野的魔气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暴走。
记忆最深处的地窖被撬开。
十五年前的月光渗进来,照着青石板上的血字——戊寅年腊月初七,沈野初疯。
滋啦——
谢临舟的袖管突然自燃,火光中沈野看见自己的影子扭曲成十五岁的模样。
疯魔夜。他掐着安儿的脖颈,指甲下融化的面皮露出谢临舟的颈动脉。火盆炸裂的火星溅到对方睫毛上,像某种虫卵附着。
偷天计。谢临舟剥下的左脸皮肤被月光照得透明,颧骨处掉落的乳牙滚到他脚边——七岁换牙时被偷走的,如今裹着血丝回来认主。
锁魂术。每月十五,灵核蜜的甜腥味和谢临舟手腕的血混在一起,而魔化的他舔舐时,对方正用染血的手指梳他发间支棱的骨刺……
噬魂蛊
沈野突然掐住谢临舟的手臂。那些钻出针眼的幼虫复眼里,映着他獠牙刺入谢临舟颈侧的画面——
原来蛊虫以记忆为食。
谢临舟却笑了:是你每次发疯时……我替你吞下的反噬。
面具人的胸腔突然爆开。
不是血雾,而是千万条金线喷射而出,每根线上都穿着记忆碎片——
沈野看见十五年前的自己提着滴血的剑,剑尖挑着谢临舟的脏器。而濒死的谢临舟正用沾血的手指,在青砖上画转移咒术的最后一笔。
你改我记忆……就为这个沈野的魔爪刺穿谢临舟残留的灵核,结晶碎片割开掌心,溢出的不是灵力而是——
桂花香。
浓烈的、腐烂的桂花香气中,最后的真相撕开假象:
安儿真正的死因,是七岁的沈野在祠堂发狂时,失手捅穿了她的心脏。而谢临舟赶到时,看到的只是小徒弟握着刀,满脸懵懂地舔舐刀锋上的血。
要…平安啊……
濒死的谢临舟突然抱紧沈野,三百根金线从他脊背刺出,将两人缝成血色的茧。茧外,面具人的骸骨正在融化,露出内里包裹的东西——
一颗鲜活跳动的,属于十五岁沈野的心脏。
现在明白了
融化的面具人用只剩白骨的手,捧起那颗心脏。心脏表面布满齿痕,每道伤口里都塞着片风干的枫叶。
沈野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齿痕,分明是谢临舟的牙印。
他把你每次疯魔时的杀孽……
白骨手指捏碎心脏,金红蜜浆迸溅在沈野脸上:
都嚼碎吞进了自己魂魄里。
血茧中,谢临舟的身体正在沙化。每粒飞散的尘埃里,都裹着一帧沈野的笑颜
最后问一次……
腐烂的声带突然变回清润的男声,那是十五年前谢临舟教他写字时的语调:
阿野,要再杀我一次吗
远处传来枫叶落地的声音,很轻,像极了安儿咽气时的那声哥哥
5
共骸
——你嚼碎我的魂魄,我吞咽你的罪孽——
那颗被捏碎的心脏仍在跳动。
残破的肌肉纤维如活蛇般蠕动,每一缕都缠绕着金线,勾勒出沈野所有暴虐的瞬间——屠戮师门、血洗仙盟、掐着谢临舟的脖颈将他钉在青霄阁的立柱上……
而此刻,这些画面正在腐烂。
蜜浆从裂开的心室里渗出,落地瞬间凝成冰晶,冰里封着十五年来谢临舟每一次剜灵核时忍住的闷哼。
沈野的魔气骤然冻结。
他看见——
谢临舟跪在青霄阁密室,将灵核结晶塞进枫髓蜜罐的手指在发抖。而罐子底部沉着七枚乳牙,是幼时沈野换牙期亲手拔给他的。
甜吗记忆里的谢临舟抬头微笑,嘴角挂着血丝,加了安神的药……
可沈野记得那晚——他只尝到腥甜,像生吞了一块锈铁。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那是谢临舟碾碎了自己半颗灵核。
沙化的躯体突然凝滞。
谢临舟残存的手指动了动,指尖钻出一只金红相间的蝶——翅翼薄如蝉蜕,能清晰看到血管里流动的蜜浆。
噬魂蛊的母虫……面具人腐朽的声带发出惊叹,他竟然养在魂魄里
蝴蝶的鳞粉簌簌落在沈野眉间,每一粒都沉得像谢临舟这些年咽下的血。
剧痛漫开时,那些被蜜浆封存的记忆开始融化——
七岁的自己在祠堂角落发抖,安儿的尸体正在变冷。而十五岁的谢临舟撕下左脸皮肉敷在尸体上,随后用匕首挑断自己手筋,颤抖着蘸血画符
十五年来每个满月夜,谢临舟蜷缩在地窖,把沈野发疯时泄出的魔气吸进自己灵核。冰棱生长的声音像啃食骨头的虫
最后一次剜灵核时,谢临舟已经站不稳。他扶着墙呕吐,吐出的全是冰碴,里面裹着未消化完的枫叶碎屑
蝴蝶的触须突然刺入沈野瞳孔。
最后的画面如毒藤蔓延——
十五年前真正的疯魔夜,是谢临舟握着沈野的手,将剑捅进安儿心口。
记住这个手感。少年谢临舟的声音像淬毒的蜜,杀人……要这样才干净。
咔!
蝴蝶被沈野捏碎的刹那,谢临舟沙化的身体加速崩塌。
飞扬的尘埃中有光点闪烁,每粒都是记忆的残片——
五岁的沈野哭闹着不肯喝药,谢临舟割腕滴血混进药碗
十五岁的谢临舟在密室刻碑,碑文是弑师者沈野,落款却按着自己的血手印
此刻正在消散的躯体里,心脏的位置嵌着沈野儿时掉的乳牙
面具人突然发出尖啸。
它的青铜外壳剥落,露出内在森白骨架——那具骸骨的姿态,分明是蜷缩着怀抱什么的样子。
而沈野终于看清,骸骨胸腔护着的……是一坛未开封的枫髓蜜。
坛底那两行小字已然沁入陶土肌理,像用带血的指尖反复摩挲过千百次:
给阿野的甜药
要长命百岁
凝滞的蜜浆里沉睡着安儿的乳牙,曾经串着它的红线早已融成血丝。那颗小小的白点悬在琥珀光中,宛如被晚霞浸透的月亮遗骸,四周还飘着几片风干的枫叶——每片叶脉里都封存着那年深秋最清澈的晨露。
血茧骤然硬化时,谢临舟最后一块碎骨化作流萤,扑向沈野魔核的位置。却被染血的五指凌空截住——
师尊教过怎么杀人...沈野碾碎喉骨虚影的动作温柔得像在摘花,却没说过杀你要先捏碎哪块骨头才最痛。
贯穿胸口的剧痛里竟尝到甜味。
十五年首次,没有铁锈与腐朽,
只有温热的、流动的蜜。
他低头看见心口绽开的金色花簇,每片花瓣都拓印着谢临舟灵核的裂痕。花蕊处蜷着光裸的婴孩,正吮着拇指沉睡——那是被蜜浆洗去所有黑暗的,最原始的沈野。
现在明白了面具人的残骸簌簌大笑,骨指戳向他心口金花:谁在饲养心魔
天光刺破云层时,最终真相随着夜露蒸发:
腊月初七的寒夜,谢临舟跪在青霄阁,将混了魔种的蜜浆渡进孩童唇间。
地砖下七具骸骨突然叹息,它们肋间缠绕的金线纷扬而起,一根根接入沈野脊椎——像缝补一件穿旧的衣裳。
—他酿的蜜里,藏着你没咽下的血痂——
6
血痂
沈野在晨光中惊醒时,舌尖还残留着甜腥。
他低下头——
自己的影子裂成了七具骷髅,每根指骨都缠着金线,连接着他胸腔深处腐烂的蜂巢。
滴答
一滴金浆落在骷髅空洞的眼窝里。沈野伸手去接,却捞起一片……
谢临舟的眼睫毛,上面还凝着霜。
这十五年……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贴上来,冰凉手指抚上他喉结:你真的以为,自己喝的是蜜
沈野突然想起七岁那晚——
他高热惊厥时咬破了谢临舟的手腕,而师尊……
把血滴进蜜罐,哄他说是枫糖。
七具骷髅同时撕开他的衣襟。
爆出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枚青玉铃铛——
铃绳:谢临舟被抽干的灵脉
铃舌:沈野十二岁发狂时,咬在师尊肩上留下的犬齿
叮——
铃响的刹那,沈野看见:
谢临舟跪在血阵里,正将他的乳牙钉进自己腕骨,轻声哼着哄睡的童谣。
现在选吧。
谢临舟残魂突然掐住他后颈,唇瓣摩挲着他沁血的耳垂:
是继续当饮蜜的乖徒……
傀儡丝猛地扎入沈野十指,……还是来偿师尊的疼
满山枯枫在此时疯长。
每片新叶背面都刻着——
甲辰年霜降,阿野未疼
7
蜜骨
沈野咬穿谢临舟喉咙时,尝到一丝甜腥。
——和七岁那碗退烧的蜜糖,一个味道。
谢临舟仰倒在血泊里,唇角竟带着笑。他的血肉开始融化,像被火烤化的枫糖,渗入青霄阁地砖的每一条裂隙。
沈野的剑当啷落地,因为他突然看清——那些所谓的地砖,全是谢临舟的齿骨铺成的。
每一颗牙上,都刻着他的名字。
阿野怕雷,把密室建暖些。
七岁那年的沈野躲在被窝里发抖时,并不知道——
谢临舟抽掉自己三根灵骨,煅成地龙给他取暖。
那夜沈野睡得很熟,而谢临舟蜷在墙角,呕出三口灵血。
月光照亮他掌心的乳牙,和一笔一画刻下的:
甲辰年惊蛰,阿野未疼
师尊,蜜里掺了什么
是枫露。
少年时的沈野舔舐嘴角金液时,谢临舟掩住袖口溃烂的腕脉。
——哪有什么枫露。
是他割开灵脉,滴血炼蜜。
每一次,沈野魔气暴走狂性大发;
每一次,谢临舟都笑着捧出新的蜜罐。
他在饮血,却以为是糖。
最后的最后,沈野终于捏碎那枚青玉铃铛。
铃舌是他幼年的犬齿,而铃绳……
是谢临舟被抽干的灵脉。
铃铛碎裂的刹那,整座青霄阁开始崩塌,露出森白真相——
梁柱是谢临舟的腿骨。
瓦砾是谢临舟的肩胛。
墙壁是谢临舟的肋骨,内侧刻满三百遍今夜阿野安睡。
而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的师尊,静静躺在最深处。
——胸口插着沈野七岁玩的木剑,剑穗是一截断指。
沈野踉跄跪地时,有什么东西从谢临舟心口滚落。
一颗发霉的桂花糖。
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祝师尊长命百岁
8
蜜冢轮回
——第三百零一次,我仍愿为你溃烂——
沈野的手指陷进谢临舟残躯的肋骨,蜜浆混合腐血从他指缝滴落,凝结成一枚崭新的乳牙。
这颗牙是沈野从未见过的——
不属于前三百次轮回,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时间。
这……是……
谢临舟的喉骨咯咯颤动,从烂透的胸腔里挤出一粒微颤的黑色结晶——
是天道刻印。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惩戒:
轮回者谢临舟,窃天改命,罪不容诛
永世不得超生
可最底下,却多了一行扭曲的字迹,像是濒死时用指甲硬刻上去的:
但准他最后一日清明,只为……
后面的字被血盖住了。
沈野发狂般用袖子擦,擦到指骨见血——终于露出最后三个字:
……哄阿野。
嗡——!
三百具谢临舟尸骸同时睁眼,蜜浆从他们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倒流而出,在半空凝成一面巨大的走马灯——
最后一世被天道抹去的真相,终于揭晓。
初始轮回·第零次
沈野本该在七岁被天雷劈死,谢临舟跪了九日九夜求来秘法:
以我残魂为引,替他承受轮回业火
代价是——他永远记得每一世的疼。
第二百九十九世
沈野的剑第三次捅进谢临舟心脏时,对方突然落泪。
不是为疼,而是因为——
这一世……阿野的手终于不抖了
第三百世·昨夜
谢临舟跪在天道刑台上,被雷劫劈碎最后一缕魂魄前……
剜出自己眼珠,炼成沈野眼前这滴蜜。
现在懂了吧
只剩半副骨架的谢临舟突然抬手,轻轻盖住沈野的眼睛。
这个动作,和沈野七岁怕雷时一模一样。
从始至终……
都是我在借用你的恨
……替自己续命
他骷髅化的掌心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还在跳动的半颗心脏——
心脏上刻着:
长命百岁
字迹歪斜,是七岁沈野的手笔
沈野的魔核在这一刻彻底爆裂。
他抱住谢临舟溃烂的尸骨,咬破自己舌尖,将血渡进对方早该干涸的喉管——
甜腥炸开,轮回重启。
青霄阁的桃花突然逆着季节绽放,每一片花瓣里都裹着粒发光的蜜……
而山门外,有个雪衣人正弯腰捡起啼哭的魔婴。
乖,不哭……
谢临舟擦掉孩子脸上的血,喉间新伤还渗着血丝。
这次轮回……他提前三天醒了
当七岁的沈野又一次举着断牙跑来时——
谢临舟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一颤。
这次他终于能说真话:
疼就咬师尊吧
……反正你的伤,最后都会长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