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膝盖抵着爱马仕盒子,手指飞快地捻着细铜丝。
一颗打磨光滑的绿松石珠子刚卡进铜丝圈里。
衣帽间门咔哒一声。
我后背瞬间绷紧。
金墨
脚步声停在门口。
是银曜。
我猛地合上手里半成品的项链,一把塞进旁边敞口的铂金包里。
几颗备用的绿松石小珠子没兜住。
骨碌碌滚出来。
滚过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
停在一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尖前。
银曜弯腰。
修长的手指捡起一颗。
他站直,把那颗小石头举到灯光下。
顶级水晶吊灯的光线太强。
穿透那颗并不算顶级的绿松石。
照出里面细微的棉絮。
在干什么
他声音不高。
听不出情绪。
我把那串半成品往铂金包深处又按了按。
没干什么。
他走过来。
带着他身上那种冷冽的雪松和皮革混合的气息。
很好闻。
也很有压迫感。
他停在我面前。
居高临下。
目光扫过我膝盖上蹭到的一点铜丝碎屑。
扫过旁边打开的、装着各种钳子、小珠子、金属配件的塑料工具箱。
工具箱是粉色的。
五十块包邮。
和周围动辄几十万的爱马仕、香奈儿包包堆在一起。
像个闯错了片场的廉价小丑。
这是什么
他用指尖挑起工具箱里一把最细的尖嘴钳。
工具。
我声音有点干。
工具
他尾音微微上扬。
嗯。
用来做什么
……手工。
手工
他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怪异。
金墨,你是银氏集团总裁夫人。
他放下钳子。
金属碰到塑料盒子,发出咔一声轻响。
不是楼下摆摊串手链的。
我没摆摊。
我小声反驳。
在家里弄这些,
他顿了顿,浪费时间。
我不觉得浪费时间。
我抬起头。
看着他。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
刚从一场价值百亿的跨国并购会议下来。
而我。
穿着真丝睡袍。
蹲在价值连城的包包堆里。
捣鼓着价值几十块的小石头。
这很有趣。
我说。
有趣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
比那些无聊的下午茶、慈善晚宴有趣多了。
我补充。
他沉默了一下。
目光落在我脸上。
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问题的精密仪器。
随你。
他终于开口。
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别让人看见。
别传到老爷子耳朵里。
也别,
他视线扫过我的指尖,把自己弄伤。
说完。
他转身。
把那颗小小的、带着棉絮的绿松石珠子。
随意地放在旁边一个鳄鱼皮铂金包的锁扣上。
像放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后。
他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衣帽间里只剩下我和水晶吊灯刺眼的光。
我松了口气。
后背全是汗。
我重新拿出那串半成品。
绿松石珠子凉凉的。
铜丝有点硌手。
但我心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他说他的。
我做我的。
嫁给银曜之前。
我叫金墨。
美术学院珠宝设计专业的金墨。
我的梦想。
是把那些古老的、带着东方韵味的复杂花丝镶嵌。
用现代人能懂的方式。
重新做出来。
让它们在年轻人的手腕、脖子上重新活过来。
毕业设计展上。
我的一组花丝新语首饰。
被当时来学校参加活动的银家老爷子看中。
他夸我有灵气。
再后来。
我成了他孙子银曜的妻子。
银家不需要一个抛头露面的设计师媳妇。
尤其是我这种。
喜欢捣鼓传统工艺、看起来没什么钱途的设计。
银太太的头衔。
就是我的工作。
我的灵气。
被妥善地收藏进这个巨大的、镶着金边的笼子里。
成为豪门点缀。
直到半年前。
我刷短视频。
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手艺人。
在破旧的工作台前。
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银丝。
掐出一朵玲珑剔透的牡丹。
手指布满老茧。
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束光。
像根针。
猛地扎进我麻木了很久的心脏。
很疼。
但也很清醒。
银曜说随你。
但我知道。
那是有边界的。
他的边界就是。
别公开。
别丢银家的脸。
别影响他。
我懂。
所以我把我的战场。
从衣帽间转移到了三楼尽头一个闲置的保姆房。
房间不大。
朝北。
采光不好。
胜在安静。
没人来。
我网购了一张结实的大工作台。
各种规格的钳子、镊子、锤子、绕线棒。
黄铜丝、925银丝、14K注金线。
天然石散珠、米珠、捷克琉璃、淡水珍珠。
还有我最宝贝的。
一小包老师傅手工拉制的、真正的传统花丝。
细如毫发。
金光流转。
东西一点点塞满这个小房间。
我的时间。
也一点点被填满。
陪银曜出席重要场合。
我依旧穿着高定礼服。
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
扮演完美的银太太。
回到那个小房间。
我套上几十块的纯棉围裙。
头发随意挽起。
鼻梁上架着防蓝光的平光眼镜。
手指翻飞。
缠绕、弯折、编织。
那些冰冷的金属丝线。
在我手里。
变得柔软。
有了温度。
有了生命。
我开了个小小的网店。
名字就叫墨珠手作。
头像是我自己设计的一个缠绕铜丝的抽象墨字logo。
店铺简介只有一句话:一点热爱,一丝不苟。
不敢露脸。
不敢提任何和银家沾边的东西。
拍照背景。
就是那张斑驳掉漆的工作台一角。
产品图全靠自然光和手机后置摄像头。
没有模特。
只有静物。
价格定得不高。
手工的东西。
费时间。
也费眼睛。
一个复杂的绕线吊坠。
可能要坐上五六个小时。
定价两三百。
扣除材料成本和平台佣金。
赚得很少。
但我很开心。
比在拍卖会拍下天价珠宝开心。
比戴着鸽子蛋参加慈善晚宴开心。
比听一群贵妇明里暗里攀比开心。
那是一种。
从心底里长出来的。
扎扎实实的快乐。
订单不多。
偶尔有人下单。
看到买家评价说好特别、戴着被好几个人问了链接。
我能捧着手机傻乐半天。
银曜很忙。
全世界飞。
签大单。
开董事会。
收购这个。
合并那个。
他很少回家。
更少踏足三楼尽头。
我们像两条偶尔交叉的平行线。
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他大概以为。
我那点小手工。
不过是心血来潮。
玩几天就腻了。
爆点来得猝不及防。
是我最好的朋友漆雪。
她过生日。
我熬了几个晚上。
用细细的14K注金线。
缠绕镶嵌了一颗颜色特别浓郁的皇家蓝玉髓。
做成了毛衣链的吊坠。
链子也是我自己编的蛇骨链。
很费功夫。
但效果极好。
蓝得像一汪凝固的海水。
金线勾勒出抽象的云纹。
古典又时髦。
漆雪爱死了。
当场就戴上。
拉着我在她家巨大的落地镜前自拍。
她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精心调了滤镜。
配上文字:最好的生日礼物!独一无二的手作温度!爱死我宝了!@墨珠手作
快火!
直接发了朋友圈。
她忘了。
她的朋友圈。
对所有人可见。
包括我们那个。
几乎囊括了本市所有名媛、富太、千金小姐的圈子。
也包括。
银曜那个圈子里。
某些嗅觉灵敏、专爱捕风捉影的人。
我的手机。
在第二天早上炸了。
先是漆雪疯狂道歉的语音。
带着哭腔。
墨墨!对不起!我忘了分组了!我这就删!
接着。
是几个平时还算交好的太太、小姐发来的慰问。
金墨,那个‘墨珠手作’是你真的假的
天啊,你还需要做这个
银太太,你缺钱跟银总说呀,何必……
啧啧,这手工看着是挺细,就是材料……用的注金不是真金白银啊
语气里的惊讶、不解、怜悯。
还有一丝藏不住的优越感。
隔着屏幕都能溢出来。
再然后。
是管家瓷白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太太,老爷子电话。
我的心。
猛地一沉。
银家老爷子。
我名义上的爷爷。
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
威严,古板。
最重门风。
我深吸一口气。
接起电话。
爷爷。
金墨。
老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很沉,网上那个‘墨珠手作’,怎么回事
……是我的一个小爱好。
爱好
老爷子声音冷了一度,银家的媳妇,跑到网上去卖几十块几百块的手工成何体统!
爷爷,我只是……
立刻关掉!
不容置疑的命令,银家丢不起这个人!银曜知道吗
……知道。
他知道
老爷子显然更生气了,知道还由着你胡闹你们俩!马上给我回家一趟!
电话啪地挂了。
我握着手机。
指尖冰凉。
还没等我缓过神。
手机又响了。
是银曜的特助。
声音公式化。
太太,银总让您立刻停止您网店的一切经营活动,并删除所有相关图片和信息。他中午的航班回来,晚上和您一起回老宅。
果然。
该来的都来了。
我打开那个小小的网店后台。
看着那个简单却让我倾注了心血的logo。
看着那寥寥几十个订单记录。
看着买家们温暖的评价。
店主手好巧!
吊坠好精致,朋友都问哪里买的。
物超所值,会回购。
鼻子有点酸。
我默默操作。
下架了所有商品。
清空了店铺介绍。
只留下那个孤零零的墨字logo。
像一座小小的墓碑。
祭奠我短暂的自由。
晚上。
银家老宅。
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
巨大的红木餐桌。
老爷子坐在主位。
脸色铁青。
银曜坐在他右手边。
一身黑色高定西装。
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
他慢条斯理地用着汤。
眼皮都没抬一下看我。
我坐在他对面。
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说说吧。
老爷子放下筷子。
声音不大。
却像锤子砸在心上。
爷爷,
银曜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小事。金墨一时兴起,玩票性质。已经处理了。
玩票
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
碗碟叮当作响。
玩票玩得满城风雨玩票玩得让人家指着我们银家的脊梁骨说,看,银家的少奶奶穷到要去网上摆地摊了!
爷爷,
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抖,但尽量稳住,我做手工,不是缺钱。是因为我喜欢。这是我的专业,我的……
专业
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像冰锥,你的专业是当好银曜的太太!是给银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是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爷爷,
银曜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我说了,已经处理了。这事到此为止。
他看向我。
眼神深不见底。
金墨,跟爷爷保证,以后不会再碰这些。
所有的目光都压在我身上。
沉甸甸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张了张嘴。
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又沉又涩。
……知道了。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
算是揭过。
那顿饭。
吃得味同嚼蜡。
饭后。
银曜被老爷子叫进书房。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得吓人的客厅里。
巨大的水晶灯投下冰冷的光。
佣人悄无声息地走动。
像没有生命的影子。
过了很久。
银曜才从书房出来。
他径直走向我。
走了。
车上。
一路沉默。
气压低得能憋死人。
快到别墅时。
他忽然开口。
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蓝色吊坠。
我愣了一下。
漆雪戴的那个。
……嗯。
做得不错。
我猛地转头看他。
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光滑过他的侧脸。
明明灭灭。
看不清表情。
以后,
他顿了顿,目视前方,别让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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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
我的副业生命。
彻底宣告终结。
我收起了所有工具。
锁进了三楼那个小房间。
把钥匙。
扔进了抽屉最深处。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陪他出席宴会。
穿着华丽的铠甲。
微笑得体。
眼神空洞。
听贵妇们聊着最新款的限量包。
聊着谁家的游艇更大。
聊着哪里的私人岛屿风景更好。
我安静地坐在银曜身边。
扮演一个漂亮的花瓶。
灵魂却像抽离了出去。
飘荡在那个堆满廉价材料的小房间里。
想念金属丝缠绕指尖的触感。
想念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想念创作时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
漆雪愧疚得要命。
天天约我出去散心。
购物。
做SPA。
看画展。
试图弥补。
我兴致缺缺。
直到有一天。
她神秘兮兮地把我拉进一家位置隐蔽、格调极高的咖啡馆。
墨墨!你看谁来了!
靠窗的位置。
坐着一个女人。
六十岁上下。
穿着剪裁极其利落的藏青色改良旗袍。
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只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气质沉静。
眼神却锐利如鹰。
我脚步顿住了。
呼吸都停了一拍。
顾晚舟。
国内时尚界真正的教母级人物。
顶尖时尚杂志《风尚》的创办人。
捧红了无数设计师。
眼光毒辣。
地位超然。
她怎么会在这里
顾老师!
漆雪兴奋地拉着我过去,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最好的朋友,金墨!那个皇家蓝吊坠的设计制作者!
顾晚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温和。
却带着强大的穿透力。
金小姐,请坐。
她声音不高,有种沉淀的力量。
我有些局促地坐下。
小雪送我的那个吊坠,
顾晚舟开门见山,从随身的丝绒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
正是我送给漆雪的那条蓝色玉髓项链。
在咖啡馆柔和的光线下。
那抹浓郁的皇家蓝。
流转着沉静内敛的光泽。
金线勾勒的云纹。
灵动又不失古意。
设计很特别。
顾晚舟指尖轻轻拂过吊坠,将传统花丝镶嵌的韵味,简化、提炼,用现代绕线工艺表达出来。既有传承,又有创新。比例、线条、色彩的运用,都很成熟。
她抬眼看向我。
金小姐,恕我冒昧。我查过你那个‘墨珠手作’店铺,东西不多,但件件有想法。尤其是那几款运用了简化花丝元素的胸针和耳环。可惜……
她合上首饰盒。
下架了。
我的心。
被她的话。
一下下地撞击着。
酸胀得厉害。
顾老师,我……
是因为银家吗
顾晚舟问得很直接。
我沉默。
等于默认。
可惜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真诚的遗憾,这样的灵气和手艺,不该被埋没。
她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素白的卡片。
没有头衔。
只有一个名字。
和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
金小姐,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她把卡片推到我面前。
如果有一天。
你的环境允许了。
或者……
她顿了顿。
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你自己想明白了。
随时打给我。
《风尚》下个月要做一个‘国潮新生’的特别企划。
我一直在寻找真正有文化根骨,又能打动年轻人的新锐设计。
你的东西。
有根。
也有翅膀。
我很期待。
那张素白的名片。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掌心。
也烫在我的心上。
我把它藏在了床头柜最深处。
和那把落灰的小房间钥匙。
放在了一起。
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的假象。
银曜依旧很忙。
我们依旧很少交流。
但有些东西。
不一样了。
我开始留意。
他偶尔带回来的商业杂志。
财经新闻。
甚至是他随手扔在书房桌上的项目企划书。
(当然,只看标题和封面)。
银氏集团旗下。
有一个历史悠久的珠宝品牌——云间翠。
主打高端翡翠、玉石。
近几年。
设计越来越老气。
营销也跟不上。
被几个国际大牌和新兴的轻奢珠宝挤兑得厉害。
市场份额不断萎缩。
成了集团里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家族会议上。
我听到过几次。
有元老提议砍掉这条线。
或者直接卖掉。
老爷子没表态。
银曜也没说话。
真正的危机爆发在三个月后。
云间翠筹备了两年。
投入巨大的重磅新品系列——竹韵。
主打用翡翠结合竹节元素。
寓意节节高升。
发布会前夕。
铺天盖地的广告已经打出去了。
预售也开了。
突然。
一个国内新兴的、主打快时尚首饰的品牌潮汐。
抢先发布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系列!
也叫竹韵!
设计概念。
元素运用。
甚至宣传语!
都高度雷同!
潮汐的价格。
只有云间翠的十分之一!
设计更年轻活泼。
营销铺天盖地。
找的当红流量小生小花代言。
一夜之间。
潮汐竹韵刷爆全网。
而云间翠。
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抄袭者!
东施效颦!
老古董想装嫩结果闪了腰!
舆论一边倒地嘲讽。
预售订单被大量取消。
合作商纷纷要求解约、索赔。
股价应声下跌。
集团内部炸了锅。
矛头直指云间翠的设计总监。
据说那位总监当场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更大的麻烦是。
潮汐背后的资本。
是近年来势头极猛、和银氏在多个领域有竞争的瀚海集团。
明眼人都看出来。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狙击。
银氏集团紧急召开高层会议。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爷子坐镇。
银曜主持。
我作为家属。
也列席旁听。
(主要是为了显示家族团结)。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争论激烈。
必须告‘潮汐’抄袭!我们有设计稿时间戳!
告怎么告‘潮汐’咬死是独立创作!概念撞车!打官司拖个几年,‘云间翠’早凉透了!
当务之急是止血!立刻下架所有‘竹韵’相关产品!道歉!
道歉那不是坐实了我们抄袭品牌彻底完蛋!
那怎么办等死吗
能不能让设计部立刻出新方案挽回声誉
来不及了!而且……
有人压低声音,设计部核心团队现在人心惶惶,主创住院,剩下的……根本顶不上来!
一片愁云惨雾。
银曜一直没说话。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红木桌面。
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老爷子闭着眼。
靠在椅背上。
看不出喜怒。
但太阳穴的青筋微微跳动。
或许……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是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
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带着惊讶。
疑惑。
还有一丝被打断的不满。
银曜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
抬眼看向我。
眼神深幽。
或许什么
他问。
声音不高。
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我手心全是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像要蹦出来。
我知道我在冒险。
在挑战界限。
但看着眼前这潭死水。
看着银曜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
看着老爷子强撑的疲惫。
顾晚舟的话。
在我脑海里轰鸣。
你的东西。
有根。
也有翅膀。
我深吸一口气。
指甲掐进掌心。
用疼痛让自己镇定。
或许……可以不用追着‘竹韵’打。
我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但尽量清晰。
我们换一个方向。

一个元老皱眉,换成什么现在换什么都来不及!
换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也绝对模仿不来的东西。
我迎着他的目光。
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
银曜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
眼神像X光。
要把我看穿。
花丝镶嵌。
我说出这四个字。
会议室里静了一瞬。
随即。
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花丝镶嵌那不是老古董博物馆里的玩意儿吗
又重又贵,年轻人谁戴那个
工艺复杂得要命,工期长,成本高得吓人!现在哪还有几个师傅会做
是啊,太太,您这想法……有点不切实际啊。
质疑声四起。
银曜依旧沉默。
看着我。
我挺直了背。
忽略那些刺耳的声音。
我说的是新花丝。
我提高了一点声音。
不是博物馆里那种繁复沉重的老样式。
是简化、提炼、再创作。
用现代审美解构传统工艺。
保留花丝最精髓的灵动、精致、缠绕的美感。
结合轻巧的材质。
设计出符合当下年轻人日常佩戴的饰品。
项链、手链、耳钉、胸针……
甚至发饰。
我越说越快。
思路越来越清晰。
那些在我脑子里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构想。
那些在小房间里被我反复推敲、画下的草图。
此刻。
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工艺复杂,可以想办法简化流程,或者部分环节用现代技术辅助,但核心的手工感必须保留!
成本高,我们就做精品中的精品!限量!强调独一无二的手作温度和传承价值!
工期长,正好可以成为饥饿营销的噱头!
瀚海可以抄袭一个现成的‘竹韵’。
但他们抄不了需要深厚文化底蕴和精湛手工技艺的‘新花丝’!
这是我们的根!
他们拔不走!
这也是我们的翅膀!
独一无二!
我一口气说完。
胸口剧烈起伏。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我。
像看一个突然闯入的怪物。
那些元老脸上的表情。
从质疑、不屑。
慢慢变成了惊愕、沉思。
银曜放在桌面上的手指。
不知何时收紧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
极其复杂。
探究。
审视。
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震动。
老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阅尽沧桑的锐利眼眸。
直直地看向我。
金墨。
他开口。
声音不大。
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懂花丝
我懂。
我当然懂。
那是我刻在骨子里的热爱。
是我被压抑了太久的梦想。
我顶着所有或质疑或期待的目光。
顶着银曜那深不见底、仿佛要将我灵魂都看穿的眼神。
顶着老爷子那沉甸甸、如同山岳般的审视。
跑回三楼。
那个尘封已久的小房间。
钥匙插进锁孔时。
我的手抖得厉害。
咔哒一声。
门开了。
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张斑驳的工作台。
那些蒙尘的工具。
那些装在收纳盒里。
依旧闪烁着温润光泽的珠子、金属丝。
还有。
被我藏在抽屉最深处。
厚厚一沓的设计稿。
我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珍宝。
一把抱起那些图纸和几个沉甸甸的样品盒。
冲回楼下会议室。
把东西哗啦一下摊开在巨大的会议桌上。
图纸散开。
上面画满了各种构思。
用极细的K金丝缠绕出简约的云纹、水波纹,点缀小颗珍珠或彩色宝石的耳钉。
将传统繁复的花丝结构提炼成几何线条,构成现代感胸针的草稿。
用银丝编织出灵动竹节形态,镶嵌翡翠小蛋面的手链设计图。
还有几张。
是我尝试用极细铜丝仿制传统花丝工艺的局部小样照片。
虽然材料廉价。
但那玲珑剔透、丝丝入扣的精细感。
扑面而来。
样品盒打开。
里面是我之前做的一些成品和半成品。
虽然材料用的多是注金、铜丝、普通天然石。
但设计感。
手工的精细度。
尤其是对传统纹样那种化繁为简、古为今用的巧思。
清晰可见。
这是我之前……私下做的一些东西。
我声音还有些喘,但努力稳住,材料有限,但思路是可行的。
真正的花丝工艺,用K金、足银,配合高品质的宝石、珍珠、翡翠小件,效果会更好。
工期确实长,但我们可以提前预售,把等待期变成一种仪式感和期待值。
成本控制上,可以精选小件精品,控制数量,提高单件溢价。
营销上,
我顿了一下,看向银曜,可以强调它的稀缺性、手工温度、文化传承。这不是快消品,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瀚海能抄袭款式。
但他们抄不走这份需要时间沉淀的手艺。
也抄不走背后的文化故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和沉重的呼吸声。
元老们传阅着那些设计稿。
看着那些虽然材料普通。
但明显倾注了巨大心血的样品。
脸上的神色。
从最初的轻视。
变成了凝重。
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银曜拿起一张设计稿。
上面是用极细金丝勾勒的连绵山峦轮廓。
点缀着细小的钻石。
如同山间落雪。
简约。
空灵。
意境悠远。
他看了很久。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的边缘。
然后。
他拿起一枚我做的铜丝仿花丝镶嵌的银杏叶胸针。
叶子脉络用极细的铜丝盘绕而成。
精巧得不可思议。
他放在掌心。
看了又看。
终于。
他抬起头。
目光不再是审视。
不再是探究。
而是一种全新的。
带着巨大冲击力的。
重新认识。
他看向老爷子。
爷爷。
老爷子闭着眼。
靠在椅背上。
手指在红木扶手上。
有节奏地敲击着。
一下。
又一下。
像在权衡。
在决断。
会议室里。
空气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敲击声停了。
老爷子缓缓睁开眼。
那双锐利如鹰的眼。
扫过满桌的图纸和样品。
最终。
落在我脸上。
金墨。
你需要多久。
拿出一个能上发布会的新系列方案
三天。
老爷子只给了三天。
七十二小时。
不眠不休。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知道。
这是唯一的机会。
是我的机会。
也是云间翠的机会。
更是我那些被锁在抽屉里的梦想。
唯一一次破土而出的机会。
银曜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行程。
把别墅顶楼光线最好、最安静的书房腾了出来。
搬进了我的工作台。
我的工具。
我所有的材料。
还有几大箱关于花丝镶嵌、传统纹样、珠宝设计的书籍资料。
他调来了云间翠设计部仅存的、还能用的两名资深设计师给我打下手。
一个叫林工。
五十多岁。
沉默寡言。
但经验丰富。
尤其对传统工艺了解很深。
一个叫小杨。
三十出头。
脑子活络。
精通电脑建模和现代工艺。
瓷白管家亲自守在书房外。
谢绝一切访客。
保证绝对的安静。
咖啡。
浓茶。
功能饮料。
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
不。
像一个终于找到了战场的战士。
大脑高速运转。
灵感从未如此汹涌澎湃。
压抑了太久的渴望。
化作了无穷的动力。
我翻出所有压箱底的灵感草图。
结合云间翠现有的高端翡翠、珍珠、宝石小料库存。
飞速筛选。
提炼。
重组。
林工,这个‘冰梅纹’简化成几何线条,用K白金丝做骨架,镶嵌冰种翡翠小圆珠,做耳线!飘逸感要出来!
小杨,这个‘卷草纹’局部,用电脑建模出立体效果,结合3D打印蜡模,部分基础结构可以铸造,但核心的花丝缠绕部分必须手工!要快!
珍珠!库里那批光泽极好的小米珠用上!不要大颗!要小而密,作为点缀,增加温润感!
颜色!主色调用白金(铂金)和K黄金!形成冷暖对比!点缀翡翠绿、海水蓝宝蓝、还有小颗红宝石的亮色!
主题!就叫‘丝缕万象’!取‘抽纱成丝,织就万象’之意!强调一缕丝线,千变万化的东方哲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草图在纸上飞速成型。
被小杨扫描进电脑。
快速建模。
渲染出逼真的效果图。
林工则利用他深厚的手工功底。
开始尝试用K金丝制作一些关键部件的样品。
验证工艺可行性。
银曜来过几次。
每次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看着里面灯火通明。
看着我们三个像陀螺一样忙碌。
看着我头发蓬乱。
眼下乌青。
却眼神亮得惊人。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让瓷白换着花样送吃的。
清淡滋补的汤水。
精致的点心。
确保我们饿不着。
第三天凌晨。
天边泛起鱼肚白。
最后一个系列的设计稿。
十二件单品。
项链两条。
手链两条。
耳饰三对。
胸针两枚。
发簪一支。
戒指两枚。
全部定稿。
效果图渲染完成。
核心部件的工艺验证通过。
一份详细的产品企划书。
包括设计理念、工艺说明、成本预估、营销策略要点。
打印出来。
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厚厚一沓。
放在银曜和老爷子面前。
一周后。
银氏集团危机公关暨云间翠品牌焕新发布会。
在万众瞩目。
和无数质疑的目光中。
召开。
没有选择传统的酒店宴会厅。
而是在一个极具现代艺术感的美术馆。
纯白的空间。
灯光聚焦。
T台背景是巨大的LED屏。
播放着精心制作的短片。
不是模特走秀。
而是穿插着:
老匠人布满皱纹的手。
在昏暗灯光下。
用镊子夹着比头发丝还细的金丝。
全神贯注地缠绕、编织。
汗珠从额头滚落。
年轻设计师(小杨的侧脸)在电脑前。
专注地调整着3D模型。
将传统的繁复纹样。
解构成流畅的现代线条。
一双白皙的手(我的)。
在工作台前。
将铸造好的基础部件。
与手工缠绕的精致花丝组件。
小心翼翼地焊接、组合。
指尖带着薄茧。
背景音乐是舒缓的古琴。
混合着极简的电子音效。
传统与现代。
在光影中交织。
短片结束。
灯光亮起。
银曜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
走上台。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
英俊。
沉稳。
掌控全局。
感谢各位莅临。
他声音透过麦克风。
清晰地传遍全场。
过去一周,银氏集团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风波。
关于‘竹韵’,关于抄袭指控。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
同行们探究的眼神。
我们承认,‘云间翠’在过去,迷失了方向。在追求商业化的路上,丢掉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
他身后的LED大屏骤然亮起!
打出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根。
与。
魂。
今天。
银曜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我们不是来辩解。
不是来道歉。
而是来——
屏幕切换。
丝缕万象四个大字。
带着流动的金色丝线质感。
磅礴呈现!
重新介绍我们的根与魂!
介绍‘云间翠’的——
新生!
音乐陡然变得激昂。
灯光变幻。
模特穿着简约现代的服饰。
鱼贯而出。
没有夸张的妆容。
没有炫目的灯光。
只有聚光灯。
精准地打在她们佩戴的首饰上。
那条以简化冰梅纹为骨架的K白金翡翠耳线。
随着模特的步伐。
轻轻摇曳。
翡翠小珠如同枝头凝露。
白金丝线在耳畔流泻出清冷的光。
那枚用极细K黄金丝盘绕出抽象卷草纹。
点缀小颗海水蓝宝的胸针。
别在纯黑的西装领口。
一点跳脱的蓝。
如同暗夜星芒。
灵动非凡。
那支融合了传统凤穿牡丹意象。
却只取其神韵。
用铂金丝勾勒出抽象羽翼轮廓。
镶嵌细密小米珠和红宝石小蛋面的发簪。
斜插在模特简洁的发髻上。
低调。
却气场全开。
每一件。
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传统花丝的玲珑剔透。
被巧妙地简化、融入。
在现代简约的线条中。
透露出深厚的文化底蕴。
灯光。
镜头。
全部聚焦在这些小小的。
却散发着惊人魅力的饰品上。
台下一片寂静。
只有相机快门疯狂的咔嚓声。
和压抑不住的惊叹抽气声。
银曜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稳。
有力。
这不是复古。
这是新生。
是用最古老的手艺。
讲述今天的故事。
每一件‘丝缕万象’的作品。
核心的花丝缠绕部分。
都由经验超过三十年的老师傅。
或者。
他顿了顿。
目光精准地投向台下。
坐在第一排角落的我。
由深谙此道、并赋予其全新生命的匠人。
亲手完成。
无法量产。
无法复制。
独一无二。
发布会后。
‘丝缕万象’全球限量首发。
接受预定。
工期。
三个月起。
发布会大获成功。
舆论彻底逆转。
抄袭的阴霾被惊艳、新生、真正的国潮、这才是奢侈品该有的样子等评价冲刷得干干净净。
丝缕万象的预售通道开启即被挤爆。
官网瘫痪三次。
订单排到了两年后。
云间翠这个老牌子。
一夜之间。
成了有文化、有格调、有态度的代名词。
股价强势反弹。
甚至超过了风波之前。
瀚海集团和潮汐的抄袭指控。
成了个笑话。
没人再提。
书房里。
我累得几乎虚脱。
但精神却亢奋得像在云端。
银曜推门进来。
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走到我面前。
把盒子放在堆满图纸的工作台上。
打开看看。
我疑惑地打开盒子。
呼吸瞬间停滞。
里面是一枚戒指。
戒托是纯净的铂金。
但戒圈上。
缠绕着极其精美、繁复的K黄金花丝!
那花丝细密如发。
盘绕出连绵不绝的古老回纹。
象征着永恒。
在回纹的中心。
镶嵌着一颗不大。
但切割完美。
火彩璀璨的梨形钻石。
像一滴凝固的星辉。
落在金色的丝线上。
美得惊心动魄。
这是……
我抬头看他。
声音哽咽。
发布会前就做好了。
银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
他拿起戒指。
拉起我的手。
他的指尖温热。
我的手指冰凉。
带着长期做手工留下的薄茧。
那枚镶嵌着花丝与钻石的戒指。
被他缓缓地。
推到了我的无名指根部。
尺寸。
完美契合。
发布会上的那些设计稿,
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像要把我吸进去,我看到了落款日期。
最早的一张。
是我们结婚前半年。
我的心。
猛地一跳。
金墨。
他叫我的名字。
不再是银太太。
这些年。
委屈你了。
我的眼泪。
毫无征兆地。
冲了出来。
像决堤的洪水。
止都止不住。
不是委屈。
是……被看见。
被懂得。
被珍视。
他伸出手。
温热的手指。
笨拙地擦掉我脸上的泪。
想继续搞你的副业吗
他问。
语气带着点诱哄。
又带着点郑重。
我用力点头。
泪珠滚落。
砸在他的手背上。
好。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
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那我们来谈谈正事。
什么正事
合伙人的事。
他变戏法似的。
又拿出一份文件。
放在那枚闪耀的戒指旁边。
封面上写着:
云间翠高级定制线——墨韵工坊合作企划书。
发起人:银曜。
首席设计师/合伙人:金墨。
墨韵工坊。
独立运营。
你全权负责。
设计。
工艺。
生产。
营销方向。
你说了算。
集团只提供资金、渠道和必要的支持。
不干涉创作。
他看着我。
眼神灼灼。
金墨。
敢不敢接
我看着那份企划书。
看着那枚缠绕着古老金丝、托着璀璨钻石的戒指。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银总。
他看到了我。
看到了金墨。
我拿起笔。
在合伙人签名处。
用力地。
签下我的名字。
金墨。
合作愉快。
我抬起头。
泪痕未干。
却笑得无比灿烂。
银总。
他也笑了。
伸出手。
不是总裁对下属。
而是平等的。
合作愉快。
他的手温暖有力。
紧紧握住我的。
金墨。
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
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该重新认识一下了。
我的。
合伙人。
顶楼书房彻底成了我的地盘。
墨韵工坊的牌子。
挂在了门口。
工作台更大更宽敞。
工具升级成了顶级专业版。
材料箱里。
装满了各种规格的K金丝、铂金丝。
小颗但品质极佳的宝石、珍珠。
还有最顶级的。
老师傅手工拉制的传统花丝。
林工和小杨成了我的固定班底。
我们还招募了几个有天赋、肯吃苦的年轻学徒。
工作室里。
整天叮叮当当。
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气。
我的墨珠手作网店。
重新开张了。
这次。
光明正大。
店铺简介更新了:
墨韵工坊设计师主理,探索新花丝的无限可能。(平价线)
产品分了两类。
一类是墨韵的高级定制预约入口。
价格后面跟着一串零。
一类是墨珠的平价手工系列。
依旧是我亲手设计制作。
用料实在。
设计精巧。
价格亲民。
卖得最好的一款。
是用镀18K金的金属丝缠绕镶嵌天然石的小耳钉。
叫星尘。
买家秀刷满了屏幕。
被银太太圈粉了!设计太绝了!
呜呜呜,抢到了‘星尘’,四舍五入我也是拥有银太太亲手制作的人了!
墨墨加油!你是最棒的!
银曜偶尔会路过工作室。
有时带一盒我喜欢的点心。
有时只是靠在门边。
看一会儿我埋头苦干的样子。
不说话。
嘴角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一次。
我正跟林工争论一个花丝组件的焊接角度。
争得面红耳赤。
一抬头。
发现银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抱着手臂。
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么
我没好气。
看你。
他答得坦荡。
银太太凶起来,
他慢悠悠地补充,也挺好看。
林工憋着笑。
赶紧溜了。
我抓起手边一颗小小的珍珠。
作势要砸他。
他笑着举手投降。
说正事。
他走过来。
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掏出两张票。
顾晚舟老师牵头的‘东方新韵’设计大展。
下个月。
她亲自发来的邀请函。
指明要‘墨韵工坊’参展。
他把票放在我沾了点焊药的工作台上。
去不去
当然去!
我眼睛瞬间亮了。
嗯。
他点头,目光扫过我乱七八糟的工作台,那记得……
把你这‘副业’的战场。
收拾得稍微像样点。
毕竟。
他俯身。
拿起一枚我刚做好的、还没清理焊点的K金小花丝组件。
对着光看了看。
我合伙人的面子。
也是我的面子。
他把它轻轻放回原处。
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指。
带着熟悉的温热。
走了。
他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
走到门口。
又停住。
没回头。
对了。
晚上想吃什么
让瓷白准备。
声音透过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传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想吃……
我眼珠转了转,你上次带回来那家的蟹黄面!
行。
门轻轻关上。
工作室里。
又只剩下金属的敲击声。
和我的心跳声。
我看着无名指上。
那枚缠绕着古老金丝、托着星芒的戒指。
再看看工作台上。
那两张设计展的邀请函。
最后。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那个小小的、生机勃勃的网店后台。
墨珠手作。
订单提示音。
叮咚。
叮咚。
响个不停。
像欢快的心跳。
我拿起尖嘴钳。
夹起一根细如发丝的K金线。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
金线闪闪发光。
缠绕上指尖。
也缠绕着。
我热气腾腾。
金光闪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