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全家围着我,声泪俱下地求我捐肾救她的白月光。
我岳母指着我鼻子骂:『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点点头,慢悠悠掏出我的捐献卡。
当他们看清受益人是流浪犬救助站时,我那个高傲的老婆,当场给我跪下了。
1
我叫沈皓。
在今天之前,我以为自己是个丈夫,是个父亲,是个儿子。
但在今天,在市中心医院高级病房这片惨白的灯光下,我意识到,我只是一头待宰的猪。
我那个身价不菲的岳父,许建国,用他那双看报表一样挑剔的眼睛,从头到脚地扫视我,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腰上。
沈皓,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和泽宇配型成功了。
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宣布一个医疗结果,更像是在通知我,一块合适的零件找到了。
我身旁的妻子,许婧,立刻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见没爸跟你说话呢。
我喉咙发干,像塞了一团沾满沙子的棉花。
爸……那是一颗肾。我的声音听起来像蚊子叫,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却依旧能看出几分英俊的男人,就是许婧的竹马,陆泽宇。他虚弱地朝我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阿皓,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我和小婧……我们……
他不必说下去。我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他陆泽宇才是许婧的白月光,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不是陆家三年前投资失败,他早就跟许婧结婚了。
而我,沈皓,不过是一个家境普通、靠着拼命工作爬上小主管位置的替代品。一个在许婧最失意时,负责给她提供一个稳定家庭的工具人。
为难有什么可为难的!岳母李琴尖锐的声音刺破了病房的伪装,我们许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住的房子,开的车,哪样不是我们许家的现在泽宇病了,需要你出点力,你就推三阻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妈,我……
别叫我妈!我担不起!她厌恶地一挥手,好像我沾了什么脏东西,当初小婧要嫁给你,我就一百个不同意。你看看你,除了那张脸还算周正,你有什么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你报答我们许家,你还想躲
我下意识地看向许婧,我结婚五年的妻子,我女儿的母亲。
我希望她能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妈,你少说两句。
但她没有。
她只是冷漠地看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识抬举的下人。
沈皓,别让我瞧不起你。许婧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泽宇对我的意义,你不是不清楚。他不能有事。
他不能有事,我就得有事吗我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声音大了一点。
你有什麽事医生说了,捐一个肾对身体影响不大。岳父许建国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权威,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百万的营养费。这笔钱,你一辈子都挣不到吧
一百万。
买我一颗肾。
我的尊严,我的健康,我的恐惧,在他们眼里,明码标价,只要一百万。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手脚冰凉。我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展台上的奴隶,被这家人围着,用金钱和恩情估价、鞭打。
我不捐。
这三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岳父的脸黑得像锅底,岳母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泽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虚弱的表情掩盖。
许婧的反应最快。
她猛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我耳边嗡嗡的鸣响。
沈皓,我再说一遍。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去捐。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五年的女人。她的脸是那么美,可表情却那么狰狞。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母亲打来的。
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跑到走廊上接电话。
喂,妈……
皓啊。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疲惫不堪,你岳父岳母刚刚来过电话了。我们都知道了。
妈,他们逼我!他们要我捐肾!我激动地喊道,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以为,我会得到安慰,得到支持。
然而,我妈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
皓啊,做人要懂得感恩。许家对我们家不错,你妹妹上大学的钱,还是你岳父给的。
人小陆也是个好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再说了,医生不都说了嘛,少个肾没事的。你别太自私了,别让小婧难做。
轰。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原来,我不是他们的儿子。
我只是他们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
原来,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孤身一人。
我挂了电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外面的风灌进来,吹不走我心里的那股死气。
我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滑坐到地上。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悲伤,喜悦,焦急。
而我,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因为屠宰场里的猪,是不需要有表情的。
2
那一记耳光,和母亲在电话里的那番话,像两座大山,彻底压垮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回到家,那个我付了首付,每月背着一万多房贷,却被他们称之为许家的房子的地方,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我以为会有片刻的安宁,能让我喘口气。
我错了。
客厅的沙发上,许建国、李琴、许婧,三个人正襟危坐,像三堂会审。茶几上摆着我女儿沈念的玩具,她却不见踪影。
回来了许婧翘着二埋在沙发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想通了
我没说话,换鞋的手都在抖。
沈皓,我警告你,别给我耍花样。李琴尖着嗓子叫起来,我们家小婧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泽宇多好的孩子,要不是他家出事,哪有你什么事你现在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让你办点事就唧唧歪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的良心,可能真的被狗吃了。
因为此刻,我觉得,狗都比我活得有尊严。
这房子,我付了三十万首付,每个月一万二的房贷,是我在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三十万许婧终于嗤笑出声,她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鄙夷,沈皓,你知不知道泽宇送我的那只包多少钱三十五万。你那点首付,不够我买个包的。你还好意思提
她指了指玄关柜上那个我从没见过的爱马仕铂金包。
还有你还的房贷,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那块满是钻石的表,这块表,是泽宇前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八十多万。你两年的房贷,够买我这块表的表带吗
沈皓,你别再自取其辱了。承认吧,你就是个废物。你这辈子最大的价值,就是你的这颗肾,它能救泽V宇。这是你的荣幸。
字字诛心。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她的话搅成了一团烂泥。
小婧……我们是夫妻……
夫妻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站起身,踱步到我面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我的胸口,沈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开的什么车十几万的国产车。你穿的什么衣服打折的凡客诚品。你带我出去吃过最贵的餐厅是什么人均五百的自助餐。
泽宇呢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带我去巴黎,在塞纳河边吃烛光晚餐。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蒂凡尼的项链。
你跟我谈夫妻你不配。如果不是为了让爸妈安心,如果不是泽宇当年出了事需要时间恢复,你以为你能走进我们许家的门
要不是泽宇这次急需用肾,而你的身体刚好又是最健康的那个,你以为我还会忍受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无数根针,密集地扎进我的耳朵,扎进我的大脑。
原来如此。
原来我不过是个长期备用的血袋和器官库。连我自以为傲的健康身体,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为陆泽宇准备的优质零件。
我浑身发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我七岁的女儿沈念,穿着一身漂亮的公主裙走了出来。看见我,她不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过来抱我,反而皱起了小小的眉头,脸上露出和许婧如出一辙的嫌弃。
爸爸,你又跟妈妈吵架了。她的语气是责备的。
念念……我向前一步,想去摸摸她的头。
她却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后退,一下躲到了许婧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说:
外公外婆都说了,你是个坏爸爸。陆叔叔对我那么好,给我买那么多漂亮的裙子和玩具,你都不肯救他。你是个自私鬼。
自私鬼……
我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倒影,那是一个狼狈、可悲、被全世界唾弃的男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碎成了粉末。
许婧满意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看见了吗,沈皓连你女儿都知道谁好谁坏。在这个家里,你连一条狗的地位都不如。
她说完,从茶几底下踢出一个箱子,正是我出差用的行李箱。
里面有你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明天早上八点,自己去医院,做术前全面检查。签了捐献同意书,那一百万,还有这套房子,我可以考虑留给你。
第二,现在就拿着你的箱子,滚出这个家。从此以后,你跟我们许家,跟念念,再没有半点关系。当然,离婚的话,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还得背上一身债。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是一份我根本没见过的借款合同,上面有我的签名,借款金额是五百万,债主是许建国。
我的签名,是伪造的。
我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我踏入许家大门就开始布置的,天衣无缝的局。
他们要的,不只是我的肾。
他们要的是我的一切。我的尊严,我的未来,我的人生。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志在必得的嘴脸,看着女儿冷漠疏远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状的疲惫感席卷了我。
我不想争了。
我也不想辩解了。
我只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我弯下腰,提起那个轻飘飘的行李箱,箱子没锁好,啪嗒一声开了,里面掉出几件皱巴巴的衬衫和内裤,像一堆没人要的垃圾。
我没有去捡。
我转过身,拖着空了一半的箱子,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背后,是李琴刻薄的嘲笑。
看他那窝囊样!给他脸了还!
妈,别急。是许婧冷静的声音,他会回来的。他那种废物,离了我们许家,连饭都吃不上。他会乖乖回来,跪着求我们让他捐肾的。
明天早上,他会像条狗一样,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
我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听着身后传来的,他们一家人快活的笑声。
是的。
我也觉得,我会像条狗一样回去的。
3
我拖着行李箱,像个幽魂一样在深夜的街头游荡。
城市的霓虹灯那么亮,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许婧说的每一句话,女儿的每一个眼神,我父母的每一次叹息。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我试过反抗,但我的反抗在他们强大的家族势力和冷酷无情面前,就像一个笑话。我尝试寻求支持,但我最亲的父母却从背后给了我一刀。
我还能怎么办
我掏出手机,通讯录里几百个联系人,却没有一个可以拨出去的号码。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岛。
绝望像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淹没了我的口鼻,我无法呼吸。
也许,许婧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个废物,我的价值,就只剩下那颗健康的肾了。捐了它,至少还能换来一百万,一套房子,一个苟延残喘的下半生。
如果不捐呢
我会被扫地出门,背上五百万的巨额假债,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连我引以为傲的工作,恐怕在许家的干预下也保不住。
我好像……没有选择。
一种混杂着屈辱和认命的情绪,像毒药一样,慢慢侵蚀了我的意志。
天快亮的时候,我在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口坐了一夜,双腿麻木,脑袋昏沉。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半。
离许婧规定的八点,还有三十分钟。
医院离这里,坐地铁大概二十分钟。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像一具被设定了程序的行尸走肉,迈开脚步,走向地铁站。
我要去医院。
我要去签字。
我要去出卖我的器官,换取他们施舍的一点残羹冷炙。
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进入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我甚至能想象到许婧看到我时,嘴角那抹得意的、轻蔑的笑容。
我走向肾脏移植科。
走廊里,我远远地看到了许婧的身影。她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角落里打电话。
她今天穿了一条贴身的米色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声音里带着平时对我绝不会有的、娇媚的笑意。
也许是不想被她提前发现我的狼狈,我下意识地躲在了一根承重柱后面。
然后,我听到了那段让我万劫不复的对话。
喂,泽宇……许婧的声音甜得发腻,嗯,我到医院了。放心吧,沈皓那个废物,肯定会准时来的。我太了解他了,稍微吓唬一下,他就屁滚尿流了。
哈哈哈,是啊,把他当狗一样训,他就乖了。他不敢不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抽。
钱一百万宝贝,你怎么这么天真。那不过是画给他看的一张饼。等他签了字,上了手术台,钱和房子,他一分都拿不到。我会让他净身出户,让他知道,敢跟我耍脾气是什么下场。
嗯……孩子念念当然是跟我。你放心,我已经教得很好了,她现在看见她那个废物爹就觉得恶心。以后,你才是她的爸爸呀。
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就马上办离婚。到时候,他的房子,他的存款,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分他一点医药费呢……哈哈哈,对,就当是给他那颗肾的辛苦费。
你快点好起来呀,我都想你了……嗯,等你病好了,我们去马尔代夫,就我们两个人……
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清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可怕的轰鸣声。
像是有一颗炸弹,在我的灵魂深处引爆了。
炸得我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原来,连那一丝丝的怜悯,连那一丁点的施舍,都是假的。
他们要的,不只是我的肾。
他们要的是我死。
要我像一只被利用到干干净净的垃圾,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后,被彻底地、干净地清除掉。
我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因为我的心,已经比这钢筋水泥还要冷,还要硬。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我胸腔里升起。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绝望。
是一种极致的平静。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死一般的寂静。
我好像能清晰地听见,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了。那个叫沈皓的,卑微的、懦弱的、还对爱情和亲情抱有一丝幻想的傻子,在那一瞬间,死了。
彻彻底底地死了。
心死之人,百无禁忌。
我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子。
我没有走向许婧。
我转过身,走出了医院。
阳光刺眼,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拿出手机,做了一件我这辈子都想不到我会做的事。我打开了地图,搜索了三个地方:
公证处。
律师事务所。
市红十字会。
我先去了公证处,将我名下所有的婚前财产,包括那个付了三十万首付的房子,以及我工作以来积攒的六十多万存款,全部做了财产公证和遗嘱设立。受益人,是我远在乡下的妹妹。
然后,我去了我大学同学开的律师事务所。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让他帮我组建一个团队,去做一件事:用尽一切手段,去查许家的公司,许建国,还有陆泽宇。我要他们所有的黑料,所有的把柄,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最后,我走进了市红十字会的大门。
一个小时后,我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的钱包里,多了一张小小的,红色的卡片。
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
我在那张卡上,郑重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而受益人那一栏,我没有填写任何一个亲人的名字。
我只填了一行字:
临江市流浪犬救助站。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它不再可怕,不再压抑。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可以尽情玩耍的游乐场。
而我,将是这场游戏里,唯一的,制定规则的人。
我掏出手机,找到了许婧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传来她不耐烦的声音:沈皓!你死哪去了!不是让你八点到吗
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笑。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别急。我在外面办了点事。
我跟你说,想通了。不就是一颗肾吗我给。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仪式感。
你把叔叔阿姨都叫上,我们回趟家,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下来,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白纸黑字写下来。这样,我才能安心上手术台,对吧
电话那头的许婧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通情达理。
……算你识相。她沉默了几秒,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好,我们就在家等你。你最好快点!
好的。我微笑着说,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XX小区。
车窗外,城市的光景飞速倒退。
而我的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他们每一个人,即将到来的,精彩纷呈的表情。
亲爱的,别着急。
一场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大戏,马上就要开演了。
4
当我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时,客厅里的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昨天是审判,今天是施舍。
许建国、李琴、许婧,依旧是那个铁三角阵容,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胜利者的、宽宏大量的、令人作呕的微笑。
哟,我们的功臣回来了李琴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许建国靠在沙发上,手里盘着两颗油亮的文玩核桃,对我点了点头,像皇帝恩准了臣子的奏折:沈皓,想通了就好。人啊,不能钻牛角尖。你能做出这个决定,说明你还是个明事理的人。
许婧则直接从茶几上推过来一份文件,是我昨天见过的《捐献补偿协议》。
看看吧。你最关心的东西。她扬了扬下巴,像在打发一个乞丐,上面写得很清楚,一百万营养费,这套房子归你。只要你签了字,上了手术台,这些都是你的。我们许家,说话算话。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快跪下谢恩的脸,觉得无比滑稽。
我没有去看那份协议,而是慢条斯理地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把公文包放在腿上,不急不缓地从里面拿东西。
先是一只录音笔。
然后是一个U盘。
最后,是我的钱包。
他们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手上,以为我会拿出身份证和笔,去签那份协议。
沈皓,别磨蹭了,泽宇还等着呢。许婧催促道,语气里又开始夹杂着不耐烦。
不急。我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肯定很奇怪,因为我看到她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我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宝贝,你怎么这么天真。那不过是画给他看的一张饼。等他签了字,上了手术台,钱和房子,他一分都拿不到……
许婧娇媚而恶毒的声音,清晰地在客厅里回荡。
客厅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许婧的脸,唰地一下,血色褪尽,变得和墙壁一样白。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嘴唇颤抖:你……你录音了
许建国和李琴也惊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上得意的笑容僵硬龟裂,像是劣质的石膏面具。
别激动,坐下。我的声音依旧平静,这只是开胃菜。
我把那个U盘插进了客厅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的USB接口。电视屏幕亮起,出现了一个文件夹。
我按动遥控器,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的。地点,是本市一家非常有名的私人会所的包厢。
视频里,我的岳父许建国,正满面红光地搂着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对面前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点头哈腰。
王局,这点小意思,您先拿着喝茶……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对方手里。
放心,那个项目,我们许氏绝对能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画面一转,是许建国公司近三年的内部账目流水,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几笔巨大的资金流向,收款账户的户主,正是陆泽宇。那是他们挪用公款,去填陆家投资失败的窟窿的铁证。
许建国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
你……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淡淡地回答,岳父大人,您说,我把这个U盘送到税务局和纪委,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李琴已经站不住了,她瘫坐在沙发上,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你这个白眼狼!畜生!我们家白养你了!
白养我我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终于停住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是一直说,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我这颗肾吗
我慢慢地打开钱包。
许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她大概以为我兜了这么大圈子,最终还是要谈捐肾的条件。
我没有拿出身份证。
我拿出那张小小的,红得刺眼的卡片,轻轻放在了茶几上,推到他们面前。
看清楚。
三颗脑袋凑了过去。
当他们看清那张卡片上人体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卡几个大字,尤其是受益人那一栏里清晰无比的临江市流浪犬救助站时,整个客厅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三秒钟后。
啊——!
许婧发出了一声尖锐到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嘶吼。
她像个疯子一样扑了过来,想撕碎那张卡片,却被我一把握住了手腕。她的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沈皓!你疯了!你竟然把肾捐给狗!
对啊。我甩开她的手,看着她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扭曲的脸,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我的肾,我身体里任何一个零件,就算是烂了,臭了,喂给路边的野狗,也绝不会给陆泽宇那个杂种。
我杀了你!许建国目眦欲裂,抄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就朝我头上砸来。
我侧身躲过,烟灰缸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杀了我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此刻却气急败坏的男人。
我拍了拍公文包,露出了一个让他们遍体生寒的微笑。
忘了告诉你们。这个U盘里的所有内容,我已经加密上传到了云端,并且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我二十四小时内没有解除设定,它会自动发送给几家主流媒体,以及……纪委的公开邮箱。
所以,我劝你们冷静一点。
因为,从现在开始……
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5
我的话音落下,整个客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刚才还张牙舞爪、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许家三口,此刻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绝伦。
许建国脸上血色尽失,那只举着烟灰缸的手还停在半空,微微颤抖。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那个U盘里的东西一旦曝光,对他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倾家荡产,更是牢狱之灾。
李琴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的怨毒和惊恐交织在一起,让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显得无比丑陋。
而许婧,她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恐惧。
她怕了。
这个认知,让我感觉到了近乎变态的愉悦。
你……你想怎么样终于,许建国艰难地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刚才的威严荡然无存。
我想怎么样我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双腿交叠,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带着审视和玩味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这个问题,问得好。
让我想想……我做出思索的样子,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的扶手,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在他们的心脏上。
首先,我伸出一根手指,我要离婚。马上。
我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我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扔在茶几上,许婧,你,净身出户。并且,自愿放弃对女儿沈念的一切抚养权和探视权。
不可能!许婧尖叫起来,沈皓,你休想抢走我女儿!
抢我嗤笑一声,许婧,是你自己说的,她看见我就觉得恶心。她现在是你的小棉袄,将来就是陆泽宇的乖女儿。这么好的孩子,我可不敢要。
再说了,我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我的目光转向许建国:岳父大人,您说呢
许建国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小婧……签。
爸!许婧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让你签!许建国猛地咆哮起来,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发泄在了女儿身上,你想看着我进去吃牢饭吗!
许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和着她昂贵的妆容,在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她死死地瞪着我,最后,还是拿起笔,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件事。
我转向李琴。
岳母大人,您刚才说,我住在许家,吃在许家,是吗
李琴的身体一哆嗦,不敢看我。
我这几年,工资卡一直都由许婧保管。我算了算,不多,大概一百五十万左右。这些钱,我就当是付给你们许家的房租和饭钱了,我不追究。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妈前几天跟我说,我妹妹上大学的钱,是岳父您给的。这笔恩情,我得还。
我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拍在桌上,这里面,有六十万。五十万,是还你们当初给我妹妹的五万块钱。另外五万,是利息。剩下那四十万……
我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是精神损失费。
你!李琴气得浑身发抖。
嫌少我挑了挑眉,也对,许家家大业大,看不上这点小钱。那这样……
我站起身,走到许建法的面前,俯视着他。
我听说,有钱人都喜欢玩点刺激的。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力。
岳父大人,您刚才不是还想拿烟灰缸砸我吗现在,您跪下,对着我磕三个响头。每磕一个,我就可以考虑,在您未来蹲的牢房里,让人多关照一下您。
你说什么!许建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让他跪下,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愿意我耸耸肩,作势要去拿电视上的U盘,那就算了。我现在就去……
别!许建国嘶吼出声。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张脸,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了从紫色到酱色再到死灰色的剧烈变化。
尊严和自由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声音,清脆响亮。
许婧和李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建国闭上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弯下他那常年发号施令的腰,将他那高贵的头颅,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磕在了我的脚前。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是一记丧钟,敲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体面。
我低头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很好。我等他磕完,才缓缓开口。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许婧身上。
她正瘫软在地上,用一种看魔鬼的眼神看着我。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好妻子。
我蹲下身,与她平视。
你不是说,我在这个家里,连狗都不如吗
你不是说,我会像条狗一样,回去求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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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动作温柔,说出的话却淬了剧毒。
现在,你学几声狗叫给我听听。
只要你叫得好听,叫得让我满意了,我今天……就放过你们。
许婧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憎恨,和……一丝微弱的,求生的欲望。
我知道,她会的。
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自己,为了她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她会叫的。
而我,将要在这里,欣赏我此生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
6
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因为我那句轻描淡写的要求,而变得粘稠、压抑。
时间仿佛放慢了无数倍。
我能清晰地看到许婧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从震惊到屈辱,从屈辱到愤怒,从愤怒到挣扎,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色的绝望。
沈皓……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带着破碎的哭腔,我们……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夫妻我笑了,低头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在我被你们全家逼着割肾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夫妻一场在你和陆泽宇打电话,把我当成狗一样嘲笑算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夫妻一场
现在跟我谈感情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知道,求饶无用。
她也知道,反抗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美丽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屈辱而扭曲变形,看起来陌生又丑陋。
许建国和李琴,那两个刚才还高高在上的长辈,此刻也只是瘫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终于。
许婧闭上了眼睛,两行屈辱的泪水滑落。
她张开嘴。
一声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怪异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汪……
那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耻辱。
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太小声了,我听不见。你的竹马陆泽宇,也听不见。
提到陆泽宇,许婧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眼睛里空洞无物。
然后,她张开嘴。
汪!
这一声,响亮了一些。
汪!汪!汪!
她开始大声地叫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后甚至带上了凄厉的哭腔。那不再是模仿,那是一个人精神彻底崩溃后,发出的、毫无意义的、野兽般的嘶吼。
她就那么跪在地上,仰着头,对着我,对着这个她曾经鄙夷、唾弃的男人,像一条真正的、被逼到绝路的狗,发出了最凄惨的哀嚎。
李琴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许建国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
这一刻,在这个豪华的、我曾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客厅里,回荡着的,只有我前妻那如同诅咒般的犬吠声。
我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心里也没有任何快感。
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虚无。
我以为我会很爽,会大笑,会觉得大仇得报。
但没有。
当一个人真正从地狱里爬出来,他看到的,只会是另一个人间地狱。
当她的声音终于因为力竭而变得沙哑破碎时,我才缓缓站起身。
可以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滩烂泥。
离婚协议签了,头也磕了,叫也叫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提起我的公文包,转身准备离开。
沈皓!许建]国挣扎着喊住我,那个U盘……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U盘里的东西,我会暂时保管。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它就不会出现在任何不该出现的地方。
但是……
我慢慢地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笑容,一个魔鬼的笑容。
如果,让我听到任何关于陆泽宇那个杂种,通过别的渠道找到了肾源的消息……
那么,我不保证,下一秒,你们许家的新闻,会不会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
我不仅要他死。
我还要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说完,我不再停留,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人间的太阳,是这么的温暖。
7
我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就像从一个肮脏的牢笼里越狱。
我没有立刻把许家的罪证公之于众,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的,不是一次性的毁灭,而是一场漫长的、不见血的凌迟。
我用那笔钱,在另一座城市,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租了一套小公寓。然后,我换了新的手机号,切断了和过去所有人的联系,包括我的父母。
他们不配。
我像一个幽灵,一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冷眼看着许家这场闹剧的下半场。
没有了许家的资金支持,陆泽宇很快从高级病房搬到了普通病房。听说,他每天的治疗费用都成了巨大的负担,他父母开始变卖房产,四处求人,但没人敢帮忙。
圈子里的人都听说了风声,知道许家得罪了一个疯子,一个能捏住他们命脉的疯子。
许婧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离开了许家,她什么都不是。她去找过我几次,在我以前的公司,在我妹妹的大学,但都扑了个空。
听说有一次,她在我租住的小区楼下等了我三天三夜,形容枯槁,状若疯妇。
我从监控里看着她,看着她从祈求到咒骂,再到绝望地嚎啕大哭。
我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那天晚上,我点了她最爱吃的那家餐厅的外卖,一边吃,一边透过窗户,欣赏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丑态。
大概一个月后。
我接到了我律师的电话。
沈先生,陆泽宇……没了。
今天早上,肾衰竭引起的并发症,没抢救过来。
哦。我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听天气预报。
另外,律师顿了顿,许婧疯了。在医院里大闹,说是你杀了陆泽宇,被警察带走,后来直接送进了精神病院。
还有,许建国的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加上之前的烂账被竞争对手捅了出来,已经宣布破产清算了。他本人一夜白头,好像还中风了,现在半身不遂躺在家里。
至于你父母那边……
不用说了。我打断了他,他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走到阳台上。
这座陌生的城市,华灯初上。
我的人生,好像也终于亮了起来。
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
几天后,一个名为一个丈夫的自白:我如何被豪门岳家当成活体器官库的帖子,配上所有的录音、视频和文字记录,在网络上疯传。
我把我修改过的,隐去了关键罪证,只保留了道德和情感层面所有细节的版本,匿名发了出去。
我不需要法律去审判他们了。
我要让舆论,成为他们永恒的炼狱。
许家的故事,成了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许建国一家的名字,彻底和恶毒、卑劣、寡廉鲜耻这些词汇焊死在了一起。
我那对父母,也在老家彻底抬不起头来。听说,他们出门买菜都会被人指指点点,骂他们卖儿子,没良心。
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
而我,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做了一件事。
我开着车,来到了临江市流浪犬救助站。
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很多无家可归的狗狗。它们有的残疾,有的衰老,有的只是因为长得不可爱就被主人抛弃。
它们看见我,纷纷摇着尾巴围了上来。
我拿出那张红色的,已经被我妥善保管的器官捐献卡。
我看着卡片上临江市流浪犬救助站那几个字,忽然笑了。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身上的每一个零件,能让这些同样被世界抛弃过的小生命,换来一顿饱饭,一个温暖的窝,或是一针能减轻它们痛苦的药剂。
那么,我想,这也是我这颗曾经冰冷、肮脏、充满了仇恨的心,能找到的,最好的归宿。
我蹲下身,摸着一只冲我撒欢的金毛犬毛茸茸的脑袋。
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心。
很痒。
也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