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别盯着画看太久——它会记住你的脸。
我作为一名古董修复师接了一单天价生意:修复一幅明代失传的《夜宴图》。
画中宾客神情扭曲,主座之人没有五官,而角落里的红衣女子……似乎在移动。
当夜,我开始做同一个噩梦——自己坐在宴席间,红衣女子举杯轻笑:我们等你很久了。
醒来时,我的脖子上多了一圈淤青,工作室的监控显示:凌晨三点,那幅画自己打开了。
随着修复深入,我发现,这幅画用的不是普通颜料——而是人血。更可怕的是,画中场景会随着修复进度变化,红衣女子的位置,一天比一天接近主座……
你以为你在修复它不,是它在修复你。
——当画中主座的脸逐渐变成你的模样,这场夜宴,还差最后一个客人。
正文:
第一章:雪夜诡客
潘家园旧货市场的冬夜,总是来得特别早。
旁边来玩的小年轻们正和老摊主闲聊,说到古董修复有三不修规矩:
不修血沁玉,不修无面像,不修夜宴图。
尤其是夜宴图,老人神秘兮兮地说,修它的人,最后都成了画里人。
什么三不修,不过是技术不行找的托词。
老人无奈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我裹紧羽绒服,避免寒风从某个缝隙灌进去。看着那个陕北老农从麻袋里取出玉珏时,他指甲缝里的红土簌簌落在摊位上却不自知。
汉代的,至少这个数。他一脸笃定地伸出三根手指,皲裂的指节上布满冻疮。
我接过玉珏对着路灯细看。
青白玉质,双龙首璜形,确实是汉代的样式,但表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铜锈纹路。
我的拇指无意间擦过内圈时,一道尖锐的刺痛突然从指尖窜上手臂——玉珏边缘竟有个几不可察的缺口,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这东西邪性,老农突然压低声音,放谁家谁做噩梦。上周收它的张老板,现在还在安定医院躺着呢。
真这么邪乎看老农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不免对玉珏郑重几分。最终,我用两千块买下了它。
回工作室的路上,雪开始下了。
玉珏在我的手提箱里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叩击内壁。
电话铃响起时,我正用镊子夹着脱脂棉,小心擦拭刚收来的汉代玉珏。紫外灯下,玉珏内圈的铜锈纹路竟隐约浮现一张人脸。
缺口处隐约可见永和九年的刻痕——正是王羲之写《兰亭序》的那年。
来电显示许明。
许明是我大学同学,同届不同系。印象最深刻是2008年汶川地震时,我们一起去当志愿者,在废墟下救出个穿红衣的小女孩。
那孩子一直抓着许明的手指不放,直到医护人员强行分开时,她突然说了句:叔叔背上有个没脸的人。
当晚许明就发高烧说胡话,后来在病历上看到医生写的诊断:疑似应激障碍。
毕业后许明进了拍卖行,混得风生水起。我们偶尔联系,大多是他给我介绍些修复工作。
老周,有急活儿。电话那头,许明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一丝我难以名状的紧张。
我盯着玉珏上突然浮现的人脸轮廓,那张嘴正在随着许明的话语开合。
明代绢本,三十万酬劳,两周交工。
三十万,这个数字相当于我半年的收入。
什么画这么值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夜宴图》,作者不详,但笔法精妙,可能是某位宫廷画师的私作。
我有些犹豫,又怕驳了许明面子让人不高兴。
有照片吗先发来看看。
这个……许明的声音突然压低,委托人很谨慎,不允许拍照。你得亲自来看,今晚八点,我在琉璃厂的老宅等你。
琉璃厂的老宅是许明祖父留下的产业,一座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平时空置着。
许明的态度很奇怪,而且不允许拍照的古董修复委托我从未遇到过。但三十万的诱惑实在太大,我决定去看看。
委托人愿意预付十万定金。他报出我银行卡尾号,已经到账了,但有两个条件……
窗外的雪突然变得急促,雪粒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抓挠声。
我打开手机银行,被突然多出的六位数余额刺痛眼睛。
什么条件我问。
余光瞥见玉珏上的人脸正在转动眼球,那道缺口正对着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旧伤疤——三年前修复马王堆帛书时意外留下的。
修复期间画作不能离开工作室,也不能留任何影像记录。
我摩挲着玉珏缺口,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的话:璜缺如月蚀,见之则凶。
我在琉璃厂的老宅等你。许明顿了顿,声音突然压低,记得带那套犀角柄工具。
这句话让我后颈汗毛倒竖。
三年前师傅临终前,将一套明代修复工具传给我时特别交代:犀角镇邪,非遇阴物不可轻用。
许明怎么会知道这套从不示人的工具
我的手指刚触碰到犀角刀,一段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
1983年,师傅的工作室。
年幼的小满坐在窗边,晃着腿看父亲修复一幅残破的唐代帛画。师傅的手很稳,但眼神却透着不安。
爸,为什么这支笔要缠头发小满好奇地问。
师傅沉默片刻,从她辫梢剪下一缕细发,缠绕在描魂笔的笔杆上。
有些东西不该醒……得用至亲的血脉镇着。
记忆戛然而止,我猛地回神,左手无名指正无意识得摩挲着玉珏。
出租车经过故宫东华门时,导航突然跳出您已偏离路线的提示。
我抬头看见司机正通过后视镜死死盯着我,他的瞳孔在路灯下呈现不自然的灰白色。
您这盒子……他声音突然变得尖细,装的不是活人的东西吧
后备箱传来三声清晰的敲击声,节奏像极了丧钟。
后来当我黑进出租车公司的数据库,才发现每年冬至,都有一名司机在琉璃厂附近失踪。
最近的一起,正是载过他的那位。
监控显示,他的车最后停在了许家老宅门口。
车门大开,座位上只留下一滩黑水,和......半根金针。
许家老宅比记忆中更加破败,院墙上的爬山虎枯死成蛛网状,两尊残缺的石狮子眼窝里积着黑水。
门楣上悬着的八卦镜已经歪斜,镜面被人用朱砂画了道斜杠。
我踏着积雪来到门前时,刚好八点整。
许明开门的模样让我险些没认出来,才几月不见,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得像个痨病鬼,他左眼蒙着纱布,露出的右眼布满血丝,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
你的眼睛……
结膜炎。他快速打断我,拉着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我皱眉。
你手怎么了
切水果伤的。他快速把手藏到背后,领我穿过积雪的庭院,积雪在脚下发出奇怪的咯吱声,像是踩碎了某种甲虫。
月光下,我注意到所有厢房窗户都被上了,唯有正堂亮着灯,透过雕花窗棂投下斑驳的影子。
画在哪我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
许明没有回答,径直带我进了正堂。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红木长桌,上面平铺着一幅卷轴画作。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出那幅画的非凡之处——它的色彩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鲜活感,仿佛随时会从纸面流淌下来。
就是它。许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夜宴图》。
我走近细看,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明白了许明为何如此紧张——这不是普通的古画。
画中描绘的是一场夜晚的宴会,场景设在一座古代宅邸的花厅内。约莫二十余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旁,桌上摆满珍馐美味。
人物衣着华丽,应是达官显贵之流。但奇怪的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扭曲怪异——有的在笑,但那笑容夸张到几乎撕裂脸颊;有哭泣时眼球脱落,眼泪却呈现出暗红色;有人在啃咬自己的手指;还有的面无表情,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画外。
最引人注目的是主座上穿着一品仙鹤补服的男子——他没有脸。不是模糊或褪色,而是刻意留白的一片空白。
在他右手边不远处,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她是整幅画中唯一表情正常的人,却也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她微微低头,嘴角含笑,但那双眼睛……我凑近看时,几乎以为她在与我对视。
看这里。许明用颤抖的手指指向画作边缘。在灯笼光影交界处,隐约可见几个穿着现代服装的人影,其中有个戴考古队臂章的男子,面容与三天前报纸上刊登的离奇死亡教授一模一样。
当我用强光手电侧照绢本时,红衣女子腰间玉佩突然反光,刺得我眼前一黑。恍惚间闻到腐肉与麝香混合的怪味,耳边响起细碎的咀嚼声。手电筒啪地炸裂,玻璃碎片在我虎口划出一道血痕。
血珠滴在画上,竟被绢布缓缓吸收。而就在这一瞬间,我注意到红衣女子的裙摆下,露出一截熟悉的笔杆——正是我丢失的那支描魂笔。
委托人是谁我猛地合上手电。
许明喉结滚动:我叔叔。这支考古队……都是他的学生。
这画……我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很特别。
你叔叔为什么要修复这画
你能修复吗许明跳过话题,急切地问,主要是颜色有些剥落,还有几处霉斑。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检查画作的状况。纸质是上等的宣纸,颜料……我皱眉,用手指轻轻触碰一处暗红色区域,然后迅速缩回手。
怎么了许明问。
这颜料……我犹豫了一下,很特别。红色部分不像是常见的朱砂或胭脂,更像是……
是什么
我摇摇头:不确定,需要进一步检测。但整体状况比我想象的好,两周时间应该够。我抬头看他,委托人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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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舔了舔嘴唇:必须在两周完成,一天都不能多。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修复期间,画不能离开你的工作室,你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它。
这不合规矩,我皱眉,正常的修复流程需要记录……
五十万。许明打断我,委托人刚加价了。
我的职业道德在金钱面前动摇了一秒。为什么这么急这幅画是要上拍吗
不是。许明避开我的目光,你就别多问了,接还是不接
我看着那幅画,红衣女子的眼睛似乎在灯光下闪烁了一下,一定是错觉。
我接。
许明明显松了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和一张支票:这是追加的十万定金,剩下的完成后付清。
签完合同,许明帮我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装入一个特制的樟木画筒。
记住,他严肃地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异常,都不要中断修复。一定要在两周内完成。
能有什么异常我半开玩笑地问,但许明的表情让我立刻后悔了这个玩笑。
他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画很珍贵,也很……特别。
小心对待。
第二章:夜半异响
运送《夜宴图》回工作室的路上,出租车后备箱不断传来抓挠声。
等红灯时,司机突然转头问我:您朋友家是不是养猫
我从后座缝隙看见箱盖在微微震动,四道凸起的痕迹正从内部划过木板,就像……有人用长指甲在抓。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被工作室的异响惊醒。监控画面显示,樟木箱的铜锁正在自行旋转,箱盖缓缓开启,画卷像被无形之手铺展开来。红衣女子的位置比睡前靠近主座三寸,她酒爵里的液体明显更稠了。
画中的颜料很快被检验出来。
这是人血。化验报告显示,含有23种不同DNA。
更可怕的是,画中多出了一个新的身影——那个出租车司机,他正惊恐地后退,却被其他宾客拽住手脚拖向餐桌。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我打电话问许明,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让我按部就班的修复好画。
我趁许明不在许家老宅时,偷偷溜进锁着的祠堂。
供桌上摆着二十三块无名牌位,最新一块的背面刻着许明母亲的生辰八字。
族谱记载:
许氏一脉,每代必有一人暴毙,尸如枯槁。
最老的记录可追溯到唐代,旁边画着一幅简笔图——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往画上钉金针。
暗格里,我找到一张泛黄的1983年考古队合影。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针扎穿,照片背面写着:
祭品已齐,只欠东风。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所有钟表都停在了3:21。
让我不由得想起小满的生日也是这一天。
水龙头流出的自来水带着铁锈味,检测显示铁含量超标40倍。工作室角落出现一滩不明粘液,干燥后会形成类似符咒的结晶图案。
电子显微镜下的发现让我浑身发冷。红色颜料中的血红蛋白呈现异常形态——细胞膜上布满针孔状破损。
能谱分析显示黑色颜料含有大量铊元素,这种剧毒物质常见于防腐剂。在400倍放大下,那些死去的血细胞仍在进行微弱的有丝分裂。
更可怕的是,当我用紫外灯照射画面时,原本空白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是往生咒的倒写版本。
这根本不是夜宴图,我在笔记本上记录,而是某种招魂仪式的媒介。
我在图书馆古籍部找到本《唐末异闻录》,记载咸通年间有位李姓方士能以丹青夺人魂魄,宾客而长生。
旁边夹着一张1983年的考古简报——《陕西汉中唐墓发掘事故:23名队员离奇死亡》。
简报上的照片里,墓室壁画赫然是《夜宴图》的雏形。
书中夹着张1983年的借阅卡,最后一个名字被墨水涂黑,但透过强光能辨认出许字轮廓。管理员的圆珠笔突然在我面前自燃,烧焦的页角现出一行小字:画仙食魂,二十有三。
当晚的梦境开始变异。
我不再只是旁观夜宴,而是坐在主座右侧。嘴里充满铁锈味的酒水,听见红衣女子在耳边呢喃:癸水为引,子时开筵……
她用描魂笔蘸着酒爵里的液体,在我手背画符。
惊醒时发现枕边散落着几根长发——我的头发是棕色,而这些发丝漆黑如墨,发梢沾着暗红碎屑。
更可怕的是,我的左手无名指旧伤疤处,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已经开始发青。
第七天早晨,工作室的绿萝全部枯死。盆栽土壤渗出暗红液体,检测结果与画中颜料成分一致。
最近几天,我左手无名指的伤口越来越严重,开始渗出金色粉末。
味觉丧失,只能尝出铁锈味,和梦境中的酒水味道一样……
凌晨3:21准时惊醒,画中荒园会出现新玩具——一只褪色的布老虎,半埋在土里。
监控曾拍到模糊的小女孩身影,蹲在角落翻看《髹饰录》。
最诡异的是,描魂笔总是指向陕西方向,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
后来,我找到师傅的旧友——一位退休的考古学家。
老人颤巍巍地递给他一张1983年的车站监控截图:
穿红裙的小满,站在汉中站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发光。
那天之后,老周就像变了个人。老人低声道,他说……小满不是被拐走的。
她是被画选中的。
许明带来补绢用的宋代缂丝,展开时掉出半截干枯的食指——断面与他缺失的部位吻合。
我抄起镇纸抵住他喉咙:你们许家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突然仿佛癫痫发作,吐出的白沫里游动着线状寄生虫。
我猛地拽开他的衣领——锁骨处浮现出与画中宾客相同的青黑纹路。
在他胸口位置,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二十三颗红点排列成环形。
你早知道这画会寄生!我把他按在墙上,工具架上的瓷瓶炸裂,碎片划破我们脸颊。
一块瓷片划过许明的纱布,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窝——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一团蠕动的黑丝。
许明突然崩溃:我叔叔用我妈的命逼我!那些考古队员都是许家旁支……最后一个祭品必须是你!
他掏出手机播放视频:病床上的老妇人正被蛛网般的黑丝缠绕,而日期显示就是今天。
视频最后几秒,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病房角落闪过——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件道袍上的双鱼纹样与画中红衣女子的一模一样。
监控警报突然尖啸,画中红衣女子已贴到主座旁,无面人的轮廓开始显现我的五官。更骇人的是,考古队员的身影正从画中凸起,像是要挣脱绢本束缚。
我注意到他们每人胸口都有一根若隐若现的金针,针尾的红线全部汇聚到红衣女子手中。
还有四十八小时。许明擦着鼻血,叔叔说子时阴气最盛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团缠着黑发的血块。
时间已经很紧迫,我只能尽力寻找破局的线索。
我翻看许明的手机,发现其母病房的监控视频:
老妇人被蛛网状黑丝缠绕,病床下藏着23根蜡烛,只有一根蜡烛火焰微弱的燃烧着。
最后一条短信:妈撑不过冬至,必须让周默在子时前修完画,他的血可以破除诅咒。
我翻开师傅的《髹饰录》残本,在夹层里找到张发黄笔记:以犀角刻反咒,未午时生人血调金磦,可破画魂。
落款日期是1983年中元节——正是师傅女儿失踪那天。笔记背面还有幅简图:二十三根金针排列方式与许明胸口的红点完全一致。
第三章:血咒对决
最终修复从第十三天黄昏开始。
我从保险柜取出师傅留下的紫檀匣子,里面除犀角工具外,还有包用符纸裹着的香灰。匣底刻着癸亥年封字样——1983年正是癸亥年。香灰遇水变成血红色,散发出与小满失踪当天相同的檀香混血腥味。
取出犀角刀时,工作室的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奇怪的符文。根据笔记记载,我用刀划破左手无名指——师傅说过这是通灵指,三年前的伤疤此刻正隐隐作痛。当血滴入预先调制的金磦颜料时,整个工作室剧烈震动。
所有金属工具开始高频震颤,玻璃展柜浮现出无数指纹状水渍。
墙上的古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1983年的师傅正在某个墓室里,将昏迷的小满放在石台上,而一个穿道袍的身影正举起金针,念念有词:二十三人祭,画魂方苏醒……
红衣女子的幻影从镜中伸出手,被我泼洒的香灰挡回。
按住东北角镇尺!我对许明吼道。
画中窜出的黑发像活物般缠住他手腕,被触及的皮肤立刻溃烂流脓。
许明突然撕开绷带,露出腐烂的断指处——那里嵌着半根金针。
拔出来!他嘶吼着。
我钳住针尾时,整幅画剧烈震动,针尖带出的黑血在空中组成泽火革变雷火丰的卦象——正是古籍记载的破画魂之兆。
我咬牙在无面人胸口刻反咒,每一笔都像在切割橡胶,刀尖传来黏腻阻力。刻到第七笔时,画中突然伸出数十只苍白的手,疯狂撕扯我的衣袖。
红衣女子猛地转头直视画外,她的眼球脱落,露出后面环状排列的牙齿。
绢本开始渗血,考古队员的手臂已穿透画面。
许明惨叫一声,他的小指被齐根切断,伤口却没有流血——断指在画中变成了新的菜肴,被宾客争相抢夺。
当刻到第十五笔时,工作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绝对黑暗中,我听见师傅的声音:点犀灯!同时还有另一个阴冷的女声在计数:十六、十七...每数一个数字,就有一根金针落地的清脆声响。
我颤抖的手摸到那盏从未用过的犀角灯。
犀角灯光下,我的影子开始自主行动:它捡起地上的瓷片割腕,鲜血渗入地砖缝隙形成往生咒。
师傅的影子突然扑向许明叔叔,两团黑影纠缠时露出森森白骨——原来许明叔叔早就没有肉身,他的身体是由二十三个受害者的残肢拼凑的。
当青色火焰亮起时,照出骇人真相:许明叔叔不知何时站在角落,他的影子与红衣女子完全重合。
更可怕的是,我自己的影子正慢慢变成画中那个无面官员,而师傅的影子则跪在地上,正将一根金针刺向小满的影子。
在犀角灯的青色火焰中,我还看到了她的过去——
唐代,一场大疫席卷村庄。
身为女冠的她,为救村民与方士交易,自愿成为画魂镇疫。
可方士欺骗了她。
她的魂魄被钉入画中,而村民则成了宴席上的菜肴。
最残忍的是,她腰间的双鱼玉佩,原本是属于她妹妹的遗物。
千年怨念,不过是想找回被夺走的亲人……
原来如此……我举起血淋淋的左手,你才是第一个被寄生的人。
玉珏上的伤口突然灼痛,我这才明白那道缺口意味着什么——它是被金针刺穿的。
许明叔叔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真相:1983年我就该死了……是画仙给了我永生……他的道袍下伸出二十三根红线,每根都连着一个宾客的影子。
犀角灯突然大亮。
在强光中,我看见红衣女子的真身——她胸口插着二十三根金针,每根针尾都连着细如蛛丝的红线,另一端连接着画中所有宾客。
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手里拿着我丢失的描魂笔。
断线!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挥动犀角刀斩向红线,每断一根就有人影化为脓血。
最后一根却刻着我的名字和出生时间。
红衣女子狂笑着掀开衣襟——她胸口插着的第二十三根金针,针尾系着从小满那里抢来的胎发。
许明叔叔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他的身体像蜡烛般融化,最终只剩摊冒着气泡的黑浆。
当最后一根红线断裂时,红衣女子突然对我露出诡异的微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来不及了。
整个工作室陷入绝对寂静。
画中荒园飘起纸钱雨,小满的墓碑突然裂开,伸出只苍白的小手抓住描魂笔。红衣女子发出刺耳尖啸,她的身体像打碎的瓷器般剥落,露出里面...1983年失踪的小满的脸。
第四章:荒园新主
刺目的白光过后,工作室满地狼藉。许明昏迷不醒,但锁骨纹路正在消退。
《夜宴图》变成焦黄色,场景化为荒芜庭院,唯有主座上的我栩栩如生。
而在画作角落,多出了一座新坟,碑文隐约可见小满二字。
三天后医院里,许明告诉我三个消息:他母亲奇迹康复;叔叔的住所发现一具穿着1983年衣装的干尸,体内有二十三根金针;考古队遗物中有块刻着许字的唐墓砖,砖背阴刻着二十三个人名——最后一个正是许明叔叔的本名。
画呢他嗓子仍带着烟熏的嘶哑,新装的义眼偶尔会闪过诡异的红光。
我亮出手腕新出现的青黑纹路:在它该在的地方。
纹路形状正是红衣女子玉佩上的双鱼图案,而我的无名指伤口处,多了一个金色的针眼。
出院后,我在工作室暗格设了神龛供奉变异后的画。每天子时,画中的我会眨一次眼。而红衣女子永远停在庭院边缘,她腰间玉佩的裂痕,恰似我犀角刀的形状。
奇怪的是,每过七天,画中荒园就会多出一件物品——先是石桌,然后是灯笼,最近甚至出现了盛满暗红色液体的酒壶。
昨夜清点工具时,发现少了最细的描金笔。今早收到无寄件人的包裹,拆开是支沾着朱砂的笔,笔杆刻着新出现的铭文:
宴无终席,魂无归处。百年之后,再续残觞。
我把它投入犀角灯,火焰突然变成青色。
灰烬中浮现二十三粒金珠,每颗内部都有张痛苦的人脸——其中一粒里,许明叔叔正对我无声尖叫;另一粒里,出租车司机在拼命拍打内壁;而最小的那粒金珠中,隐约可见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窗外又开始下雪。玉珏上的人脸在紫外灯下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注意到那道缺口正在慢慢愈合,就像我无名指上的针眼一样。
书桌上的台历显示,今天是冬至——一年中黑夜最长的日子。
我知道,当二十三粒金珠全部碎裂时,荒园里的夜宴将再次开席。
而这一次,主座上会坐着真正的我。也许到那时,我才能找回那支失踪的描魂笔,解开小满失踪的真相。
终章:往生宴
子时整,当我将玉珏按在画上的瞬间,整幅《夜宴图》剧烈震颤。金色的光芒从玉珏缺口处迸发,如同流淌的熔金,沿着红衣女子腰间的玉佩裂痕蔓延。
她的身影开始模糊,脸上的怨毒逐渐褪去,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那是唐代的她,还未成为画魂时的模样。
谢谢你......她的声音轻得像风,让我妹妹......解脱了......
最后一缕黑气消散时,画中荒园突然下起了雪。雪花落在小满的墓碑上,覆盖了那个小小的土包。
而在墓碑旁,一支描魂笔静静插在雪地里,笔杆上的胎发早已枯黄。
周默伸手想取出笔,指尖却穿透了画纸——这支笔,竟从画中回到了现实。
在最后的青光中,我竟然看到——
师傅牵着小满的手,站在往生的路口对他微笑。
工作室的所有镜子同时映出1983年的场景:师傅抱着小满,对她耳语:睡吧,下一个癸亥年,师兄会来接你……
窗外,雪停了。
门铃声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盯着监控屏幕,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二十三根金针,针尖还带着暗红色的痕迹……
她左手捧着金针,右手正按在门铃上——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纹丝不动。更诡异的是,飘落的雪花在距离她十公分处就自动蒸发,形成一圈朦胧的雾气。
小满我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珏,却发现那道缺口已经完全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粒金砂,在灯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
工作室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画架上的《荒园图》突然自动展开,画中的我转过头,对我做了个开门的口型。
与此同时,二十三粒金珠在神龛中剧烈震颤,最小的那颗表面已经出现裂痕。
我深吸一口气,将师傅留下的五雷符贴在掌心,缓缓拉开大门。
寒风卷着雪片呼啸而入,但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袱,上面用朱砂画着双鱼图案。
当我弯腰去捡时,包袱皮突然自动展开——里面是那支失踪的描魂笔,笔尖沾着未干的血迹。
周叔叔。
清脆的童声在背后响起。我猛地转身,看见红衣小女孩就站在工作台前,苍白的手指正抚摸着《荒园图》的边框。
她的装束与画中女子一模一样,只是腰间玉佩缺了一角,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晶体。
你不是小满。我握紧犀角刀,注意到她的影子比身体慢了半拍才转动,师傅的女儿八岁失踪,到现在应该……
三十七岁零四个月小女孩歪头一笑,露出不属于儿童的森白牙齿,时间对画魂没有意义。她突然伸手按在画上,主座上的我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
金珠的爆裂声接连响起。每碎一粒,就有一道黑气钻入画中。当第十二粒碎裂时,小女孩的身影突然拉长变形,化为画中红衣女子的模样。
她的脸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1983年失踪时的小满的脸。
当年父亲用二十二年阳寿封印画魂,却不知我早已被调包。她的声音时而稚嫩时而苍老,真正的许小满,现在就在你面前这幅画里。
她挥手掀起一阵阴风,工作室的档案柜轰然倒地。泛黄的照片飘落在我脚边——1983年的新闻剪报上,师傅抱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考古现场,而他们身后,许明叔叔正偷偷将某样东西塞进女孩的背包。
二十三活人祭,换画魂永生。小满——或者说占据小满身体的画魂——从袖中抖出一卷竹简,你师傅发现真相后,用自己的女儿替换了最后一件祭品。
竹简上记载着残酷的仪式:用二十三个生辰特殊之人的魂魄喂养画魂,每人在画中化作一道颜料。
而第二十三个祭品必须血亲相残——这正是许明叔叔逼迫许明参与的原因。
但父亲偷偷改了仪式。小满指向画中荒园,他把自己的魂魄炼成金针,把我封在画中最安全的位置。她的手指突然插入画中,拽出那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现在,该完成最后的祭祀了。
真正的许小满的魂魄在她手中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叫。我这才注意到,画中荒园根本不是庭院,而是放大千倍的玉珏内部——那些铜锈纹路其实是无数细小的囚笼。
住手!我抓起描魂笔刺向自己的无名指。师傅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璜缺如月蚀,见之则凶;璜圆如满月,往生可期。
鲜血喷涌而出,却在空中凝结成一道完整的玉珏虚影。小满——画魂发出凄厉的嚎叫,因为虚影正好补全了她腰间玉佩的缺口。
原来如此……我颤抖着举起血玉珏,这才是真正的封印法器。
画中的我突然跃出绢面,与血玉珏融为一体。整个工作室开始崩塌,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时间的褶皱在此处展开。我看见1983年的师傅将真正的玉珏藏在女儿衣领里;看见许明叔叔在仪式中途调换祭品;看见小满的魂魄被撕成两半,一半囚禁在画中,另一半……就藏在我佩戴的残珏里。
往生宴,开席——
随着一声悠长的呼喝,二十三个金色身影从破碎的玉珏中走出。他们手拉着手,将画魂围在中间。
师傅的身影最后出现,他慈爱地看了眼仍在挣扎的小满魂魄,然后对我深深鞠躬。
点犀灯。他说。
青色火焰腾空而起,却不是来自灯盏,而是从我的七窍中喷涌而出。火焰中,二十三根金针依次刺入画魂的穴位。当最后一根针没入她的百会穴时,整个空间像镜子般碎裂。
雪停了。
我瘫坐在工作室的废墟里,手中捧着完全复原的玉珏。画架上,《荒园图》变成了普通的山水小品,只是角落里多了个穿红衣的采药人。
《髹饰录》摊开在膝头,夹页里多出一张字条:
画魂已封入轮回,小满往生。玉珏完璧时,可镇邪千年。——癸亥年冬,周墨绝笔
字迹是师傅的,但墨色新鲜如初。
后记:
三个月后,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
拆开层层油纸,里面是那枚完整的玉珏,内圈刻着一行新出现的小字:
璜圆如满月,往生皆可期。
同时,我在整理工作室时,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紫檀木匣。匣中放着一封师傅的信,墨迹新鲜如昨:
默儿: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画魂已散,小满自由了。
那支笔从来就不是工具——它是钥匙。
笔杆上的胎发,是小满的;笔尖的金粉,是我的血。
只有用至亲之血画完最后一笔,才能解开千年诅咒。
你做到了。
——师傅绝笔
我猛地抬头,发现桌上的描魂笔不知何时已断成两截。断口处,一缕细软的黑发飘落在地。
窗外,初春的风吹过,工作室的门铃突然响起。
监控屏幕上,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背对镜头站着,手里举着一幅蜡笔画——画上是三个人:高大的男人牵着小女孩,旁边站着拿犀角刀的年轻人。标题写着:《我的爸爸和师兄》。
窗外,积雪正在融化。
我站在工作室的窗前,手里捧着那枚已经愈合的玉珏。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夜宴图》如今只是一幅普通的明代宴饮图,画中人物神情恬淡,再无诡异之处。
可他知道,有些真相永远不会被世人知晓。
1983年,陕西汉中。
师傅带着考古队进入那座唐代墓葬时,所有人都被壁画上的《夜宴图》震撼了。画中人物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墙上走下来。可当师傅用手电筒照亮角落时,他看到了——
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女孩,站在画中的阴影里,朝他伸出手。
爸……
师傅浑身发冷,那是小满的声音。
可小满明明留在北京的家里。
当晚,考古队的成员一个接一个消失。有人半夜听见宴饮声,推门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师傅在墓室深处找到了真相——那幅画在吃人。
唐代方士留下的诅咒需要二十三个活祭,而最后一位,必须是血亲。
师傅绝望地意识到,画魂已经选中了小满。她的魂魄被扯入画中,成为宴席上的最后一位宾客。
他做了唯一能做的事。
用自己毕生所学的修复之术,将半枚玉珏藏在小满的衣领里,又用犀角刀在画上刻下封印。
爸带你回家。
可当他抱着昏迷的小满冲出墓室时,画魂的反噬开始了。小满的一半魂魄被永远困在画中,而另一半……
就藏在这枚玉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