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让我剖出灵根给师妹补身子。
师兄逼我献出九死一生寻来的救命药。
师姐修为深厚,少个灵根也无妨。
晚晴体弱,这药正合她用。
当师妹的匕首捅进我丹田时,我忽然笑出声。
原来他们不知道,我祖传的匕首里沉睡着上古凶兽。
护山大阵碎裂时,师妹正咽下用我灵根炼的丹药。
师傅拍着师兄肩膀夸他做得对。
而我舔着匕首上的血:该收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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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刀,刮在脸上,却远不及殿内飘出的暖香与笑语更刺骨。
我跪在玄冰玉铺就的台阶上,寒意顺着膝盖疯狂往上爬,冻得骨髓都在打颤。石阶上蜿蜒着几道深红的血痕,是我刚才被拖上来时留下的,尚未凝固,在惨白的雪地里格外刺眼,像某种丑陋而绝望的烙印。殿门紧闭,将里面的融融春意严丝合缝地锁住,只偶尔泄出一两声娇柔的轻笑,是苏晚晴的,还有师尊清虚道尊那低沉而充满宠溺的安抚。
师姐修为深厚,根基稳固,少个灵根,于大道无碍的。师兄楚衍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来,清润如玉,却淬着冻穿心脉的寒毒,每一个字都精准地钉在我的灵台上,晚晴师妹先天不足,道基孱弱,此乃天赐机缘,正需师姐的冰魄灵根温养补益。
是啊,厌离,师尊清虚道尊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种虚伪的悲悯,仿佛在施舍莫大的恩典,你身为师姐,自当为师妹着想。献出灵根,助她稳固根基,亦是你的功德。
功德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喉头翻涌上来的腥甜铁锈味。冰魄灵根,天生地养,伴我降生,与我神魂相系,是我攀爬这无情仙途唯一的依仗,是他们口中轻飘飘一句根基稳固剥皮抽髓,不过如此。
咳…咳咳…
殿内适时响起苏晚晴那标志性的、带着水汽的轻咳,柔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师尊,师兄…咳咳…要不…还是别要师姐的灵根了…晚晴…晚晴忍一忍便好…咳咳咳…
那咳声断断续续,像是精心计算过节奏,敲打在殿内两个男人最柔软的心尖上。
胡闹!清虚道尊的呵斥立刻响起,饱含着不容置疑的心疼,你的身子要紧!岂能由着你任性
晚晴莫怕,楚衍的声音温存得能滴出水来,与方才判若两人,你师姐她…会明白的。
殿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一道缝隙。暖流裹着浓郁灵果的甜香扑面而来,几乎将我冻僵的脸灼伤。楚衍站在门内,一身月白锦袍纤尘不染,衬得他面如冠玉。他垂着眼,目光扫过我跪在冰雪里的狼狈身影,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看一块碍眼的石头。
进来吧,厌离。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我撑着早已麻木的膝盖,踉跄着站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拖着一地狼狈的血痕,挪进这片不属于我的暖春里。殿内暖玉生烟,巨大的青铜兽首炉吞吐着上品灵炭的暖意。清虚道尊端坐主位,仙风道骨,眼神却落在偎依在软榻上的苏晚晴身上,满是慈爱。苏晚晴裹着雪白的狐裘,小脸苍白,只唇瓣一点嫣红,像朵精心养护的菟丝花。她怯怯地抬眼望我,眸子里水光潋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愧疚和惊惶,迅速低下头去。
师姐…
她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尾音带着颤。
东西呢清虚道尊的目光终于吝啬地分给了我一丝,带着审视和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抬起手。掌心躺着一个寒玉小瓶,瓶身凝结着薄霜,里面一颗龙眼大小的赤红丹药沉沉浮浮,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和奇异的药香。这是我在北冥绝域深处,与守护凶兽搏杀九死一生,几乎耗尽了所有保命法宝才得来的九转赤阳丹,是我为自己准备,冲击元婴、补益道基的最后依仗。
楚衍的目光瞬间被那丹药攫住,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热切。他上前一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晚晴体弱畏寒,这九转赤阳丹药性至阳至烈,正好为她驱除寒气,固本培元。厌离,你一向识大体,献出来吧。
识大体我几乎要冷笑出声。我的所有挣扎,我的所有付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识大体三个字就可以轻易抹杀的吗
师姐…苏晚晴又咳了一声,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像受惊的小鹿,这丹药…太贵重了…晚晴…晚晴受不起的…
清虚道尊眉头微蹙,显然对受不起这三个字极为不满。他沉声道:晚晴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身子,比什么都贵重。厌离,拿来。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敲碎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我看着楚衍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得刺眼。这只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拂过我的发顶,也曾无数次在险境中坚定地护在我身前。
如今,却只为了替另一个女人索取我的性命。
心口那点残余的温度彻底凉透,冻成了万载玄冰。我麻木地抬手,将那个凝聚着我血与命的寒玉瓶,放进了楚衍摊开的掌心。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恶心。
楚衍立刻转身,脸上冰霜融化,漾开温柔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将玉瓶捧到苏晚晴面前:晚晴,快服下,莫辜负了师姐一番心意。
那语气,仿佛递过去的不是剜心之药,而是什么蜜糖。
苏晚晴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羞涩又感激地看了楚衍一眼,又飞快地瞥向我,怯怯地说:谢谢…谢谢师姐。
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接过玉瓶,倒出那颗赤红如血的丹药,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闭目炼化。一股精纯磅礴的暖意瞬间从她身上弥漫开来,驱散了殿内最后一丝寒气,她苍白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如同吸足了养分的娇花。
清虚道尊满意地点点头,捋着长须:嗯,药性精纯,果然不凡。晚晴,感觉如何
暖洋洋的…师尊…好像…没那么冷了…
苏晚晴睁开眼,眸子里光彩流转,带着新生的活力,笑容纯真又满足。
楚衍也含笑看着,满心满眼都是榻上的人。无人再分一丝余光给站在殿中、如同被遗忘的祭品的我。
好了,清虚道尊终于将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完成交易的轻松,灵根之事,也一并了结吧。楚衍,助你师妹取丹。
楚衍应了一声,转向我时,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冰冷。他走到我面前,声音毫无起伏:师妹,莫要抵抗,以免伤及晚晴所需灵根本源。你修为深厚,忍一忍便过去了。
忍一忍我看着他漠然的眼,只觉得荒谬绝伦。
苏晚晴也下了软榻,裹着那身昂贵的狐裘,慢慢踱到我面前。她脸上还带着吸收丹药后的红晕,显得气色极好,甚至有种奇异的容光焕发。她看着我,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此刻却清晰地映出我苍白狼狈的影子,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和残忍,快得如同错觉。
师姐…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依旧细弱,却清晰地钻进我耳中,晚晴…得罪了。
话音未落,她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猛地伸出!
寒光乍现!
那并非什么仙家法器,而是一把样式古朴的匕首。匕身乌沉沉的,非金非木,上面刻满了繁复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纹路,透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凶戾之气。
这把匕首,我认得!
它一直被我珍藏在储物戒的最深处,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母亲临终前将它交给我,千叮万嘱,此乃家传之物,蕴藏大秘,非生死关头绝不可动用,更不可让外人知晓。我甚至从未在外人面前取出过!
它怎么会出现在苏晚晴手里!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想起,数月前一次宗门小比后,我因力竭昏迷,是楚衍送我回的洞府…我的储物戒…曾短暂离身!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背叛,一层叠着一层,冰冷刺骨,深不见底。
噗嗤——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
那柄浸透着我家族血脉的凶戾匕首,被苏晚晴用尽全力,狠狠捅进了我的丹田气海!冰冷的利刃轻易撕裂了护体灵光,精准无比地刺穿气海壁垒,直抵那颗凝聚了我一身修为、流转着冰魄寒光的灵根核心!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我的喉咙。
丹田,一个修士的命门所在,比心脏更脆弱致命的地方!灵根被强行刺穿的痛苦,如同将灵魂一寸寸撕裂、碾碎,再投入九幽寒狱之中反复灼烧冻结!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身体里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那被匕首贯穿的伤口中倾泻而出。
温热的、带着冰蓝色灵光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苏晚晴一身一脸。那雪白的狐裘上,点点冰蓝晕开,如同诡异的妖花。她似乎也被这喷溅的鲜血和我的惨叫惊了一下,握着匕首的手抖了抖,下意识地想后退。
然而,就在那匕首深深没入丹田,贪婪汲取着我生命本源和冰魄灵根精华的瞬间,异变陡生!
丹田深处,那被刺穿的剧痛核心,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灵根的碎裂,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古老、一直沉睡在我血脉最深处、连我自己都毫无所觉的……枷锁!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以我的丹田为中心,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骤然爆发!冰冷!死寂!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
嗡——!
那柄刺在我丹田里的乌沉匕首,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匕身上那些扭曲蠕动的古老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活过来的血管,疯狂地搏动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吸力从匕首上传来,不再是汲取我的灵根,而是……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灵气、光线、甚至声音,都被那匕首贪婪地吸入!
啊!
苏晚晴首当其冲,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握着匕首的手像是被无形的巨钳死死咬住,根本无法抽离。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甚至刚刚吞下的九转赤阳丹的药力,都在不受控制地顺着匕首被疯狂抽走!那张刚刚还红润的脸庞,瞬间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怎么回事!
清虚道尊脸色剧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强大的元婴威压轰然爆发,试图压制那匕首散发出的恐怖气息。
楚衍也惊骇万分,想上前拉开苏晚晴,却被一股无形的、源自那匕首的凶戾力场狠狠推开,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就在这混乱与惊骇之中,我,沈厌离,却在那足以将神魂撕裂的极致痛苦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清明。丹田被贯穿的剧痛依旧存在,灵根被强行剥离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在这毁灭的深渊底部,一股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正顺着那柄家族的凶刃,蛮横地灌入我的四肢百骸,冲刷着我濒临崩溃的经脉!
那力量充满了暴戾、贪婪与毁灭的意志,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炽热!它与我流淌的血液产生着奇异的共鸣,仿佛它本就属于我,只是被封印了太久太久。
剧痛依旧撕扯着我的意识,但一股奇异的、冰冷的清明却在剧痛的核心滋生。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脸上沾满了自己喷溅出的冰蓝色血液,黏腻而温热。视线穿过血色,清晰地看到苏晚晴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生命力被抽取而扭曲的脸,看到楚衍惊怒交加试图冲上来却被无形力场弹开的狼狈,看到清虚道尊那伪善的仙风道骨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丹田气海,那被匕首贯穿的地方,不再仅仅是毁灭的剧痛。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打开的、连接着无底深渊的通道。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焚天灭地般狂暴意志的力量,正顺着那柄贪婪的凶刃,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蛮横地倒灌进我濒临枯竭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所过之处,经脉寸寸碎裂的痛苦被一种更宏大、更彻底的毁灭感覆盖。它充满了纯粹的、古老的凶戾,带着对一切生灵的漠视与贪婪。然而,诡异的是,当这股力量冲刷过我残破的灵根碎片,流过我被冰魄灵力浸润多年的躯体时,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契合。
仿佛它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沉睡得太久,如今被这柄凶刃和我的鲜血共同唤醒。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仿佛野兽低吼般的呻吟从我喉咙深处溢出。
这声音惊醒了殿内三人。
妖…妖物!苏晚晴最先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她拼命地想甩脱那仿佛长在她手上的匕首,却徒劳无功,反而感觉自己的精血和刚刚吞下的九转赤阳丹药力流失得更快,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
厌离!你做了什么!楚衍惊怒交加,再次试图冲过来,手中掐诀,一道凌厉的青色剑气直刺我握着匕首的手臂。然而,剑气甫一靠近我身前三尺,就被一股无形的、源自匕首的凶戾力场无声无息地吞噬湮灭,如同泥牛入海。
清虚道尊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我丹田处那柄散发着不祥血光的匕首,脸上惊疑不定,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对未知强大力量的贪婪。他厉声喝道:孽障!还不快停下这邪法!你想毁了这大殿吗!
元婴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朝我压来,试图将我连同那柄凶刃一起镇压。
元婴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轰然砸落!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若是之前的我,在这威压之下,早已筋骨尽碎,神魂溃散。
但此刻——
那灌入我体内的凶戾力量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瞬间沸腾!它在我残破的经脉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远比清虚道尊的威压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冰冷霸道的意志,以我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无形的气浪以我为圆心炸开!殿内温暖的灵炭炉火瞬间熄灭,巨大的青铜兽首香炉咔嚓一声裂开道道缝隙。悬挂的明珠灯盏噼啪碎裂,碎片四溅。墙壁上刻画的防御符文明灭狂闪,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清虚道尊闷哼一声,他那引以为傲的元婴威压竟如同撞上无形铁壁,被硬生生反弹了回去!他身形一晃,脚下坚实的玉石地面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楚衍更是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反震之力狠狠掀飞,狼狈地撞在殿柱之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惊骇欲绝地看着风暴中心的我。
苏晚晴离我最近,受到的冲击也最为恐怖。她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尖叫着被那股力量狠狠甩脱出去,握着匕首的手腕发出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她重重摔在冰冷的玉阶上,狐裘散乱,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我的冰蓝色灵血),那张精心养护的脸因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看向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九幽爬出的恶鬼。
而我,沈厌离,在这狂暴的力量风暴中心,缓缓站直了身体。
丹田处,那柄乌沉匕首依旧深深插着,贪婪地汲取着,但它不再是单向的索取。它更像是一个桥梁,一个钥匙,疯狂地将那深渊般的力量灌注给我,同时又通过我的血液,反馈给它自身。一种奇异的共生与循环正在形成。
剧痛依旧存在,灵根被剥离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但在这毁灭的洪流中,另一种冰冷而强大的感觉正在滋生、蔓延,取代了原本属于冰魄灵根的位置。
我抬起手,沾满冰蓝色血液的手指,缓缓抚过自己脸颊上同样黏腻的血污。指尖冰凉,带着铁锈的腥甜和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毁灭气息。
视线扫过殿内惊惶失措的三人,扫过苏晚晴的狼狈惨状,扫过楚衍的惊骇吐血,最后定格在清虚道尊那张因震惊和贪婪而扭曲的老脸上。
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无边痛楚与极致冰冷的荒谬感,猛地冲上喉头。
呵…一声极其轻微的气音,从我染血的唇间逸出。
紧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为一阵疯狂而嘶哑的大笑!
哈哈哈哈——!
我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冰蓝色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溅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笑声在死寂一片、如同废墟的殿宇内疯狂回荡,撞击着破碎的墙壁,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和…一种洞悉命运、挣脱枷锁后的极致疯狂!
好!好一个‘忍一忍便过去了’!好一个‘为师妹着想’!好一个‘功德’!
我猛地止住笑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淬着冰渣挤出,我的好师尊!我的好师兄!我的好师妹!你们要的灵根…你们要的药…都拿稳了!
我的目光,最终钉在苏晚晴那张因失血和恐惧而惨白如鬼的脸上,咧开一个染血的、森然的笑容,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
千万…别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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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护山大阵核心——天枢峰顶。
巨大的白玉阵盘悬浮于峰顶平台之上,直径逾百丈,其上刻满了玄奥繁复、流淌着淡淡金光的符文。阵盘由八根铭刻着上古云篆的蟠龙玉柱支撑,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地脉灵气,化作一个倒扣琉璃巨碗般的金色光罩,将整个玄天宗山门牢牢庇护其中。这是玄天宗立派万载的根基,坚不可摧的象征。
此刻,阵盘中心,盘坐着三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皆是元婴修为,正闭目凝神,将浩瀚灵力注入阵盘,维系着大阵的运转。峰顶罡风凛冽,吹得他们衣袍猎猎作响,一派仙家气象,庄严肃穆。
突然!
三位长老同时身躯剧震,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嗡——!!!
整个巨大的白玉阵盘,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濒死巨兽般的哀鸣!阵盘上那流淌不息、稳定明亮的金色符文,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支撑阵盘的八根蟠龙玉柱,其中一根代表坎水方位的玉柱,柱身上铭刻的符文骤然黯淡下去,如同被泼了浓墨!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带着不祥冰蓝与暗红交织的裂痕,如同狰狞的蜈蚣,凭空出现在玉柱表面,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迅速向上蔓延!
坎水位!灵力…灵力在疯狂流失!
一位长老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
不对!不是流失!是…是被什么东西在吞噬!!
另一位长老面色惨白如纸,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意志的恐怖吸力,正通过地脉灵气的联系,蛮横地撕扯着大阵核心的灵力本源!那力量贪婪无比,如同无底深渊!
快!稳住!全力注入灵力!为首的长老须发戟张,厉声嘶吼,双手掐诀如飞,元婴期的磅礴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试图堵住那无形的缺口。
另外两位长老也反应极快,咬破舌尖,喷出精血激发潜能,三股浩瀚的元婴灵力汇成一道洪流,狠狠冲向那根出现裂痕的坎水玉柱!
然而,诡异而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三道足以移山填海的元婴灵力洪流,甫一接触玉柱上冰蓝与暗红交织的裂痕,竟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没能修复裂痕,反而被那裂痕中散发出的诡异力量瞬间吞噬、湮灭!那裂痕如同活物的巨口,贪婪地吮吸着送上门的灵力,蔓延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噗!
为首长老受到力量反噬,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中只剩下绝望,挡…挡不住!这…这是什么力量!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密集响起!那根坎水玉柱上的裂痕如同瘟疫般急速扩散,眨眼间便布满了整根玉柱!紧接着,在三位长老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那根支撑着万载大阵的蟠龙玉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轰然崩塌!碎裂的玉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坎水位破!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失去了坎水的平衡与支撑,整个巨大的白玉阵盘瞬间失去了稳定!狂暴紊乱的灵力在阵盘内部疯狂对冲、爆炸!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撼动了整个天枢峰!那笼罩玄天宗万载、象征着绝对安全的金色琉璃光罩,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蛋壳,从坎水对应的方位开始,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巨大裂痕!金光急速黯淡、明灭!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呼吸,便在一声震彻寰宇的爆鸣中,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流散的金色光点,如同下了一场凄美的金色流星雨!
护山大阵,碎了!
狂暴的灵力乱流如同失控的怒龙,席卷整个天枢峰顶!三位元婴长老首当其冲,被这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鲜血狂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撞向远处的山壁,生死不知。峰顶平台一片狼藉,白玉阵盘彻底碎裂,八根玉柱倒了三根,巨大的碎石滚落深渊。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玄天宗群山之间,如同炸开了锅的惊惶与混乱!
护山大阵!碎了!
天枢峰!是天枢峰方向!
敌袭!有强敌攻山!
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神识扫向天枢峰顶,看到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无不心胆俱寒。警钟长鸣,凄厉无比,瞬间响彻云霄,撕裂了玄天宗延续万载的宁静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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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殿内。
暖炉已熄,明珠尽碎,满地狼藉。殿内残留的暖意早已被刺骨的罡风取代,破碎的窗棂外,传来遥远而凄厉的警钟长鸣。
苏晚晴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上价值不菲的雪白狐裘沾满了冰蓝与鲜红的血污,凌乱不堪。她那张精心保养的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发青,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手腕处传来钻心的剧痛,是刚才被甩飞时折断的。但更让她恐惧的是身体深处那无法抑制的空虚和冰冷——她刚刚吞下的那颗九转赤阳丹,那磅礴的至阳药力,连同她自身的精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口,通过那柄诡异的匕首,硬生生抽走了大半!
丹田处,那颗由沈厌离冰魄灵根核心炼化而成的、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冰蓝光晕的补天丹,正被她死死攥在手心。丹药冰凉,丝丝缕缕的精纯冰魄灵力渗入她经脉,勉强抵御着那股吞噬带来的虚弱和寒意,却也让她感觉如握寒冰,冻得指骨生疼。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拼了命也要抓住。
师…师尊…她牙齿打着颤,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惊惧和依赖,求助地望向清虚道尊。
清虚道尊站在主位旁,脸色铁青。他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天枢峰方向传来的恐怖灵力波动和那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他感知得一清二楚!护山大阵…碎了!万载根基,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崩毁!这变故如同九天惊雷,炸得他心神剧震,饶是以他元婴期的城府,此刻也难掩惊涛骇浪。
但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骇,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苏晚晴,看到她手中那颗散发着精纯冰魄气息的补天丹,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和急切。这丹药,蕴含的是最本源的冰魄灵根精华,对他修炼的那门需要至阴之物为引的秘法,有着难以估量的裨益!必须尽快拿到手!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僵硬但还算温和的安抚之色,沉声道:晚晴莫怕!些许变故,有为师在,定能平息!你且安心服下丹药,稳固自身要紧!莫要辜负了你师姐…呃…莫要辜负了这番造化!
他差点顺口说出你师姐的牺牲,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此刻提起那个名字,让他心头莫名地一阵悸动不安。
苏晚晴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她强忍着剧痛和虚弱,挣扎着坐起一点,毫不犹豫地将那颗冰蓝色的补天丹塞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精纯无比、源自沈厌离生命本源的冰魄灵力瞬间在她口中炸开!这股力量虽然强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和冰冷,远不如九转赤阳丹那般温顺滋养。灵力洪流蛮横地冲入她孱弱的经脉,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胀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唔…
她闷哼一声,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病态的冰蓝。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拼命引导着这股力量,试图将其炼化吸收。只要能吸收掉这股力量,她就能脱胎换骨!她就能彻底摆脱这该死的先天不足!她就能…把那个该死的沈厌离踩在脚下!
楚衍捂着胸口,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他刚才被那股反震之力伤得不轻。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苏晚晴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颤抖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担忧。当他的目光扫过苏晚晴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咬牙坚持的脸庞,扫过她身上那件沾染了冰蓝血迹、象征着他胜利的狐裘,一股混合着占有欲、保护欲和扭曲成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清虚道尊,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讨好和邀功意味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因为伤势和惊惧而显得僵硬难看。
师尊,楚衍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刻意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完成任务的邀功,您看,晚晴师妹已经开始炼化药力了!虽然…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灵根和丹药,终究是到了师妹手里!弟子…弟子幸不辱命!
他刻意强调了灵根和丹药,强调了幸不辱命,仿佛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护山大阵崩毁的惊天变故,沈厌离那诡异的异变和疯狂的大笑,都可以暂时被忽略。
清虚道尊看着楚衍那张强作镇定的脸,看着他扶着苏晚晴的手,看着苏晚晴手中那颗即将被彻底炼化的冰蓝丹药……护山大阵崩毁的惊怒,对沈厌离异变的惊疑,似乎真的被眼前即将到手的果实冲淡了一丝。
他紧绷的老脸略微松弛了一丝,甚至真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极其短暂、极其僵硬的笑容。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楚衍那还算完好的另一边肩膀上。
嗯,清虚道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目光掠过苏晚晴和她体内的丹药,最终落在楚衍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但肯定包含着一丝赞许,楚衍,此事…你做得对。
轰隆——!!!
清虚道尊那句你做得对的尾音还未落下,殿外,天枢峰方向,仿佛是为了呼应他这句话,又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沉闷、仿佛整个天地根基都在崩裂的巨响,轰然传来!
整个清虚峰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殿顶簌簌落下灰尘。
这一次,不仅仅是护山大阵的光罩碎裂,而是支撑阵盘的核心——天枢峰顶,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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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清虚峰百里之外。
我悬浮于一片翻涌的铅灰色云海之上。罡风如刀,卷动着破碎的云絮,发出呜呜的厉啸,足以撕裂寻常金丹修士的护体灵光。
可它们吹拂在我身上,却连我一丝衣角都无法掀起。
丹田处,那柄名为诛离的乌沉匕首依旧深深插着,如同长在了那里。冰蓝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在匕身和我的衣袍上结成诡异的冰霜花纹。伤口处,不再有血液流出,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与暗红交织的漩涡在缓缓旋转,疯狂地吞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天地灵气,以及…更深处,那来自地脉、来自破碎护山大阵残骸的磅礴能量!
每一次吞噬,都有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意志的力量反馈回我的四肢百骸。它冲刷着我残破的经脉,重塑着我濒临崩溃的身体。剧痛依旧存在,但已被一种更宏大、更彻底的掌控感所覆盖。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仿佛一个饥渴了万年的容器,终于开始被填满。
意识深处,不再是单纯的怨恨和疯狂。那柄匕首,或者说,是匕首中苏醒过来的意志——一个冰冷、古老、带着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意念体,正如同盘踞在我识海深处的阴影,与我濒临破碎的神魂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交融着。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一种感觉:冰冷、庞大、饥饿。它渴望着灵气,渴望着生机,渴望着…毁灭后最精纯的能量。
我能听到它无声的咆哮,感受到它对远处那座崩塌山峰中散逸能量的贪婪锁定。同时,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明悟,如同冰水般注入我的意识。
吞噬。
这便是它赋予我的,最原始、最直接的力量!
我缓缓抬起手。
手臂上,不知何时缠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虚影。它似蛇非蛇,似龙非龙,通体覆盖着幽暗如深渊的鳞片,鳞片缝隙间流淌着熔岩般的暗红光纹。虚影缠绕着我的手臂,冰冷滑腻,没有实质,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凶戾之气。它是我力量的外显,是那凶兽意志的具象。
我的指尖,对着百里之外,那刚刚爆发出惊天动地崩塌声的天枢峰方向,虚虚一握。
没有华丽的法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吞噬意志的无形力量,顺着我的指尖,无视了空间的阻隔,跨越百里,精准无比地降临在那片崩塌的山峰废墟之上!
轰——!
崩塌的碎石流瞬间停滞!
弥漫的烟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向地面!
废墟中心,那碎裂的白玉阵盘残骸、倒塌的蟠龙玉柱碎片、乃至三位重伤元婴长老身上散逸出的最后一点精纯灵力…一切蕴含着能量的物质,都在那股无形的吞噬之力下,发出无声的哀鸣!
肉眼可见的灵气流,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道粗壮的、闪烁着各色灵光的洪流,撕裂长空,无视距离,疯狂地朝着我所在的位置——朝着我丹田处那柄贪婪的匕首,汹涌奔袭而来!
呃…
磅礴得难以想象的能量洪流瞬间灌入!身体仿佛要被撑爆!那缠绕手臂的凶兽虚影发出一声满足的、低沉的嘶鸣,鳞片上的暗红光纹骤然亮起,变得更加凝实了一分。
我微微眯起眼,感受着力量充盈带来的、近乎战栗的快意。那快意冰冷刺骨,却无比真实。
丹田的伤口处,吞噬的漩涡旋转得更快,更急。我缓缓低下头,伸出舌尖,舔过沾染在诛离匕首冰冷刃锋上,那早已干涸、凝结成霜的冰蓝色血迹。
铁锈的腥甜混合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奇异冰冷,在舌尖弥漫开来。
我抬起眼,望向清虚峰的方向。视线仿佛穿透了百里云海,穿透了破碎的殿宇,清晰地看到了那殿内强作镇定拍着肩膀的师徒,看到了那个正在拼命炼化我灵根的好师妹。
唇角,一点点勾起。
那弧度冰冷,森然,带着一种终于挣脱牢笼、俯瞰猎物的残酷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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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收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