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婚礼进行曲仍在哥特式教堂高耸的穹顶下余音袅袅,空气里还浮动着昂贵白玫瑰的甜腻香气。我,沈微,身披耗费三百工时手工缝制的曳地婚纱,裙摆上细碎的钻石在透过彩绘玻璃的阳光下碎成一片迷离的光河。指尖那枚沉甸甸的、由顾衍亲手为我戴上的十克拉粉钻婚戒,象征着亿万身家顾氏掌权人独一无二的宠爱,此刻正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晕。
然而,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昂贵的蕾丝头纱被粗暴地扯落,昂贵的香水味被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覆盖。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金属台面,激得我浑身一颤。视野里不再是宾客祝福的笑脸和神父慈祥的面容,只剩下惨白得刺眼的无影灯,和几个穿着绿色手术服、只露出漠然双眼的身影。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顾衍!顾衍——!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我剧烈地挣扎,手腕和脚踝却被更强大的力量死死固定在手术台冰冷的金属支架上,粗糙的皮带勒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昂贵的婚纱成了束缚的累赘,被随意地推搡到腰间,露出腰侧脆弱的皮肤,暴露在手术室冰冷的空气里。
沉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一道颀长、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走了进来。顾衍。
他身上还穿着婚礼上的那套Brioni高定黑色礼服,挺括的线条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领口那枚价值连城的钻石领针闪烁着和他眼神一样冰冷的光。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稳定得令人心寒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碎裂的心脏上。他脸上没有半分婚礼上的温柔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像终年不化的冻土。
晚晚需要一颗健康的肾才能活命,他停在手术台边,声音低沉平缓,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商业决策。他俯下身,带着薄茧的、曾经无数次温柔拂过我脸颊的手指,此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地捏住了我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象征永恒的婚戒。
冰冷的金属触感被他指尖的温度短暂覆盖,随即是皮肤被强行剥离的刺痛。他轻轻一旋,一摘。
那枚承载着我所有虚幻幸福和未来期许的粉钻戒指,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我的手指,滚落在他摊开的掌心。钻石的光芒在他指间跳跃,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抬眸,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刮过我的脸,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残忍:沈微,你该庆幸自己的器官,还能派上点救她的用场。
用场
我的身体,我的器官,对他而言,存在的意义,仅仅是……救苏晚晚的用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闷痛。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极致的冰冷中倒流回四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盖过了手术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金属声。
原来如此。
原来那场盛大奢靡、轰动全城的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局!一个引我踏入、心甘情愿献上器官的华丽祭坛!他顾衍,从来就不是我的新郎,他只是苏晚晚的守护神,而我,不过是恰好拥有那颗能救他心上人性命的、该死的肾的容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愤怒如同岩浆,在我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皮肉的束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冰凉的触感猝然贴上了我腰侧裸露的皮肤。
是手术刀。
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激得我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那是一种宣告生命将被强行剥离的、死神镰刀般的触碰。
就在那极致的冰冷触感刺入骨髓的瞬间,奇异地,所有翻江倒海的愤怒、恐惧、绝望,像是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瞬间凝固、沉淀,只余下一片死寂的、看透一切的荒芜。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压了下去。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
不是喜悦,不是温柔。那是一个空洞的、剥离了所有温度、只余下尖锐嘲讽和彻骨寒意的弧度。
我抬起眼,目光穿透手术室惨白的灯光,精准地钉在顾衍那张完美却冷酷的脸上。他正站在几步之外,像一个主宰生死的帝王,冷漠地监督着这场以爱为名的掠夺。
顾衍,我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一丝颤抖,像冰层下缓慢流动的暗河,每一个字都裹着沉重的冰碴,砸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清晰得可怕,记住。
他英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在刀锋抵身时还能开口,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语气。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而缓慢地宣告,如同在冰冷的石碑上刻下命运的判词:
这枚戒指的代价,是一颗肾。
视线扫过他指间那枚璀璨的粉钻,那曾象征他爱意的谎言。
而自由的代价,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他深不见底的眼底,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是摘掉这颗肾。
话音落下的刹那,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单调、规律的嘀……嘀……声,在空旷冰冷的手术室里回荡,像是我生命倒计时的冰冷节拍。
顾衍脸上的漠然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那并非动容,更像是一种被冒犯权威的阴鸷,一丝被猎物反咬一口的错愕。他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穿透我平静的表象,看透那下面汹涌的暗流。
给她推麻药。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戴着口罩的麻醉师立刻上前,冰冷的酒精棉球擦拭着手臂内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针尖刺破血管,冰凉的液体迅速注入我的身体。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天花板上那几盏巨大的无影灯,像几轮惨白的太阳,光芒逐渐涣散、融化,最终吞噬了顾衍那张轮廓分明的、写满冷酷的脸。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之前,最后一丝清醒的念头滑过脑海:顾衍,你今日取走的,绝不仅仅是一颗肾。你亲手,斩断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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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像沉入冰冷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如同搁浅的鱼,挣扎着浮上水面。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每一次尝试睁开,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不是那种尖锐的、一闪而过的痛,而是从身体最深处蔓延出来的、钝重而持续的碾磨感,仿佛整个腰腹都被掏空,又填满了烧红的烙铁。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吟从干裂的唇缝间逸出。
沈小姐沈小姐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职业性的温和,是护士。
视线模糊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是米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药膏混合的味道。这里是病房。高级的单人病房,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观,阳光明媚得刺眼。
然而,身体的剧痛和心口的空洞,让这舒适的环境显得格外讽刺。
沈小姐,您感觉怎么样伤口很疼吗护士关切地询问,伸手想要帮我调整一下点滴的速度。
我避开她的手,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目光艰难地扫过房间。
没有他。
意料之中。苏晚晚的手术成功了吗他此刻,想必正守在那个女人身边,寸步不离吧那颗从我身体里强行剥离的、温热的肾,此刻正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鲜活地跳动,延续着顾衍视若珍宝的生命。而我,只是那个提供零件后就被弃置一旁的工具。
多么可笑。
护士见我沉默,又温声提醒:沈小姐,您刚手术完,身体还很虚弱,情绪不宜激动。顾先生他……
别提他。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他不在,很好。
护士怔了一下,似乎被我的态度惊住,随即识趣地闭了嘴,只默默检查着引流管和监护仪的数据。
身体的疼痛像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袭来。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像是牵动了腰腹深处那缺失了一部分的空洞,尖锐的痛楚直冲大脑。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用这自虐般的痛感对抗着那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屈辱。
时间在疼痛的煎熬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室外阳光的气息,却驱不散病房里的阴冷。顾衍。
他依旧穿着昂贵的衬衫西裤,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手术室里的冰冷和命令式的决断,却也没有丝毫温情或愧疚。那是一种评估,一种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刚刚完成交割的、有些麻烦的货物。
醒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感觉怎么样
多么虚伪的问候。感觉怎么样被他亲手绑上手术台、强行割走一颗肾的感觉怎么样
我闭上眼,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身体深处的剧痛和心口那巨大的空洞,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径自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闲适而疏离。晚晚的手术很成功,术后反应良好。
果然。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下,痛得我蜷缩起身体,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我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才没有痛呼出声。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平静得像在汇报工作: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后续的护理和营养,我会安排最好的。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张特助。
补偿吗用金钱和物质,来填补一颗肾和一个被彻底粉碎的人生
我依旧闭着眼,牙关紧咬,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在剧痛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巨大的悲愤和恨意。
另外,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意味,离婚协议,律师稍后会送来。
离婚协议……
这四个字像四把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强撑的意志。
原来,那颗肾被摘除之后,我这个工具最后的利用价值也随之消失。婚姻那场盛大的婚礼,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现在,苏晚晚活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多么高效,多么冷酷,多么……顾衍!
身体剧烈的颤抖再也无法抑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灭顶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我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沉重的身体,剧烈的动作让腰腹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但我死死盯着他,那目光里燃烧的火焰,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
滚。
一个字,嘶哑破碎,却凝聚了所有的力量,带着血与恨的腥气,狠狠砸向他。
顾衍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激烈。他交叠的腿放了下来,眉头微蹙,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苍白如鬼,冷汗涔涔,眼神却像濒死的野兽,凶狠而绝望。他脸上那层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似乎有些错愕,甚至……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
沈微,他站起身,语气沉了下来,带着警告,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情绪失控。
我说——滚出去!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嘶吼出来,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的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回病床上。
黑暗再次汹涌而来,吞噬掉他瞬间变了的脸色和护士惊慌的呼喊。
真好,终于,看不见他了。
(三)
身体像是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旧玩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腰腹深处那道狰狞的伤口,钝痛如影随形。高级病房的舒适成了最刺眼的讽刺,空气中弥漫的药水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场被精心策划的掠夺。
顾衍果然安排了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单人病房,窗外绿树成荫,阳光正好;最好的特护团队,二十四小时轮班,无微不至;最好的营养餐食,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摆盘一丝不苟。甚至连每日送来的鲜花,都是最新鲜空运的厄瓜多尔玫瑰,娇艳欲滴,散发着与这病房格格不入的生机。
然而,这一切最好的待遇,都像一层华丽冰冷的金箔,严密地包裹着一个残酷的真相:我不过是一件被使用完毕、需要妥善保养以便后续处理的物品。那个穿着考究、笑容职业的张特助每日准时出现,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汇报着顾总对您的关心,询问着沈小姐还有什么需求,却绝口不提那个名字——苏晚晚。
她的存在,成了这间病房里心照不宣的禁忌。但我知道。从护士们偶尔交换的、带着怜悯又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艳羡眼神里;从张特助接电话时那刻意压低的、恭敬无比的语调里;从窗外庭院深处,偶尔传来的、被风送来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娇弱而满足的轻笑声里……
那笑声,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次听到,都让我控制不住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
我知道,她就住在楼下,或者隔壁那栋更高级的康复楼里。顾衍的心尖宠,刚刚获得了新生,正在他的羽翼下,享受着劫后余生的、众星捧月的呵护。而我,是那个被掏空了身体、躺在楼上、连愤怒都显得无力的供体。
巨大的恨意和无处宣泄的悲愤,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日夜啃噬。身体的虚弱让我无法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反抗,甚至连砸碎床头那束刺眼玫瑰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躺着,像个活死人,被动地接受着仇人施舍的恩惠,感受着生命在屈辱和疼痛中一点点流逝。
直到那一天。
张特助照例在午后出现,手里没有捧花,而是拿着一个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深蓝色硬壳文件夹。
沈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职业化的恭敬,将文件夹轻轻放在我床头柜上,避开了那束开得正盛的玫瑰,这是顾总委托律师拟定的离婚协议。请您过目。顾总说,有任何条款上的异议,都可以提出来,律师会配合修改。
深蓝色的文件夹,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我甚至能闻到纸张和油墨那冰冷的味道。
他终于来了。这场盛大骗局的最后一步,切割。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呛得肺腑生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我伸出手,指尖因为虚弱和情绪而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异常坚决,一把抓过那个文件夹。
封面烫金的律师事务所徽标冰冷而刺眼。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财产分割一栏,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房产、股票、基金、现金……顾衍出手极其大方,足以让我瞬间跻身顶级富豪之列,余生挥霍不尽。
补偿买命钱
我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一个个天文数字,像是在看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手指继续下移,掠过那些繁复的保密条款、互不干涉条款……最终,定格在签名栏。
甲方:顾衍。那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带着他一贯的强势和掌控感,已经赫然在目。
乙方:空着。在等着我的名字落上去,为这场交易画上句号,为我的工具生涯盖棺定论。
张特助适时地递上一支昂贵的签字笔,笔尖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显得格外突兀。
我抬起眼,看向张特助那张公式化的脸。他微微垂着眼,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似乎只要我签下名字,他就能立刻完成使命,带着这份文件离开这个麻烦之地。
笔。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砾摩擦。
张特助立刻将笔递到我手边。
我没有接。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份协议上,停留在那足以买下无数条人命的庞大数字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张特助脸上那丝职业性的耐心即将耗尽时,我动了。
没有去碰那支笔。
我伸出那只没打点滴、还残留着些许力气的手,猛地抓住了那份厚厚的离婚协议!
在张特助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
嘶啦——!
纸张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病房的寂静,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
第一下!封面连同前几页被粗暴地扯开!
沈小姐!您……张特助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
嘶啦——!!!
第二下!带着更疯狂的力道!更多的纸张被撕裂,碎片像被狂风吹散的枯叶,纷纷扬扬地从我手中飘落,洒满了雪白的病床,落在我盖着薄被的腿上,有些甚至飘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我喘着粗气,腰腹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剧痛无比,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眼前阵阵发黑。但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却随着这漫天飞舞的纸屑,第一次冲散了那蚀骨的恨意和无力感。
我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为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眼睛死死盯着脸色铁青的张特助,声音带着撕裂后的颤抖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告、诉、顾、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他给的东西……我嫌脏!
想离婚让他亲自来!
让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用一颗肾换来的自由,他打算……怎么卖给我!
破碎的纸片如同祭奠的冥钱,在我周身无声飘落。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亮出了最后獠牙的困兽,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等待着那个将我推入深渊的人,亲自来面对这满地的狼藉和他亲手造就的……恨意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