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店惊魂
家里破产后我寄居哥嫂家,嫂子黄兰是公认的贤惠女人。
每天清晨她都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眼下总带着熬夜的疲惫。
直到那晚我在夜店撞见她穿着亮片短裙给客人倒酒。
她看见我时酒杯摔得粉碎,在后台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别告诉你哥!
昏暗的储物间里,她点着沾满香水味的钞票塞给我:医药费还差多少
2
清晨的秘密
我捏着钱浑身发抖,才知哥哥癌症晚期的天价治疗费,全是她在夜场跪着挣来的。
清晨六点半,窗外还是一片混沌的灰蓝色,城市尚在沉睡的边缘徘徊。公寓楼里寂静无声,只有老旧冰箱压缩机启动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固执地穿透薄薄的墙壁,钻进我的耳朵。这声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清晨的微凉空气,成了我寄居在哥嫂家后最熟悉的背景音。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温吞的食物香气,暖暖的,带着米粒蒸煮后特有的甜糯。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拖鞋挪到厨房门口。
嫂子黄兰已经在里面了。
她背对着我,身上裹着那件洗得发白、边角甚至有些磨损的蓝色碎花围裙,像一层朴素的铠甲。她微微弓着腰,站在灶台前,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白粥,偶尔用长柄勺轻轻搅动一下。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侧脸的轮廓,也柔和了她眼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青黑阴影。她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细瘦的脖颈上,随着她搅动粥的动作轻轻晃动。
小峰醒了她没回头,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摩擦过木头,粥马上就好,桌上有刚热好的馒头,你先垫垫。
嗯,嫂子。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扶着灶台边缘的手上。那双手算不上白皙细腻,甚至有些粗糙,指关节微微凸起,食指靠近虎口的地方,贴着一小块已经有些卷边的创可贴,边缘被水汽浸得发白。就是这双手,日复一日地操持着这个被生活重压挤得有些变形的家。
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那笑容很暖,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盘踞的疲惫,像一层擦不掉的灰。快去洗漱吧,一会儿你哥也该起了。今天周末,多睡会儿多好。她说着,顺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递给我。
我接过馒头,指尖触到那温热的柔软,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家里破产后,我从云端跌落,是哥嫂这间小小的、堆满旧家具的公寓收留了我。哥黄伟自从前年那场重病确诊后,身体就像被蛀空的树干,迅速垮塌下去,再也没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嫂子黄兰,这个沉默而坚韧的女人,就成了这个家唯一能挣钱的支柱。她在附近一家小超市做收银,早出晚归,所有人都说她贤惠,说她不容易。看着眼前这个系着围裙、在氤氲热气里忙碌的身影,我心底只有沉甸甸的感激和愧疚。
馒头带着麦香的热气温暖了我的手心,也暂时熨平了心底那点异样的褶皱。只是那创可贴的白色边缘,还有她眼下浓重的阴影,像两枚细小的刺,若有若无地扎在那里。
3
蓝调迷情
周末的夜晚,被室友王强不由分说地拽出了家门。他拍着胸脯保证,新开的那家蓝调清吧绝对纯粹,只是几个朋友聚聚,喝点东西聊聊天,感受一下氛围。
蓝调的入口像一张沉默巨口,将喧嚣的街道彻底隔绝在外。一脚踏进去,浓烈的混合气味立刻包裹上来——浓腻的香水、甜得发齁的果味酒、隐约的烟味,还有无数人身体蒸腾出的热烘烘的气息,全都搅和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光线昏暗迷离,头顶旋转的彩球灯将破碎的光斑胡乱地泼洒在攒动的人头和深色的墙壁上。强劲的电子鼓点像是直接敲打在耳膜深处,震得地板都在微微发颤,心脏被迫跟着这狂乱的节奏跳动。
王强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指着角落里一张勉强空出来的高脚桌,声音在巨大的噪音里几乎被撕碎:那边!峰子!快!
我皱着眉,努力适应着这令人头晕目眩的环境。目光本能地在拥挤攒动的人潮缝隙中扫过。舞池里肢体纠缠,吧台边觥筹交错,服务生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马甲,端着托盘在狭窄的过道里灵巧地穿梭。
就在这混乱的光影和人流中,一个身影,突兀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眼前所有的迷障。
吧台侧后方,靠近洗手间通道的阴影里。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极短的亮片吊带裙,那刺眼的银色亮片在旋转扫过的彩灯下,反射出冰冷、廉价而刺目的光点,几乎灼痛我的眼睛。裙子的布料紧绷绷地勒在她身上,勾勒出与家里那个系着围裙的、单薄身影截然不同的曲线。脚上踩着一双细得惊人的猩红色高跟鞋,鞋跟像两根危险的锥子,每一次移动都显得摇摇欲坠。浓重的烟熏妆糊在眼周,艳红的口红涂在苍白的脸上,像一道刚刚划开的伤口。
她正微微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将托盘里一杯深蓝色的鸡尾酒放到一个油光满面、腆着啤酒肚的男人面前。男人咧着嘴笑,一只肥厚的手掌极其自然地拍在她裸露的后腰上。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像是被抽空,又猛地倒灌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黄兰!
那是我嫂子!是每天清晨在厨房氤氲热气里递给我热馒头的嫂子黄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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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震耳欲聋的音乐消失了,眼前晃动的人影变成模糊的背景板。只有那个穿着亮片裙、被陌生男人随意触碰的身影,被无限放大,清晰地烙在我的视网膜上,带着一种不真实的、令人作呕的恐怖。
黄兰似乎感觉到什么,抬起头,目光茫然地在喧嚣的人群中扫视。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我脸上。
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浓妆下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那双描画得妖媚的眼睛里,所有的麻木、疲惫、职业化的假笑,都在看清我的刹那,被一种纯粹的、灭顶的惊恐彻底吞噬。
托盘里,那杯她刚刚放下的、深蓝色的鸡尾酒,在她剧烈颤抖的手下猛地一晃。
啪嚓——!
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破了酒吧的喧闹。玻璃碎片和深蓝色的酒液在她脚边炸开,像一滩诡异的血泊,映着旋转的彩灯,反射出绝望的光。
整个世界的声音猛地又回来了,震耳欲聋。周围响起几声不满的抱怨和低低的哄笑。那个啤酒肚男人皱起眉头,嘴里骂骂咧咧地推了她一把。
黄兰像被那一下推醒了,她猛地转身,看都没再看地上的狼藉一眼,也顾不上那个骂骂咧咧的客人,踉踉跄跄地朝着后场员工通道的方向冲去,细高的鞋跟敲打在地板上,发出慌乱又刺耳的哒哒声,像逃命的鼓点。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推力在我体内炸开,我猛地推开挡在身前一个举着酒杯扭动的人,撞开王强惊愕询问的脸,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朝着黄兰消失的那条昏暗通道猛追过去!
4
储物间的真相
通道狭窄而幽深,墙壁粗糙冰冷,头顶只有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苟延残喘地发出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油腻的水泥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洗涤剂、食物残渣和浓重消毒水混合的怪味,直冲鼻腔。前面那个穿着猩红高跟鞋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里晃动,每一步都带着惊惶。
嫂子!我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回响,干涩而嘶哑。
她没有回头,反而跑得更快。
通道尽头向左急转,是通往卫生间的方向,右边则是一排紧闭的、标着储物间、清洁间字样的铁门。她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最里面那扇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灰色铁门,手抖得厉害,在门把上摸索了几下才咔哒一声拧开。
就在门缝即将合拢的瞬间,我猛地冲到了跟前,一只手死死地扒住了冰冷的铁门边缘!
嫂子!是我!小峰!我喘着粗气,试图把门拉开。
门内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绝望的狠劲抵抗着。门缝里,我只看到她浓妆下那双瞪大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恐惧、哀求,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野兽般的凶狠。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哐当!
门被她猛地从里面拉开,巨大的惯性让我一个趔趄向前扑去。一只冰冷的手像铁钳般骤然伸出,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通道里的怪味。
我被她粗暴地一把拽进了门内!
砰!
铁门在我身后被重重地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面通道里模糊的喧闹。整个世界瞬间被压缩进这个不足五平米的逼仄空间。
黑暗,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只有门缝底下透进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灰蛇,勉强勾勒出堆满杂物的轮廓:高耸的货架影子,拖把水桶的轮廓,还有角落里叠放的纸箱。空气凝滞不动,灰尘和残留的香水味、清洁剂味混合在一起,闷得人胸口发堵。
我的眼睛还在适应黑暗,只能看到面前一个模糊的、剧烈起伏的身影轮廓。
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濒死的动物。
突然,那个身影动了。
她猛地扑到我面前,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感觉骨头都在呻吟。另一只手则慌乱地抬起来,带着冰冷的指尖和浓烈的香水味,用力地捂住了我的嘴!动作粗鲁,甚至带着点凶狠。
唔!我本能地想挣脱。
别出声!听我说!她的声音贴着我耳边响起,急促、尖锐,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哭腔,却又强行压抑着,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听着!小峰!听着!
她重复着,气息喷在我耳朵上,冰冷又灼热。
那只捂着我嘴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别告诉你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却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绝望的力道,听见没有一个字都不许说!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绝对!
她的脸离我极近,在门缝透入的那线微光下,我终于看清了。
厚厚的粉底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惨白和惊恐,眼周的黑色眼影因为汗水而晕开,像两团肮脏的污渍,糊在深深凹陷的眼窝周围。精心描画的口红边缘已经模糊,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咬掉了一块,露出底下苍白干裂的嘴唇。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和,只有赤裸裸的、被逼到悬崖边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哀求。
你哥…你哥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你知道的!她急促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颤音,攥着我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甲掐得我生疼,他不能受刺激!一点点都不能!你懂不懂!
她猛地松开捂着我的手,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急于做点什么。她慌乱地转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动作急促而神经质,撞得旁边的拖把桶哐当作响。
终于,她在角落里一个破旧的帆布挎包旁停下。
她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拉开挎包的拉链,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她把手伸进去,摸索着,掏出了一小叠卷起来的、皱巴巴的钞票。全是零散的票面,十块,二十块,五十块……卷在一起。
她颤抖着,就着门缝底下那点可怜的光线,开始飞快地清点。手指笨拙地捻着那些同样沾着油腻和香水味的纸钞,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她的动作焦躁而绝望,几次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差点把钱掉在地上。
喏…拿着!她猛地将那叠点好的钱胡乱地塞到我手里,动作粗暴,像是在丢弃什么烫手的东西。
钱卷带着她指尖的冰冷和汗湿,还有那股浓得令人窒息的廉价香水味,黏腻地贴在我的掌心。
5
绝望的抉择
医药费…她抬起头,那张被浓妆和泪水彻底弄花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扭曲和凄厉,直直地盯着我,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还差多少啊你哥…下次化疗…还差多少你告诉我个数!
嫂子…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掌心里那叠沾着浓烈香水味和汗渍的钞票,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在那里疯狂冲撞,又冷又硬地堵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闷痛。眼前的黑暗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下来,混合着空气中灰尘、香水、绝望的气息,灌进我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医药费…还差多少黄兰的声音又响起来,嘶哑,破碎,像被砂轮磨过,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追问,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在我心口上剐蹭。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死死瞪着的眼睛,浓黑的眼影糊成一片,像两个深不见底、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洞,里面只剩下濒死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我不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微弱得像蚊蚋,哥…哥他没细说…只说很贵…很贵…
很贵她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短促、尖锐,像玻璃碎裂的声音。那笑声在狭小的储物间里撞出回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呵…很贵…对,是很贵…贵得要命!她猛地伸出手,那涂着剥落指甲油、带着伤痕的手指又一次狠狠攥住我的胳膊,指甲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掐进我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的身体前倾,脸凑得更近,那股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她呼出的、带着绝望气息的热气,直扑我的面门。
小峰,你看着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变成一种令人心悸的低吼,你看清楚!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啊!你以为我愿意穿成这个鬼样子,被那些臭男人摸来摸去,看人脸色,听人吆喝,像个下贱的玩意儿一样跪着给他们倒酒!你以为我愿意吗!
她的眼泪终于汹涌地冲破了浓妆的堤坝,混合着眼影和睫毛膏,在脸上冲出两道浑浊的黑痕,蜿蜒而下。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整个人像狂风中断裂的枯枝,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地攥着我,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你哥…你哥他躺在医院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媳妇在超市上班,很辛苦,很累…他只知道要配合治疗,要活下去…他只想活下去啊!她的声音哽咽着,破碎得不成句子,可那药…那进口的药…那化疗…那钱…钱!钱从哪里来!超市那点工资够干什么够买几片止痛药!
她猛地松开我,双手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着,试图擦掉那些让她显得更加狼狈的泪水,却只是把妆容抹得更花,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狼狈不堪,只剩下那双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痛苦和绝望清晰得刺眼。
我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她喃喃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彻底的、筋疲力尽的茫然,你告诉我…小峰…你说…我还能去做什么…才能…才能凑够那救命的钱…
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这间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储物间,像是在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答案。最终,那目光又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哀求的疯狂,只有这里…只有这种地方…来钱快…他们…他们说只要肯喝,肯…肯放得下脸皮…钱…钱就能多一点…
嫂子…我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剧痛。我想说点什么,安慰,或者保证,可所有的语言在眼前这张被泪水和浓妆彻底摧毁、只剩下赤裸裸痛苦的脸面前,都苍白得可笑。我只能死死地捏着手里那卷皱巴巴、沾满她汗水和香味的钞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它揉碎。
这卷钱。它卷得那样紧,那样硬,棱角硌着掌心,带着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质感。那股浓烈到呛鼻的廉价香水味,此刻不再是夜场的浮华象征,它裹挟着汗水的咸腥、酒精的刺鼻、消毒水的苦涩,还有这储物间里灰尘和霉菌的气息,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这味道钻进我的鼻腔,直冲大脑,在里面疯狂地搅动、发酵。
不是虚荣。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享受。是为了药。为了躺在病床上,被蒙在鼓里的哥哥黄伟,为了那一次次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却又昂贵得如同在吸食生命本身的化疗。
为了活下去。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猛地顶了上来,喉咙口火烧火燎。我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阵呕吐的欲望压下去。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像无数细密的冰针,从脚底一直扎到头顶。
黄兰看着我,看着我剧烈的颤抖和脸上无法掩饰的痛苦扭曲,她眼中的疯狂和哀求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更深、更暗的疲惫和绝望。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死寂的储物间里显得格外粗重,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拿着吧。她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指了指我手里那卷钱,先拿着…顶一阵…别…别让你哥知道钱的来路…一个字都别提…就说…就说超市发了点奖金…或者…或者说是你同学借的…随便编一个…别让他起疑心…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铁货架。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空洞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所有喧嚣的铁门。
我得…我得回去了。她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离开太久…领班会骂的…会扣钱的…
她不再看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的木偶。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铁门把手。
咔哒。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无比清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