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想象你正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周医生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丝丝缕缕缠绕着我的意识。
我顺从地闭上眼,任由意识沉浮。
直到他问:告诉我,那天晚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本该在深度催眠中毫无保留。
可我的意识深处,却清晰地看到——
他戴着橡胶手套,将沾血的碎骨埋进郊外槐树林第三棵树下。
冷汗瞬间浸透我的后背。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廓:
别紧张……你只是在‘回忆’。
告诉我,你‘看’到了谁的脸
第一章:深海回响
滴答。
水珠从冰冷的金属器械尖端坠落,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声音在过分安静的诊疗室里被无限放大,像一颗微型炸弹在耳膜深处引爆。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木质香薰混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我仰躺在宽大柔软的黑色皮质诊疗椅上,视线有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那里嵌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灯,光线柔和得近乎暧昧,像一层薄纱笼罩下来。
很好,林默。周医生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如同温热的暖流,轻轻拂过紧绷的神经,你的呼吸很平稳……现在,让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呼吸上……吸气……感受空气进入你的肺部……充满……再缓缓地……呼出……
他的声音有种奇特的魔力,低沉、舒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性。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地落在心跳的间隙,像精准的鼓点,敲打着意识的堤坝。
每一次呼气……都带走你身体里的一分紧张……一分焦虑……他的声音近了些,似乎在我头顶上方俯视,你的眼皮开始感到沉重……非常沉重……像被温暖的沙子覆盖……
眼皮确实越来越重。视野边缘的光晕开始模糊、旋转。身体像是沉入了一池温度适宜的水中,从指尖开始,一种令人舒适的麻木感缓慢地向上蔓延。意识如同被抽离的羽毛,轻飘飘地悬浮起来。
现在……想象你正站在一片洁白的沙滩上……周医生的声音如同梦境中的旁白,阳光温暖……海浪轻柔地拍打着岸边……发出舒缓的‘沙沙’声……
我看到了那片海。碧蓝,广阔,阳光碎金般洒在海面上。微咸的海风拂过脸颊。很真实。
向前走……走进那片温暖的海水……他的指令如同魔咒,海水包裹着你……托举着你……你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安全……所有的烦恼……都随着海浪……漂走了……
意识继续下沉。那片温暖的海洋包裹着我,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剩下周医生那如同浸了蜜的丝绸般的声音,在意识深处低语、盘旋。
你沉入了深海……这里只有宁静……和平……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上了水波的质感,在这里……你是安全的……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
绝对的安宁。绝对的信任。这是深度催眠的状态。意识像一艘卸下了所有货物的船,漂浮在无波的海面,任由水流带向任何地方。
现在……周医生的声音忽然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变化细微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读数波动,但在这片被催眠掌控的、绝对宁静的意识之海上,却像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告诉我……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上了一种不易察觉的、锐利的探询,回到那个晚上……林默……回到三个月前,十月十七号,晚上十一点左右……你下班回家的路上……
十月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下夜班。回家必经的那条昏暗小巷。
心脏在胸腔深处,极其微弱地、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像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中。那片宁静的意识之海,似乎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别紧张……周医生的声音立刻捕捉到了这丝波动,他的安抚如同条件反射般精准落下,带着更强的催眠力量,你只是安全地‘回忆’……像观看一部电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意识被强行引导着,回溯。场景在眼前铺开:潮湿的青石板路,被两旁高耸老楼挤压得只剩一线天的昏暗天空,惨白摇晃的路灯,垃圾桶旁被惊动的野猫绿莹莹的眼睛……还有……
还有那声短促、压抑、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
你看到了什么周医生的追问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那被强行翻开的记忆。
画面晃动了一下。巷子深处,更浓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动轮廓……扭曲的轮廓……像两个人影在……撕扯
别抗拒……林默……周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记忆表层的迷雾,让画面清晰起来……你看到了谁
意识深处那片被催眠的宁静海域,开始剧烈地翻涌!有什么东西在抗拒!在尖叫!但身体被牢牢钉在诊疗椅上,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催眠指令与潜意识本能抵抗的激烈交锋中——
毫无征兆地!
我的视线猛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离了那条昏暗的小巷!像镜头被粗暴地切换!
眼前不再是潮湿的青石板和路灯。而是一片……荒凉的郊外!惨淡的月光勾勒出歪斜的槐树轮廓,夜枭的啼叫如同鬼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铁锈般的腥气!
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橡胶手套的身影,正背对着我,在一个新挖的土坑前忙碌。他脚边,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被粗暴地打开,露出里面……一截森白的、带着暗红碎肉的……骨头!
我的意识像被冰水浇透!瞬间清醒了一线!这不是我的记忆!这不是十月十七号那条巷子!
那身影猛地顿住,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
月光照亮了那张脸的下半部分。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还有那双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和、睿智、令人如沐春风的眼眸,此刻在月光下,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周!承!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冷汗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破毛孔,浸透了后背的衣料!黏腻、冰冷!
诊疗椅的皮质表面,清晰地传来我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林默周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关心患者状态的疑惑,你的呼吸有些急促……放松……你只是在安全地‘回忆’……
他的气息!温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木质香气的味道,轻轻拂过我的耳廓!如同毒蛇的信子!
别紧张……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抚,又像是……警告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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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你‘看’到了谁的脸
第二章:完美陷阱
冷汗顺着脊椎沟壑蜿蜒而下,冰冷黏腻。诊疗椅的皮质表面,清晰地烙印着我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震颤。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在椅子上。
周承安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惯用的、清冽的木质尾调,此刻却像毒蛇的吐信,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寒。
你‘看’到了谁的脸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催眠师特有的那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但在这片死寂的诊疗室里,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紧绷的鼓面上。
我的意识深处,那片被强行撕裂的画面还在灼烧——郊外槐树林,惨白月光,黑色塑料袋,森白的碎骨……还有那张转过来的、属于周承安的、冰冷到毫无人气的脸!
这不是幻觉!这绝不是催眠引导出的记忆!这是一种……入侵一种……窥视!
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叫:逃!立刻逃离这里!
看来……那段记忆对你刺激很大。周承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理解和担忧。他并没有再逼迫,反而直起了身体。
脚步声响起,沉稳,规律。他绕到了诊疗椅的前方,站在柔和的光晕边缘。白大褂纤尘不染,衬得他身形挺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的生理指标显示应激反应很强。他微微蹙眉,语气温和而专业,心率过速,血压升高,皮肤电导异常……这都说明,那段被压抑的记忆对你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他走到旁边的实木办公桌前,拿起一个银色的、造型简约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红枣枸杞香气飘散开来。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动作优雅从容。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一个典型表现,就是记忆的扭曲和碎片化。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大脑为了保护主体,有时会篡改记忆细节,甚至将其他不相关的恐怖意象投射进去……比如,你刚才可能‘看到’了一些……象征性的、令你恐惧的画面
他微微倾身,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头顶的柔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循循善诱的引导:
比如……血骨头或者……某个让你感到极度不安的人
每一个词都像精准的子弹,射向我意识深处那片血腥的画面!他在试探!他在确认!他在用专业的术语,编织一张看似合理、实则致命的网!
冷汗几乎浸透了内里的衣衫。我强迫自己放松深陷在椅背里的身体,手指在身侧无人可见的地方死死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能露馅!绝不能让他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没看清……太黑了……只听到声音……很乱……
声音周承安捕捉到了这个词,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锐利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温和,什么样的声音争吵打斗还是……求救
记不清了……我艰难地摇头,将脸微微偏向阴影处,避开他过于锐利的注视,很模糊……像……像隔着水……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没有继续深究。他直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构成一幅繁华而冰冷的画卷。他的背影在玻璃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寂。
林默,他背对着我,声音透过玻璃反射回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你知道为什么警方一直无法锁定嫌疑人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因为缺乏直接证据。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平静无波,那条巷子没有监控。唯一的目击者,就是你。而你……因为受到巨大刺激,记忆出现了严重的障碍和混乱。
他缓步走回诊疗椅旁,双手随意地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你的证词,至关重要。他俯视着我,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如潭,但前提是,它必须是真实的、连贯的、经得起推敲的。否则……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微妙的遗憾,不仅无法帮助警方,反而可能误导侦查方向,甚至……让你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伪证还是……被灭口!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所以,我们的治疗目标很明确。周承安的声音恢复了专业和冷静,通过系统的催眠疗法和认知行为干预,帮助你逐步修复受损的记忆链条,剥离那些因创伤而附加的、扭曲的意象,找回那个晚上真实的、客观的所见所闻。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充满信心的微笑。
相信我,林默。我是专业的。我会帮你。
这笑容,这语气,这无懈可击的专业姿态……与意识深处那片月光下冰冷埋骨的身影,形成了最恐怖、最割裂的对比!
我看着他,看着他镜片后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勾起的、象征着治愈的唇角。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第三章:槐树下的证物
诊疗室的空气依旧凝滞,消毒水混合着木质香薰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周承安脸上那抹温和而专业的笑容尚未完全敛去,他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沉闷而持续的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声音来自周承安办公桌的抽屉深处。
周承安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他迅速转身,几步走到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抽屉里,一部老款的黑色手机正在疯狂震动,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串被刻意隐藏的乱码数字在屏幕上跳动。
周承安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并未接听,只是按下了静音。他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似乎比刚才绷紧了些许。
抱歉,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从容,将手机随意地丢回抽屉,关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就在他转身、拿起手机、再放回抽屉的这几秒钟里!
我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精准地捕捉到了抽屉深处,那部黑色手机旁边——一个极其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盒子半开着,露出里面一截金属链子。链子的款式很普通,但末端挂着的吊坠……却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那是一个小巧的、造型别致的银色音符!边缘处,有一道细微的、不规则的磕碰痕迹!
这个音符吊坠!我认得!太认得了!
三个月前,十月十七号那个雨夜之后,警方在初步排查时,曾向附近居民展示过几张失踪者生前的随身物品照片,希望征集线索!其中一张照片上,清晰地拍着这个独特的、带磕痕的银色音符吊坠!
失踪者……苏晚!那个在音乐学院读书、笑容像阳光一样的女孩!
她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周承安的抽屉里!和那部诡异的、没有来电显示的手机放在一起!
巨大的惊骇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湿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疼痛和咸腥的血味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颤抖!
周承安已经关上了抽屉,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一点私事,耽误你时间了。我们继续
他的目光扫过我,带着职业性的观察。我强迫自己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的手,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没关系。周医生,我……我感觉有点累,头有点晕……今天的治疗,可以……可以提前结束吗
头晕周承安走近几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我明显苍白的脸上和额角的冷汗上,是刚才回溯记忆引起的应激反应吗还是低血糖他语气关切,伸出手,似乎想探一下我的额头。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可在我眼中,却仿佛沾满了郊外槐树林下那黏腻冰冷的泥土和……暗红的血迹!
我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抗拒。
周承安的手停在半空,微微一滞。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深沉,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涟漪。那温和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质地。
看来今天的刺激确实有些大了。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也好,治疗需要循序渐进。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强迫自己回忆。如果感觉不适,随时联系我。
好……好的,谢谢周医生。我几乎是立刻从诊疗椅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有些狼狈。抓起放在旁边小茶几上的背包,指尖冰凉。
我送你出去。周承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疾不徐。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头也不敢回,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诊疗室厚重的实木门。手指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用力拧开!
门外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带着一丝人间的暖意。我一步跨出,反手就想将门带上,仿佛要将那间充满无形压力的房间彻底隔绝。
林默。周承安的声音再次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缝。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僵硬地停在门口。
他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门内的阴影里,隔着那道半开的门缝,目光沉沉地望过来。走廊顶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却让他的面容隐在暗处,模糊不清。
记住,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到的,只是创伤投射的幻象。那不是真实的。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门缝的间隙,牢牢锁定了我的眼睛。
不要被‘它’误导。
门,在我身后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命运的闸门落下。
我背靠着冰冷的、印着周承安心理诊疗室烫金字样的厚重木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
幻象误导
不!那个吊坠!苏晚的吊坠!就在他抽屉里!和那部诡异的手机放在一起!
这不是幻象!这是铁证!
巨大的恐惧之后,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决绝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拿到证据!
去哪里警察不!周承安在警局有顾问身份!他太完美了!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我一面之词和一个创伤后幻觉患者的身份,谁会信我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以病情加重、产生被害妄想为由,彻底控制起来!
那个地方!只有那个地方!
郊外!槐树林!第三棵槐树下!
意识深处那片血腥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印着位置——第三棵槐树!
一股近乎疯狂的冲动驱使着我。我猛地站直身体,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电梯方向冲去!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急促的回响。
必须赶在他前面!必须拿到埋在那里的东西!
一路冲出写字楼,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血液里沸腾的焦灼。我冲到路边,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西!槐林路!快!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变形。
司机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脸色惨白、神情惶急,但也没多问,一踩油门,车子汇入车流。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我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与引擎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终于,车子在远离市区、一片荒凉的城郊结合部停下。前方,就是那片在夜色中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的槐树林。惨淡的月光下,扭曲的枝桠投下狰狞的阴影。
姑娘,这大晚上的……司机看着外面黑黢黢的林子,有些犹豫。
钱不用找了!我飞快地扫码支付,一把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片阴森的树林!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枯枝,踩上去发出咔嚓、沙沙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刺耳。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枝叶和泥土的气息。夜枭在不远处发出凄厉的啼叫。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束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勉强照亮前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但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支撑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的方位摸索。
一棵……两棵……
就是这里!第三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虬结扭曲,在月光下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树下!就是这里!
我扑到树下,顾不上泥土的肮脏和冰冷,跪在地上,双手疯狂地刨挖起来!指甲很快被坚硬的土块和碎石划破,渗出血丝,带来尖锐的疼痛,但我浑然不觉!
快!快啊!
泥土被翻开,带着湿冷的腥气。手机的光柱颤抖着,照亮了坑洞。
挖了大约半尺深,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异物!
我的心跳骤停!
扒开周围的泥土,一个黑色的、厚实的塑料袋一角露了出来!袋子被泥土包裹着,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味,但隐约还能闻到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就是它!
我颤抖着手,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个塑料袋的边缘,用力往外拽!
袋子很沉。里面似乎包裹着不止一件东西。
就在袋子即将被完全拖出土坑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袋子,而是来自我的身后!
手机的手电光猛地熄灭!屏幕瞬间黑了下去!不是没电!是被人从身后……精准地按灭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惨淡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括的身影,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色风衣,身形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周承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优雅的猎手,无声无息地截断了猎物的退路。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手中那个刚从泥土里拽出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塑料袋上。
然后,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冰冷。残酷。带着一丝……嘲弄。
林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槐树林里响起,如同鬼魅的低语,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你果然……‘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