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金摔楼真相
前言:
顾家生日宴上,假千金林薇突然摔下楼梯。
她捂着小腹哭喊: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
满场宾客鄙夷的目光钉在我身上。
我晃了晃刚拿到的DNA报告:推你我嫌脏手。
倒是你妈当年在产房偷换婴儿的事,想看看监控吗
林薇脸色煞白时,我亮出U盘里的监控录像。
满座哗然中,顾震霆突然开口:够了!
他转向我:薇薇怀了我的孩子,这事到此为止。
我笑着掏出另一份文件:真巧,她上周才为你弟弟流产。
而您二十年前结扎的报告,要一起公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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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把顾薇睫毛上那点要落不落的泪照得清清楚楚,像昂贵珠宝上凝结的露珠。她今天穿的裙子是当季高定,
雪白的缎面,层层叠叠的昂贵蕾丝,像一朵精心培育、沾不得半点尘埃的温室玫瑰。此刻,
这朵玫瑰正以一种极其脆弱又极具戏剧张力的姿态,蜷缩在铺着深红波斯地毯的冰冷大理石楼梯底下。
她一只手死死捂着小腹,指节用力到泛白,另一只手徒劳地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无形的依靠。
精心打理过的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惶。
姐姐……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泪,砸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你……你为什么要推我
死寂。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海啸般的抽气声。所有光鲜亮丽的宾客,那些平日里端着红酒杯谈笑风生、
仿佛世界尽在掌握的男男女女,此刻像被集体施了定身咒。下一秒,无数道目光,锐利得像淬了冰的针,
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鄙夷和毫不费力的审判,瞬间穿透空气,密密麻麻地钉在我身上。
我站在楼梯顶端。脚下是林薇滚落时带倒的几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正沿着冰冷的台阶蜿蜒流下,
浸染了深红的地毯,留下几块刺目、粘腻的深褐色污迹。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甜腻、名贵香水混杂的味道,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薇身上昂贵护肤品的馨香。此刻,这香气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旁边一位贵妇倒吸凉气时,那串珍珠项链摩擦衣料的细微声响。
顾震霆,我的父亲,顾氏集团这座庞然巨舰的掌舵者,就站在离楼梯口几步远的地方。他保养得宜的脸上,
那副几十年商场沉浮淬炼出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怒在他深沉的眼底翻滚,
像暴风雨前海面下汹涌的暗流。他旁边站着的是林薇的生母,赵曼丽。这位素来以优雅得体著称的顾夫人,
此刻脸色煞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精心描绘过的嘴唇哆嗦着,涂着蔻丹的手指死死绞着名贵手包的链条,
指节同样泛白。她的眼神,在最初的巨大惊恐之后,猛地射向我,那里面淬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深不见底的恐慌。
时间,仿佛被这巨大的变故和无声的指控无限拉长、凝固。
我动了。不是惊慌失措地后退,也不是急于辩解地冲下楼梯。
我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楼梯顶端走了下来。
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清晰、稳定、甚至带着某种冷酷韵律的哒、哒声。这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异常突兀,像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我停在林薇面前。居高临下。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楚楚可怜的蝴蝶,仰望着我,
泪眼婆娑,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得意。
看啊,苏晚,你终究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野种。这眼神无声地尖叫着。
我俯视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然后,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在顾震霆那山雨欲来的目光中,在赵曼丽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里,我慢慢抬起了右手。
指间夹着的,不是凶器。
是一张薄薄的纸。
我甚至没有弯腰,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纸张发出轻微的、几乎被心跳声淹没的哗啦声。
推你我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整个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像冰棱碎裂般清冽、冷静,我嫌脏手。
我的目光没有落在林薇那张瞬间僵住的、梨花带雨的脸上,而是直接越过她,穿透人群,精准地钉在了赵曼丽的脸上。
这位顾夫人,我名义上的母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死死抓住了旁边顾震霆的手臂。
倒是你妈,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般的意味,二十年前,在市妇幼保健院三楼妇产科产房,
趁着混乱,把刚出生的我和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你,林薇——调换身份的事……
我顿了顿,满意地看着赵曼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的恐慌再也无法掩饰,
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尖叫。顾震霆的身体也猛地一震,锐利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疑,死死锁住我手中的纸。
……想看看监控吗我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像丢下几颗重磅炸弹。
嗡——!
宴会厅彻底炸了锅!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沸腾的开水,再也无法遏制。
天哪!什么情况
调换婴儿偷龙转凤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赵曼丽她她居然敢做这种事
那报告……DNA报告苏晚手里的难道她才是……
胡说八道!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嗡嗡的议论声。是赵曼丽。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
猛地挣脱顾震霆的手(顾震霆似乎想拉住她,但动作慢了一拍),几步冲到前面,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只有满脸的狰狞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苏晚!你这个心肠歹毒的野种!为了诬陷我和薇薇,你居然伪造这种东西!你不得好死!你……
她的谩骂戛然而止。
因为,我从手包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小U盘。
它的金属外壳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光芒。
所有的声音,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赵曼丽那喷薄而出的怨毒都像被瞬间冻住,噎在了喉咙里。她死死盯着那个U盘,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恐惧。
林薇蜷缩在地上,捂着小腹的手也忘了用力,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U盘,脸上精心涂抹的妆容被泪水和汗水冲刷得一片狼藉,
只剩下一片失血的惨白和茫然。她精心策划的苦肉计,她以为能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完美陷阱,此刻似乎正变成埋葬她自己的深坑。
我拿着U盘,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震惊、好奇、探究的脸,最终,落在了宴会厅角落里那面巨大的、用来播放生日祝福照片的液晶屏幕上。它的电源指示灯,正幽幽地亮着绿光。
我抬步,朝着那台连接着巨大屏幕的笔记本电脑走去。
站住!赵曼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歇斯底里地想要扑过来抢夺,那是假的!是合成的!苏晚你敢——
够了!
一个沉郁如雷、饱含着无尽威压与疲惫的声音,轰然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2
顾震霆的惊天秘密
是顾震霆。
他终于动了。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几步就跨到了我和赵曼丽中间,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他没有看我手中的U盘,甚至没有看地上瑟瑟发抖的林薇,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怒、失望、一丝难以置信的痛心,以及一种……更深的、仿佛被触及了某种致命禁忌的冰冷。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上位者的决断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事情闹成这样,已经够了!顾家的脸面,不是你用来泄愤的工具!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那无形的威压让刚刚升起的议论声瞬间又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顾家掌舵人的最终宣判。
然后,顾震霆的目光,转向了地上蜷缩着的林薇。那眼神里的冰冷稍稍褪去,换上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或许是怜惜,或许是责任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薇薇她……怀了我的孩子。这件事,到此为止!
轰——!!!
如果说刚才的议论是沸腾的开水,那么此刻,整个宴会厅就是被投入了核弹!
怀了他的孩子!
顾震霆的孩子!
林薇……她名义上的养女!
这比刚才的真假千金还要劲爆百倍!简直是足以掀翻整个上流社会天花板的惊天丑闻!无数道目光在顾震霆和林薇之间疯狂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鄙夷、猎奇和疯狂的八卦之火。
赵曼丽也彻底懵了,脸上的疯狂怨毒凝固成一个极其滑稽又绝望的表情,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保命符砸晕了头。
林薇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她甚至忘记了疼痛,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看向顾震霆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和感激。她赢了!即使身份暴露又如何有了顾震霆的孩子,有了他亲口的承认和庇护,她林薇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苏晚手里的录像那又算什么在绝对的权势和顾家这艘巨舰面前,一段二十年前的录像,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得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仿佛在说:看,苏晚,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输了!我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顾震霆的话,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最高赦令。他威严的目光再次扫视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周围的宾客们虽然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但慑于顾震霆多年积威,竟真的无人敢再大声议论,只剩下无数道目光无声地交流着惊涛骇浪。
赵曼丽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踉跄着扑到顾震霆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震霆,你……你说的是真的薇薇她……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她的话被顾震霆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顾震霆没有再看任何人,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在清理门户般的决绝:苏晚,放下你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立刻离开这里。顾家,容不下你这样居心叵测、搅乱家宅的人。
他的声音冰冷,不留一丝余地,直接给我定了性,判了死刑。
离开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扫地出门
这就是顾震霆的选择。为了保住林薇肚子里的顾家血脉,为了压下这桩足以让顾氏集团股价崩盘的惊天丑闻,他选择牺牲我,牺牲真相,牺牲那个二十年前就被他妻子亲手抛弃的亲生女儿。
多么可笑。多么现实。多么符合……豪门的逻辑。
林薇在赵曼丽的搀扶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怜悯和高高在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虚伪胜利的甜腻气息。
就在这片死寂和无声的驱逐令中,我忽然笑了。
不是悲愤的笑,不是绝望的笑,而是一种极其突兀的、甚至带着点轻松愉悦的轻笑。这笑声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瞬间划破了宴会厅里那层虚伪的、强压下来的平静。
顾震霆的眉头猛地锁死,眼底的冰寒更甚。赵曼丽和林薇脸上刚刚浮起的得意,瞬间僵住,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取代。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收起了那个引发一切风暴的银色U盘。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再次将手伸进了那个看似小巧的手包里。
这一次,我掏出来的,不是U盘,也不是一张纸。
是另一份折叠起来的、同样薄薄的文件。白色的纸张边缘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干净,也异常刺眼。
我拿着这份文件,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顾震霆那张威严却隐隐透出不安的脸上扫过,又轻飘飘地掠过林薇瞬间失去血色的面庞,最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哦怀了您的孩子
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像是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真巧啊,顾董。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林薇眼中那迅速蔓延开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
我这里恰好有一份林薇小姐上周在市立医院妇产科的手术记录复印件,
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记录显示,她上周三下午三点,刚刚做完了人工流产手术。胎儿嘛……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直直刺向顾震霆骤然紧缩的瞳孔,胚胎组织送检的父系DNA样本比对结果,指向的可是您的亲弟弟,顾震宇先生。
轰隆——!!!
这一次,连无声的惊雷都炸不出来了。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绝对死寂。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只剩下无数双因极度震惊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和一片因无法呼吸而发出的、濒死般的微弱抽气声。
赵曼丽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仰着头,嘴巴徒劳地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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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更是如遭雷击!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刚才还闪烁着得意和胜利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灭顶的恐惧和绝望。她下意识地看向顾震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顾震霆……这位叱咤风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顾家掌舵人,他的脸,在听到顾震宇这个名字的瞬间,猛地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那双深沉的、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震骇!以及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难以置信的剧痛!他的身体甚至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我捏着那份薄薄的文件,感受着指尖下纸张的冰冷触感。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那清脆的哒声,在死寂中如同丧钟敲响。我走到顾震霆面前,近得能看清他额角瞬间暴起的青筋,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怒意和一丝濒临失控的杀意。
我毫无惧色地迎上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微笑。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送入他的耳中:
对了,顾董,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昂贵西装裤包裹着的某个部位,您二十年前,就在这家医院,由当时著名的泌尿外科主任张启明医生主刀,做的那份输精管结扎手术的最终病理报告复印件……
我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他瞳孔骤然缩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要……一起公开给大家看看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
顾震霆高大的身躯,终于控制不住地,猛地一晃!他那张总是威严无比、掌控一切的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碎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恐慌!那恐慌如此浓烈,甚至压过了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这一刻。
奢华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璀璨却冰冷的光,照亮着这一场由谎言、背叛、血脉和权力交织而成的、荒诞至极的闹剧。香槟塔倒塌的残骸在地毯上留下刺目的污迹,空气中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尚未散尽的酒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凝固在顾震霆那张失血的脸、凝固在瘫软如泥的赵曼丽、凝固在抖若筛糠的林薇身上,最终,凝固在我手中那两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上。
结扎……报告一个压抑不住的低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轰——!更大的声浪瞬间炸开!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压制。宾客们脸上的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颠覆认知的震撼!看向顾震霆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和……一种隐秘的、看好戏的兴奋。看向林薇的眼神,则彻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唾弃。她所谓的孩子,所谓的保命符,此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最恶毒的谎言!
假的!都是假的!林薇像是被这巨大的声浪和无数鄙夷的目光彻底压垮,她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挣扎着想要扑向我,却被身边同样魂飞魄散的赵曼丽下意识地死死抱住,苏晚!你伪造!你陷害我!那些报告都是你伪造的!震霆!爸爸!你信我!你信我啊!她涕泪横流,妆容糊成一团,像个彻底崩溃的疯子。
顾震霆没有看她。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风暴——被当众剥光的羞辱,被至亲背叛的剧痛,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形象一朝崩塌的狂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想要将我彻底撕碎的杀意。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腮边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毒蛇。
周围的议论声、惊呼声、林薇歇斯底里的哭嚎声、赵曼丽语无伦次的辩解声……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顾震霆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以及……我手中这份足以彻底焚毁顾家根基的结扎报告。
空气紧绷到了极致,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琴弦,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3
顾震宇的交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一直站在角落阴影里、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身影,动了。
是顾家长子,顾言澈。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一直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此刻,他推开挡在身前失魂落魄的宾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同样难看,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扫过状若疯癫的林薇和瘫软的赵曼丽,最终落在顾震霆那濒临爆发的侧脸上。
父亲!顾言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沉的、试图稳住局面的力量,不能再闹下去了!记者……外面……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顾震霆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理智上。顾震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那翻腾的杀意被强行压下了一丝。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宴会厅紧闭的大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外面早已闻风而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记者们。
顾家的脸面……顾氏集团的股价……此刻,这些冰冷的现实,比滔天的怒火更能让他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沉重得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再看向我时,他眼底的杀意被一种更深的、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的冰冷取代。他没有再看我手中的报告,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瘟疫。
苏晚,顾震霆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阴鸷,你很好……非常好!
他不再提报告,不再提孩子,甚至不再提驱逐。
把她带下去!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山雨欲来的压抑,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几个一直守在暗处、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立刻应声而出,如同幽灵般迅速向我靠近。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眼神冷漠,带着训练有素的压迫感。
我没有动。也没有反抗。只是在那两个保镖的手即将碰到我手臂的瞬间,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顾震霆几乎要喷火的眼睛,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那个被顾言澈半搀扶着、依旧在瑟瑟发抖、眼神空洞涣散的林薇身上。
我的嘴角,再次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更像是一个洞悉了更深处黑暗秘密的、冰冷的嘲讽。
林薇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她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在对上我视线的刹那,骤然聚焦!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绝望,而是被逼到悬崖边、被彻底撕碎伪装后的……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苏晚!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绝,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那录像里推走护士、调换婴儿的人是谁!是你那个疯子妈!是你那个早就跳楼死掉的疯子亲妈干的!她才是主谋!她想把你换进顾家!她想让你当千金小姐!她才是那个最恶毒的女人!她活该摔死!活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林薇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得偏过头去,剩下的话被硬生生打断。
打人的不是顾震霆,不是顾言澈,甚至不是赵曼丽。
是刚刚走到林薇面前,似乎想安抚她的顾家二女儿,顾雨晴。她那张总是带着甜美笑容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的手还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你闭嘴!林薇!顾雨晴的声音也在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你疯了吗!胡说什么!
林薇捂着脸,被打懵了,呆呆地看着顾雨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的二姐会突然动手。
整个宴会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这一次,连议论声都彻底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我。
疯子亲妈……推走护士……调换婴儿的主谋……跳楼死掉……
林薇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比刚才DNA、流产、结扎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的惊涛骇浪!
赵曼丽猛地抬起头,看向顾雨晴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一种你怎么敢说出来的怨毒。顾震霆的身体更是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面对这被彻底掀开的、血淋淋的疮疤。
而我……
保镖冰冷的手,终于抓住了我的手臂。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钳制。
我脸上那抹冰冷的、嘲讽的笑意,在林薇嘶吼出疯子妈和跳楼死掉的瞬间,骤然凝固了。如同被急速冻结的湖面。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冰锥狠狠凿穿的剧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母亲……那个在我模糊记忆里只剩下一片温暖灰影、从未谋面、只存在于顾家讳莫如深和旁人怜悯低语中的疯子母亲……
她……推走了护士她……才是调换婴儿的主谋
无数破碎的、被刻意遗忘的片段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冲上脑海——赵曼丽偶尔看向我时,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刻骨的恨意;顾震霆每次我无意中提到母亲二字时,那瞬间阴沉的脸色和警告的眼神;还有……那份被我藏得最深、几乎以为永远用不上的,关于我生母当年意外坠楼的警方卷宗复印件里的几处语焉不详的疑点……
冰冷的手铐仿佛已经无形地套在了我的灵魂上。保镖的钳制力道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味。
我任由他们拉着我转身,背对着那片由谎言、丑闻和刚刚揭开的、更血腥的真相构成的废墟。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身后,是林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是赵曼丽失控的、神经质的低语辩解,是顾震霆沉重的、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呼吸声,还有无数道黏腻的、探究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就在我的身影即将被保镖推入通往偏厅的侧门阴影时,我微微侧过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最后扫了一眼那个被顾言澈扶住、闭着眼、脸色灰败如纸的顾震霆。
以及……他身后,那片巨大落地窗外,沉沉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夜色。
顾家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我手里的U盘和那两份轻飘飘的报告,其冰冷的棱角,正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像两块烙铁。
保镖的手像铁钳,冰冷坚硬,透过薄薄的衣料几乎要嵌进骨头里。他们沉默而高效,半拖半架地把我推进通往二楼偏厅的侧门。身后,林薇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如同鬼魅的指甲刮擦着耳膜:是你疯子亲妈换的婴儿!她活该摔死!活该——!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恨意,狠狠扎进我心脏最深处那片从未愈合的伤口。
疯子亲妈……活该摔死……
心脏的位置,那阵被冰锥凿穿的剧痛猛地炸开,尖锐得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窒息。母亲……那个只存在于模糊灰影和旁人怜悯低语中的称呼,第一次被如此恶毒地、血淋淋地撕开。
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宴会厅里那令人作呕的混乱——林薇的哭嚎,赵曼丽神经质的低语,宾客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还有顾震霆那沉重得如同濒死的呼吸。世界瞬间被压缩进一条铺着厚厚地毯、光线幽暗的长廊。保镖的脚步无声,只有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空洞地回荡,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刀刃上。
他们把我推进二楼尽头一间显然是临时腾出来的客房。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窗外沉沉的夜色。空气里弥漫着旧家具和尘埃的味道,冰冷而压抑。
没有顾董的命令,您不能离开。为首的保镖声音平板,毫无感情。门被从外面锁上,清晰的咔哒声宣告了囚禁的开始。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我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昂贵礼服的下摆皱成一团,沾着宴会厅里香槟的污迹和楼梯地毯上深褐色的不明污垢,狼狈不堪。
剧痛过后,是席卷全身的冰冷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林薇的话像魔咒般在脑海里疯狂盘旋。她为什么那么说是狗急跳墙的污蔑还是……在巨大的恐惧下,撕开了一个被顾家埋葬了二十年的、更加血腥的真相
疯子……换婴儿……推走护士……跳楼……
那个模糊的灰影,仿佛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扭曲、变形,滋生出可怕的阴影。赵曼丽眼底深处刻骨的恨意,顾震霆讳莫如深的态度,还有那份警方卷宗里语焉不详的疑点……碎片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混乱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尖触碰到礼服侧边口袋一个硬硬的、微凉的凸起。
是那个U盘。
那个在宴会上被我当作核武器亮出、引发第一轮海啸的银色U盘。
我把它掏了出来。小小的金属方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我捏着它,指腹能感受到它坚硬的棱角。
里面……根本没有什么二十年前的产房监控录像。
时间太久了,那种老式模拟信号监控,医院根本不可能保留二十年。我费尽心机,也只找到当年几个模糊的证词和一个早已退休、记忆混乱的老护士。这个U盘里,只有一份我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的监控录像文件目录截图,以及一份措辞严谨、暗示存在完整录像的律师调查说明。
它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空城计,一个用来炸出赵曼丽和林薇原形毕露的鱼雷。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空壳U盘,最终却引出了疯子亲妈和坠楼这样更加致命的指控
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窗外,死寂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顾家的庄园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墓,刚刚经历了一场内部的爆炸,此刻只剩下废墟和余烬,以及潜伏在瓦砾之下,随时准备撕咬的恶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没有食物,没有水。厚重的窗帘缝隙透不进一丝天光,只有床头柜上一盏昏黄壁灯发出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房间的其余部分衬得更加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只是煎熬的几分钟,门外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不是保镖刻板的脚步,也不是赵曼丽或林薇失控的哭闹。
是皮鞋踩在走廊厚地毯上发出的、极其轻微但沉稳的摩擦声。声音在门外停住。
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刮擦声。
咔哒。
门锁被打开。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走廊里稍亮一些的光线涌进来,勾勒出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轮廓。他没有完全走进来,只是侧身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走廊的光落在他半边脸上,照亮了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另一半脸则隐在门框的阴影里,眼神晦暗不明。
是顾震宇。顾震霆的亲弟弟,顾氏集团的二把手,也是林薇流产手术报告上那个指向的父系DNA来源。
他看起来和几个小时前在楼下宴会上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样子,仿佛楼下那场足以颠覆顾家的惊天丑闻与他毫无关系。只有那双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一种猎食者般的耐心。
苏晚小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怕惊扰到谁的温和,却又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受惊了。
我没有动,依旧靠坐在门边的地毯上,只是微微仰起头,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一片沉寂的冰冷。
顾震宇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他轻轻掩上身后的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只留下门缝里透进的一线微光。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昏黄的壁灯光线勾勒出他西装裤笔挺的线条。
楼下现在……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一团糟。大哥……气得不轻。林薇被打了镇静剂,赵曼丽哭晕过去两次。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你呢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紧绷而有些沙哑,像砂纸摩擦,顾副总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来看我这个搅乱家宅的‘祸害’如何被关押的
祸害顾震宇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玩味,不,苏晚小姐,你在我眼里,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评估和诱惑交织的意味。一把能帮我,彻底斩断束缚的刀。
哦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斩断谁的束缚顾震霆的
顾震宇的嘴角弧度加深了些许,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饵:我知道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那个被你‘疯子’母亲用命换来的位置,最终却被我那个好大嫂鸠占鹊巢二十年……你一定很想知道,当年产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蛊惑和一丝冰冷的残忍:
……你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从顾氏集团总部顶楼,‘意外’坠落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坠楼!顾氏集团总部顶楼!
这和警方卷宗里记载的旧公寓楼顶完全不符!是林薇情急之下的口误还是……这才是被彻底掩盖的真相!
我死死地盯着顾震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脸上最后一丝平静。不能慌。他在试探,他在抛出诱饵。
你知道我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紧绷。
顾震宇笑了。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容。我当然知道。因为那天……我就在现场。
他微微直起身,恢复了那种从容的姿态,仿佛在谈论天气。苏晚,做个交易吧。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你手里那些东西,DNA报告,流产记录,还有……那个能证明大哥结扎的关键报告复印件。把它们给我,发挥它们最大的‘作用’。
而我,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承诺,告诉你那天顶楼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你,是谁,亲手把你母亲推了下去。
空气凝固了。昏黄的灯光下,尘埃仿佛都停止了飘动。顾震宇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像一个伺机而动的魔鬼。他抛出的条件,是血淋淋的真相,也是通往更黑暗深渊的邀请函。
顾震霆,赵曼丽,林薇……还有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的顾震宇……这座金碧辉煌的顾家豪宅,每一个角落都浸透了肮脏的秘密和腐烂的欲望。
我看着顾震宇那双充满算计和野心的眼睛,那里面对所谓的大嫂赵曼丽,甚至对大哥顾震霆,都没有丝毫亲情,只有冰冷的利用和取而代之的渴望。
半晌,我脸上紧绷的线条缓缓松开,嘴角一点点向上勾起。那不是一个喜悦的笑容,而是一种洞悉了所有丑恶、带着无尽嘲讽和毁灭欲的弧度。
成交。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清晰,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出鞘。
顾震宇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笑容满意地加深:很好。明智的选择。
4
顾家崩盘
接下来的三天,顾家这艘看似坚固的巨轮,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从内部彻底崩解。
顾震宇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像一位蛰伏多年的操盘手,精准地利用了我提供的那些致命文件。顾氏集团董事长顾震霆二十年前秘密结扎的医疗报告复印件,如同一枚投入深水的核弹,瞬间击碎了他老当益壮、林薇怀有顾家血脉的谎言,更将顾震霆本人钉死在为保假女欺瞒世人的耻辱柱上。那份报告被匿名发送到了所有主流财经媒体和几大关键竞争对手的邮箱。
紧随其后,林薇在市立医院妇产科的手术记录以及胚胎组织的DNA比对报告(指向顾震宇的部分被巧妙隐去,只强调了非顾震霆亲生),被添油加醋地包装成假千金为保地位不惜借种,东窗事发反诬真千金的年度狗血大戏,在各大八卦论坛和社交媒体上病毒式传播。标题耸动,细节详尽,配图专业,真伪混杂,掀起滔天巨浪。
顾氏集团的股价,在第一天就毫无悬念地跌停。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第二天开盘,更是一泻千里,抛盘如潮水般涌出,绿色的数字疯狂跳动,蒸发着天文数字的财富。银行催贷的电话,合作伙伴取消订单的函件,如同雪片般飞向顾氏总部。
顾震霆试图力挽狂澜。他强撑着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试图澄清,试图稳定军心。然而,当他站在无数闪烁的镁光灯和尖锐的提问话筒前,面对记者们抛出的关于结扎报告真实性、林薇流产胎儿生父、是否包庇假女陷害亲生女儿等一个个淬毒的问题时,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巨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再由煞白涨成一种可怕的猪肝色。
我……我……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拿着讲稿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眼神涣散,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试图去拿桌上的水杯,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怪响。接着,在台下记者们错愕继而爆发的惊呼和相机疯狂的快门声中,顾震霆高大的身躯像一截被砍断的朽木,直挺挺地、轰然向后栽倒!后脑重重磕在坚硬的演讲台边缘,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现场瞬间大乱!
中风。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网。顾氏集团的股价,在顾震霆倒下的那一刻,彻底崩盘,血染整个大盘。
顾家,完了。
5
墓园清算
三天后,一个阴沉的下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湿气。
南山公墓。
冰冷的雨丝开始飘落,细密而缠绵,无声地浸润着黑色的墓碑、灰白的小径和墨绿色的松柏。空气里是泥土、青草和雨水混合的、带着死亡宁静的气息。
我撑着一把纯黑的伞,站在一座略显朴素的墓碑前。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眉眼温婉,笑容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柔美。这就是我的母亲,苏婉。墓碑上只有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我静静地看着照片上那张与我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心脏的位置,不再是宴会那晚被冰锥刺穿的剧痛,而是一种深沉的、空旷的钝痛,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冰冷的雨水不断灌入。
我拿出那个银色的U盘。它冰冷依旧,棱角硌着掌心。三天前,顾震宇如约将一段经过剪辑、关键人物面部做了模糊处理、但能清晰还原事发过程的顶楼监控录像,以及一份当年处理此事的、如今早已移民海外的老保安的忏悔录音,交给了我。
真相,远比林薇嘶吼的疯子推走护士更加肮脏,更加令人窒息。我的母亲苏婉,一个被赵曼丽刻意接近、利用其产后抑郁和精神恍惚状态的可怜女人,在赵曼丽精心编织的、关于女儿在顾家能过上好日子的谎言诱惑和刺激下,确实在产房混乱中,推开了护士,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我)和赵曼丽的女儿(林薇)调换了位置。她以为这是给女儿最好的未来。
然而,当她产后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试图找回亲生女儿时,却被赵曼丽视为最大的威胁。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赵曼丽将精神恍惚、满怀愧疚和绝望的苏婉,骗到了顾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楼天台。监控清晰地记录下,赵曼丽是如何在激烈的争吵和推搡中,趁着苏婉站立不稳,狠狠地将她推下了天台边缘!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坠落的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一种扭曲的、解脱般的释然而顾震霆,他就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却选择了沉默,并亲手抹去了所有痕迹,将这场谋杀,伪造成了一场因产后抑郁导致的精神崩溃自杀事件。
为了掩盖一个谎言,他们制造了更多的谎言,最终,用一条人命作为代价。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汇聚成小小的水洼。我蹲下身,将那个冰冷的U盘,轻轻放在了墓碑前。母亲温柔的笑颜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模糊。
都结束了。我低声说,声音被雨声吞没。不是对她说,更像是对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轻微而迟疑的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
一把同样纯黑的伞,停在了我身旁几步远的地方。伞下,是林薇。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色长裙,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失去了所有颜色的花。她手里,捧着一束沾着水珠的白玫瑰,花瓣在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站在那里,看着墓碑上苏婉的照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茫然,有残留的怨恨,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血缘的敬畏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知道了自己亲生母亲赵曼丽手上沾满了鲜血,也知道了自己这二十年顶替的身份,其开端源于眼前这个女人一个可悲又可恨的错误。
雨丝无声地飘落,将我们两人笼罩在一片湿冷的寂静里。只有雨滴敲打伞面和树叶的沙沙声。
许久,林薇才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空洞:姐姐……这个称呼,此刻显得如此讽刺和沉重。
她顿了顿,目光从墓碑移到我放在地上的U盘上,又茫然地看向远处雨幕中灰蒙蒙的城市轮廓。
顾家……完了。她陈述着这个事实,语气里听不出是悲是喜。爸爸……顾震霆中风瘫痪,医生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我妈……赵曼丽,被警察带走了,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顾震宇……他拿到了顾氏最后的控制权,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还有数不清的债务和官司……
她抱着白玫瑰的手臂微微收紧,花瓣被挤压得有些变形。
我们……她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近乎乞求的、寻求答案的脆弱,都……自由了
自由
雨丝冰凉,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墓碑上母亲温柔的笑颜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模糊,那笑容清澈依旧,却再也无法回应尘世间的任何喧嚣。
我缓缓站起身,黑色的伞面隔绝了大部分天光,只留下眼前这一方被雨水浸润的灰暗世界。林薇的问题像一个巨大的气泡,悬浮在潮湿的空气里,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破。
自由
从赵曼丽将我母亲推下天台的那一刻起,从顾震霆选择用权力和谎言掩盖一切罪恶的那一刻起,从林薇顶着我的身份在顾家享受了二十年虚假荣华的那一刻起,我们所有人,就都被拖入了这滩名为顾家的、肮脏腥臭的泥沼里。血脉成了枷锁,谎言成了空气,仇恨和欲望在每一个角落疯长。谁又能真正自由
我看着林薇。她捧着那束刺眼的白玫瑰,站在母亲墓前,像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她脸上的迷茫和脆弱如此真实,可这份真实下面,又沉淀着多少被顾家浸染的凉薄和自私她的自由,是建立在母亲的生命和我的二十年流离之上的。一句轻飘飘的自由了,就能抹平这一切
自由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沙沙的雨声,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林薇,血债,要用血来还。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抱着花的手臂瞬间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她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惊恐取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我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顾家已经完了!赵曼丽……我妈她会被判死刑!这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在雨幕里显得格外空洞,我想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都不少地,付出他们该付的代价。
我的目光越过她惊恐的脸,投向远处雨雾迷蒙的山峦。顾震宇……那个同样满手血腥、踩着兄长和无数人尸骨上位的胜利者,他以为拿到了顾氏的空壳,就真的能高枕无忧了吗他交给我的那份真相,本身就是他参与掩盖罪行的铁证。还有那些被他侵吞的资产、转移的债务……每一笔,都足够把他重新拖回地狱。
顾家是完了。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薇那张惨白失血的脸上,但清算,才刚刚开始。
林薇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她轻易陷害、被顾家随意拿捏的野种。她是复仇归来的恶鬼,不将仇敌拖入地狱,誓不罢休。
冰冷的雨丝不断落下,打湿了她的裙摆和怀中的白玫瑰。那束象征着纯洁和悼念的花,此刻在阴沉的墓园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讽刺。
她看着我,眼神从惊恐,到绝望,最后慢慢沉淀成一种死灰般的空洞。抱着花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几支玫瑰跌落泥泞的地面,纯白的花瓣瞬间沾上了污黑的泥浆。
呵……呵呵……她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彻底的崩溃,自由……是啊……哪有什么自由……
她不再看我,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小径上,那把黑伞歪斜地搭在肩头,背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踉跄着远去,像一抹即将消散的、不祥的幽魂。那束被遗弃的白玫瑰,孤零零地躺在泥水里,迅速被雨水打烂。
墓园里只剩下雨声,和我。
我重新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母亲冰凉的照片。雨水顺着我的指尖滑落,仿佛是她无声的泪。
妈,我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再等等。很快,就都干净了。
雨,下得更大了。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凄冷的水幕之中。远处城市的霓虹在雨雾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像这座巨大坟墓里尚未熄灭的、最后的鬼火。
顾家的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而我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