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我扛下所有,含冤入狱八年。
归来时,迎接我的不是妻子含泪的拥抱,而是一个五岁的男孩,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
我问她这是谁,她流着泪说,是我的儿子。
八减五,等于三。
我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1】
监狱的铁门在我身后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将我生命里长达两千九百二十个日夜的黑暗,彻底隔绝。
阳光刺眼,我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有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近乡情怯的甜味。
我叫陈峰,今天,我出狱了。
八年,整整八年。
我从一个二十四岁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三十二岁的……劳改犯。
八年,足以把钢筋水泥磨成粉末,也足以把一个人的棱角彻底磨平。
但我没有。
支撑我熬过那些非人日子的,是我贴身藏着的那张已经泛黄、起了毛边的结婚照。
照片上,我的妻子林婉柔笑得眉眼弯弯,像一朵被晨露浸润过的百合花。
她依偎在我身旁,满眼都是我。
我记得她当时说:陈峰,你这辈子都得对我好,不许骗我,不许负我。
我当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拿命对你好。
结果,我食言了。
八年前,几个喝醉了的流氓当街调戏她,我冲了上去。
年轻气盛的我,下手没了轻重,直接把为首的那个叫赵天宇的混混打成了重伤。
事后,婉柔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求我快跑。
我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说:傻瓜,跑什么我打了人,就该负责。
你好好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下来,最终因防卫过当致人重伤,判了八年。
我以为这是对她最好的保护,是我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在狱里,我啃着发霉的馒头,想着她过得好不好;
我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想着她会不会为我流泪。
对她的爱和愧疚,是支撑我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现在,我回来了。
我失去的八年青春,我要用余生来补偿她。
出租车在熟悉的小区门口停下,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每走一步,心脏都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还是那栋楼,还是那个单元,还是那扇门。
我颤抖着手,掏出那把被我摩挲了无数遍的钥匙,却发现它根本插不进去,锁芯换了。
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我试着推了一下门。
门,虚掩着,开了。
一股陌生的饭菜香气混杂着奶香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专心致志地玩着积木,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他穿着干净的卡通T恤,虎头虎脑,眉眼清秀。
在看清他脸的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双眼睛,小巧的鼻子,分明就是林婉柔的翻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找谁
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警惕地看着我。
看样子,是个保姆。
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孩子身上移开,喉咙干得发疼。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日思夜想的身影走了出来。
林婉柔还是那么美,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份我熟悉的纯真和烂漫,被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和忧郁所取代。
她穿着一身居家服,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外套。
四目相对。
我以为她会尖叫,会扑过来,会喜极而泣。
可她没有。
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惊慌和躲闪所覆盖。
眼神冰冷生疏,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
你……你是……陈峰她声音微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峰
她叫我陈峰不是老公,不是阿峰,而是陈峰
我的心,像是被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到还在玩积木的孩子身上。
我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是谁
林婉柔的身体明显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衣服,眼神飘忽,就是不敢与我对视。
保姆察觉到气氛不对,识趣地拉着小男孩,低声说:
念念,我们去房间玩。
小男孩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孩童的好奇。
林婉柔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入无底的深渊。
我往前逼近一步,死死地盯着她,又问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问你,他,是,谁!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婉...柔被我吓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终于避无可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他叫念念……我,我儿子。
多大了
我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个问题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她咬着下唇,许久,才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吐出了足以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数字。
五岁。
五岁!
轰隆!
一道天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八年刑期,五岁的儿子。
一道小学生都会做的减法题,此刻却像锋利尖刀,狠狠地劈开了我的天灵盖,将我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爱与期盼,劈得粉碎!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我入狱的第三年,在我每天数着指头盼着和她重逢的时候,我的妻子,我用八年自由和前途去保护的女人,她……她和别的男人生了一个孩子!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猛地向后晃了一下,靠在了门框上,才没有倒下去。
眼前,林婉柔哭泣的脸开始变得模糊,耳边,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变得刺耳。
我八年的牺牲,八年的忍耐,八年的思念……
原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绿帽子!
我眼中的光,一瞬间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荒谬,被羞辱的刺痛,被背叛的疯狂,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嘶吼,也没有咆哮。
我只是看着她,用冷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他……是……谁……的
林婉柔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流泪,嘴里反复念叨着:
对不起……陈峰,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楼下。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的派头。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林婉柔身边,动作熟稔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然后弯下腰,微笑着摸了摸那个叫念念的孩子的头。
念念乖,爸爸回来了。
说完,他才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我。
那张脸,哪怕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赵天宇!
八年前那个被我一拳打进医院的混混!
他看着我,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种毫不掩饰的胜利者嘲讽。
哟,这不是陈峰吗
他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好久不见。
你坐牢的这几年,真是多谢你……把婉柔托付给我了。
【2】
托付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故意提醒我,我曾经守护的东西,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他搭在林婉柔肩膀上的手,扎得我双眼发红。
而林婉柔,她就那么僵硬地站着,不敢动,也不敢反抗,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赵天宇的目光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和怜悯,就像在看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丧家之犬。
八年了,陈峰,物是人非啊。
他轻笑一声,将林婉柔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你看看你,还是老样子,一身的穷酸气。
再看看我,我现在是‘天宇集团’的董事长。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个孩子,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哦,对了,差点忘了给你介绍。
他故意加重了每一个字,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一刀刀凌迟着我的尊严,这是我儿子,赵念。
他很喜欢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念念’不忘嘛。
包括她,也包括……我的儿子。
每个字,都像是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扇着耳光。
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拳头捏得骨节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我想冲上去,一拳打爆他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但八年的牢狱生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束缚着我。
它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冲动,是魔鬼,只会让我再次失去自由。
我强行压下心头即将暴走的野兽,目光越过赵天宇令人作呕的脸,死死地钉在林婉柔的灵魂深处。
他说的,是真的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林婉柔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只是流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地板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更加残忍。
那是默认。
回答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吼出声。
够了,陈峰!
赵天宇不耐烦地打断我,像驱赶一只苍蝇,你吼什么吓到我儿子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婉柔
他掏出一根古巴雪茄,旁边立刻有保镖上前为他点上。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嚣张。
时代变了,陈峰。现在这个社会,靠拳头是没用的,得靠这个。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又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钱包,我能给婉柔的,是豪宅,是名车,是锦衣玉食。
我能给我儿子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
你呢你能给她什么
一个劳改犯的身份
一个永远抹不掉的案底还是一辈子的耻辱
我死死地盯着林婉柔,不甘心地嘶吼道:我为你坐了八年牢!八年!
你告诉我,我在里面啃着发霉的馒头,想着你过得好不好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过得好’的!
为什么
我看着她,眼中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等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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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偏偏是他是这个毁了我们一切的杂碎!
赵天宇轻蔑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因为良禽择木而栖。
婉柔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谁能给她幸福。
不像你,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把自己送进监狱,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妻子的默认,仇人的嚣张,冰冷的现实……
三座大山,狠狠地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压得我脊梁骨都快要断裂。
我对林婉柔的爱,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同等分量的恨。
我突然不问了,也不吼了。
我笑了。
笑声凄厉悲怆,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
好……好一个物是人非……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叫念念的孩子。
我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背叛后的厌恶,有无法理解的好奇,也有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莫名的刺痛。
这个家,这个我用八年青春和自由去守护的家,此刻成了对我最大的讽刺。
我转身,背对着他们,背影决绝而孤寂。
林婉柔,
我没有再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今往后,我陈峰和你,恩断义绝。我们之间,两清了。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林婉柔撕心裂肺的哭喊:陈峰!不是的!你回来!你听我解释啊——!
我没有停下脚步。
砰!
我狠狠地甩上门。
巨大的关门声,像是庄严的宣判,将我可笑的过去和我那该死的爱情,彻底隔绝。
【3】
我像个孤魂野鬼,在城市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
最终,我在一个最偏僻、最破旧的城中村里,找了一家连招牌都摇摇欲坠的廉价旅馆住了下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床单是灰色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小广告。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配待的地方。
把自己扔在床上,睁着眼,我盯着天花板上那个缓慢转动的、积满灰尘的吊扇。
林婉柔哭泣的脸,赵天宇嚣张的笑,那个孩子天真的眼神……
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恨!
恨林婉柔的背叛!
恨赵天宇的无耻!
更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我以为我为爱牺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到头来,我只是一个亲手把心爱的女人推到仇人怀里的,天字第一号大傻逼!
我在旅馆里浑浑噩噩地躺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像一具行尸走肉。
第三天,我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镜子里,是一个胡子拉碴、双眼赤红、形容枯槁的男人。
那不是我,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不能就这么倒下。
我要走,要离开这个让我恶心、让我窒息的城市。
但在走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要做。
不是为了挽回什么,我只是要让这把刀,插得再深一点,让我彻底死心,断绝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我要去做亲子鉴定。
我给狱里认识的一个兄弟打了电话。
他叫阿强,当年在里面被我罩过,出来后混得还行,在道上有点人脉。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阿强就把一个信封交到了我手上,里面装着几根从那个孩子头上偷偷弄下来的头发。
峰哥,你真要去验何必呢阿强看着我,一脸的不忍。
验。我接过信封,只说了一个字。
我需要这份判决书,来给我的爱情,判个死刑。
我捏着那个信封,走进了本市最权威的一家司法鉴定中心。
等待结果的两天,对我来说,像是两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我再次拿到黄色的牛皮纸信封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抽出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
目光直接扫向最下方。
结论栏里黑色的宋体字,狠狠地烫在了我的眼球上——
……根据DNA分析结果,不支持陈峰为陈念(化名)的生物学父亲。
不支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笑声里再也没有了悲怆和不甘,只剩下一种解脱后的平静,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
我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
林婉柔,从今天起,你的一切,都与我陈峰无关了。
回到旅馆,收拾好我仅有的几件破烂衣服,买了一张当晚离开这座城市的火车票。
就在我拖着行李,准备去火车站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本不想接,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是陈峰吗
是我,你哪位
我是市局退休的老张,张建国。
你还记得我吗八年前你的案子,是我办的。
张警官
我当然记得。
他是个好警察,当时还为我感到惋惜。
张警官,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尊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老张警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陈峰,我知道你出来了,也知道你见过林婉柔了。
我的心一紧。
只听他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
我冷笑一声:不然呢
有些事,眼见未必为实。
老张警官叹了口气,你是个爷们,别急着下定论,也别急着走。我就问你一句话……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
陈峰,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为什么只有‘五岁’吗
!!!
这句话,瞬间击穿了我那颗已经麻木、冰冷的心脏!
他说了什么
你儿子!
我儿子!
他为什么要用你儿子这个称呼他一个外人,一个老警察,他知道什么!
还有那句为什么只有‘五岁’,这个只有是什么意思难道……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我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我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张警官……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颤抖的期盼。
老地方,城南那家‘老地方茶馆’,我等你。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久久无法动弹。
手里去往远方的火车票,被我死死地捏在掌心,捏成了一团废纸。
【4】
城南,老地方茶馆。
我推开古色古香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张警官。
他比八年前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斑白,但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我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张警官。我甚至来不及喘口气。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先喝口水,定定神。
我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张警官,您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儿子念念明明只有五岁!DNA报告我都看了,他不是我的种!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警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陈峰,你先冷静下来。
我问你,当年你入狱的时候,林婉柔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不对劲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我被带走前,她确实哭得异常厉害,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好像还有些孕早期的呕吐反应……
等等!
孕早期!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警官:您的意思是……难道……难道当年我走的时候,她已经……
张警官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泛黄的纸,推到我面前。
一份八年前的医院诊断报告。
诊断人:林婉柔。
诊断结果:妊娠七周。
日期,正是我被警察带走后的第三天。
没错。
张警官的声音沉重而清晰,你入狱后没多久,婉柔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是你的孩子,时间完全对得上。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看着诊断报告,手指都在颤抖。
孩子……是我的
真的是我的
那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五岁
一个八年前就怀上的孩子,现在怎么可能只有五岁
这不符合逻辑!除非……
她流产了我艰涩地开口。
比流产更糟。
张警官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你入狱的消息,对她打击太大了。
巨大的精神压力导致她身体一直很差,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突然大出血,早产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因为是早产,孩子一出生就住进了保温箱,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还有一系列并发症。
医生说,想保住命,就要做手术,后续还要长期的康复治疗。
林林总总加起来,费用是个天文数字。
张警官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爸妈走得早,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她卖了房子,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但那笔钱,对于天价的医疗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我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
我能想象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孩子,站在医院的缴费单前,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赵天宇。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对。
张警官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就像一个救世主一样,找到了婉柔,跟她说,他愿意承担孩子所有的医疗费用,不管多少钱,他都出。
我冷笑一声:他会有那么好心他的条件呢是不是要婉柔嫁给他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还好。
张警官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他提出的,是一个恶毒的条件。
【5】
什么条件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赵天宇跟婉柔说,他可以救孩子,但他不要婉柔的身体,也不需要她嫁给他。
张警官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禁忌的秘密,他只有一个条件:从今往后,林婉柔必须对外宣称,这个孩子是他的。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仅如此,
张警官继续说道,他还要求婉柔,必须故意把孩子的年龄说小。
孩子实际上是七岁多快八岁,因为早产体弱,长得比同龄人瘦小,所以看起来像五岁。赵天宇就要利用这一点,让婉柔对外宣称,孩子只有五岁!
轰——!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这一刻,所有的谜团,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痛苦,都有了答案!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八年前怀上的孩子,现在只有五岁!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天宇会那么嚣张得意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个畜生!
他根本不是看上了林婉柔!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
不是要报复我的身体,他是要诛我的心!
精心设计了一个长达八年的、最恶毒的报复计划。
他要让我出狱后,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了自己,亲眼看到她和仇人生下了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用八年牢狱换来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要让我在被戴绿帽的终身耻辱和痛苦中,活活煎熬一辈子!
何等歹毒的心肠!何等变态的手段!
那……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我颤抖着问。
你觉得呢
张警官反问,以赵天宇的心机,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会漏掉你一定会去做的亲子鉴定吗
他早就用钱买通了鉴定中心的人,给你准备了一份‘你想要’的报告。
他设下了一个天罗地网,就是要确保,你无论如何,都会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个被他精心编织出来的‘背叛’故事!
噗——!
一口腥甜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喷了出来,溅红了眼前的茶杯。
我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恨意。
对赵天宇焚心蚀骨超越一切的恨意,如同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但比恨意更强烈的,是另一种情绪。
悔!
滔天悔恨!
我这个混蛋!
我这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我想起了林婉柔那躲闪的眼神,惨白的脸色,那句无力的对不起,那句欲言又止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心虚,也不是默认!
是无法言说的绝望!那是被魔鬼扼住咽喉的痛苦!
她一个人,为了保住我们的孩子,默默地承受了这种非人的屈辱和精神折磨,整整八年!
她不是在享受赵天宇给的锦衣玉食,她是在过着比我在监狱里还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的地狱生活!
而我呢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我都对她做了什么
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她,我用最冰冷的眼神刺穿她,我还对她说出了那句恩断义绝!
我亲手,又往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啪!
我狠狠一拳砸在了坚硬的红木桌子上,指骨瞬间开裂,鲜血直流,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已经将肉体的痛楚,彻底淹没了。
我的眼眶瞬间赤红,流下来的不是泪,是血!是悔恨的血泪!
婉柔……我的婉柔……我喃喃自语,心如刀绞。
陈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张警官看着我。
我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两团毁灭一切的火焰。
怎么办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要去见她!我要去告诉她,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还要……让那个畜生,付出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的代价!
我疯了一样冲出茶馆,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址。
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滴血。
婉柔,对不起,等我!一定要等我!
出租车在小区楼下停稳,我扔下一张百元大钞,连找零都等不及,发疯似的冲上了楼。
门,又是虚掩着的。
我推开门,看到的,是让我目眦欲裂的一幕。
客厅里,赵天宇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对着林婉柔冷笑。
林婉柔,我耐心有限。这份老宅的财产转让协议,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林婉柔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哭着哀求:赵总,我求求您了,那是我公婆留给陈峰唯一的念想了,我不能卖啊!
念念的医药费,您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办法
赵天宇不屑地踢开她,像踢开一条狗,你能有什么办法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字签了,我马上就停掉赵念所有的药!
让他就在医院里等死!你自己选!
念念,我们的儿子,正害怕地躲在妈妈身后,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赵天宇注意到了门口的我,他非但不惊,反而轻蔑地笑了起来。
哟,野狗还知道回来找食儿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回来得正好。
过来看看,你的女人,为了你的种,现在是怎么像狗一样在求我的!
让你也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绝望!
我看着他扭曲而丑陋的嘴脸,心中被压抑了八年的野兽,彻底挣脱了牢笼。
我的眼神,已经平静得如同一片死海。
死海之下,是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滔天怒火。
【6】
我没有像赵天宇预料中那样暴怒,更没有冲上去动手。
我只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朝他走去。
我的平静,让他感到了不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想干什么陈峰我警告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你还想再进去蹲八年吗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
我们的距离,不足半米。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和我内心令人作呕的仇恨味,混杂在一起。
我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林婉柔。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愧疚,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对我喊:
陈峰,你快走!别管我!快走啊!
我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我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傻瓜。
我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林婉柔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颤抖:你……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我都知道了。对不起,婉柔,我……来晚了。
说完,我站起身,重新面向赵天宇。
眼中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九幽地狱般的森寒杀意。
赵天宇,你玩够了吗
哈,我当是什么呢。
赵天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峰,你以为你知道了真相,就能怎么样
你个劳改犯,拿什么跟我斗用你那双只会打架的拳头吗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
我没有说话,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清晰的对话录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王主任,我知道赵天宇给了你二十万。现在,我给你四十万,你只需要告诉我,当年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他到底是怎么让你动的手脚……
……陈先生,您别这样,这事儿要是让赵总知道了,我……我工作就没了啊……
工作没了,总比下半辈子在牢里过强吧伪造司法鉴定文书,可是重罪。
……我说!我说!是他提前给了我一份血液样本,让我替换掉您的那一份!报告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录音播放完毕,赵天宇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什么时候……你诈他!
这只是开胃菜。我淡淡地说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
又一段录音响起,这次是老张警官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哭声。
……赵天宇以停止孩子的治疗为要挟,逼迫林婉柔女士签署不平等的条件,并试图侵占其亡故公婆的房产……其行为已涉嫌严重的敲诈勒索……
这是老张警官早就帮我准备好的,最致命的证据链!
八年的牢狱,的确没教会我什么文化知识。
但它教会了我忍耐,教会了我谋定而后动,教会了我如何用敌人最引以为傲的武器,来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你不是喜欢玩脑子,喜欢用计谋吗
好,那我就用你最看不起的方式,把你彻底踩进泥里!
你……你……
赵天宇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像开了个染坊。
我看着他惊恐万状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刚才那些录音和证据,我已经打包,匿名发给了本市所有主流媒体的邮箱,以及……
你们‘天宇集团’所有董事会成员的邮箱。
话音刚落,赵天宇的手机,就如同催命符一般,疯狂地响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他手忙脚乱地接起一个,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
赵天宇!你他妈的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现在公司楼下全是记者!股票开始跳水了!你……
赵天宇再也听不下去,失魂落魄地挂断了电话。
但他还没喘口气,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赵董!不好了!
税务和工商的联合稽查组已经到公司了!说要彻查我们这几年的所有账目!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金钱帝国,他赖以生存的社会地位,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如同沙滩上的城堡,轰然倒塌!
啊——!
赵天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嘶吼,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狗,张牙舞爪地朝我扑了过来,陈峰!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甚至没有躲。
就在他的拳头即将砸到我面门的那一刻,我闪电般出手,一只手,像一把铁钳,轻而易举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单手,将他整个人,像提一只小鸡一样,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的双脚在空中无力地乱蹬,脸因为缺氧而涨成了猪肝色。
八年前,我用拳头把他打进医院。
八年后,我依然能用这只手,决定他的生死。
但不同的是,现在,我才是掌控一切的审判者。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你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你错了,赵天宇。
有些东西,是你这种杂碎,花多少钱,都永远买不到的。
比如,一个男人的脊梁。
一个父亲的尊严。
和一个丈夫,愿意拿命去守护的爱。
说完,我像扔一块垃圾一样,松开手。
砰的一声,他重重地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
就在这时,房门被嘭的一声巨响踹开!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老张警官。
他目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天宇身上,声音洪亮地宣判:
赵天宇,你涉嫌多起敲诈勒索、商业欺诈、伪造司法文书,现在正式逮捕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个年轻的警察上前,将万念俱灰的赵天宇从地上架起,给他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当他被押着从我身边经过时,他抬起头,用无比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是回以一个漠然的眼神。
连恨,都已经不配了。
因为,我赢了。
赢得堂堂正正,赢得彻彻底底。
【7】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我缓缓地转过身,走向从始至终都躲在妈妈身后,用一双又怕又好奇的眼睛偷偷打量着我的孩子。
我的儿子,陈念。
我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地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平齐。
我看着他,眼中的杀意、冰冷、仇恨,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最纯粹的、温柔到几乎要化开的父爱。
他长得很瘦小,但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他的眉毛像我,鼻子和嘴巴像婉柔。
这是我的儿子,是我和婉柔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张开双臂,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破碎,却充满了全世界最深沉的温柔。
念念……对不起……爸爸……爸爸回来晚了。
孩子的小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看我,又回头看看在他身后,同样已经哭成泪人的妈妈。
林婉柔哽咽着,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念念,快去……他是爸爸……是你的亲爸爸啊……
孩子犹豫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和孺慕。
他终于松开了紧紧抓住妈妈衣角的小手,迈开小小的步子,一步,两步,小心翼翼地,朝我走了过来。
最后,他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
哇——!
孩子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哭声里有压抑了近八年的委屈,有失而复得的激动,还有对父亲这个角色最本能的依赖。
他用小拳头捶打着我的胸膛,一边哭,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声我期盼了整整八年、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称呼:
——爸爸!
爸爸!你为什么才回来!我好想你!呜呜呜……
我的心,在这一瞬间,彻底融化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这个流淌着我的血脉、却承受了太多本不该属于他的苦难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他的额头。
对不起,念念,是爸爸不好……爸爸再也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和妈妈了。
林婉柔也走了过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我们父子俩。
我们一家三口,在阔别了八年之后,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拥抱在了一起。
良久,我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起妻子的手,走出了这个曾经充满了噩梦和屈辱的房间。
外面的阳光正好,不偏不倚,温暖地洒在我们一家三口的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寒冷。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看了一眼地上被撕碎的财产转让协议,心中再无波澜。
我不是什么归来的王者,也不是什么复仇的英雄。
我只是一个夺回了尊严的丈夫。
一个守护了家庭的父亲。
一个,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