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真茶精斗不过假绿茶 > 第一章

我嫁入王府那晚,夫君被苏柔一句心口疼叫走了。
作为绿茶精和莲花精的混血,我深感业务能力遭受奇耻大辱。
苏姑娘,请教我茶艺!我举着荷叶跪在她门前。
她笑岔了气:小傻子,你本体都快泡发了还学这个
后来我成功让夫君冒雨给我买点心,苏柔却骂我笨:病得太假!
直到我报完恩那天,爹娘驾着莲花船来接我。
苏柔把哭成狗的王爷按在池塘边:快喊,喊大声点‘我分得清绿茶了’!
她扭头冲我挥手:小傻子,回家喝露水去吧!
我嫁进王府那晚,洞房里的龙凤喜烛烧得噼啪作响,金灿灿的光映着满屋子的红绸,亮得能晃花人眼。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还有我身上散发出的,清新又带着那么一丝丝茶香的独特气息——毕竟,我白涟可是正儿八经的绿茶精和莲花精的混血,根正苗绿,自带芬芳。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描金嵌玉的拔步床沿上,头上的赤金点翠凤冠沉甸甸的,压得我脖子有点酸。
新嫁娘嘛,要矜持,要端庄。我爹我娘在我临行前絮絮叨叨叮嘱了八百遍:涟儿啊,王爷是你上辈子的恩公,此去人间王府报恩,切记要温柔,要体贴,要善解人意,要让他感受到如沐春风的关怀!咱家祖传的‘茶艺’,那是融入血脉的本事,你随便使个一两分,定能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
我心里其实有点打鼓。爹娘口中的茶艺,那些眼波流转、欲语还休、以退为进、暗香浮动的本事……我好像,可能,大概……学得不是特别到位。我性子随了我那耿直的莲花娘亲,直来直去,缺根弦似的。我爹那套绿茶祖传的弯弯绕绕,我练起来总觉得浑身别扭,不是眼神太直勾勾像要打劫,就是说话太实在噎得人接不上茬。
不过没关系!我给自己打气。这可是报恩!恩公王爷赵睿,上辈子在干旱时节往我扎根的池塘里倒了一桶甘甜的泉水,救了我这株小莲花精的小命。天大的恩情!如今他转世成了当朝王爷,我白涟以身相许,嫁入王府,定要用我精纯的茶香和莲花的清雅,好好报答他,让他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想到此处,我挺直了腰板,努力调动起血脉里属于绿茶精的那一部分天赋,试图让眼神变得柔媚婉转一些,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期待的微笑。嗯,感觉还行我对着床前铜镜里那个模糊的、顶着沉重凤冠的影子,努力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低的、焦急的交谈。
……王爷,苏柔姑娘那边……一个侍女的声音细若蚊呐,但逃不过我精怪的耳朵。
柔儿怎么了一个清朗但此刻明显带着忧心的男声响起,正是我的新郎官,恩公王爷赵睿!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来了来了!恩公要进来了!我赶紧坐得更端正些,脸上的笑容也努力加深了一分。
回王爷,苏姑娘……苏姑娘她……侍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方才心悸得厉害,喘不上气,脸色白得吓人,直说心口疼得紧,怕是不好了……一直在唤着王爷您的名字……
什么!赵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慌,快!快带本王过去!请大夫了吗不,本王亲自去守着!
门外一阵兵荒马乱,脚步声瞬间变得杂乱而远去。那扇贴着大红囍字、雕着并蒂莲花的房门,自始至终,纹丝未动。
洞房里只剩下我,还有那对烧得正欢、兀自噼啪作响的龙凤烛。烛光跳跃着,把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铺满百子千孙被的床榻上,显得格外孤单。刚才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有点抽筋。
心口疼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温热的、在嫁衣下平稳跳动的心口。我们精怪的心,要么是精魄凝聚,要么是本体灵核所化,除非天劫或者被大能打散,否则根本不会疼。这苏柔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疼了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茫然、委屈和强烈挫败的情绪,像泡久了的隔夜茶汤,猛地翻腾上来,直冲我的脑门。我是谁我可是天地灵气滋养、千年道行孕育的正宗绿茶白莲花精!我爹是方圆百里最懂茶之道的老绿茶精,我娘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仙子!我的血脉里流淌着最纯正的茶艺天赋!
可现在呢洞房花烛夜,我的夫君,我准备以身相许报答大恩的恩公,被另一个姑娘一句轻飘飘的心口疼,就给勾走了!连房门都没进!
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我白氏一族千年茶艺传承的赤裸裸的挑衅和碾压!我爹要是知道了,他那把保养得油光水亮的绿茶叶子胡子,怕是要气得当场掉光!
我腾地一下从床沿站起来,沉重的凤冠差点把我带个趔趄。我一把将它薅下来,随手丢在铺着红缎的梳妆台上。金钗珠翠叮当作响,如同我此刻混乱又愤怒的心绪。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这关乎家族荣誉,关乎我作为精怪的专业素养!那个苏柔,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她凭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或者说是不服输的傻劲儿)在我胸中熊熊燃烧。我要学习!我要进步!我要掌握最顶尖的茶艺,夺回属于我的恩公夫君!
王府的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喧嚣后的清冷。薄雾像一层湿漉漉的纱,笼着亭台楼阁。我,白涟,新任的王妃,顶着一夜未眠导致的淡淡黑眼圈(虽然精怪本不该有,但情绪过于激动,灵力波动也会显点痕迹),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穿过精巧的回廊,直奔王府西侧最雅致的那处小院——听雨轩。
苏柔就住在那里。据王府里那些碎嘴的小丫鬟们私下嘀咕,这位苏姑娘是王爷半年前从江南带回来的,据说是位孤女,体弱多病,弱柳扶风,深得王爷怜惜。听听,体弱多病,弱柳扶风,多么经典的配置!多么值得学习的榜样!
走到听雨轩那扇垂着青萝的月洞门前,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然后,在守门小丫鬟震惊得如同见了鬼的目光注视下,我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门口冰凉的石阶上。
膝盖接触坚硬石面的瞬间,我疼得嘶了一声。忘了自己是人身了!精怪的本体跪石头算个啥,可这娇生惯养的人皮囊是真不经造。
但这不重要!为了家族荣誉,为了精怪的尊严,这点疼算什么!
我高高举起手中那片翠绿欲滴、还滚动着晶莹晨露的大荷叶——这可是我今早特意去王府花园最大的池塘里,挑了最嫩、最大、灵气最足的那一片,精心采摘的。荷叶就是我的旗帜,我的拜师帖!
我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丹田里那点微薄的灵力(主要用来扩音),冲着那紧闭的院门,字正腔圆、无比洪亮地喊道:
苏姑娘!请教我茶艺——!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惊飞了屋檐上一群早起的麻雀,也震得月洞门上的青萝叶子簌簌发抖。守门的小丫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
院内先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呛咳声爆发出来,间或夹杂着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茶杯失手掉在了桌上。
噗——咳咳咳……哈……哈哈哈哈!
那呛咳声很快演变成了抑制不住的、银铃般却又带着点喘不上气的狂笑。笑声穿透精致的雕花木门,毫无阻碍地砸在我脸上。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露出苏柔那张此刻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飙出来的芙蓉面。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弯下了腰。
哎哟……哎哟我的老天爷……她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指着我,手指都在抖,小傻子……你……你这大清早的……捧着片荷叶……跪在我门口……就为了学这个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水光潋滟,全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一种让我感觉怪怪的,像是在看什么稀罕小动物似的兴味盎然。
对!请苏姑娘收我为徒!我挺直腰板,把荷叶举得更高,神情无比严肃认真,昨夜之事,学生深感技艺不精,辱没门楣!特来拜师学艺,恳请姑娘传授‘心口疼’之精髓要义!
苏柔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被我这一本正经的心口疼精髓要义再次引爆。她扶着门框,笑得浑身发软,差点又蹲下去。
哎哟喂……我的小王妃……她擦着眼角的泪花,终于勉强站直了身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你这本体都快被泡发了……还学什么茶艺呀
泡发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嫁衣是有点厚实,跪久了膝盖是有点麻,但这跟泡发有什么关系我们莲花精,泡在水里只会更水灵!
苏姑娘此言差矣!我义正辞严,学无止境!精进之道,贵在虚心求教!我……
行了行了,苏柔打断我,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她摆摆手,那姿态慵懒又随意,起来吧,地上凉。想学点门道是吧进来吧。
她侧身让开了门缝。
守门的小丫鬟还坐在地上,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仿佛石化了一般。我则如蒙大赦,也顾不上膝盖的酸痛,一骨碌爬起来,抱着我的宝贝荷叶,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听雨轩。
第一步,拜师,成功!
听雨轩内果然雅致。小院不大,却处处透着江南的灵秀。几竿翠竹掩映,一方小小的石砌池塘里养着几尾红鲤,水面上飘着几片睡莲叶子。正屋的窗下摆着一张花梨木茶案,上面紫砂壶、白瓷盏一应俱全。
苏柔随意地往铺着软垫的藤椅里一窝,指了指对面的小凳:坐吧,小王妃。她拿起案上一个精巧的琉璃小罐,用银勺舀出些许碧绿的茶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先说说,你这‘茶艺’,哪儿不精了
我规规矩矩地在小凳上坐好,腰杆挺得笔直,像个小学生。闻言,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昨晚的奇耻大辱和盘托出,重点描述了我如何精心准备、如何努力调动茶艺天赋,结果恩公如何被一句心口疼就勾走了的惨痛经历。说到激动处,我忍不住挥舞着手臂,差点把怀里的荷叶戳到苏柔脸上。
苏柔慢条斯理地洗茶、冲泡,袅袅茶烟升起,氤氲了她含笑的眉眼。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抿一口茶,既不惊讶,也不点评,仿佛在听一个极其有趣的故事。
等我终于控诉完,累得喘了口气,她才放下茶盏,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心口疼’这一招不够高级她挑眉看我,眼中促狭一闪而过。
高级我茫然地眨眨眼,招数……还分高低吗
苏柔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像在看一块不开窍的木头。小傻子,‘茶艺’不是照本宣科。精髓在于‘顺势而为’,在于‘恰到好处’。你那夫君赵睿啊,心思单纯,认死理,最是怜惜弱小。你倒好,顶着个王妃的名头,一身莲香茶气,往那儿端端正正一坐,比菩萨还像菩萨。他见了,除了觉得你端庄大气,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愣住了。好像……有点道理我爹娘只教我要温柔体贴,可没具体说怎么体贴啊!难道端庄大方错了
那……那该怎么办我虚心求教,赶紧从袖子里(其实是用法术变出来的)掏出一支小巧的玉笔和一个巴掌大的、散发着淡淡莲叶清香的空白小册子,准备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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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柔看着我煞有介事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笑场。她清了清嗓子,端起老师的架子:第一课,‘示弱’。
她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记住,要的不是真病,是‘仿佛’病了。比如,天气转凉时,微微蹙眉,轻轻拢一下衣襟,眼神带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声音放软一分,说一句‘这风,吹得人有些头疼呢……’
足矣。懂吗要点是‘点到为止’,引他主动关怀,而不是像你昨天那样,恨不得把‘我有病’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我飞快地在我的小莲叶本子上记录:蹙眉、拢衣襟、眼神疲惫、声音软、头疼……点到为止!
写完,我抬头,眼神充满求知欲:那‘心口疼’呢什么时候用
苏柔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那是大招!轻易别用!用多了就不灵了!而且,时机很重要,得在他对你正有点愧疚或者特别关心的时候,效果才最好。像昨晚那种场合……她拖长了调子,眼神意味深长,时机绝佳,效果拔群。
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在小本子上又记下:大招!慎用!时机关键!
第二课,苏柔竖起第二根手指,‘推拉之术’。不能一味顺从,偶尔要带点小脾气,小拒绝,让他觉得你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比如,他给你送东西,别立刻欢天喜地接了,要微微垂眸,带点小倔强,说‘王爷费心了,只是妾身无功不受禄……’
等他再坚持,再半推半就收下。这其中的分寸……
我运笔如飞:推拉!小脾气!拒绝!垂眸!倔强!无功不受禄……半推半就……
字迹略显潦草,但重点一个不落。
苏柔看着我那副恨不得把她说的话刻进脑子里的虔诚模样,终于忍不住,又伏在茶案上闷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好了好了,她笑够了,摆摆手,纸上谈兵没用。回去自己琢磨,找机会实践一下。记住,精髓是‘自然’!别像背书似的,太刻意就假了,假了就没意思了。
我如获至宝,抱着写满了心法的小本子和那片已经有点蔫了的荷叶,郑重地向苏柔行了个弟子礼:多谢苏师指点!学生告退!
走出听雨轩时,我脚步轻快,信心满满。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仿佛都带着胜利的希望。苏师说得对,示弱!要自然!我要让恩公看到我柔弱需要保护的一面!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王府的飞檐斗拱。空气又湿又闷,一丝风也没有,酝酿着一场大雨。
赵睿难得没被苏柔心口疼之类的招数叫走,坐在王府湖心亭里,对着棋盘皱眉苦思。苏柔则坐在一旁,支着下巴,意态闲闲地翻着一卷书。
我远远看着,心中默念苏师传授的心法:示弱……自然……点到为止……
好,就是现在!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端着一盘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据说王爷爱吃),袅袅婷婷(自认为)地走向湖心亭。
王爷,苏姑娘,我柔声开口,努力让声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被闷热天气折磨出的疲惫感,天气闷得很,用些点心吧
赵睿从棋盘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目光又落回棋局:嗯,放着吧。语气平淡。
第一步,没引起特别关注。没关系,还有后招!
我放下点心,没有立刻离开。学着苏柔的样子,轻轻抬手,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秀眉微蹙,声音又软了三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这天气……闷得人心里发慌,头也昏沉沉的……
赵睿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终于再次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询问:王妃不舒服
有戏!我心中暗喜,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那份柔弱,轻轻嗯了一声,还配合地晃了晃身子,仿佛真的站不稳。
旁边的苏柔也放下了书卷,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表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睿放下棋子,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带着点关切:既如此,王妃早些回房歇息吧,让丫鬟熬点清心祛暑的汤药。
我心中雀跃!看,苏师的示弱果然有效!恩公开始关心我了!不过,按照苏师教导的推拉之术,不能就这么顺从地回去!
我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努力模仿),声音带着点小倔强:不……不用麻烦。妾身……妾身只是突然……突然很想吃……想吃东街‘酥芳斋’的芙蓉糕……
我抬起眼,水汪汪地看着赵睿,努力让眼神充满期待,听说……听说那家的芙蓉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最能解这心头烦闷了……
说完,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赵睿。这可是苏师教的制造机会和体现重视的关键一步!让他为我冒点小风险(比如即将到来的大雨)去办事,最能增进感情!
赵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苏柔忽然轻轻哎呀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两人的注意。只见她抬手扶额,眉头紧蹙,脸色似乎也瞬间苍白了几分,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浑然天成,毫无表演痕迹。
柔儿赵睿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苏柔虚弱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事,就是这闷雷……震得心口……有些发慌……她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位置。
心口又难受了赵睿的担忧立刻升级,毫不犹豫地转身对旁边的侍从吩咐,快!去取柔姑娘的护心丹来!再备上安神汤!他完全忘了刚才还站在他面前、眼巴巴等着芙蓉糕的我。
我:……
眼看着赵睿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柔坐下,温言细语地安抚,而我这个提出想吃芙蓉糕的正牌王妃,像个透明人一样被晾在了一边。刚才那点小小的成功喜悦瞬间被浇灭,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下意识地看向苏柔,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委屈——苏师,我这招哪里不对吗为什么恩公又跑了
苏柔靠在赵睿身侧,趁着赵睿低头查看她病情的间隙,飞快地朝我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一丝……无奈她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清晰无比:
太假!
轰隆!
一声闷雷在天边炸响,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冰冷的雨丝被风卷着扫进亭子,打在我的脸上,也打在了我拔凉拔凉的心上。
太假……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还保持着虚弱姿态的手,又看看苏柔那浑然天成的病弱模样,第一次对自己的茶艺天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难道我白氏一族的千年道行,真的敌不过人间一个弱女子
雨势滂沱,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织成了一道灰白色的雨幕,将整个王府笼罩其中。湖心亭里,赵睿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心口不适的苏柔起身,准备送她回听雨轩。侍从撑开了宽大的油纸伞,遮在苏柔头顶。
王爷……我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我还惦记着我的推拉之术和那没到手的芙蓉糕呢。
赵睿闻声回头,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王妃还有事柔儿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你也赶紧回房吧,别淋着了。语气匆匆,说完便护着苏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里。
我孤零零地站在亭子里,看着那两把伞相并着,在雨帘中渐渐模糊远去。雨点砸在亭顶的琉璃瓦上,发出密集而单调的声响,像是在嘲笑我的失败。一股酸涩的委屈猛地涌上鼻尖,比刚才被雨扫到还要冷。什么示弱,什么推拉,什么制造机会……在苏柔那浑然天成的心口疼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去而复返。是苏柔身边那个伶俐的小丫鬟,撑着一把青竹伞,快步跑回亭子,将一个油纸包塞进我手里,声音又快又轻:王妃,这是姑娘让给您的。姑娘还说……让您仔细看看。小丫鬟说完,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然后转身又冲进了雨里。
我茫然地低头,打开油纸包。里面赫然是几块精致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芙蓉糕!正是我刚才点名要的酥芳斋的招牌!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击中了我。是羞愧是感激还是更深层次的挫败苏柔她……她竟然还记得甚至还让人冒雨买来了她不是……她不是我的对手吗
我捏着那温热的油纸包,指尖能感受到芙蓉糕刚出炉的微烫。再回想小丫鬟的话:让您仔细看看。看什么看这糕点
我下意识地拿起一块芙蓉糕。粉白的糕体,点缀着几点淡黄的桂花,确实精致。可这有什么特别的我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甚至调动起精怪对气息的敏锐感知。
没有法术痕迹,没有符咒,就是普普通通、用料上乘的人间点心。
我百思不得其解,失魂落魄地抱着那包芙蓉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青石小径上,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了我的裙摆。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全是苏柔最后那个无声的太假,还有她让人送来的这份点心。
她到底……是敌是友
日子就在这种奇特的、充满挫败感却又时不时被苏柔投喂点心的循环中滑过。我像个最勤奋又最笨拙的学生,严格按照苏师(尽管她从不承认是我师父)传授的心法去实践。
赵睿在书房看书,我端着亲手泡的碧螺春(虽然灵力掌控不好,温度时高时低,泡出来的茶汤滋味总是有点古怪),学着苏柔的样子,柔声道:王爷辛苦,喝杯茶歇歇吧
然后不经意地手一抖,温热的茶水(幸好不是滚烫的)精准地泼在了他摊开的珍贵古籍上。
赵睿:!!!
啊!王爷恕罪!妾身……妾身不是故意的!
我慌忙拿袖子去擦,结果越擦墨迹晕染得越厉害。赵睿的脸黑得像锅底,心疼地看着他那本孤本,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花园偶遇,我试图用苏柔教的欲语还休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结果大概用力过猛,眼神太过直勾勾和热切,把赵睿看得浑身发毛,借口有公务,脚下生风地溜了。
想学苏柔在凉亭里抚琴,营造人比花娇的氛围。结果我那双手,拨弄莲叶还行,拨弄琴弦简直是一场灾难。不成调的魔音穿脑,惊得池子里的锦鲤都翻着白肚皮沉到了水底,赵睿捂着耳朵逃得比兔子还快。
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苏柔毫不留情的嘲笑。她有时是当面毫不客气地指出:小傻子,你那眼神是想吃人还是想勾引人有时是让丫鬟送来一张小笺,上面画着一个夸张的、捧着肚子笑倒在地的小人,旁边龙飞凤舞写着太用力!或者浮夸!。
但奇怪的是,每次嘲笑过后,总会伴随着一点补偿。有时是一碟精巧的、王府厨子做不出来的江南点心,有时是一盒带着奇异花香、据说能安神助眠的香膏,有时甚至是一本外面书局新出的话本子,封面上写着《风流才子俏丫鬟》。
我一边啃着她送来的点心(真香!),一边对着她画的嘲讽小人生闷气,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翻看那本话本子(里面的故事……还挺有意思)。我对苏柔的感觉越来越复杂。她好像真的……只是在逗我玩像人类逗弄一只笨拙但有趣的小猫小狗
这种认知,让我那点因为茶艺不精而产生的挫败感,奇异地淡化了不少。甚至,在又一次笨拙的尝试后,看到赵睿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和苏柔忍俊不禁的笑脸时,我竟然……也觉得有点好笑了
这天午后,我照例抱着我的小莲叶本子,溜达到听雨轩进行课后复盘。苏柔正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就着天光,慢悠悠地绣着一方帕子。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娴静美好。
苏师,我凑过去,指着本子上一条记录:‘以退为进,激发保护欲’……具体该怎么操作啊我上次假装不小心崴了脚,结果真把脚脖子扭了,疼了好几天……我委屈巴巴地卷起裤腿给她看,脚踝处还有一点点没消的青紫。
苏柔放下绣绷,看了一眼我的脚踝,没好气地戳了一下我的脑门:笨死你算了!谁让你真摔了要的是‘看起来要摔’!眼神里带点惊慌,身体晃一晃,自然有人来扶!你这实打实地摔下去,那不是激发保护欲,那是给人添麻烦!
哦……我揉着脑门,虚心记下,眼神惊慌,身体晃一晃……不能真摔……
苏柔看着我那副认真记笔记的傻样,叹了口气,眼神里那种看稀奇小动物的兴味又浮了上来。她忽然问道:小傻子,你到底图什么那赵睿……啧,除了皮相尚可,家世不错,脑子嘛……她撇撇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值得你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报那点……嗯……上辈子的泉水之恩
我放下笔,托着腮帮子,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爹娘灌输给我的是精怪重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真正在王府待了这些时日,看着赵睿那经常被苏柔一句话就牵着鼻子走的迷糊样,还有他对我的种种避让……我对报恩这件事的热情,好像真的……被这层出不穷的失败和尴尬消磨掉不少
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刚开始是觉得责任重大,必须报恩。现在嘛……好像……也有点习惯了而且……我瞄了一眼苏柔案上那碟新做的梅花酥,跟着苏师……也挺有意思的。
苏柔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漾开一种更深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她拿起一块梅花酥塞进我嘴里:吃你的点心吧!少拍马屁!
日子像王府池塘里的水,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自有暗流在悄然涌动。我的茶艺进修课仍在磕磕绊绊地进行,成效嘛……不能说没有,至少赵睿看到我端着茶过来时,会下意识地护住他面前的书本和公文了。这也算……一种进步
直到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彻底改变了一切。
王府后花园的池塘边,我正蹲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拿根草茎逗弄水里的锦鲤。金色的、红色的鱼儿在我指尖游弋,阳光透过清澈的池水,照亮了水底铺着的细沙和几块圆润的鹅卵石。
就在我的目光掠过其中一块不起眼的青黑色石头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灵气波动,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我的灵识。
这波动……纯净、清冽,带着一种沉淀了时光的温润感,像极了我幼时在爹娘洞府里玩耍时,触碰到的那些蕴藏灵脉的石头!
我的心猛地一跳!恩公的泉水之恩!当初他倒下的那桶泉水,能救活我这株小莲花精,绝非凡水!必定是蕴含了某种纯净灵力的水源!难道……那灵泉的源头,就在这王府的池塘底下或者,至少有一块沾染了那灵泉精华的石头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我们精怪报恩,讲究的是了结因果。若恩情已偿,或找到了偿恩的契机,便是功行圆满之时!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顾不上许多,也忘了苏师教导的仪态万方,我卷起袖子,趴到池边,伸手就去够那块青黑色的石头。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石面,一股更清晰的、与我本源莲花灵力隐隐共鸣的温润气息便传了过来。没错!就是它!这块石头必定长期浸润在那灵泉之中,沾染了其精华!
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兴奋地低呼出声,也顾不上弄湿的衣袖,紧紧攥着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像是攥住了通往自由的钥匙。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哟,小傻子,趴这儿摸鱼呢也不怕掉下去喂了王八
是苏柔。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着手臂,倚在一株垂柳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献宝似的把石头举到她眼前,眼睛亮晶晶的:苏师你看!我找到报恩的关键了!就是这块石头!它沾染了我恩公上辈子救我那泉水的灵气!有了它,我的恩情就算偿清了!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我,让我有点语无伦次。
苏柔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她走近两步,目光落在我手中那块湿漉漉、毫不起眼的青石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了然,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但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石头粗糙的表面,指尖沾上一点湿泥。然后,她抬起眼,看着我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那熟悉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唇角。
哦找到了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听不出喜怒,那……恭喜你啊,小傻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家两个字,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我的心湖,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是啊,报恩完成,我就可以回到深山幽谷,回到爹娘身边,继续做我那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莲花精了!不用再学那些怎么学也学不会的茶艺,不用再看赵睿那副懵懂的脸,不用再……
我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骄阳,用力点头:嗯!回家!
苏柔看着我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欢喜,怔了怔,随即也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容里似乎少了些促狭,多了点别的什么。她抬手,像往常一样,屈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力道很轻。
行吧,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那……走之前,要不要去跟你那傻王爷道个别毕竟‘夫妻’一场
道别我犹豫了一下。按照我们精怪的习惯,缘尽则散,悄然而去便是。但……毕竟在王府住了这些时日,吃了人家不少点心(虽然主要是苏柔送的),赵睿这个人吧,脑子是不太灵光,但好像……也没真做过什么特别坏的事
那……好吧我挠挠头。
等着。苏柔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裙裾飘飘,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王府的琉璃瓦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我换上了当初嫁进来时那身由千年莲叶和灵茶嫩芽编织的嫁衣,虽然有些旧了,但依旧流转着淡淡的碧绿与月白光华。我抱着那块宝贝青石头,站在王府最大的荷花池边,望着池中已经开始闭合的睡莲,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期待。
苏柔果然把赵睿带来了。只是那场面……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赵睿是被苏柔连拖带拽地扯到池塘边的。他脸上还带着睡眼惺忪的茫然和被打扰的不悦,嘴里嘟囔着:柔儿,你这又是闹哪出天都快黑了……
闭嘴!苏柔没好气地打断他,一只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往他后背用力一拍,差点把他拍个趔趄栽进池塘里,站好!看那边!
赵睿被她拍得一个激灵,顺着她指的方向,终于看到了站在水边、一身灵光流转的我。夕阳的金光洒在我身上,映着那身特别的嫁衣,竟有几分出尘之感。赵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微张,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样。
王……王妃他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你……你这穿的是……
赵睿!苏柔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用力把他往池塘边又推了一步,指着我的方向,快!喊!喊大声点!
赵睿彻底懵了,茫然地看看苏柔,又看看我:喊……喊什么
苏柔简直要被他的迟钝气笑了,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低吼道:喊——‘我——分——得——清——绿——茶——了’!快点!大声喊!对着她喊!
啊哦……哦!赵睿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苏柔那强大的气场压迫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对着池塘边的我,扯开嗓子,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吼道:
我——分——得——清——绿——茶——了——!
声音洪亮,带着破音的滑稽感,惊飞了池塘边芦苇丛里栖息的水鸟,也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抱着我的青石头,看着赵睿那副扯着脖子、喊得脸红脖子粗的憨傻模样,一时无语凝噎。分得清绿茶他分得清个……莲蓬头啊!不过……算了,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池塘中心的水面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不是被烧开的那种沸腾,而是像有巨大的活物在水下搅动。清澈的池水中央,猛地绽放出无比夺目的碧绿与纯白交织的光芒!
光芒之中,两片巨大到不可思议的莲叶破水而出,翠绿欲滴,脉络清晰,散发着浓郁的草木灵气。莲叶之上,稳稳地站着两个人。
左边那位,身姿挺拔如修竹,穿着一身用最上等、仿佛凝聚了春日山巅所有新绿嫩芽织就的长衫,面容俊逸,气质温润,只是此刻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正带着点无奈和宠溺看着我——正是我那以茶艺闻名方圆百里的绿茶精爹爹!
右边那位,则是一袭皎洁如月华的无瑕白裙,裙摆处绣着精致的莲花暗纹,容颜清丽绝伦,气质空灵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和如释重负——是我那最是耿直、最爱我的莲花精娘亲!
爹!娘!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我,我抱着石头,激动地朝他们挥手。
涟儿!娘的声音清越温柔,带着浓浓的思念。
爹则捋了捋他那把用灵力幻化得油光水亮的绿茶叶子胡子,摇头晃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池塘:啧啧啧,瞧瞧,瞧瞧!这才离家多久,就把自己弄得一身人味儿,连祖传的茶香都淡了!这王府的水土啊,果然养不了我们仙根灵种的莲花茶!
苏柔看着这从池塘里冒出来的、仙气飘飘又语出惊人的两位,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显然也被这超乎想象的接驾场面震住了。随即,她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新奇和兴奋,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奇观。
赵睿更是彻底傻在了当场。他看看水中央那对明显非人的璧人,又看看激动挥手、一身灵光的我,再联想到刚才苏柔逼他喊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离水的鱼,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混乱和呆滞状态。
爹!娘!我找到报恩的石头了!恩情了结啦!我迫不及待地举起手中的青石。
好好好,了结了就好。娘欣慰地点头,朝我伸出手,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爹则挑剔地扫了一眼彻底石化、表情管理完全失控的赵睿,嫌弃地撇撇嘴:啧,这就是你那恩公转世这眼神,这灵光……浑浊不堪,慧根浅薄,难怪连杯好茶都分不清!涟儿啊,你这恩报的……委实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啊!
我抱着石头,踏水而行(精怪的基本功),飞快地跑向那巨大的莲叶。脚下池水自动分开,温顺地托举着我。
踏上莲叶的瞬间,熟悉的、属于深山幽谷的纯净草木灵气将我温柔包裹,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人间烟火气。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整个灵体都轻盈通透起来。
回头望去。池塘边,赵睿依旧维持着那副灵魂出窍的呆滞模样,嘴巴微张,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们这边,仿佛一尊被雷劈过的泥塑木雕。
而苏柔,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她正站在赵睿身边,一只手还搭在他僵硬的肩膀上,防止他真的栽进池塘。她仰头看着我们一家三口站在巨大莲叶上的神奇景象,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盎然兴味和……一种看大戏落幕般的满足笑意。
她甚至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冲我用力地挥了挥,红唇扬起,声音清脆又带着点惯常的戏谑,穿透了水面蒸腾起的淡淡灵雾:
喂——小傻子——!
回家好好喝你的露水去吧——!
巨大的莲叶载着我们一家三口,缓缓沉入波光粼粼的池塘。水面之下,并非浑浊的池底,而是一条由流动的碧绿灵光和皎洁月华铺就的通道,温暖而明亮,散发着家一般的气息。
爹操控着莲叶,如同驾驭着一艘最灵巧的仙舟,在这灵光水道中穿行。他一边捋着他那幻化出的、翠绿欲滴的茶叶子胡子,一边还在摇头晃脑地感慨:啧啧,瞧瞧那傻小子最后的模样,魂儿都吓飞了!这人间啊,浊气太重,呆久了连灵台都要蒙尘!还是咱们的洞天福地好,清泉石上流,灵露叶尖凝,那才是……
行了行了,娘温柔地打断他,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我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水珠,满眼都是心疼,涟儿都瘦了!也亏了那苏姑娘心肠不坏,没真欺负我们这实心眼的傻闺女。
瘦了爹闻言,立刻凑过来,仔细端详我的脸,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腮帮子(其实精怪哪会真瘦,不过是灵力消耗),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是清减了些!定是那王府的伙食不好!灵气稀薄!连杯像样的灵茶都喝不上!赶明儿爹给你泡一壶千年云雾尖,好好补补!
听着爹娘熟悉的拌嘴,感受着周身纯净浓郁的草木灵气,我抱着那块温润的青石,心里像是被温热的灵泉泡着,暖洋洋、甜丝丝的。人间王府的一切——赵睿那张懵懂的脸,学不会的茶艺,还有苏柔那带着促狭却又藏着点暖意的笑容——都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变得模糊而遥远,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奇特的余味,像舌尖最后一点芙蓉糕的清甜。
爹,娘,我蹭了蹭娘带着清冷莲香的手,声音带着久违的、彻底的放松,王府的桂花糕……其实挺好吃的。苏师……苏柔她,总给我送。
娘和爹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无奈的笑意。
好吃也不能多吃,娘点点我的鼻子,凡俗烟火气,沾多了损道行。
就是!爹立刻帮腔,一脸严肃,咱们精怪,就该餐风饮露,吸食日月精华!那些个点心,甜腻腻的,都是浊气!回头爹给你用晨露和初绽的莲花蕊,配上三片最嫩的清明前龙井叶尖儿,给你蒸一笼‘清心玉露糕’,那才叫仙品!
我用力点头,想象着那清心玉露糕的滋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至于赵睿哦,那个分不清绿茶、最后被苏柔按在池塘边喊话的傻王爷
他啊……大概正被苏柔拎着耳朵,进行一场深刻的绿茶辨识特训吧
这个念头闪过,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如同玉珠落盘,在这灵光流转的水道中荡漾开去。
莲叶轻舟,载着满溢的灵气和一家三口的笑语,向着那水草丰美、灵气氤氲的深山故园,悠悠驶去。身后,人间王府的涟漪,终将归于平静。